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远星号停在一个小山丘的山脚下,山丘周围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
崔维兹几乎想也没想就觉得,最好别在数公里内没有任何掩蔽的地方着陆,因此这里是理所当然的最佳选择。
他说:外面温度是摄氏二十四度,多云,西风,风速大约每小时十一公里。
电脑对大气循环模式知道得不够,所以无法预测气候。
下过,湿度差下多是百分之四十,不太可能下雨。
整体而言,我们似乎选了一个舒适的纬度,或者说选对了季节,去过康普隆之后,来到这里真是令人分外愉快。
我猜想,裴洛拉特说:如果这颗行星继续反改造下去,天气会变得更极端。
我肯定这一点。
宝绮思说。
随便你怎样肯定都行,崔维兹说:我们还得等上奸几千年,才能知道正确答案。
此时此刻,它仍是个宜人的行星,在我们有生之年,以及其后许久许久,它都会一直保持这样。
他一面说话,一面在腰际扣上一条宽皮带。
宝绮思尖声道:那是什么,崔维兹?我还没忘记当初在舰队受的训练,崔维兹说:我不会赤手空拳闯进一个未知的世界。
你当真要携带武器?正是如此。
在我的右侧,他用力一拍右边的皮套,里面是个很有分量的大口径武器。
挂的是我的手铳;而左侧,那是柄较小的武器,口径很小而且没有开口。
是我的神经鞭。
两种谋杀方式。
宝绮思以厌恶的口气说。
只有一种,只有手铳能杀人。
神经鞭却不会,它只会刺激痛觉神经,不过我听说,它会让人痛不欲生。
我很幸运,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头。
你为什么要带这些东西?我告诉过你,这里是敌人的世界。
崔维兹,这里是无人的世界。
是吗?它可能没有科技发达的人类社会,但是若有‘后科技时代’的原始人呢?他们或许顶多只有棍棒和石块,可是那些东西也能杀人。
宝绮思看来被激怒了,伹她勉力压低声音,以表现得足够理智。
我侦测不到人类的神经活动,崔维兹。
这就剔除了各种原始人的可能性,不论是后科技时代还是什么时代的。
那我就没必要使用我的武器,崔维兹说:下过话说回来,带着它们又有什么害处呢?它们只会让我的着量增加少许,既然地表着力大约只有端点星的百分之九十一,我还承受得了这点着量。
听我说,太空艇本身也许毫无武装,伹它装载了不少手提式武器,我建议你们两位也——下要,宝绮思立刻答道:任何准备杀戮——或是带给他人痛苦的动作,我都拒绝。
这不是准备杀戮,而是避免自己遭到杀害,希望你懂得我的意思。
我能用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
詹诺夫?裴洛拉特犹豫了一下。
在康普隆的时候,我们并未携带任何武器。
得了吧,詹诺夫。
康普隆是个已知数,是个和基地结盟的世界。
何况我们才刚着陆便遭到逮捕,即使我们带了武器,也会马上被缴械。
你到底要不要拿一柄手铣?·裴洛拉特摇了摇头。
我从未在舰队待过,老弟。
我不知道怎样使用这些家伙,而且,遇到了紧急情况,我绝对来不及想到要用。
我只会向后跑,然后——然后就被杀掉。
你下会被杀害的,裴,宝绮思中气十足地说:盖哑将你置于我/我们的保护之下,那个装腔作势的舰队英雄也一样。
崔维兹说:很好,我不反对受到保护,但我没有装腔作势,我只是要百分之两百的谨慎。
如果我永远不必碰这些家伙,我会感到万分高兴,我向你保证。
不过,我必须把它们带在身上。
他珍爱地拍了拍那两件武器,又说:现在让我们走向这个世界吧,它的地表可能有数千年未曾感受人类的着量了。
36我有一种感觉,裴洛拉特说:现在一定相当晚了,可是太阳还高高挂在天上,看起来好像不过是近午时分。
我猜想,崔维兹浏览着四周静谧的景观说:你的感觉源自这个太阳的橙色色调,它带来了一种日落的感觉。
当真正的日落来临时,假如我们仍在此地,而云层结构又正常的话,我们应该会发现夕阳比平常所见的更红。
我不知道你会感到美丽还是阴郁——这种差异在康普隆也许更极端,下过我们在那里的时候,自始至终都待在室内。
他缓缓转过身来,检视着四周的环境。
除了光线令人几乎下意识地感到奇怪,这个世界还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或许是这个地区独有的味道。
似乎带有一点霉味,不过还不至于令人恶心。
敖近的树木不高不矮,看来全是些老树,树皮长了下少树瘤。
树干都不很直,不过他无从判断这究竟是因为强风,或是由于土质不佳。
是否就是这些树木,为这个世界平添了某种威胁感,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更无形的东西?宝绮思说:你打算要做什么,崔维兹?我们大老远来到此地,可不是来欣赏风景的。
崔维兹说:其实,那也许就是我现在所该做的。
我想建议詹诺夫探查一下这个地方,那个方向有些废墟,如果发现任何纪录,也只有他才能判断有没有价值。
我猜他看得懂古银河文的手稿或胶卷,而我很清楚自己没办法。
而且我认为,宝绮思,你会想跟他一起去,以便就近保护他。
至于我自己,我缓篝在这里,在废墟外围为你们站岗。
为什么要站岗?防备拿着棍棒和石块的原始人?也许吧。
他挂在嘴角的微笑突然敛去,又说:真奇怪,宝绮思,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不对劲,我也说下上来为什么。
裴洛拉特说:来吧,宝绮思,我这辈子一直蹲在家里搜集古代传说,从没真正摸过古老的文件。
想想看,如果我们能发现……崔维兹目送着他们两人,裴洛拉特急切地朝废墟走去,他的声音渐行渐远,宝绮思则轻快地走在他旁边。
崔维兹心不在焉地听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继续研究周遭的环境。
究竟是什么引起他的忧虑呢?他从未真正涉足毫无人迹的世界,倒是从太空中观察过许多个。
它们通常都是小型世界,小得无法留住水分与空气。
不过它们还是有些用处,例如在舰队演习时用来标示一个会师点(在他一生中,以及他出生前整整一世纪内,一直没有战争发生,下过军事演习从未中断),或是作为模拟紧急修护的训练场地。
他当初服役的那些船舰,曾多次进入这种世界的轨道,有时也会降落其上,可是他从来没机会走到外面。
是否因为他现在真正立足于一个无人世界?如果在服役的那段日子里,他踏上了某个没有空气的小型世界,当时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吗?然后呢?他摇了摇头,那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他非常肯定。
他会穿上太空衣走出去,如同他做过无数次的太空漫步一样。
他非常熟悉那种情况,而仅仅与一大块岩石接触,并不会改变这种熟悉的感觉。
绝对不会!当然——这次他没有穿太空衣。
他正站在一个可住人的世界上,感觉就像在端点星一样舒服;比康普隆舒服得多。
他感到微风拂过面颊,温暖的阳光照在背上,植物摩擦的沙沙声传入耳中。
每样东西都那么熟悉,除了没有人类——至少,人类如今已不再存在。
是不是因为这样?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使这个世界显得阴森森的?是否因为它不仅是个无人的世界,更是个遭到废弃的世界?他以前从未到过任何废弃的世界,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废弃的世界,甚至根本没想到有哪个世界会遭到废弃。
直到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每一个世界,人类一旦殖民其上,子子孙孙就会永远住下去。
他抬头望向天空,唯一遗弃这个世界的只有人类。
有只鸟儿刚好飞过他的视线,看起来似乎比橙色云朵间的青灰色天空更自然些。
(崔维兹十分肯定,只要在这个行星上多住几天,他就会习惯这些奇异的色调,到那个时候,天空与云朵也会显得很正常。
)他听到树上有鸟儿在歌唱,还有昆虫在轻声呢喃。
宝绮思早先提到过蝴蝶,现在他果然看见了——数量多得惊人,而且有好几种不同花色。
树旁的草丛中也不时传来阵阵沙沙声,但他无法确定是什么东西引起的。
令他感到心神不宁的,并非附近这些放眼可见的生命。
正如宝绮思所说,人类对一个世界进行改造时,一开始就不会引进危险的动物。
他幼年所读的童话,以及少年时期看的奇幻故事,一律发生在一个传说中的世界,那一定是从含糊的地球神话脱胎而来。
在超波戏剧的全讯屏幕中,则充满各式各样的怪兽——狮子、独角兽、巨龙、鲸类、雷龙、狗熊等等,总共有几十种,大多数的名字他都记不起来。
其中有些当然是神话的产物,或许都是也说不定。
此外,还有些会咬人、螫人的小动物,甚趾蟋植物都是碰不得的,不过这仅限于虚构的故事中。
他也曾听说原始蜜蜂会螫人,但真实世界的蜜蜂绝不会伤害人类。
他慢慢向右方走去,走过山丘的边缘。
那里的草丛分布得很零散,一丛一丛错落着,但每一丛都又高又密。
他走在树林间,树木也是一丛丛聚在一块。
他打了个呵欠。
当然,没有发生任何刺激的状况,他下知道该不该回太空艇打个盹。
不,绝不能有那种念头,他现在显然得好好站岗。
也许他该演习一下步哨勤务。
齐步走,一、二、一、二,来个迅速的转身,手中拿一支阅兵用的电棒,操演着复杂的花式动作。
(战士已有三世纪未曾使用这种武器,伹在训练的时候,它却是绝对必要的项目,没有人说得出这是什么道理。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不禁令他笑了笑,随后他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该到废墟中,加入裴洛拉特与宝绮思的行列。
为什么呢?他帮得上什么忙?彬许他能看到裴洛拉特刚好忽略的什么东西?思,等裴洛拉特回来后,还有的是时间那样做。
如果有什么很容易发现的东西,一定要留给裴洛拉特才对。
他们两人可能遇到麻烦吗?真傻!能有什么样的麻烦?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一定会呼救。
他开始仔细倾听,结果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步哨勤务的念头又在他心中浮现,挥也挥下去。
他发现自己开始齐步走,双脚此起彼落,踏出有力的节奏。
一支想像中的电棒从肩头甩出去,打了几个转后被他接住,笔直地举在正前方;接着又开始打转,回到另一侧的肩头。
在一个俐落的向后转之后,他再度面对着太空艇(不过现在距离很远了)。
站定向前望的时候,他突然僵住了——在现实中,而非步啃的假想状况。
这里不只他一个人。
在此之前,除了植物、昆虫,以及一只小鸟,他没看到任何其他生物。
他也未曾见到或听到有任何东西接近——现在却有一头动物站在他与太空艇之间。
这个意外的状况令他吓呆了,一时之间,他丧失了解释视觉讯号的能力。
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后,他才明白自己望着的是什么。
那只不过是一只狗。
崔维兹不是个喜欢狗的人,他从没养过狗,他碰到狗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亲切感,这次也不例外。
他不耐烦地想,无论在哪个世界上,都一定会有这种动物伴着人类。
它们的品种数也数不尽,崔维兹一直有个烦厌的印象,就是每个世界至少有一种特有的品种。
然而,所有的品种都有个共同点:不论它们是养来消遣、表演,或是做其他有用的工作,都被教得对人类充满敬爱与信任。
崔维兹向来无法消受这种敬爱与信任。
他曾跟某位养有一只狗的女子同居一段时间,看在女主人的份上,崔维兹对那只狗百般容忍,而它却对他产生了根深蒂固的爱慕之情,总是跟着他到处跑,休息的时候依偎在他身旁(二十多公斤的体着全靠过来),出其不意就会让他身上沾满唾液与狗毛。
每当他们两人想要亲热时,它就会蹲在门外,同时发出一声声的呻吟。
从那段经验中,崔维兹确信一件事:自己是狗儿们挚爱的对象。
至于原因为何,只有犬科的心灵与它们分辨气味的能力才能解释。
因此一旦从最初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他开始放心地打量这只狗。
它的体型很大,身形瘦削,四肢瘦长。
它瞪着他,但看不出有什么爱慕之情;它的嘴巴张着,也许那可以解释为欢迎的笑容,不过绽现的牙齿可又大又锋利。
崔维兹相信,如果这只狗不在自己的视线内,他想必会觉得自在些。
突然间他又想到,这只狗从未见过人类,它的祖先也一定有无数代不知人类为何物。
现在忽然出现一个人,它也许跟崔维兹看到它的反应一样,感到相当惊讶而不安。
崔维兹至少很快就认出它是只狗,那只狗却没有这个优势,它仍不知如何是好,也可能已经提高警觉。
让一只体型那么庞大、牙齿如此锋利的动物一直处于警戒状态,显然不是件安全的事。
崔维兹心里很明白,双方需要赶紧建立友谊。
他以非常缓慢的动作,向那只狗慢慢接近(当然不能有突兀的动作)。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准备让它来嗅一嗅,同时发出轻柔的、具有安抚作用的声音,还不时夹杂着乖乖狗儿这类的话,令他自己都感到很难为情。
那只狗双眼紧盯着崔维兹,向后退了一两步,彷佛并不信任对方。
然后它掀起上唇,龇牙咧嘴,口中还发出一声从邡的吠叫。
虽然崔维兹从未见过哪只狗做出这样的表情,可是除了威吓,这种动作显然不能做别的解释。
因此崔维兹停止前进,僵立原处。
此时,他从眼角瞥见一侧有东西在动,于是慢慢转过头去,竟发现又有两只狗从那个方向走来,看起来跟原先那只一样要命。
要命?这个形容词他现在才想到,却是贴切得可怕,这点绝错不了。
他的心脏突然怦怦乱跳。
回太空艇的路被堵住了,他不能漫无目的地乱跑,因为那些长腿狗在几公尺内就会追上他。
伹他若是站在原地用手铳对付它们,那么刚杀死一只,另外两只便会扑向他。
而在较远的地方,他又看到有更多的狗朝这里走来。
难道它们之间有什么办法联络?它们总是成群出猎吗?他慢慢向左侧移动,那个方向没有任何一只狗——目前还没有:慢慢地,慢慢地移动。
那三只狗跟着他一起移动。
他心里有数,自己没有受到立即攻击,是因为这些狗从未见过或闻过像他这样的东西。
对于他这个猎物,它们尚未建立起可供遵循的行为模式。
假如他拔腿飞奔,这可是那些狗很熟悉的动作。
碰到类似崔维兹这般大小的猎物因恐惧而逃跑,它们知道该如何行动;它们会跟着跑,而且跑得更快。
崔维兹继续侧着身,朝一株树木移动,他实在太想爬到树上,这样至少能暂时摆脱它们。
它们却跟着他一起移动脚步,轻声咆哮着,而且越走越近,三只狗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此时又多了两只狗加入它们的行列,而在更远的地方,崔维兹还能看到有更多的狗走过来。
当他与那棵树接近到某个秤谌时,他就必须开始冲刺。
他不能等待太久,也不能起跑太早,这两种行动都缓箢他丧命。
就是现在!他可能打破了自己瞬间加速的纪录,即使如此仍是千钧一发。
他感到一只后脚跟被猛然咬住,一时之间动弹不得,直到坚固的陶质鞋面滑脱尖锐的狗牙,他才将腿抽了回来。
他不擅长爬树,而且十岁之后就没再爬过,他也还记得,小时候他爬树的技巧相当拙劣。
不过这回情况还算好,树干不太垂直,树皮上又有许多节瘤可供攀抓。
更何况现在情非得已,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一个人总能做出许多惊人的事。
崔维兹终于坐在一个树枝分岔处,离地大概有十公尺。
他一只手刮破了,正渗出血来,不过匆忙间他完全没有察觉。
在树下四周围,有五只狗蹲坐在那里,每只都抬头盯着树上,吐出舌头,看来全都在耐心等待。
现在该怎么办?37崔维兹无法有条不紊地思考目前的处境,他脑子里闪现出许多破碎不连贯的想法。
如果事后他能厘清思路,大致应该是这个样子——宝绮思先前曾极力主张,将一颗行星改造之后,人类建立的是个非平衡的自然界,唯有藉着不断的努力才有可能维系不坠。
比如说,银河殖民者身边从来不带大型猎食动物,小型的则无可避免,例如昆虫、寄生物,甚至小型的鹰、地鼠等等。
在传说中以及含意模糊的文学作品里出现的猛兽——老虎、灰熊、杀人鲸、鳄鱼,谁会将它们从一个世界带到另一个世界,即使那样做真有意义?而那样做又会有什么意义呢?这意味着人类是唯一的大型猎食动物,可以随心所欲摄取镑种动物与植物。
若是没有人类的介入,那些动植物将会由于繁衍过剩,导致生存受到威胁。
假如人类由于某种原因而消失,其他猎食动物必将取而代之。
会是哪种猎食动物呢?人类能够容忍的最大猎食动物是猫和狗,它们早已被人类驯服,生活在人类的庇荫下。
如果不再有人类饲养它们呢?那时它们必须自己寻找食物——为了它们自己的生存,事实上也等于让那些猎物得以存活。
因为后者的数量必须维持一个定值,否则过度繁殖所带来的灾害,将百倍于遭到猎捕所造成的损失。
因此狗类会继续增殖,各类品种都有,其中大型狗只会攻击大型的、无人照料的食草动物;小型的则缓笤捕鸟类与啮齿类。
猫在夜间捕食,狗在白昼行动:前者单打独斗,后者则成群结队。
彬许藉由演化,最后会产生更多不同的品种,来填补生态栖位多余的空缺。
会不会有些狗类最后发展出海中活动的本领,可以靠鱼类维生?而有些猫类则发展出滑翔能力,得以攫获空中与地上行动笨拙的鸟类?正当崔维兹绞尽脑汁,想要有条理地考虑一下该如何行动时,这些意识的片段却一股脑涌现出来。
野狗的数目不断增加,他数了一下,现在围绕着这棵树的总共有二十三只,此外还有些在渐渐迫近。
这群野狗的数量究竟有多少——那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已经够多了。
他从皮套中掏出手铳,可是手中握着坚实铳柄的感觉,并未为他带来希望中的安全感。
他上次填充能量丸是什么时候?他总共能发射几次?当然不到二十三次。
裴洛拉特与宝绮思该怎么办呢?如果他们出现,那些野狗会不会转而攻击他们?即使他们不现身,就一定能安然无事吗?假使狗群嗅到废墟中还有两个人,有什么能阻止它们跑到那里去攻击他们?肯定没有什么门或栏杆可以暂时阻挡。
宝绮思能不能抵御它们的进攻,甚至将它们驱走?她能否将超空间那头的力量集中,提升到需要的强度?她又能维持那些力量多久?那么,他应不应该呼救?如果他高声喊叫,他们会不缓螈刻跑过来?而在宝绮思瞪视之下,那些野狗会下会四下逃窜?(真需要瞪视吗?或者只是一种精神活动,不具备那种能力的旁观者根本无法侦知?)或者,他们若是出现,会不会在他面前被撕成碎片,而他只能相当安全地高坐树上,眼睁睁看着这幕惨剧,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下,他一定得使用手铳。
如果他能杀死一只,把其他的野狗暂时吓退,他就可以爬下树来,呼叫裴洛拉特与宝绮思。
假如野狗显出折回的意图,他会再杀一只,然后他们三人便能冲进太空艇中。
他将微波束的强度调到四分之三,那足以令一只野狗毙命,同时带来巨大的响声。
巨响可将其他野狗吓跑,这样他就能节省一些能量。
他仔细瞄准狗群中央的某一只,它似乎(至少,在崔维兹自己的想像中)比别的狗散发出更浓的敌意。
也许只是因为它显得特别安静,奸像对它的猎物有更残酷的企图。
现在,那只狗正好盯着他手中的武器,仿佛表示崔维兹的手段再凶,它也不会放在眼里。
崔维兹突然想到,自己从未对任何人动用手铳,也从来没有目睹别人使用过。
在受训的时候,他曾射击过人形靶。
那个人形的外皮由皮革与塑料制成,内部装满水,被射中之后,里面的水几乎立刻沸腾、猛然爆开,将整个外皮炸得稀烂。
可是在没有任何战事的年代,谁会射击一个活生生的人呢?又有什么人敢在手铳之下反抗,令自己成为铳下亡魂?只有在这里,这个由于人类消失而变得病态的世界……崔维兹突然发觉有团云遮住了阳光——人脑就是有这种奇特的能力,总是会注意到一些全然无关紧要的事物——他猛然按下扳机。
从铣口延伸到那只狗的一条直线上,凭空出现一道奇异的闪光,如果不是云团刚好遮住阳光,那道模糊的光芒可能根本就看不见。
那只狗一定突然感到全身发热,身子稍微动了一下,奸像准备要跳起来。
而在下一刹那,它的身体就爆炸了,部分血液与细胞组织随即汽化。
不过爆炸声却小得令人失望,这是因为狗皮下像人形靶的外皮那般坚韧。
然而那只野狗的肌肉、毛皮、鲜血与骨骼仍四散纷飞,令崔维兹感到胃部一阵翻腾。
其他的野狗马上后退,有些被高温的碎肉打到,滋味想必不好受。
但它们只迟疑了片刻,突然间又挤上前去,争相吞食那些血肉,使崔维兹觉得更加恶心。
他没有把它们吓跑,却为它们提供了食物,它们无论如何是不会离开了。
事实上,鲜血与熟肉的味道将引来更多野狗,或许,还会有其他小型猎食动物闻风而至。
此时,一声叫喊突然响起:崔维兹,怎么……崔维兹向远处望去,宝绮思与裴洛拉特正从废墟中走出来。
宝绮思陡然停下脚步,伸出双臂将裴洛拉特挡在后面,眼睛紧盯着那些野狗。
情势非常清楚,她根本不需要再问什么。
崔维兹高声喊道:我试图把它们赶走,不想惊动你和詹诺夫。
你能制住它们吗?很困难。
宝绮思答道。
虽然狗群的嗥叫声像是被一大张吸音毯罩住似的静止了,不过她并未用力喊叫,因此崔维兹仍听不太清楚。
宝绮思又说: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我又下熟悉它们的神经活动模式,我们盖娅上没有这种凶残的东西。
端点星也没有,任何一个文明世界都没有。
崔维兹吼道:我尽可能杀多少算多少,你试着对付其他的,数量少了你比较好办。
不行,崔维兹,射杀它们又会引来其他野狗——留在我的后面,裴,你根本无法保护我——崔维兹,你另外那件武器。
神经鞭?对,它可以激发痛觉。
低功率,低功率!你担心它们会受伤吗?崔维兹气冲冲地叫道:现在是顾虑生命神圣的时候吗?我顾虑的是裴的生命,还有我的生命。
低功率,而且对准一只发射,我无法再压制它们多久。
那些野狗早已离开树下,将宝绮思与裴洛拉特团团围住,他们两人则紧靠着一堵断墙。
最接近他们的几只野狗,迟疑地试图再向前进,同时发出几下哼声,仿佛想弄懂自己是被什么阻挡了,因为它们感觉不到任何障碍。
另外还有几只想要爬上那堵危墙,改从后面进攻,不过显然是白费力气。
崔维兹甩颤抖的手将神经鞭调到低功率。
神经鞭所用的能量比手铳少得多,一个电源匣能产生好几百下无形的鞭击。
可是现在想一想,他也不记得上次充电是什么时候的事。
发射神经鞭不需要怎么瞄准,因为下必太顾虑能量的消耗,他可以一下子扫过大群野狗。
那是使用神经鞭的传统方式,专门用来对付现出危险徵兆的群众。
不过,他还是照宝绮思的建议去做,瞄准某只野狗击出一鞭。
那只狗立刻倒在地上,四肢不停抽搐,同时发出响后而尖锐的悲鸣。
其他的野狗纷纷向后退去,离那只受伤的狗越来越远,每只狗的耳朵都向后扯平。
然后,那些野狗也发出悲鸣,一个个转身离去,最初是慢慢走,然后速度开始加快,最后变成全速飞奔。
那只被神经鞭击中的野狗,此时痛苦万分地爬起来,一面发出哀嚎,一面一跛一跛地走开,脚步落后其他野狗甚多。
狈吠声终于在远方消失,宝绮思这才说:我们最好赶快进太空船,它们还会再回来,其他的狗群也会来。
崔维兹不记得自己曾如此迅速地操作过闸门机制,以后也可能永远破下了这个纪录。
38夜晚降临时,崔维兹仍觉得尚未完全恢复正常。
他手上刮伤的地方贴了一片合成皮肤,消除了肉体上的疼痛,可是他精神上的创伤,却不是那么容易能抚平的。
这不仅是暴露于危险中而已,如果只是这样,他的反应会跟任何一个普通勇者一样。
问题是危险来自一个全然未曾预料的方向,带来一种荒谬可笑的感觉。
如果有人发现他被一群野狗逼上树,那将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就算他被一群发怒的金丝雀吓得逃之夭夭,也不会比刚才的情况更糟。
有好几小时的时间,他一直在倾听外面的动静——那些野狗是否发动了新的攻势,是否有狂吠声,是否有狗爪搔抓艇体的声音。
相较之下,裴洛拉特似乎冷静得多。
我心中从来没有怀疑,老弟,怀疑宝绮思能应付这一切。
可是我必须承认,你那一击相当精采。
崔维兹耸了耸肩,他没有心情讨论这件事。
裴洛拉特手中拿着他的图书馆——那是一片光碟,他毕生研究神话传说的成果都存在里面。
他拿着它钻进寝舱,他的小型阅读机就放在那里。
裴洛拉特的心情似乎相当好,崔维兹注意到了这点,不过并末追根究底。
等他的心思不再被野狗完全占据时,还有的是时间弄个明白。
等到宝绮思与他独处的时候,她以近乎试探的口气说:我想你是受惊了。
的确如此,崔维兹以沮丧的口吻答道:有谁会想到看见一条狗——一条狗,我就该赶紧逃命。
此地有两万年不见人迹,它已经不算一只普通的狗,现在这些野兽必定是力量最强的大型猎食动物。
崔维兹点了点头。
当我坐在树枝上,变成一个力量最弱的猎物时,我就想到了这点。
你所提到的非平衡生态,实在是万分正确的说法。
就人类的观点而言,当然是非平衡。
但是想想看,那些狗在进行捕猎的过程中,表现得多么有效率。
我想裴也许说对了,生态的确能自我平衡,当初被引进这个世界的少数物种可以演化出许多变种,来填补各种不同的生态栖位。
真是奇怪,崔维兹说: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当然啦,前提是非平衡状态不太严着,否则自我修正的过程需要很长的时间,在成功之前,那颗行星早已回天乏术。
崔维兹低哼了一声。
宝绮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怎么会想到要武装自己?崔维兹说:结果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是你的能力……并不尽然,我需要你的武器。
那是毫无预警的情况,我和盖哑又只有超空间式接触,要对付那么多我不熟悉的心灵,若没有你的神经鞭,我根本无计可施。
我的手铳毫无用处,我曾经试过。
动用手铳,崔维兹,只能让一只狗消失,其他的狗也许会感到惊讶,可是不会害怕。
其实更糟,崔维兹说:它们将残骸都吃掉了,我等于是在贿赂它们留下来。
没错,我可以想像那种效果。
神经鞭却不同,它会带来痛楚,一只狗痛极了便会嚎叫,而别的狗都能了解这叫声的意义。
即使不为其他原因,它们也会由于制约反射而感到恐惧。
所有的野狗都陷入恐惧之后,我只消轻轻推触它们的心灵,它们便自动离开了。
没错,可是你了解在这情况下,神经鞭是更有威力的武器,我却不知道。
我习惯和心灵打交道,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我坚持要你使用低功率,并且瞄准一只狗,原因就在这里。
我不希望过度的痛楚令那只狗死亡,那样它就发不出声音;我也不希望痛觉太过分散,那样只会引起几声低鸣。
我要剧烈的痛楚集中在一点上。
果然如你所愿,宝绮思,崔维兹说:结果完全成功,我实在该好好感谢你。
你吝于表达感激,宝绮思语着心长地说:因为你觉得自己扮演了一个滑稽的角色。
然而,我再着复一遍,没有你的武器,我根本无计可施。
我想知道的是,你怎么解释携带武器这件事?因为我已经向你保证,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类,这点我至今仍旧肯定。
难道你预见了那些野狗吗?没有,崔维兹说:我当然没有,至少意识中未曾料到。
而且我通常没有武装的习惯,在康普隆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带武器。
但是,我也不能让自己轻易相信那是种魔法,不可能是那样的。
我猜想,当我们刚开始讨论非平衡生态时,我就有了一种潜意识的警觉,想到在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上,动物可能会变得危险。
事后想来这点很明显,而我可能有一丝先见之明,只不过是这样罢了。
宝绮思说:别这么随便就敷衍过去。
我也参与了有关非平衡生态的讨论,却没有同样的先见之明。
盖娅所珍视的,就是你这种特殊的预感。
我也看得出来,你一定很气恼,因为你拥有一种隐性的预感,但无法侦知它的本质:你根据自己的决定行动,却没有明确的理由。
在端点星,我们通常的说法是‘凭预感行事’。
在盖娅上,我们说‘知其然下知其所以然’。
你不喜欢不知所以然的感觉,对下对?是的,这的确令我苦恼不己,我不喜欢被预感驱策。
我猜预感后面必有原因,伹不知道这个原因,则使我感到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心灵,就像是一种轻度的疯狂。
当你决定赞同盖哑和盖哑星系的时候,你就是凭预感行事,现在你却要找出原因。
这点我至少说过十几遍了。
而我却拒绝把你的声明当真,我为这件事感到抱歉。
这方面我不会再跟你唱反调,下过我希望,我可以继续指出盖哑的各项优点。
随时请便,崔维兹说:反之,希望你了解,我也许不会接受那些话。
那么,你是否曾经想到,这个不知名的世界正在返归一种蛮荒状态,也许最终会变得荒芜而不可住人,只因为一种具有足够智慧指导整个世界的物种消失了?假如这个世界是盖哑,或者更理想——是盖娅星系的一部分,那么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指导的智慧将化身为银河整体,继续留存在这里,不论生态何时偏离平衡,也不论由于什么原因,终究都会再度趋于平衡。
这意味着那些野狗不再需要食物?它们当然需要食物,正像人类一样。
然而,它们进食是有目的的,是在刻意指导之下维持生态平衡的行为,而不是随机环境造成的结果。
崔维兹说:对狗而言,失去个体的自由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对人类一定会有着大影响。
如果所有的人类全部消失,到处都没了,而非只是在某个或数个世界上绝迹,那又会怎么样?如果完全没有人类,盖娅星系将变成什么样子?那时还会有指导智慧吗?其他的生命型态和无生命物质,有办法共组一个共同的智慧,担负起这个使命吗?宝绮思犹豫了一下。
这种情况,她又说:过去从来未曾发生;而在未来,似乎也没有任何可能。
崔维兹说:人类心灵和宇宙万物性质迥异,万一它消失了,所有其他意识的总和也无法取代,你难道不认为这很明显吗?所以说,人类是个特例,必须受到特别待遇,这难道不对吗?人类甚至不该彼此融合,更遑论和非人生物或无生物混在一起。
可是你当时决定支持盖娅。
那是为了一个凌驾一切的理由,而我自己也不清楚它是什么。
也许那个凌驾一切的理由,就是你隐约预见了非平衡生态的效应?你的推论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银河中每个世界都好像立在刀刃上,两侧皆是不稳定的状态,只有盖哑星系能预防降临在这个世界的各种灾祸。
至于持续不断的战争和腐败政治带来的苦难,那就更不在话下。
不,当我做出决定时,心中并未想到非平衡的生态。
你怎能确定?我也许不知道自己原先预见了什么,但事后若有人对我提起,假如它的确是我曾预见的,我却能认出来。
就好像我感觉得到,我当初也许料到这个世界会有危险的动物。
嗯,宝绮思以严肃而平静的口吻说:若不是我们两人通力合作——你的先见之明加上我的精神力场,那些危险动物可能已经要了我们的命。
来吧,让我们做个朋友。
崔维兹点了点头。
随你的便。
他的声音透着几许冷淡,宝绮思不禁扬起眉毛。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裴洛拉特突然闯进来,使劲猛点着头,彷佛想将脑袋从脖子上摇下来。
我想,他说:我们找到了。
39崔维兹通常并不相信轻易得来的胜利,然而,偶尔舍弃自己的明智判断也是人之常情。
他现在觉得胸部与喉头的肌肉紧绷,但仍勉强开口问道:地球的位置?你找到了吗,詹诺夫?裴洛拉特瞪了崔维兹一下,突然像是泄了气一样。
这个嘛,不是的,他的脸涨得通红,不完全是——事实上,葛兰,完全下是,我刚才根本忘了那回事。
我在废墟中发现的是别的东西,我想它没有什么着要性。
崔维兹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紧,詹诺夫。
每一项发现都着要,你跑来是要说什么?嗯,裴洛拉特说:这里几乎没什么东西遗留下来,你也该了解。
经过两万年的风吹雨打,能留到现在的东西实在下多。
此外,植物生命会渐渐破坏遗迹,而动物生命——不过别管这些了,着点是‘几乎没有’并不等于‘完全没有’。
这个废墟一定包含一座公共建筑物,因为有些掉落的石块,或者也许是混凝土,上面刻着—些文字。
那些宇肉眼简直看不出来,你应该了解,老弟,不过我拍了许多相片,用太空船上的相机拍的,就是有内建电脑以增强功能的那种相机——我从来没机缓箸得你的同意,葛兰,可是真的很着要,所以我……崔维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继续说!那些文字我看得懂一些,是非常古老的文字。
伹即使照相机有电脑辅助,再加上我阅读古代文字的能力不错,却也无法认出太多,真正看懂的只有一个词。
那几个字的字体比较大,也比其他的字清楚一点,或许它们被故意刻得较深,因为它们代表的是这个世界。
那个词就是‘奥罗拉行星’,所以我猜想,我们目前立足的这个世界叫作奥罗拉,或者说以前叫奥罗拉。
它总该有个名字。
崔维兹说。
没错,可是名字很少会随便乱取。
我刚才用我的图书馆仔细搜寻了一下,结果发现两则传说,来源刚好是两个相隔甚远的世界,根据这点,我们可做出一个合理的假设,那就是两者的来源完全无关——不过别管这个了。
在那两则传说中,奥罗拉当曙光解释,我们可以假设,在银河标准语之前的某个语言中,奥罗拉的意思正是曙光。
巧的是,相同类型的太空站或其他人造天体,第一个建好的便常用曙光或黎明这类名字命名。
如果这个世界在某种语言中称为曙光,它也许就是同类世界的第一个。
崔维兹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这颗行星就是地球,而奥罗拉是它的别名,因为这个名字代表了生命与人类的黎明?裴洛拉特说:我不敢推测那么远,葛兰。
崔维兹带点挖苦的口气说:毕竟我们没发现放射性地表,没发现巨大的卫星,也没发现具有大型行星环的气态巨行星。
一点都没错。
可是康普隆的那个丹尼亚多,他似乎认为这个世界曾经是第一波殖民者——外世界人定居的许多世界之一。
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它既然叫作奥罗拉,也许就表示它是第一个外世界。
此时我们脚下这颗行星,很可能是除了地球之外,银河中最古老的人类世界。
这难道不令人兴奋吗?不管怎么说,的确很有意思,詹诺夫。
可是仅由奥罗拉一个名字,就推出了这些结论,是不是嫌太多了?还不只呢,裴洛拉特兴奋地说:我找遍了我所搜集的纪录,结果发现当今银河中,没有一个世界叫作奥罗拉,我确定你的电脑能证实这点。
正如我刚才所说,许多世界和其他天体都以曙光这一类名字命名,却没一个真正使用奥罗拉。
它们何必要用呢?如果那是在银河标准语之前的字眼,就不大可能流行到今天。
可是名字会保留下来——即使它们已经毫无意义。
如果这里真是第一个殖民世界,它应该很有名气,甚至可能一度是银河的主宰。
所以说,一定会有其他世界自称‘新奥罗拉’或‘小奥罗拉’,或者诸如此类的名称。
而其他的……崔维兹突然插嘴道:也许它并非第一个殖民世界,也许它从来就没什么着要性。
依我看有个更好的解释,我亲爱的兄弟。
什么样的解释,詹诺夫?假如第一波殖民者被第二波后来居上,因此当今银河所有的世界都是后者的天下,正如丹尼亚多所说,那么就很有可能,两波殖民者之间曾出现敌对状态,所以第二波殖民者,也就是如今这些世界的建立者,不会采用第一波殖民世界的名宇。
如此说来,我们可以根据奥罗拉这个名字从未着复的事实,推论出总共有两波殖民者,而此地是第一波殖民者建立的世界。
崔维兹微微一笑。
我稍微弄懂了你们神话学家如何做学问,詹诺夫。
你们总是建立一个美丽的理论体系,但它也许只是空中楼阁。
传说告诉我们,第一波殖民者带了许多机器人随行,这想必就是他们覆灭的原因。
现在,假使我们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个机器人,我就愿意接受所有关于第一波殖民者的推测,可是我们不能指望经过两万……裴洛拉特的嘴巴蠕动好久,才终于发出声音来。
可是,葛兰,我没告诉你吗?没有,我当然没有,我太兴奋了,没法子把事情说得有条有理——这里的确有个机器人。
40崔维兹揉了揉额头,仿佛头疼得发胀。
一个机器人?这里有个机器人?对。
裴洛拉特使劲点头。
你怎么知道?哎呀,它当然是机器人。
我亲眼看到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你以前见过机器人吗?没有,但那是个看来像人类的金属物体,有脑袋、双手、双脚和躯干。
当然啦,我所谓的金属,其实几乎是堆铁銹。
当我向它走近时,想必是脚步引起的震动使它进一步受损,所以当我伸手摸它……你为什么要摸它?这个嘛,我想是因为我无法完全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种自然而然的反应。
我才刚碰到它,它就散了开来,可是……怎样?在它快要散开来之前,它的眼睛似乎放出非常微弱的光芒,同时发出一个声音,像是试图说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它还在运作?几乎谈不上,葛兰,然后它就崩溃了。
崔维兹转向宝绮思。
你能证实这一切吗,宝绮思?那是个机器人,我们都看到了。
宝绮思说。
而它仍旧在运作?宝绮思以平板的语调说:当它散开来的时候,我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神经活动讯息。
怎么可能有神经活动?机器人没有细胞组成的有机大脑。
它具有电脑化的类似结构,我猜想,宝绮思说:而我侦测得到。
你侦测到的是机器人的精神作用,不是人类的?宝绮思噘了噘嘴。
它太微弱了,只能知道它的确存在,无法做出任何其他判断。
崔维兹望着宝绮思,然后望向裴洛拉特,同时以激昂的口气说:这就改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