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了,两个贪心的特工停下舞步,斯图普威茨拿起电话,随口应答几句之后使挂断了。
两人走进赫勒所在的房间。
他一直很安静地坐在那里,眼光偶尔会瞟向墙上的一块血迹。
我怀疑他能否像我一样清楚地听到电话上的交谈,如果多少能听到一点,他一定是在思忖他们打算如何处置他。
斯图普威茨对他说:听着,小家伙,他是纽约蒙顿公司的律师布力先生,是你家老头子的私人家事法律顾问。
你爹在苏联大吃大喝呢,一两周内是不会回来的。
莫林说:你耐心坐会儿吧,小家伙。
走之前你还得稍做停留呢。
莫林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翻看筐里的文件。
我明白过来,这是他的办公室,而另一间属于斯图普威茨。
他们各一一间办公室,想来在调查局中一定位置不低吧。
斯图普威茨走向门口。
我来做收尾工作吧,他对莫林说,你看着这孩子。
他转身刚要离开,却再次停下脚步,回头对赫勒说:你不必再为那淫妇操心啦。
她死了。
我的屏幕图像突然跳了一下。
赫勒说:你们为什么非得杀她?杀她?斯图普威茨说,送到乔治城医院时她就已经断气了。
心脏病发作。
然后他又冷冰冰地说;她死在救护车里,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不然你会被指控为阴谋杀人。
莫林说:海洛因害死了她,小家伙。
赫勒说:我一直想向人请教。
什么是‘一剂’?斯图普威茨又冲向门口。
唉,这孩子真让我受不了!你对付他吧,莫林。
我要做其它的事。
莫林厌倦地把文件筐一推,靠在椅背上,以更厌倦的眼神看着赫勒。
别口口口,娃娃。
你果然不知道‘一剂’是什么?他们究竟教过你什么?……他扯过赫勒的证件念道,……圣李军事院校?他们就教你织毛衣吗?他瞥一眼手表,然后厌恶地将文件筐推到更远处。
我们还要打发很多时间呢,鉴于终有一日你本人将在这儿发号施令,我不妨现在就着手把你教育成一个典型的美国男孩!来吧。
莫林把赫勒推在前面,下楼梯,穿厅堂,一路闷头走着。
别对人说话,他警告道,若他们问,自有我来应答。
显然这建筑面积很大。
一条走廊的长度就够瞧的了。
赫勒的鞋子咔哒咔哒响过一路。
看在基督份上,小家伙,莫林听见这鞋声便心头冒火,你干嘛穿这么一双棒球钉子鞋啊!舒服呗,赫勒说,我脚上起泡啦。
哦,我知道啦。
我自己脚上还长鸡眼呢。
咱们到了。
他在一个标着毒品实验室的门前拉住赫勒,把他推了进去。
他们面前是一长溜的壁架,上面搁着各种标明门类的罐子。
桌前正弓身站着一名技师,他在加热勺中的水,旁边还摆着几根针。
眼下禁毒局控制着毒品,莫林语气严肃地教导着,但我们照样建成了自己的毒品试验室。
我们是政府真正的操纵者,有时候还不得不遏制一下禁毒局。
这些罐中装着各种已被发现的毒品。
你们卖它们吗?赫勒问。
技师惊恐地抬起头来说:嘘!他紧盯着赫勒,对莫林说:莫林,你把这个糊涂蛋带到这儿,究竟想干什么?这可不是公众旅游的地方。
闭嘴,斯威尼。
技师嘟啷囔囔地重新低头摆弄本生灯。
莫林说:听着,孩子,诀窍在于要通过看、闻、尝来辨清这儿所有的毒品。
从这最底下的罐子开始,一路看过去,要记住标签。
但看在基督份上,若用口尝时,千万记着吐出来!我可不想受人指责,说我把你变成了个瘾君子。
赫勒听从吩咐,一路看下去。
有一两次莫林揪住他的脖梗,逼他到水池那儿漱口,仿佛是在对付一个任性的孩子。
赫勒到底是赫勒,进步神速。
但我却深感不安。
显然他们是在拖延他,而且,照调查局的一惯做法,正酝酿着一场阴谋——荒谬的阴谋,但仍然是阴谋。
喂,喂,喂!赫勒叫着。
他正研究一个大罐子里的棕色粉末。
这是什么?哦,标签没了。
是鸦片,孩子。
亚洲货……莫林凑上去仔细看看。
不,是土耳其货。
要在别的时候,看见赫勒发现那玩意,我一准会吓疯的。
可最近意外频生,我已经麻木了。
阿菲永卡拉希萨尔是什么意思?赫勒的话一出口,我惊得魂飞魄散。
他妈的,我不知道,莫林说,哪儿写着呢?在这边,赫勒说,有点模糊。
我没戴眼镜,莫林说,斯威尼,阿菲永卡拉希萨尔是什么意思?黑鸦片城堡,斯威尼说,在土耳其西部。
怎么啦?这罐上写着呢。
莫林说。
斯威尼说:是吗?旁边那罐子里装着产自同一地区的黑球。
再远处,那自罐子里面是他们那边生产的海洛因。
他妈的,你倒叫我开起讲座来啦。
他闷头又去干活。
你瞧,莫林蛮有学问地讲,有种花名叫罂粟,花心是黑色的,割刮时会淌出浆体。
把它煮一煮就会制成鸦片。
再经化学加工,就做出吗啡来了。
然后再加以化学提炼,就得到海洛因。
白色海洛因产自土耳其和亚洲。
棕色海洛因产自墨西哥……斯威尼,那些毒品方面的图书资科呢?我没必要这样扯破喉咙地讲解嘛。
斯威尼指指一个小间,莫林打开门。
他妈的,他说,他们又拿它当手纸用啦。
他看上去很泄气。
然后他想起一个聪明招数。
他伸手到口袋里。
斯威尼,去到报摊上给我买一本关于毒品的平装书来。
可转眼他那掏钱的手又停住了。
见鬼,我在干什么啊?我守着美国的摇钱树,却还要用自个儿的钱。
你有钱吗,孩子?赫勒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他那卷钞票。
他掏钱的动作第一次向我暗示出他已经恼怒万分。
他无意中露出马脚。
沃尔塔尔的赌徒们拿钱时独具特色——据我所知,赫勒肯定是个赌徒,这真叫我难过。
他们总是把手指架在一卷钞票中间,让钞票两头都从手指间翘起来,这样在众人眼里,仿佛他们拿着双份的钱。
莫林看着钞票。
天啊!他叫了一声。
然后他说:我猜这是你一周的糖果费吧。
他从眼前满把的钱里抽出几张。
咱们来瞧瞧。
书大约需要3美元。
再给斯威尼2美元辛苦费。
我就拿这5美元吧。
不t另外,你可能饿了吧。
那就让斯威尼买点吃的:我拿这张10美元的。
不,再想想,斯威尼和我也饿了,不如让我章这两张10美元的。
他好像再想不起别的事,就把钱往斯威尼面前一扔,而斯威尼先前的反感也一下子烟消云散。
你想吃什么,孩子?斯威尼问。
啤酒和汉堡包。
赫勒牢记克罗伯建议的饮食单,便这样答道。
哟,孩子,莫林说,你是个小骗子。
你知道他妈的很清楚,我们不能给你这么小年纪的孩子买啤酒。
想诱使我们犯罪吗?给他买牛奶和汉堡包好了,斯威尼。
我要一个牛排三明治和一瓶啤酒。
斯威尼出去了。
赫勒继续学习辨别架子上那200余种不同的毒品。
我只好任由赫勒了解到我们在阿菲永的活动。
我忧心忡忡的是他们为何留住赫勒不放。
联邦调查局从来做事都是匪夷所思,所以这必然是个圈套。
他们另有居心。
斯威尼拿着该买的东西走回屋来。
一会儿莫林和赫勒便回到前者的办公室里。
莫林咬下一大口牛排三明治,又喝一口啤酒。
赫勒坐在那里小口睛着自己的汉堡包,看着那本书。
书名叫《趣味毒品》,自称包容有一切你所需要的毒品知识。
并标明是《今日心理学》杂志的推荐书目,由此我便知道这书有绝对的权威性。
书中无所不谈,从阿斯匹林到甲醇,面面俱到。
于是,我行我素的赫勒,没有像真正的间谍那样装装样子,就那么直接读起书来。
他那读法,一目十行也不止,地球人读一个字,他已经读完一页。
他读到最后的第245页时,杯中犹剩一口牛奶。
他将书往口袋里一放,一口饮干牛奶。
莫林说,见什么鬼啦?哦,我猜你是过度紧张,读不下去吧。
我可以理解。
他看看手表,有些心烦意乱。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跟你讲吧,小家伙。
大约每过一小时,他们就会让公众在这楼里参观一圈。
可我们就不必等这么久啦。
我来领你走一遭。
他们干嘛羁绊他?他们用的伎俩是:拖住他,但不打草惊蛇。
莫林带他下去参观匪帮的枪支武器展览。
我自己对此也很感兴趣,觉得自己能从中得点教益。
莫林甚至从展盒中取出几支枪来。
这些全是化学武器吗?赫勒问。
化学?莫林莫名其妙。
我是说,没有电武器?哦,你这笨孩子。
尽看些《布克·罗杰斯》之类的滑稽书!如果你是想问匪徒们有没有激光武器,那么我就告诉你,没有。
几年前我们遇到想把这种武器卖给我们的一个人。
我想他大概还服刑呢。
这是非法的,孩子。
此外,最棒的还是火药。
你瞧这支短枪管的猎枪,它能把一个人轰成两半!彻底分开的两半,孩子!不是很棒吗?他拿起一支短冲锋枪。
你再看看这支:拿它对准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立刻就能扫倒好几打无辜的路人,沾上就死,碰上就亡。
他们接下去看一些近代比较大的银行抢劫案,赫勒一一记在心中。
莫林向他演示银行秘密摄像机安在何处,告诉他钱袋的暗记是什么样的,又向他讲解报警按钮、报警系统、警卫技术,以及联邦调查局的人是如何从未失手地抓获每一个劫犯,这些劫犯甚至试图蒙骗银行的出纳员。
赫勒听得兴致勃勃,于是莫林又找出一套报警系统,向赫勒演示其操作原理,又教会他该如何破坏这种系统。
你家老头儿,莫林说,在这所有的一切里都占一份既得利益,所以我才让你了解。
赫勒无疑已了解透彻。
莫林接着又向赫勒介绍联邦调查局的实验室和所有现代的侦探技术,连尚在研制中的也不曾遗漏。
我不喜欢这样,因为有些东西和隆巴严禁我们透露给赫勒的某些技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走出展室后我长出一口气。
这番漫游显然不是按部就班的公共旅游,有好几次莫林挤开三五成群的观光者,只为让赫勒看看那些格外有趣的东西。
最后他们来到十大热门通缉犯展厅。
赫勒在这儿学会了该如何搜寻跟踪人犯,也领略了联邦调查局无往不取的胜绩。
转眼莫林又带他打破时序去观看20世纪30年代的匪帮。
注意,他说,这些可都是真格的匪徒。
他们不像如今那些软面团。
他们打骨子里就是些匪徒。
你想像不出抓获他们要费多少工夫。
可胡佛却手到擒来。
莫林指着一个死人面模和一组照片说:就拿迪林杰来说吧。
他没有任何记录在案。
只有一桩小罪名。
可胡佛却让他臭名昭着。
他转到赫勒面前,朝他晃着一根粗粗的手指。
胡佛是历史上最富有想像力的人。
他过去常常凭空编造,莫林自豪地说,那些给公众看的他妈的卷宗。
完全是杜撰的!是从他脑门里想出来的。
真正的天才!然后他再击毙他们!枪火齐发,真是辉煌啊!一位匠心独具的大师!他教会我们行动原则,我们承担这份沉重职责,要发扬光大这光荣传统!赫勒用手在一张纸上一划拉,圈进历史上所有的知名罪犯。
这些全是他用同样的办法干的?个个都是,莫林自豪地说,他把大众也设计在里面了,所以别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成就。
嗨,赫勒叫道,那人看上去倒真是邪恶!他指着一幅照片说,莫林大为光火。
他妈的,娃娃,那是胡佛!他气极了,转身大步走开。
赫勒咔哒咔哒地跟在后面。
莫林为了调整自己的情绪,走下几层楼梯,一把将赫勒推入另一扇门中。
这是个射击场!我惴惴不安。
我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
我只希望他们不要根据假设就枪毙赫勒!房间尽头是枪靶,架子上有枪和护耳套。
我屏住呼吸。
我祈求赫勒不要心存侥幸,从架子上拿起枪杀出大楼。
那个做公开表演的特工呢?莫林问一名擦枪的老人。
啊!哦,今天没有公开表演。
莫林拿起护耳套给赫勒戴上,又拿起一支枪。
他打出一个连发,好像心情畅快了许多。
他转向赫勒说:你自然更喜欢左轮手枪。
我从没用过这些。
赫劫说。
军事院校!莫林咆哮道。
我知道他们只会教你织毛线,不过他还是开导赫勒说,这是科尔特牌0.457口径大火药左轮枪。
一枪就能穿透汽车的车体。
他向赫勒演示该如何转动弹筒,如何检查它,如何装卸子弹,如何携带它。
他又拿起一只科尔特0.45口径军用手枪,里里外外向赫勒详尽介绍。
莫林看看手表,皱皱眉头。
显然他还得再拖住赫勒一会儿。
听我说,小家伙。
我要让你见识一下真本事。
听着,首先,我选定一个射击目标。
一下子会蹦起好几个靶子,而我必须挑出我要打的那个假人,然后冲他的心脏来那么一枪,倘若我打空了,我还会再有一次机会。
他拔出自己的枪,叫技工按下几个按钮。
一个又一个的半身靶弹跳着竖起来。
莫林开枪了。
他打空了。
我告诉过你该去看看眼科大夫,莫林。
老头子说。
闭嘴,莫林说,重来。
他双手握着枪,细心瞄准。
这回他打中了。
来,小家伙。
你试试。
你会发现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干的。
天神啊,赫勒的机会来了:打死这两个人,然后开溜。
教科书上说,遇上这种情况就得这么干。
靶标又一跳竖起来。
赫勒开枪打中了目标,正中心脏。
这对飞船联队使用喷气枪的专家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不,不,不,莫林说,天啊。
准星、目标和眼没成一条线时,千万不要扣动扳机。
不过我不会怪你紧张的。
碰巧打中了也不可以翘尾巴。
实战中可没这么好的运气。
要两手拿枪,双腿叉开,身体保持平衡,仔细沿枪管瞄准。
很好。
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
树靶子,墨菲。
赫勒很费力气地照吩咐站好、瞄准、射击。
他一枪正中目标。
瞧见啦?莫林说,遇到良师你就械会很快成才。
你想试试这支科尔特军用手枪吗?赫勒试遍各种枪支,莫林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头看看手表说:时间到了,我们回办公室吧。
他们离开射击场,整整一路莫林都在教导赫勒,告诉他联邦调查局权大无比,庄严气派,而且掌握着全世界。
这只是为他们真正的阴谋打掩护罢了。
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在搞什么陷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