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路易斯,1857年9月阿布纳·马什踏着重重的步子,跨进菲佛河运公司位于松树街的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背后的房门。
她在哪里?马什问道,一个箭步跨过房间,双手撑在柜台上,低头瞪视吃惊的代理人。
代理人格林是个瘦削黝黑的年轻人,身穿条纹衬衫,戴着绿色护目镜。
老天,他说,老天,是马什船长。
多么令人欣喜啊!我真格不到,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没料到会是你。
不,先生,一点也没料到。
菲佛之梦号回到这儿来了吗,船长?马什哼了一声,站直身子,拐杖厌烦地向地板一顿。
格林先生,他说,省省你那天杀的胡言乱语,注意听我说。
我问你,她在哪里?好啦,你以为我在问你什么,格林先生?代理人咽着口水。
我想我不知道,船长。
菲佛之梦号!马什怒吼道,胀红了脸,我要知道她在哪里!她没有停在港口。
我有眼睛,看得很清楚。
我也没在这条该死的河上的任何—个地方见到她。
她是不是来过又离开了?有没有开往圣保罗,或密苏里河?别露出这么惊愕的表情,只要告诉我,我那艘天杀的船在哪里?我不知道,船长,格林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没有把她带回来,那我就不清楚了。
她没到过圣路易斯,自从你们七月把她开往下游之后就没有。
可是我们听说——我们——怎么?是什么?热病、船长。
我们听说菲佛之梦号在拜犹撒拉爆发了黄热病,听说人们像苍蝇—样地死去,像苍蝇一样呀。
我们听说杰弗斯先生和你都得了病。
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想到——每一个人都死光之后,我们以为他们把船烧了,船长。
他拿下护目镜,搔了搔头,我猜你撑过了那场热病,船长。
这真是让人高兴的消息。
只不过,如果菲佛之梦号没有和你一起回来,那么她在哪里?你确定你不是乘她同来的吗,也许是你忘了?我听说热病可以让一个人神志不清。
阿布纳·马什满面怒容。
我没有得热病,见鬼,我分得出一艘船和另一艘船有什么不同,格林先生。
我是搭公主号来的。
好吧,我是生了一星期左右的病,但不是热病。
我着凉了,因为我掉进他妈的河里,险些淹死。
这就是为什么我失去了菲佛之梦号。
现在我要把她找回来,你听见了没有?他哼了一声,你是从哪里听来黄热病这些鬼话的? ’船员说的,船长,就是在拜犹撒拉下了船的那些人。
其中一些人抵达圣路易斯之后来过这里。
噢,是大约一周前的事。
有些人想在伊莱·雷诺号上谋差事,船长,但她的名额当然全满了,所以我只好请他们离开。
我希望自己做得没错。
你不在这里,杰弗斯先生也不在,我想你们也许都死了,我没办法得到指示。
别管那些了。
马什说。
这些消息多少有些令他振奋。
就算朱利安和他的同伙夺取了马什的船,至少有些船员脱身了。
谁在这里?领航员奥尔布赖特先生。
把热病的书告诉我的那些人里就有他。
四天前他待在这附近,他没有向我要差事。
你知道,他是下游区的舵手,所以不可能待在伊莱·雷诺号上。
他说他会在拓殖者之家住下来,直到他在别的高级船舰,比方说一艘大型明轮船上谋到职务为止。
奥尔布赖特,你说他住在拓殖者之家?呃……马什说,那好,我这就去拜访丹·奥尔布赖特。
奥尔布壮特正在擦鞋。
他冷淡而礼貌地一点头,将马什迎进房间,然后重新坐回去,一只手插进靴子,又擦了起来,仿佛从未起身应门似的。
阿布纳·马什重重地坐下,没有浪赞时间寒暄。
你为什么离开菲佛之梦号?他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热病,船长。
奥尔布赖特说。
他瞧了瞧马什,便重新埋头擦靴子,没有再说一个字。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奥尔布赖特先生,当时我不在场。
奥尔布赖特一面擦鞋,一面说出经过:那场暴风雨,那顿晚餐,那具乔希·约克、索尔·比利·蒂普顿和另一个人抬着穿越大厅的尸体,还有乘客及船员的逃离。
他用尽可能少的话描述了整件事。
等他说完,他的靴子也变得闪闪发亮了。
他把它们套到脚上。
每个人都离开了?马什问。
不,奥尔布赖特说,有些人留下了。
那些人不像我—样了解热病。
是谁?奥尔布赖特耸耸肩。
约克船长,他的朋友,长毛迈克尔。
火夫和杂工。
电是。
我猜他们太怕长毛迈克尔,所以不敢逃。
特别是在实行奴隶制的州。
怀提·贝克可能也留下了。
我本来认为你和杰弗斯也是。
杰弗斯先生死了。
马什说道。
奥尔布赖特一言不发。
卡尔·法兰呢?马什问。
难说。
你们是搭档。
我们不一样。
我没见到他。
我不知道,船长。
马什皱眉。
菲佛之梦号怎么了?她离开了。
去了哪里?奥尔布赖特耸耸肩。
没在纳齐兹见到她,不过我有可能错过了。
我没注意。
也许她往下游去了,也许被烧掉了。
马什的耐心正在消逝。
她没有被烧掉,他说,她在河上某个地方,我要找到她。
我是舵手,船长。
我看到了:暴风雨、浓雾、航程延误,然后又是热病。
那艘船被诅咒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放弃她。
她对你没好处。
他站起身,想起来了,我这里有你的东西。
他取出两本书递给马什。
来自菲佛之梦号的图书室。
他解释道,我在新奥尔良和约克船长下了一盘棋,向他提到我喜欢诗,他就给了我这些。
我离开的时候,小小心把它们—块儿带走了。
阿布纳·马什翻动手中的书。
诗集。
一本是拜伦的,另一本是雪莱的。
他心想,他的船不见了,在河上销声匿迹,剩下来的只有两本该死的诗集。
你留着吧。
他对奥尔布赖特说。
奥尔布赖特摇头。
我不想要,这种诗我不喜欢,船长。
你的船上有这种书,难怪会出事。
阿布纳·马什把书塞进口袋,站了起来。
一脸怒容。
我实在是听够了,奥尔布赖特先生。
我不想听人这样说我的船。
她比这条河上的任何一艘船更优秀,还有,她没有受诅咒。
根本没有诅咒这种东西。
菲佛之梦号是一艘真正杰出的——她的确很出色。
丹·奥尔布赖特打断马什的话。
他站起来,领着马什走向门口,马什没有反对。
当奥尔布赖特送他出门的时候,这个整洁矮小的舵手开口道:马什船长,别再去想她了。
阿布纳·马什回到菲佛河运公司的办公室。
对格林说:我要我的船,该死的,她在哪里?格林咽了一口口水。
船长,我刚才说过,菲佛之梦号——不是她!马什说着,拐杖重重地一顿地面,是我另一艘船。
当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