侦探的故事:长别离他刚走进办公室,我便知道这个案子不同寻常。
他太美了。
我不是指他长得女性化,或者像全息电视上的那些名模一样带着女人气,仅仅是……美啊。
他个子不高,和我差不多,而我是在卢瑟斯的1.3倍重力场中出生成长的。
只消一眼,我就看出这位来访者不是来自卢瑟斯——他健硕的身材按环网的标准来说,真是匀称至极,看起来不但健美而且瘦削。
他的面部带有一种坚毅的唇线——从侧面看深具美感,又略带执拗。
还有一双淡褐色的大眼睛。
他看起来年龄在二十七八标准岁上下。
当然,他刚走进来的时候我可没想那么多。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是客户么?第二反应则变成了:天,这个家伙可真美。
拉米亚女士?嗯。
全网调查中心的布劳恩·拉米亚女士么?对。
他环顾四周,似乎觉得难以置信。
我明白他的感受。
我的办公室位于老工业蜂巢的第二十三层,坐落在卢瑟斯铁猪地带的旧坑道区中。
三扇大窗户面对着九号维修壕沟,那里总是黑乎乎的。
由于上层蜂巢有个大型过滤器老是在渗漏,因此我这总感觉是在阴雨连绵。
窗外大半是废弃的自动装载坞,要不就是锈蚀的钢架。
不管看起来多少恶劣,这总是个便宜的地方。
我的顾客也是打电话联系的多,登门造访的毕竟是少数。
我可以坐下吗?他问了一句,显然对一个真正的调查机构能在这样一个贫民窟运作感到满意。
当然,我说着,挥手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您是……乔尼。
他答道。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与人亲密无间的角色。
他身上散发着金钱的气息,倒不是因为着装——那身衣服是再普通不过的黑灰色休闲装,虽然面料的质地比较讲究——我只是感受觉这人来自上流社会。
他的口音有些特别。
我很擅长分辨方言,这是职业需要,但我却无法确认这家伙的籍贯,他大概不是本地人。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乔尼?我把手中的苏格兰威士忌伸了过去,他进来的时候,我正要把这瓶酒放到一边。
叫做乔尼的小伙子摇了摇头。
或许他以为我是要他直接拿着瓶子喝。
见鬼,我才不是那么没教养的人呢。
冷水斛旁边就粗纸杯。
拉米亚女士,他开口了,彬彬有礼的口音仍然让我觉得难以捉摸,我需要一名侦探。
我就是。
他迟疑了。
戒心十足。
许多顾客在跟我谈案子的时候都会犹豫不决。
这也难怪,我接手的案子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离婚案或者家庭事务。
我等着他下决心。
这件事情是相当机密的。
最后他说。
嗯,先……啊乔尼,我的大部分案子都是些机密问题。
我和环网公司有协议,涉及顾客的所有问题都按《隐私权保护法》处理。
一切都是保密的,包括我们现在见面的这件事在内。
就算你不打算雇用我,保密法仍然适用。
我基本上是在吹牛皮,因为当局随时都可以查看我的文件,但我觉得无论如何得让这个人放松一点。
天啊,他长得可真美。
好吧,他应道,再次打量起四周来,然后向我靠了过来,拉米亚女士,我想让你调查一件谋杀案。
我的注意力又集中起来。
我的脚原来懒懒地架在桌上;现在我坐了起来,身子靠向前。
谋杀案?!你确定是谋杀吗?报警了吗?和警方没有关系。
不可能,说这话的时候我又有种沮丧的感觉,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顾客,完全是个疯子。
向当局隐瞒谋杀案可是犯罪。
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乔尼,你是那个谋杀犯么?他微笑起来,又摇摇头。
这个案子不是。
你的意思是?我是说,拉米亚女士,这件谋杀案发生了,但不管是本地还是霸主的警方都毫不知情,他们也无权管辖。
不可能,我又说了这句话。
窗外,工业焊接机迸发的火星泻落进壕沟,又一阵锈雨一同落下。
说说看。
这次谋杀是在环网外发生的。
在保护体之外。
那里没有管辖者。
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
不过就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我还是想象不出他说的是什么地方。
即使是在偏远定居地和殖民世界,也有警察存在。
莫非是在什么太空船上面?不对不对,那里有星系运输当局,他们管着那地方呢。
明白了,我说。
我已经有好几周都没有接到什么案子了,好吧,说说细节吧。
如果你没有接手这个案子,谈话内容也会完全保密吗?绝对保密。
那么,如果你接受了,你只会向我一个人报告么?那当然。
我未来的客户迟疑了一下,手指揉着下巴。
他的双手看起来也很优雅。
好吧。
他终于下了决心。
从头开始吧,我说,谁被谋杀了?乔尼坐直了身子,活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毫无疑问,他的态度相当诚恳。
他说:我。
这个故事花了十分钟才讲完。
听完以后,我不再觉得他是个疯子。
倒是我自己,如果接了这个案子,恐怕才会抓狂。
乔尼的真名实姓其实是一大串包含数字、字母、以及密码集的代码,写下来的长度甚至超过我的手臂。
他是一个智能生控人——赛伯人。
我听说过赛伯人。
谁没听说过呢?我还指责我的前夫是其中一员呢。
但我从没想到我会真和他们面对面,而且还是一个帅得要命的赛伯人。
乔尼是人工智能。
他的意识,或者自我一类的东西,漂浮在技术内核万方数据网的数据平面的某个地方。
大概除了现任的议院着席执行官或者人工智能垃圾回收器,没人知道技术内核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一样。
三个世纪以前,人工智能平静地脱离了人类的控制,那时我还没出生;它们以盟友的姿态继续为霸主服务,比如提供全局咨询服务,监控数据网,偶尔也使用他们的预测能力帮助我们避免严重错误或自然灾害,与此同时,技术内核从事着它们自己的私事,这些事难以破译,显然无关人类。
对我来说,这听起来也比较公平。
一般来说,人工智能通过数据网与人类及其机器进行交往。
必要的话,他们也可以造出交互式全息像——我记得在茂伊约组合期间,技术内核在签署盟约时派出的使者,看起来就很像经前的全息明星狄成·巴斯威特。
赛伯人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由于从人类基因库中定制,因此他们在外形上与人类非常相像,行为举止也比机器人更为人性化。
但技术内核与霸主之间达成的协议只允许少数赛伯人存在。
我盯着乔尼。
从人工智能的角度来说,坐在桌子另一边这个漂亮的躯体和迷人的人格,和他一天中所操纵的成千上万传感器、控制端、自动元件或其他遥控物体一样,仅仅是小小的附加品而已,或许稍微复杂一点,但并不比它们重要多少。
扔掉一个叫做乔尼的东西,对别的人工智能来说,大概和我剪掉一片手指甲的感觉一样,无伤大雅。
真是浪费,我心想。
原来你是赛伯人。
对,我有许可证,还有世界网使用者的通行证。
好吧,我对他说道,就是说有个人……谋杀了你的赛伯人形体,然后你希望我找出这个人?不,这个年轻人说。
他有一头棕红的卷发,这发型和口音一样让我费解,那有点像从前流行的发式,但我感觉似曾相识,被谋杀的不只是这个躯体。
那个攻击者也谋杀了我。
你?对。
你的……啊……人工智能……也被谋杀了?正是如此。
我百思不得其解。
人工智能是不可能死亡的。
至少就目前环网所知而言,还没有过先例。
我不明白。
我说。
乔尼点点头。
我想这个……按照多数人的想法来说……还是和人类的死亡不同,人死时人格也会毁灭。
但人工智能的个体意识并不会终止。
不过,因为受到攻击,我……被中断了。
虽然我拥有……呃……或许得说类似于记忆、个性等等的复制记录,但还是遭受了损失。
有一些数据在攻击中被毁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的确是一起谋杀。
明白了,这不是实话,我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为何不去找人工智能当局呢……或者霸主的网络警察?他们不是管这些事的么?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看着这个极具魅力的年轻人,试图把他和赛伯人的身份对个号,我不能求助于这些机构,这很重要,也很必要。
我扬了扬眉毛。
听这话好像他是我的老主顾似的。
我向你保证,他继续道,没有任何不合法的东西。
也不关道德问题。
只是……我觉得很为难,这很难说清楚。
我把手交叉放在胸前。
瞧,乔尼。
这故事仅是一厢情愿。
你说自己是赛伯人,其实你也可能是个会讲故事的艺术家呢。
他好像吃了一惊。
我完全没想到。
你想要我怎样证实身份呢?我毫不犹豫地说:把一百万马克转入我超网上的活期帐户。
乔尼笑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一个面露沧桑的人影出现了,他的背后浮着超网的代码标志。
打扰了,拉米亚女士,我们想询问一下……那个,现在你的帐户上有了一笔如此巨大的金额,您是否愿向我们的长期储蓄期权或者市场信托基金进行投资呢?稍候吧。
我答道。
银行经理点点头,消失了。
这显然不是模拟。
我说。
乔尼的微笑让人心情愉快。
是的,但即便如此,也不算是满意的证明,是吧?还不完全。
他耸耸肩。
假定我的身份就如我所说,你会接这个案子吗?嗯,我叹了口气,但是还有一点。
我收的报酬不是一百万马克。
每天五百再加上其他费用。
面前的赛伯人点点头。
就是说你同意接手了?我站起身来,戴上帽子,从窗边的衣架上拿过一件旧外套。
弯腰摸到书桌最底层抽屉里的手枪,动作流畅地塞进大衣口袋。
那是我父亲的手枪。
走吧,我说。
我想知道你是在哪被谋杀的。
《海伯利安》 作者:丹·西蒙斯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