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梦境中快感逐渐消退,巴毕越来越觉得心头隐隐作痛——他确信,尼克·斯宾维克真的死了,躺在基金会楼前的人行道上。
他摇摇晃晃地站在床边,搓揉着太阳穴上的一块儿乌紫血痕,脖子上的抓伤,还像针扎似的疼,他记起白狼曾用犬牙啃了那一口。
他长久地屏住呼吸,使劲摇摇自己的身体,还是去不掉那股厌恶的感觉,尼克·斯宾维克真的是在梦里死了。
他迷迷糊糊地打开灯,看看表,两点十五分。
伸手去抓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只找到了浴袍和软底拖鞋,一定是夜班护士把衣服拿走了。
巴毕满身大汗,浑身哆嗦,笨手笨脚地穿上浴袍和拖鞋,按了下按铃,急不可耐地拖着脚向外走,迎候大厅里的夜班护士——海勒小姐一头浓密的、浅得几乎发白的头发,一副女拳击手的体态。
咦,巴毕先生!我以为你在睡觉——我要见格兰医生,他告诉她说,马上。
她宽阔、吃惊的大脸上,露出和蔼的微笑。
当然,巴毕先生,她尽可能地把自己男性化的嗓音放得温柔一些,你先回床上去,我们看——女士,巴毕恶狠狠地打断她说,收起你搪塞疯子的招数。
我可能是疯了,也可能没疯——我就是我。
不管疯不疯,反正我要跟格兰医生谈谈,他在哪儿?海勒护士退后半步,像是摆开在拳击场上对峙架势。
别激动。
巴毕规劝道,我猜你知道如何对付一般的疯子,可我的情况有点儿不同。
海勒护士似乎赞同地点了点头。
巴毕步步紧逼,我想,如果你看见我变成一只大黑老鼠,一定得吓跑。
海勒护士继续向后退,睑色开始变白。
我只需要和格兰医生谈五分钟——现在。
他告诉护士说,如果他不乐意,账单上多写一笔就是了。
很有可能。
海勒护士警告说。
巴毕朝她咧嘴一笑,突然,四肢着地。
我不想挡住你的路,海勒哆嗦着说,我带你到他房间。
很聪明!他站起身,海勒护士退后一步,让巴毕走在前头,顺着大厅朝楼梯口走——巴毕心里好笑,海勒护士一定以为他真能变成老鼠哩。
到了病房的后门,护士指给巴毕格兰医生的住所,住所的灯已经熄了。
他走出病房,朝格兰医生的住所走去,心想,这下护士小姐可以松口气了。
巴毕还没走到,格兰医生楼上的灯就嗵地亮了,一定是海勒护士打了电话。
高大文雅的心理学家不等巴毕到,就已经在门口迎候了,他身穿一件很特别的晨衣,满面的睡意。
喂,巴毕先生?又发生了,巴毕脱口而出,又做了一个梦——而且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个梦。
这次,我是一条大蟒蛇。
我——我杀了尼克·斯宾维克。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我要你给警察打电话。
他们一定会发现尼克躺在人类研究基金会九楼窗外的地上,已经气绝身亡。
凶手是我。
巴毕抹去额头上的凉汗,瞟了一眼格兰医生,看他会作何反应。
可是,这位心理学家眨了眨他倦意依旧的棕色眼睛,抖了下裹在精美晨衣里的肩膀,深表同情地微微笑,甩了下乱蓬蓬的鬈发——医生的甩头动作,唤醒巴毕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他有一种温暖的、解释不清的熟识亲切感。
打不打?巴毕紧逼着问,你给不给警察打电话?格兰医生很镇静地摇了摇头:不,我们不能那样做。
但是,尼克·斯宾维克死了!巴毕颤抖着声音说,我的朋友——我们不能心急,巴毕先生。
格兰懒洋洋地抬起肩膀,如果那儿没有尸首,我们就会让警察局的人白跑一趟。
如果有,我们又难解释清楚,我们怎么会知道。
他红棕色的脸膛上露出可爱的微笑,我是严谨的唯物主义者——那些警察可是残酷的唯物主义者。
巴毕的牙齿咬得格格响:你认为我——我真的杀了他?根本不。
格兰安抚似地对他说,海勒护士肯定地对我说,你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直到几分钟前,都睡得很沉。
然而,我的确意识到另一个可能性,很有趣,也许可以解释你的梦。
嗯?巴毕愣了一下,是什么?格兰疲倦地眨了下眼。
你一直都在设法解开一个谜团,你的老朋友,奎恩和他的助手们为什么行动如此诡秘。
格兰医生的男低音,显得很随意,很缓慢,你也清楚地意识到,你没能找到任何确切的答案。
但是,潜意识,请记住,可比我们通常想像的要狡猾得多。
说着,他故意把自己晒成红棕色的手指交叉起来。
而潜意识当中,巴毕先生,他严肃地继续道,你有可能怀疑尼克·斯宾维克会被从某个窗口甩出去。
如果你的潜意识凑巧真与实际情况相吻合,警察就有可能在你所说的地方,找到尼克的尸体。
胡扯!巴毕一下子火冒三丈,只有山姆和他在一起——正是!格兰点点头,意思说,这正是我所暗示的,你主观意识当中,当然拒绝接受这个概念,即山姆·奎恩可能是凶手——甚至你主观意识的拒绝。
本身就很有意义,因为,在潜意识当中,你可能希望山姆·奎恩是凶手,并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巴毕骨节突出,毛茸茸的手握成了拳头。
我——我不可能那样想!他气急败坏,沙哑着嗓子说,那——那纯粹是魔鬼的想法。
他猛地向前抽出身了,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纯粹是荒唐透顶。
我告诉你,医生,山姆·奎恩和诺拉·奎恩两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格兰轻轻地、试探性地问:他们俩都是?巴毕的拳头握出了汗。
闭嘴!他的声音嘶哑着,你——你不能对我这样说!格兰连忙退到亮着灯的门廊,举起双手。
仅仅是个推测,巴毕先生。
他轻轻点着头,微笑着表示让步。
你如此强烈的反应向我表明,这是一个敏感点,不过,我看现在没有必要就此进行深入的探讨。
今晚就让我们忘掉所有的问题,回去睡觉,你看怎么样?巴毕艰难地舒了口气,把手插进浴袍空荡荡的大口袋里。
好吧,医生。
他附和着说,很抱歉打搅你了。
他正准备离开,却突然转过身,用低沉发抖的声音,狠狠地说:但是你错了,格兰医生,我爱的女人是艾溥露·贝尔。
格兰医生略带讥讽地笑笑,随手关上了门。
巴毕踏着月光,在结下霜花的小路上,慢慢地往回走,整栋病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窗口透出惨淡的灯光。
他突然觉得用两条腿走路有点别扭,用人的两只眼睛观看夜晚,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听不到梦里听见的声音,闻不到梦里闻到的气味。
他发现周围的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狂吠,静静听一下罗维娜·蒙瑞克的尖叫,隐约还在什么地方向重病区传过去。
又有几个窗口亮起了灯光,不知病房里是否有什么紧急情况。
罗维娜充满绝望和恐惧的呼喊声,已经听不见了。
巴毕回到病房,心里很是不舒畅,格兰是个傻瓜——或许更糟。
没有哪个正直的心理学家会如此信口开河。
不错,他曾经爱过诺拉,那是在她和山姆结婚以前了。
山姆出去考察挖掘的这段时间,他击看望诺拉的次数可能多了点儿——但是,格兰让人作呕的结论,实在是无稽之谈。
他与诺拉之间,没有什么隐瞒着山姆的事情,也没有任何正当的原因,他会希望山姆遭殃。
关于叫警察的事儿,巴毕认为,格兰倒是对的。
这样的电话,无疑会使自己陷于尴尬的境地,人家自然会认为自己要么是疯子,要么是谋杀犯。
然而,他无论如何还是认为,尼克·斯宾维克死了,躺在楼下的人行道上。
他握紧僵硬的拳头,深深地吸了几口夜晚的凉爽空气,格兰残酷的推断让他惶惶不安,山姆可能会被误认为谋杀犯。
巴毕觉得应该做点儿什么。
他赶紧回到病房二楼,他可以使用办公室的电话,海勒护士答应得很爽快。
于是他打电话给诺拉。
诺拉马上就接丁电话,好像她一直等在电话机旁似的,而且她的声音,像是吓得变了声。
威利——现在有什么事儿?山姆从基金会打电话没有?他自己急促的声音也相当反常,请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把他叫醒。
要他——要他找找尼克·斯宾维克。
为什么,威利?诺拉气喘吁吁地问。
我知道尼克发生了不幸。
他说,山姆因此而处在极大的危险之中。
诺拉很久没有答话。
巴毕听得见她焦虑的呼吸,也听得见书房写字台上闹钟的嘀答声,巴毕知道电话就在写字台上,此时的嘀答声,显得异常的均匀,异常的缓慢。
她终于又说话了,语调紧张而哽咽。
你是怎么知道的,威利?闹钟毫不留情地继续嘀答着,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常规而已,诺拉。
巴毕不自然地支吾着,消息来源保密——这是我的事儿,你是知道的。
他顿了一下,这么说,你已经知道了?山姆刚刚告诉我的。
她的声音轻极了,他像疯了似的,好像要失去控制了似的。
尼克——巴毕说不出话,他使劲儿张了张嘴,尼克怎么样?他从窗户掉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震惊使诺拉的声音变了调儿,是他们基金会顶楼,特殊实验室的窗户。
山姆说他死了。
闹钟嘀答着,巴毕能听见诺拉大声的喘息。
我的消息来源也是这样。
巴毕嘶哑着声音支吾着,我要你提醒山姆,诺拉,我认为他现在处境很危险。
怎么会?诺拉虽然尽量控制着自己,但仍听得出她有些歇斯底里了,山姆推测他是睡着了,梦游走出窗外的——他时常梦游,你也知道。
可是,山姆是不会的。
诺拉颤抖的声音显得她有些生气了。
威利——你觉得——山姆会有什么危险?闹钟继续嘀答着,巴毕喉咙干得要冒烟了。
只有山姆和尼克两人在楼上。
巴毕声音含糊,说话速度很快,他们守护的似乎是很有价值的东西,那个从戈壁带回来的木箱里的东西。
知道内幕的人中,已经有两人死了,况且,蒙瑞克博士和莱克斯·斯特的死都很蹊跷,现在,又加上了尼克。
不!诺拉声音很低,但她是在低声喊叫,不,威利——别!看上去是选样。
巴毕对诺拉说,我知道那些警察。
他们会认为山姆为了木箱里东西的利益,而杀死尼克,至少在他们知道木箱里到底是什么之前会这么认为——而我觉得山姆不会告诉他们木箱里到底是什么的。
可是山姆没有杀人!诺拉小声愤怒地说,山姆没有——她的声音戛然止住了。
闹钟嘀嘀答答的声波,在死一般寂静的沉默中慢慢延伸扩展着。
巴毕终于又听到了诺拉的呼吸,她长长地重重地出了口粗气,谢谢你,威利。
听到诺拉万般惆怅有气无力地声音,巴毕喉咙热辣辣的。
我就给山姆打电话。
她说,我提醒他。
她突然颤抖着声音申辩说,可是他并没有干什么!巴毕使劲甩掉浴袍和拖鞋,一头倒在床上。
他想睡一会儿,可心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盯着玻璃窗上蟒蛇通过时,分解掉的钢网,一会儿又回想起蟒蛇收紧身体时,尼克骨头发出的清脆骨折声。
巴毕按铃喊护士海勒,要地送些安眠药来,可他还是睡不着,白母狼又在叫了:威利·巴毕!她的声音很远,显得很焦急,能听见我吗,巴毕?听得见,艾溥露。
他含糊地带着睡意,晚安,亲爱的。
不,巴毕。
巴毕仿佛听见她竭力抗议,你必须再变一次,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今天晚上算了!巴毕恼怒地完垒醒了,今晚我们已经杀害了尼克——山姆就要被指控谋杀了。
今晚的罪孽还不够吗?艾溥露的声音变弱了,似乎巴毕野性的觉醒,在他俩之间建立了某种微妙的关系。
干得是很漂亮。
母狼温情脉脉地说,可是还不够——我够了。
巴毕根不客气,我不想再做梦了,我知道,我没有听见你,这是真的。
但是你听见了。
她的声音继续纠缠,别跟自己过不去,巴毕——这不是梦。
我知道,睡觉时变形比较容易,那是因为,人的部分仍然统辖着你的主观意识。
现在放松,听我说。
巴毕在床上不住地翻身,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我不听,我就不做梦——根本没有什么梦。
母狼轻声说道,杜克大学超感官知觉的研究者们找到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超感知觉的存在——如果他们知道如何挑选实验对象,找像我们这样的,他们的结果会更理想。
我知道你能听见,别跟我要脾气!巴毕把脑袋使劲地在枕头上来回摇。
听得见也不听——巴毕!母狼的声音突然变成了命令,你必须听着——然后变形到我这儿来。
现在!挑你所知道的最恐怖的变形——因为我们要对付的敌人,比小小的尼克强大得多。
嗯?巴毕大声嘟哝着,什么敌人?你的瞎寡妇朋友!母狼喘着气说,那个叫蒙瑞克的女人——呆在格兰那个可笑的科研医院里,实在不错,没人理会她语无伦次的疯话。
可是,巴毕,她出来了——她想去山姆·奎恩那儿!巴毕的脊背一下凉到底。
像他作灰狼巴毕时,鬃毛倒立起的感觉样。
但是,现在他是人,巴毕不安地告诫着自己。
他能够感到凉爽平滑的床单,自己光滑的人的皮肤,他迟钝的人的听觉所能接收到的医院里各种声音:其他病人在他们自己房间里的呼吸声,远处海勒护士匆匆的脚步声,不断的电话铃声。
巴毕完完全全的是人,而且,几乎是完全醒着的人。
去山姆那儿?他大声重复着,她知道什么?她知道黑暗之子的名字!母狼鬼魂般的悄悄低语可怕极了。
巴毕震撼了,浑身颤抖得不能自持,抬头看看漆黑的房间,窗户映出一块长方形的亮光,门缝透进狭窄的一小条昏黄的灯光,他仍然是完全的人,他不断地对自己重复着,并且很清醒,可面对如此清醒的魔幻,巴毕透不过气来,喉咙发干。
他们害怕的那个人?巴毕说,阴谋家——谋杀着——秘密特使——不管怎么称呼他——就是老蒙瑞克临死前说过的那个家伙?我们所期待的救世主。
母狼的低语。
巴毕僵在床上,身体抖个不停。
他是谁?他历声问道,叫什么名字?真的,巴毕!声音根轻很远,他听到艾薄露·贝尔媚声媚气的笑,你不知道?巴毕不耐烦了,顿了一下,说 我想我可以猜到。
他冷不丁地说,我想一定是你的朋友普斯敦·特伊先生!他等着她的回答,可却没有,他自己在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了睡意,也没有变形。
他听得见自己手表嘀答的响声,看得清表盘上的夜光指针:四点四十分了,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他决定,太阳出来前坚决不睡了,不敢睡——不,巴毕。
悄悄的呼唤吓得巴毕几乎魂不附体,黑暗之子不是特伊先生,但是,你一定要用行动去证实,你配得上知道他的名字,今晚就可以——杀掉罗维娜·蒙瑞克!他愣在床上,气愤地把被单蹬到一边。
你休想让我去伤害她。
他顽抗着,不管是做梦,还是醒着!再说,她根本就没出去,傍晚我还听到过她在病房里喊叫,她在重病区,门是锁着的,有护士值班,她不可能出得去。
可她的确出来了。
悄悄的低语声变成了更细小的一线思维,而且正往山姆那儿去呐。
她不可能找到山姆。
他轻蔑地说,又老又瞎,精神失常——可是,她精神并小失常!远处的小声音又来了,和其他很多人一样。
因为她知道得太多,才让她瞎了。
精神病院是个好去处,巴毕,就是要把这样的敌手关在那儿。
可惜你的小黑寡妇朋友本事不小,比我想的要大得多——因为她和我们的血缘很近,比一般的人类能力大得多。
她老了!他气吁吁地说,她看不见。
我知道她的眼睛是看不见。
白母狼撒娇地说,是我们把她的眼睛挖掉了!可她有其它的办法,感觉敏锐极了,足以发现黑暗之子。
地和老蒙瑞克一起工作多年,知道得太多了。
不——巴毕嘶哑着声音说不出话来,我不——他坐在床边,颤抖着,淌着冷汗,拼命地摇着头。
得了,巴毕!巴毕无法逃脱那股细小思维的干扰——或者说,这就是精神病发作?做最可怕的变形。
母狼催促着,要用利爪把她抓倒,利齿撕碎她的喉咙,我们一定要杀死她——我就不!他声嘶力竭地喊着,一下又放低了嗓门儿,不然海勒护士会听见的,我洗手不干了,艾溥露·贝尔小姐!他也用同样悄悄的声音答着,不再做你阴谋计划的工具,杀害我自己的朋友——不再跟你干了!可你,巴——巴毕噌地跳下床,纠缠不休的小声音没有了,愤怒和震惊截断了可怕的幻觉——他当然没有任何杀害罗维娜的企图,不论是在梦里,还是醒着,他都坚决不会。
他喘着粗气,大汗淋漓,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了。
鬼魂股的小声音果然完全停止了——他停住脚,站在门口仔细听着,走廊对门的家伙拉开节奏,鼾声雷动,是那个输了棋就推棋盘的家伙,楼下的另一个家伙大声怪叫着什么。
巴毕打开门再听。
其它的病房也有男人大叫,女人高声啼哭,走廊里咚咚的脚步声,汽车门砰地关上,嗡嗡的发动机,刺耳的刹车声,是车拐上高速公路的速度太快了。
罗维娜·蒙瑞克真的跑出来了——面对这样的事实,巴毕呆了,麻木了。
他知道她跑掉了——怎么知道的,他不很肯定。
也许——和蔼可亲的格兰医生一定会这样解释——他自己出了点儿毛病的潜意识,把杂乱惊慌的搜索声音,统统编织成母狼在自己耳边的悄悄话语声。
他轻轻地披上浴袍,穿上拖鞋,把他的支票夹和车钥匙塞进浴袍宽大的衣袋。
虽然分不清什么是事实,什么是幻觉,也不能坐视罗维娜目前的危险境地——他不敢相信母狼的话,这次不论发生什么。
他都不能等闲视之——但绝不作黑暗之子的帮凶。
到门口他突然停住了,不安地回头向床上张望,床空荡荡的,没有留下人类的空瘪躯壳,他放心了,轻轻地走到走廊上。
走廊静悄悄的,他撒腿向楼梯口跑击,却听到巴赞医生的声音,很富磁性的由于气愤而拖长了声调。
嗯,护士?是,医生。
一个惊慌失措的护士胆怯地答应。
你有什么理由吗?没有,先生。
那个病人怎么就能跑掉呢?我不知道,先生。
最好查明原因。
巴赞医生很不耐烦地说,专门跟你交代过,特别护理她,病房门是锁着的。
你早就知道她总是想跑掉。
医生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难道她从墙缝里消失了不成?我想是的,先生。
巴赞医生顿时大发雷霆。
我的意思是,先生——护士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我不知道她怎么会跑出去。
那你又知道她些什么呢?司怜的蒙瑞克夫人——护士好像边说,边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伤感极了,您知道的——从昨天早晨散步以后。
整夜没有睡觉,求我放她去找奎恩先生。
后来呢?后来好多狗都一下大叫起来——是快到半夜的时候——可怜的蒙瑞克夫人也尖叫起来,而且不停地叫。
格兰医生吩咐过,如果必要,就给地打镇静剂,我觉得她需要打一针,于是,我就去准备,等我准备好回来,其实只有一小会儿的时间,她就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报告?我找遍了走郾,先生——可是没有。
再找。
巴赞打断护士的话,我去组织系统搜寻。
她实际上是受了惊扰——我担心她会发生不测。
知道了,先生。
护士抽泣着,她受的惊扰可实在不小。
小心不要再惊扰了其他的病人。
巴赞医生继续吩咐着,不要走漏风声,不然会招致新闻曝光。
我请多尔医生去警察局报案,一定要找回病人。
巴毕不停脚地朝前走,没听见护士是怎么回答的,他悄悄地溜下楼梯,走廊里亮着灯,但是静悄悄的,吓坏的护士跟在咋咋唬唬的小个子巴赞医生后面进了办公室,巴毕这才连忙溜出了后门。
成功了,巴毕心花怒放,得意洋洋,心中的主意己定,脚步也随之加快,罗维娜·蒙瑞克真的逃走了,像母狼悄悄告诉他的一样——但是,这次他绝不跟他们一伙儿,伤害双目失明的老夫人,他胜利地抵御了母狼邪恶的呼唤——或者,那只是自己病态的潜意识?他完完全全地醒着,而且是人的样子。
他知道罗维娜的危险——危险来源于同一个狡猾杀手,用小黑猫的毛系害了她的丈夫;萨迪思山上的车祸,害了莱克斯·斯特;基金会顶楼的坠楼意外,夺去了尼克·斯宾维克的生命。
但是,这次他不再是艾溥露的,或者说不再是她的巫术——或是犯罪——的驯服工具了。
巴毕仍然不知道游戏的全部规则,不知道游戏的赌注,也不知道其他的玩家。
但是他是个叛逆了的玩家,现在他要坚持到底,为了他自己,为了整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