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莱觉得自己好像是某个小城市(譬如赫尔辛基)的居民第一次到纽约观光一样,以懔然敬畏的心情看着纽约城。
他原先以为丹尼尔所谓的房子如同地球上的公寓单位,实际上却完全不然。
他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好像永无止境。
房间内的窗子全都密密垂着窗帘,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
每当他和丹尼尔走进一个房间,光源便自隐密的角落悄然亮起,等他们离开后,又无声地熄灭。
有这么多房间,贝莱惊奇地说,简直就像一座小小的城市,丹尼尔。
看来似乎的确如此,伊利亚伙伴。
丹尼尔平静地说。
对贝莱这个地球人而言,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难道他得跟一大堆外世界人大眼瞪小眼地一起住在这间屋子里吗?有多少人和我住在这里?他问。
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些机器人。
丹尼尔回答。
贝莱心想:丹尼尔应该说,还有一些其他的机器人。
他再度发现,即使只有他这个完全了解丹尼尔是机器人的人在场,丹尼尔也有意彻底扮演好人的角色。
但他还来不及细想这一问题,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不禁脱口而出:机器人?他吃惊地问,那有多少人类?一个也没有,伊利亚伙伴。
说着说着,他们走进一个房间。
房里的胶卷书从地板直堆到天花板,每个角落各有一架固定型的阅读镜,上头还有一面二十四寸的大型阅读板。
其中一个角落的阅读镜上还附有动画显示荧光幕。
贝莱看看四周,有点生气:他们把所有的人都赶走,只让我一个人留在这座大坟墓里?这里只归你一人使用。
依照索拉利世界的习俗,这住宅只供一个人住。
每个人都这样生活?是的。
他们要这么多房间干吗?索拉利人习惯一个房间只有一种用途。
这间是图书室,另外有音乐室、体操间、厨房、面包房、餐室、机器间、各式机器人维修间及测试间、两间卧房——等等,你怎么知道?这是我资料程式中的一部分,丹尼尔答得很流畅,在我离开奥罗拉世界之前设定的。
老天!那谁来管理整个屋子?贝莱手一挥。
这里有几个家事机器人。
它们被调来供你差遣,负责让你住得舒适。
我不要。
贝莱说,他拒绝让步。
他实在很想坐下来,不想再看房间了。
伊利亚伙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只留在一个房间里。
其实他们一开始就认为你可能会这么要求。
不过,依照索拉利世界的习俗,他们认为这房子最好还是盖成——盖?贝莱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这房子是盖给我住的?这些房间,都是特别为我盖的?在一个彻底机器人化的经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贝莱打断他的话,等任务结束以后,他们要怎么处理这幢房子?我想他们会拆掉它。
贝莱紧抿着嘴。
当然,拆掉它!盖一幢巨宅专供某个地球人使用,然后再将他触摸过的东西通通销毁,给这块土地消毒,熏蒸他呼吸过的空气!外世界人看起来虽然很强壮,但内心也有他们毫无理性的恐惧。
丹尼尔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然就是解读了他的表情。
他说:伊利亚伙伴,如果你认为他们拆掉房子是为了避免传染病,我建议你不要这么想,也不要觉得不舒服。
外世界人对疾病还没有恐惧到那种地步。
对他们而言,盖一幢房子轻而易举,盖好再拆掉,在他们的习俗里也不算浪费。
此外,根据法律,将来这幢房子也不能继续留存,伊利亚伙伴。
它建在汉尼斯·古鲁厄的业地上,不管任何业地,都只能有一幢合法的住宅,也就是业主的住宅。
目前,这幢房子是因为特定目的,而特别安排建造的。
因此,这只是一幢供我们暂用一段特定时间的房子,直到我们的任务结束为止。
汉尼斯·古鲁厄又是谁?贝莱问。
他是索拉利世界安全署的主管,我们不久就会看到他。
哦?老天,我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了解状况,丹尼尔?我简直就像在真空状态工作。
我不喜欢这样。
我看我干脆回地球算了,我……贝莱发现自己气得快语无伦次了,马上住口。
丹尼尔仍然面无表情,只是等待着他的话告一段落。
我很抱歉让你生气。
丹尼尔说,我对索拉利世界的常识似乎确实比你多一点,不过,我对这件谋杀案的了解却和你一样有限。
我们想知道的事特工古鲁厄会告诉我们。
索拉利世界的政府已经安排好了。
那我们就去找这个古鲁厄吧!到他那里要多久?贝莱想到又要上路,不禁有点畏惧。
他胸口那种熟悉的抽搐感又袭来了。
不必出门,伊利亚伙伴。
丹尼尔说,特工古鲁厄会在谈话室等我们。
谈话也有专用的房间?贝莱语带讥讽地喃喃说道,接着他提高声调,现在就在等我们?我想是的。
那我们就过去吧,丹尼尔。
汉尼斯·古鲁厄是个百分之百的秃子,连头颅边缘都光溜溜的,一丝毛发也没有。
贝莱咽了咽口水。
基于礼貌,他尽量不去看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可是他办不到。
长久以来,地球人对外世界人的认识,全来自于外世界人自己所塑造的形象。
外世界人是银河中不容置疑的主人,他们有古铜色的肌肤与头发,高大魁梧,英俊挺拔,个性冷静,如同贵族。
而奉派到地球的外世界人也往往就是这个模样,他们可能是为了展示银河主人的优越而被特意挑选出来的。
总之,他们就和R·丹尼尔·奥利瓦一样,只是比他多了人性。
然而眼前这个外世界人的形貌却极像地球人。
他的头是秃的,鼻子是歪的。
虽然他的鼻子歪得不是很厉害,但在外世界人身上只要有一点不对劲,都格外令人注目。
贝莱开口:午安,先生。
如果劳你久等,我很抱歉。
客气一点总是比较好,他必须和这些人共事。
就在开口说话的同时,贝莱突然有股冲动,想穿过这个宽大(大得荒谬)的房间向对方伸手致意,但他随即便打消了这念头。
外世界人当然不会喜欢这种寒暄方式——一只满是地球细菌的手,算了吧!古鲁厄很庄严地坐着,尽可能离贝莱远一点儿。
他的双手藏在长长的衣袖里面,鼻孔可能还戴着过滤器,只不过贝莱看不到。
贝莱甚至觉得古鲁厄似乎不太满意地看了丹尼尔一眼,好像在说:你这个怪异的外世界人,竟然和地球人站得这么近!看来古鲁厄根本不知道真相。
接着,贝莱突然注意到丹尼尔站过去了一点,比平常跟他的距离要远一些。
当然,如果丹尼尔站得离他太近了,古鲁厄可能会起疑,因为外世界人实在不可能跟地球人站得这么近。
他明白丹尼尔有意要让古鲁厄把他当作人看待。
古鲁厄说:我没等多久。
欢迎光临索拉利世界,两位先生。
你们觉得一切还好吗?他的语气很愉快、友善,但他的眼睛却一再鬼祟地瞄着丹尼尔,然后迅速移开目光。
是的,先生,一切都很好。
贝莱说。
他不知道在礼貌上是不是应该由外世界人丹尼尔来代表两人回话,但他立刻愤怒地丢开这个想法。
老天,应邀来调查案子的是他,丹尼尔只不过是后来才加入的。
在这种情况下,贝莱认为自己没有必要扮演外世界人的跟班,再说,现在这个外世界人是个机器人——即使是像丹尼尔这样的机器人——他更不能也不愿扮演跟班的角色。
也许他太多虑了,丹尼尔并没有抢着发言。
古鲁厄似乎也没有感到意外或不快,相反,他转而把注意力放在贝莱身上,不再理会丹尼尔。
古鲁厄开口了:贝莱刑警,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告诉你任何有关你应邀前来调查的这件案子的内情,我想,你对这一点一定很好奇。
他抖动了一下衣袖,露出双手轻轻放在膝盖上,两位请坐。
他们两个坐了下来。
我们的确很好奇。
贝莱说。
他发现古鲁厄并没有戴防护手套。
古鲁厄继续说:这是故意安排的,刑警。
我们希望你来这里之前不受干扰,没有预设任何模式。
不久你就会获得一份有关这桩谋杀案的详情,以及我们做了哪些调查的完整报告。
刑警,我想就你的经验而言,恐怕你会发现我们的调查极不完善,我们索拉利世界并没有警察的组织。
一个警察也没有?贝莱问。
古鲁厄微微一笑,耸耸肩膀说:你知道,因为我们的犯罪率是零。
我们的人口稀少,而且散居各处。
人们没有犯罪的机会,因此警察也没有用武之地。
我了解了。
可是,你们现在不就发生了一桩谋杀案吗?是的。
两个世纪以来,这是我们历史上第一桩暴力犯罪事件。
真不幸,竟然是以谋杀案作为开头的。
的确很不幸。
更不幸的是,受害人是我们损失不起的人。
他不应该成为受害人,而这桩谋杀案的手段又极其残暴。
贝莱说:我想,你们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否则何必到地球弄一个侦探来)。
古鲁厄有点不自在地斜眼瞄了丹尼尔一下。
丹尼尔坐在那儿动也不动,全神贯注,不发一语。
贝莱知道,不管何时何地,丹尼尔都能将他听到的话语加以复述,内容再长也没关系。
他是一台走路与说话都像人的拷贝机。
可是,古鲁厄知道吗?从他看丹尼尔的神情判断,也许他心中在猜疑着什么。
古鲁厄说:不,我们并非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
事实上,可能做案的只有一个人。
你是说,有一个人可能涉嫌?贝莱一向不信任太肯定的说辞,也不喜欢坐在安乐椅上凭空推断,而非经由逻辑发现线索的人。
古鲁厄点了点秃头:我确定。
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做案,其他人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绝对?我可以向你保证。
那你们没什么问题了嘛。
正好相反,我们的问题就是,那个有可能做案的人也不可能做这件事。
贝莱平静地说:那就是没有人干这件事。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瑞开·达尔曼已经死了。
终于开始了,贝莱想,老天,我总算了解一点案情,至少已经知道受害人的姓名了。
他拿出笔记本,很认真地纪录着。
他这么做,一方面是刻意想表示他终于能获得一点点资料,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免让对方看出他旁边坐了一部录音机。
受害人的姓名怎么拼?贝莱问。
古鲁厄告诉他。
职业呢,先生?胚胎专家。
贝莱并未听懂这某某专家是什么,他把这两个字的发音记下来,没有追问。
接着他说:那么,谁能亲口向我说明一下案发现场的情况?我希望尽可能是目击者的陈述。
古鲁厄笑得有点狰狞:他妻子,刑警。
他又瞟了丹尼尔一眼,随即移开。
他妻子……?是的。
她叫格娜狄亚。
古鲁厄把重音放在娜字上。
他们有孩子吗?贝莱一边做笔记一边问。
古鲁厄没有回答。
贝莱抬起头来,又问了一次:他们有没有孩子?古鲁厄撅起嘴唇,好像吃到了什么酸东西似的,一副要反胃的样子。
好不容易,他才说:这我是不会知道的。
什么?古鲁厄急道:总之,我认为你最好还是等明天再实地调查吧。
我知道你旅途很辛苦,贝莱先生,我也知道你累了,可能也饿了。
贝莱正想说他不累也不饿,但却突然发现此时食物对他格外有吸引力:那我们是不是一起吃个便饭?虽然他认为身为外世界人的古鲁厄是不会答应跟他一起吃饭的,但他还是说了(至少,古鲁厄已经开始称呼他贝莱先生,而不是叫他刑警贝莱,总算是一个好现象)。
果然如他所料,古鲁厄说:我还有别的公事,无暇奉陪了。
我马上就得离开,对不起。
贝莱站起身。
从礼貌上讲,他应该陪古鲁厄走到门口。
可是,他并不想接近门口和门外那一无遮掩的空间,再说,他也不清楚门在哪里。
贝莱犹豫地站在原地。
古鲁厄笑了笑,朝他颔首道:我们还会再碰面的。
如果你想找我,你的机器人知道我的号码。
他说完便消失了。
贝莱惊呼一声。
古鲁厄和他刚刚坐的那张椅子都不见了。
一瞬间,古鲁厄背后的墙,还有他脚下的地板全都改变了。
丹尼尔平静地解释道:他本人并不在这里,你看到的只是一种立体影像传讯,我还以为你知道。
地球上不是也有这种东西吗?和这种不一样。
贝莱喃喃说。
地球上的立体影像传讯是围在一个立体力场中,衬着背景发亮,影像本身有一种隐隐的闪光。
在地球上,影像和实体人一眼就能区别开,可是在这里……难怪古鲁厄没有戴手套,也不需要鼻孔过滤器。
丹尼尔说:你现在吃点东西好吗,伊利亚伙伴?对贝莱而言,这顿晚餐又是一项考验。
食物是机器人准备的,摆设餐桌和端食物来的也都是机器人。
丹尼尔,这里到底有多少个机器人?贝莱问。
大概五十个,伊利亚伙伴。
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会留在这里吗?(这时,一个机器人退到墙角,光滑的脸孔转向贝莱,眼珠闪闪发亮。
)通常只有一个机器人留在这里。
丹尼尔说,以便你有需要时为你服务。
如果你不喜欢,可以叫他们离开。
贝莱耸耸肩:让他留下来吧。
如果是在平常,贝莱可能会觉得这顿晚餐满可口的,可是现在他只是机械性地吃着。
贝莱注意到丹尼尔也在吃东西,只是吃得太有效率、太面无表情了。
当然,丹尼尔待会儿会将吃进他氟碳胃囊中的食物清理掉,而此刻,他仍然装出人类在吃东西的样子。
现在是晚上了吗?贝莱问。
是的。
丹尼尔回答。
贝莱郁闷地望着床。
这张床太大了,卧室也太大了。
床上没有被毯,只有床单,光是一条床单无法将他厚厚实实裹起来,不能满足贝莱对隐密感的要求。
到处都有麻烦!贝莱先前在卧室里的浴室淋浴已经恐惧了半天。
这种经验也许可以称得上是一种极为奢侈的享受,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却似乎不太卫生。
贝莱突然问:怎样才能把光源关掉?床头板亮着一束柔和的光线。
这也许是让人临睡前看书用的,但贝莱没有心情看书。
你上床,准备就寝时,自然会有人来关掉光源。
机器人在看我,对不对?这是他们的工作。
老天!这里的人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动手?贝莱喃喃说道,现在我倒有点不太明白了,怎么我淋浴时没有机器人来帮我擦背呢?丹尼尔可是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他说:如果你要机器人来帮你擦背的话,他会为你擦背。
索拉利人想自己动手做什么都可以。
机器人必须增进人类的健康与快乐,基于这个原则,如果你叫他不要做事,他就什么也不会做。
好吧,晚安,丹尼尔。
我在另一个卧室里,伊利亚伙伴。
不管多晚,只要你有需要我知道,机器人会来的。
床头桌上有个触控钮,你只要按一下,我也会来。
贝莱辗转难眠。
他不断想着,这幢房子就颤巍巍地盖在地壳上,而无边无际的虚空则像妖魔似的守在外面。
在地球,他的公寓——他那温暖舒适、拥挤窄小的公寓——位于许多公寓下面,他与地壳之间还隔着数十层建筑以及数以千计的人。
他试着告诉自己,其实在地球,地壳上也是有人居住的,那些人与开阔的空间毗连在一起。
不错!可是这些最上层的公寓租金也最低廉。
接着,他想到洁西,洁西远在一千光年之外。
贝莱真想马上下床穿上衣服,回到洁西身边。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如果在索拉利世界与地球之间有一条安全美好的隧道,可以穿过安全坚硬的岩石与金属,他会不停地走呀走的……他会走回地球,回到洁西身边,回到舒适安全……安全……安全!贝莱睁开眼睛,感觉两只手臂都僵了。
他用手肘撑起身体,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全!他想起那个人,汉尼斯·古鲁厄,那个索拉利世界安全署的头子。
安全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个字眼的意义和地球上的一样,那么古鲁厄就是负责保护索拉利世界不受外来侵略及内部颠覆的人。
他为什么会对这桩谋杀案那么感兴趣?难道只因为索拉利世界没有警察,所以安全署责无旁贷,成了最清楚该如何处理谋杀案的单位?贝莱记得,古鲁厄和他谈话的时候似乎很自在,可是这家伙却偷偷瞟了丹尼尔好几眼。
难道古鲁厄对丹尼尔来协助办案的动机起了疑心?贝莱自己的动机就不单纯,他是奉命要睁大眼睛来这里观察一切的,或许丹尼尔也肩负了相同的任务。
古鲁厄怀疑有间谍渗入也是很自然的,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必须在任何可想像的情况下产生怀疑。
不过,显然他并不太怕贝莱这个来自银河中力量最微弱星球的代表。
丹尼尔不一样,他是奥罗拉人,是从最古老、最大、最强而有力的外世界来的。
这当然不一样。
现在贝莱想起来了,古鲁厄并没有对丹尼尔说过一个字。
那么,丹尼尔为什么还要如此彻底地装成人类呢?贝莱原本给自己的解释是:设计丹尼尔的奥罗拉人为了炫耀。
但这个解释似乎太微不足道了。
情势已经非常明显,丹尼尔的伪装动机并没有这么单纯。
一个外世界人可能会获得外交豁免权,会获得比较有礼而温和的待遇,一个机器人就无法获得这些了。
那么,奥罗拉世界为什么不派一个真人来?为什么要用一个假人来押宝?想到此,贝莱立刻就找到了答案:一个奥罗拉世界的真人,一个真正的外世界人,绝对不可能和一个地球人有太亲密的关系,他不会愿意长时间和地球人共事的。
如果,他上述推断的种种都没错,那么,索拉利世界为什么会把这桩谋杀案看得如此重要?重要到愿意让一个地球人和一个奥罗拉人来这里探案?贝莱觉得他被困住了。
他因为职责所需而被困在索拉利世界,他因为地球的危机而被困在一个他无法忍受的环境里,他被一种无法逃避的责任困住了。
此外,他还莫名其妙地被困在一场他不明性质的外世界人斗争中。
最后,贝莱终于入睡,他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模模糊糊地进入梦乡的,只记得睡前有一段时间他的思维变得断断续续。
接着,床头渐渐地亮了起来,天花板上映着清冷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