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5-03-30 09:03:02

我一个也没发现。

海伦娜和我离婚的同时,我退出了禅灵教。

当时,账单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我不得不变现了大多数股票,变现了长期投资。

海伦娜拿走了她的份额,我只剩下这些了(当时我不仅天真,而且还在热恋中,她叫她的律师草拟了结婚契约……我真蠢。

)。

最后,我开始缩减开支,削减我的远距传输,把机器人仆人炒掉,即便如此,我还是面临着财政危机。

于是我去见泰伦娜·绿翼·翡。

没人想读诗。

她边说,一边翻阅着一堆薄薄的《诗篇》,那是我过去一年半时间里写就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垂死的地球》不就是诗么?《垂死的地球》只是侥幸,泰伦娜说。

她的指甲又长又弯,涂成绿色,那是新近流行的中式时尚;它们缠绕着我的手稿,就像某种叶绿兽的爪子。

它能卖出去,是因为大众的潜意识愿意接受罢了。

也许大众的潜意识也愿意接受这个呢。

我说。

我开始有点恼火了。

泰伦娜笑了。

笑声不太悦耳。

马丁,马丁,马丁,她说,这是诗。

你写的是天国之门,北美驯鹿群,可给人带来的感受却是孤独,情感转移,痛楚,以及对人类的冷嘲热讽。

那又怎样?那就是说,没人会愿意付钱去观赏别人的痛苦的。

泰伦娜讥笑道。

我扭头离开她的桌子,走到房间的远侧。

她的办公室占据了超线尖塔四百三十五层的整层楼,那是在鲸逖中心的巴别区。

没有窗,整个圆形房间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敞开的,由太阳能动力密蔽场屏蔽,完全看不出一点闪光。

这就好像站在两个灰色的盘子中间,盘子悬浮在天地中间。

我看着半公里之下,小尖塔之间的深红色的云朵,让我觉得盛气凌人。

泰伦娜的办公室没有门,没有楼梯,没有电梯,没有磁力升降机,也没有地板门:完全没有与其他各层的连接。

进入泰伦娜办公室的办法,是通过那个五面的远距传输器,就是那个在半空中闪着微光的东西,看上去像抽象全息雕塑。

我在感到盛气凌人的同时,突然想到了如果塔着火,动力失灵,一切会如何。

我说:你是不是说你不打算出版?完全不是,我的编辑笑道,你为超线挣了几十亿马克,马丁。

我们会出版的。

我说的仅仅是:没人会买的。

胡说!我叫道,虽然不是所有人赏识好诗,但还是有好多人会读的,会让它成为畅销书的。

泰伦娜没再笑出声,但是绿色的唇缘朝上微翘。

马丁,马丁,马丁,她说,自从古腾堡①时代以来,有文化的人正不断减少。

在20世纪,所谓的工业民主国家中,一年读一本书的的人连百分之二都不到。

而当时,聪明的机器、数据网、友好界面环境还没出现呢。

到了大流亡时,霸主百分之九十八的人口都觉得没理由要阅读了。

所以他们也不会操他们那份心,去学习怎么读。

而现在更糟了。

环网有一千亿多的人类,他们中不到百分之一的人会操心去硬传任何印刷材料,而读书的就更少了。

《垂死的地球》卖掉了几乎三十亿本呢。

我提醒她。

嗯哼,泰伦娜说,那是天路历程②效应。

什么效应?天路历程效应。

在……什么时候来着!——17世纪的旧地,马萨诸塞殖民地上,每个体面的家庭都得在家里放上一本《天路历程》。

可是,我的天哪,没人读那书。

希特勒的《我的奋斗》和司徒卡茨基的《被斩首的小孩眼中的景象》同样如此。

希特勒是谁?我问。

泰伦娜微微一笑。

旧地的一名政客,写过一点东西。

《我的奋斗》现在还在销售……超线每隔一百三十八年会对版权作一次更新。

嗯,瞧,我说,我想花几个星期来润饰润饰我的《诗篇》,把我最好的货色加给它。

妙极。

泰伦娜笑道。

我猜你还会像上次那样帮我编辑一下的,对不?完全不会,泰伦娜说,这次再没有什么思乡之情了,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我眯起眼。

你是说这次我能写无韵诗?当然。

哲学呢?写吧。

试验章节?可以。

你会按我写的直接出版?完全正确。

有没有卖出去的可能?一点狗屁可能也没有。

我所谓的花几个星期来润饰润饰我的《诗篇》,结果变成了十个月的强迫症劳动。

我关掉了房子里大多数房间,仅仅开着天津四丙的塔楼书房,卢瑟斯的运动房,厨房,以及无限极海的盥洗室筏子。

我每天毫不间断的工作十小时,然后休息一下,做些体力运动,之后吃顿饭,打个盹,接着回到我的书桌,开始另外八小时的定额工作。

这就像五年前时光的翻版,当时我正从中风中恢复过来,有时要花上一小时,或者一天,一个词语才会找上门来,思想才会把根扎进语言的土壤。

而现在,那过程甚至变得比当时还要缓慢,我痛苦地搜索着最完美的词语,最精确的韵律结构,最有趣的形象,对最难捉摸的情感最难以言喻的比拟。

十个标准月后,我大功告成,我终于明白了一句古老格言,大意是:书或诗永远无法完成,只有抛弃①。

你觉得怎么样?泰伦娜翻读着我的第一稿,我问她。

她的眼睛是失神的褐色磁盘状,是那星期的当红款式,但是这并没有掩藏眼里的泪花。

她擦掉一滴。

很美。

她说。

我试着模仿了古典作家的风格。

我说,突然有点害羞。

你成功了,非常棒。

《天国之门插曲》还是不太完善。

我说。

很完善了。

这首诗讲的是孤独。

我说。

是很孤独。

你觉得它准备好了吗?我问。

它很完美……是一部杰作。

你觉得它能卖出去吗?我问。

他娘的绝不可能。

他们计划第一版先出七千万份《诗篇》的硬传本。

超线在数据网做广告,安放全息电视商业广告,传输软件插告,并且成功地怂恿到畅销作家的吹捧,确定它在《新纽约时代图书专版》和《鲸心评论》上评论过。

通常,就是花大钱做广告。

《诗篇》在第一年出版的时候卖掉了两万三千本硬传本。

十二马克的传输价中,我能得到百分之十的版税。

超线已经付给我两百万马克的预付款,我已经替他们挣回了一万三千八百马克。

第二年卖掉了六百三十八份硬传本;数据网优惠本一本也没卖出去,也没有全息电影购买,没有书籍巡游。

《诗篇》卖不出去,负面评论反倒出彩起来:晦涩……过时……不切合当今的潮流。

《时代图书专版》如是说。

塞利纳斯先生写了一出毫无沟通可言的终极戏剧,《鲸心评论》的乌尔班·卡普里写道。

他自己沉湎在夸夸其谈的迷乱放纵之中,全网时刻!的马尔芒·韩俐发动了最后的致命一击,哦,这屁诗,管他谁写来着——没法读。

别去试。

泰伦娜·绿翼·翡似乎没当一回事。

第一篇评论和硬传利润揭晓的两个月后,我酒中作乐的十三天工夫过后的一天,我传送到了她的办公室,一屁股坐进黑色的流沫椅子中,那椅子蹲在房间中央,就像一头丝绒黑豹。

鲸逖中心传奇的雷暴正在进行,雄天伟地的闪电响彻血染的云霄,就在无形的密蔽场对面肆虐。

别紧张,泰伦娜说。

她那身行头是这星期的时尚款式,包括黑尖的发式,那尖顶耸立在她的脑门上,有半米高;身体场透明器,那变化陆离的颜色流隐藏——又同时展现了底下的裸体。

第一版总共也就六万传真传输,没剩下多少了。

你不是说计划出七千万嘛。

我说。

对,嗯,但是超线的常驻人工智能读过之后,我们就改变了主意。

我越发地陷进流沫中。

连人工智能也不喜欢?人工智能非常喜欢,泰伦娜说,然后我们就确定,人们肯定不会喜欢的。

我坐起身。

我们能不能卖给技术内核?《海伯利安》 作者:丹·西蒙斯好看经典的科幻小说尽在『乌拉科幻小说网』!网址:www.wulali.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