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措手不及。
我端着杯冰镇西拉酒,重新到庙后的荫凉地里躺下,这时卡拉戈兹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有人来访,他说,出租汽车司机说要马上见你。
我像一条窜出洞的兔子蹦起来。
他妈的司机!这下我可找到出气筒啦!带他去天井!那儿有个喷泉,也许我可以把他的头摁到水里淹死他!天井周围建着罗马式的大屋,附近常常荒凉无人,处决个把人倒是个好地方。
可今天这儿却有点变化。
卡拉戈兹和园丁搬来几盆高大的绿色植物;台阶上铺着昂贵的新地毡;喷泉四周摆着舒适的座椅,水声叮咚,充满了欢乐和凉意。
他妈的错误的布景!出租汽车司机站在那里,正用右手食指悠闲地转着制服帽。
他满面微笑,春风得意。
他妈的错误的情绪!好吧,我要先灭灭他的张狂劲!你把个干干净净的妞儿送回伊斯坦布尔,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好像不记得这事儿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哦,那个妞儿呀!哦,算你运气,苏尔坦大人。
大夫发现她既有口口口又有口口口。
一个活动的瘟神!而且还是个地道的巫婆。
你说过要我开车载她兜兜风,送她回老家,于是我就把她打发回伊斯坦布尔去啦!我知道他在说瞎话。
我倒吸着气,免得当真骂死他。
我向他讨回里拉时,这个疯子竟敢坐了下来!当着我的面,坐在一把软椅中!我喘不上气了。
这个不要脸的自大狂!可他举止中有股狡黠阴险的味道。
他看看门口,很满意地发现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场。
格里斯长官,他小声说,我可真撞上好货色啦!我希望他会告诉我他把他的汽车撞了个稀巴烂。
可他的脸色开朗,不像有这等倒霉事的样子。
人们小声说些机密事时,我总忍不住要听。
妞儿这事没办好,他小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发火。
我当然不想惹你的麻烦。
这还差不多。
总算有点尊敬之意!我坐下来侧耳倾听。
几个星期前,他仍然用低低的声音说,听说从东边,确切地说,就是从波尔瓦丁那地方来了个人。
于是我下班之后就上赶着去瞧——我们是好朋友,所以这趟跑腿的费用我就不向你讨了。
这还差不多。
你说一个真正的舞女该是什么样?不是伊斯坦布尔的那些只知扭肚皮的妓女,面是一个真正的舞女!我靠得更近些。
听着,格里斯长官。
这可真是妙极了。
里海彼岸的土库曼的俄国人一直在捕捉游牧人,逼他们加人集体农庄。
他们把整个卡拉麾姆沙漠都搜遍啦!那些不肯定居下来的便会被枪毙。
好可怕啊。
可是注意,对咱们来说倒是有利可图呢。
他凑近我说。
那些女人们,不肯那样生括,猜猜怎么着?他四处看看,然后压低嗓门说,她们宁肯出卖自己!哦,我眼下怎么会不全神贯注!这些姑娘,他接着说,是真正的土耳其人。
你知道,土耳其人曾经一度遍布从里海到西伯利亚之间的广阔区域。
他们的语言是统一的。
甚至都没有地方口音的差别。
而且,格里斯长官,他们至今保持着古老的社会风俗,这些姑娘也全是沙漠里的游牧女郎,是土耳其所有舞女中真正技冠群芳的!她们做起……哎呀,你知道的啦……也是顶棒的。
他凑得很近。
她们全是处女,因为部落的规矩不允许其它情况存在。
所以你担心的那种危险根本就没有。
我几乎快从椅子边滑下去了。
好啦,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她们从铁幕下偷运出来。
她们得从卡拉库姆沙漠跋涉到里海岸边的港口城市切列肯,然后再到伊朗的港口城市巴勒维,然后再穿过伊朗,从边境小镇雷扎那偷渡至土耳其境内,最后被带到博尔瓦丁。
现在这个姑娘你若喜欢,就能给你送到这儿来。
他向后一靠。
我却没动。
我敢说你是能给她弄份身份证明文件的。
她又是个地道的土耳其人,自然会说土耳其话。
好啦,你看怎么样啊?我头晕目眩!多好的机会啊!伸手可及!要是你做生意很在行,就会庆幸这类好事的。
她长得如何?我垂涎三尺地问。
他又四处瞅瞅。
还是只有我们两人,但他照旧放低声音说:大部分姑娘已经被卖出去了。
实际上,人贩子手头只剩下这一个。
我认为很快她也会有买主的。
他遮遮掩掩地在口袋中掏着。
她叫尤坦科。
他递给我一张照片。
哎呀,天哪,我的心差点跳出来!那张脸!那张美丽的脸哟!她看上去很年轻,也许18岁吧。
她眼睛很大,虽然低垂着,却秋波闪动。
她有一张完美的瓜子形脸。
嘴唇很饱满,压在下唇的一根手指根本掩饰不住那诱人的美丽。
她看上去有点瑟缩。
没说的!尤坦科!土耳其人给女人起名时往往揭示她的一种品质。
尤坦科的意思是羞怯,谦虚,忸怩。
多甜美!多漂亮!多么娇嫩柔弱!多么无依无靠!一种我很陌生的感情涌上心头。
一种强烈的呵护之情涌上心头。
我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冲过边界,将苏联军队斩尽杀绝,然后跪倒在她的脚边,只为恳请她开颜一笑。
我叹息着,颇为费力地移开目光。
我翻过照片,后面用铅笔写着:5000美元,现金支付。
你会是她全权的主人,司机小声说,她将永远服侍你。
你将她从苏军的淫威下解救出来,有报答不尽的恩情啊!她将对你终生感激。
唉,我还等什么?我伸手掏出5000美元,追不及侍地塞给他。
还有运费和回扣,司机说,总共也是5000美元。
我伸手又掏出5000美元。
他站起来。
苏尔坦大人,我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我为此花费的汽油和奔波用去的时间,咱们就不必提啦。
我塞给他一叠里拉票子,他先是推辞,后来终于耸耸肩接受下来。
他们把她偷运过来大约得用一周左右的时间,他说,现在我就赶紧去博尔瓦丁交付这笔钱,免得她被别人抢先买走。
他匆匆动身出门,我听见出租车启动时轮胎的磨擦声。
我当然希望他能及时赶到。
那天晚上,我将她的照片放在枕边。
哦,我的梦竟是那样的美丽!我感觉良好。
黎明时我发现法特站在我的床边,但这也未能搅散我的好兴致。
拉特拍过电报,他说,他已一切就绪。
天一黑你就可以动身去美国。
他离开时说的话我似乎没听进去,也许他是说他要去通知船员们吧。
我把照片抓在手中,激动地亲吻着她。
诸神保佑苏联军队吧,他们竟将这么一位宝贝儿送人我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