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毕回到城里的办公室——其实在办公室无事可做。
他不再想艾溥露,而想摆脱心里的种种烦恼,他惯用的绝招,再次派上了用场:埋头工作或是烈性威士忌。
拿出瓦尔文的档案,大笔一挥,写了篇《克拉伦登的第一公民》,介绍瓦尔文童年如何艰辛,避而不谈那些肮脏的政治交易。
接着又出去,到阻止瓦尔文竞选的群众大会现场采访,但是,文章要按照特伊的意图写,是葛莱德授意的,要把义愤的市民写成一群怀有恶意的乌合之众,巴毕真得昧着良心。
他不想回家,害怕回家。
他强迫自己不再理性地分析脑子里的疑问,故意在办公室磨磨蹭蹭,直到第三版报纸发排,才和几个酒友一块儿,跑到街对面的酒吧干了几杯。
巴毕下意识地对睡觉产生了恐惧,过了午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醉醺醺地回到布莱特街自己的公寓,走过吱吱嘎嘎的地板,进了冷请清的房间。
他忽然感到非常憎恨这所房子,憎恨忽来忽去的霉臭味,斑斑点点褪色的墙纸和廉价粗俗的家具。
憎恨在《星报》的工作,憎恨自己写的那篇瓦尔文的文章,弄虚作假,玩世不恭。
他恨普斯敦·特伊,恨艾溥露,也恨自己。
他很困倦,很孤独,心中苦涩,竞自卑自怜起来。
他不能按照特伊所要求,写文章撒弥天大谎,可又不能甩手不干,不做记者,去干什么呢。
是老蒙瑞克扼杀了他的信心,多年的积怨涌上心头,是那个老学究,毁了他的考古专业,而且拒绝说明原由,或许自已有什么不可弥补的弱点?总之,生活毁了,前程毁了——而现在,连睡觉也担惊受怕。
巴毕在浴室里转来转去,抄起威士忌瓶,把剩下的酒,一古脑儿地倒进杯子,一口喝干,指望借着酒劲儿,想明白梦里的事。
他顺手在书架上抽出一本旧教科书,打算睡着前,再看看有关变狼狂的章节,变狼狂是一种心理疾病,这种人幻想自己可以变成狼,或其它的动物。
有趣的是,课本上把这样的人类原始信仰分门别类,列入各个条目,——详尽介绍:这些原始信仰普遍相信人能够变成危险可怕的食肉动物。
巴毕快速浏览着不同的条目:狼人、熊人、豹人、虎人、鳄鱼人、鲨鱼人,还有猫人、猎豹人、鬣狗人。
课本还叙述了曾出没于马来西亚的虎人,及其变形的细节,虎人的变形非常理想,没有障碍,没有痛苦,但是,教科书上咬文嚼字的学术腔调,干巴巴的,枯燥无味,不像巴毕梦中所经历的那么真切,他看着看着,眼睛开始打架了,书上是字变得模糊不清,他索性把书丢到旁边,慢吞吞地爬上床睡觉。
虎人的变形最令巴毕满意,他甚至有点几妒忌白天见到的克拉伦登虎,学生们抬着它穿过学院街时,真够威风的,巴毕还特别注意了虎的尖犬牙,是重新装过的,恍恍忽忽。
昏昏沉沉,巴毕似睡非睡,久久回味着嗜血的捕杀者惨烈的力量,捕杀时的各种细节动作,有力的大爪、雪白锋利的犬牙,都挺吓人的。
越想越兴奋,所有的困倦疲乏一下子变成了燃烧的欲望。
他要变——比上一回容易多了,飘飘然的变形不那么痛苦了。
巴毕一跃跳到床边的地板上,猫般地悄然无声,就是空间太小了。
他好奇地回头望自已在被子下面的轮廓——干瘪、憔悴、死一般的灰白僵硬——这样的一个脆弱,难看的躯壳,怎么可以容下他现在所拥有的如此强大的力量,这样强大的原生力。
屋里的气味真让他恶心:书架上发霉的图书、脱下没洗的脏衣服、刺鼻的烟草、还有不小心洒出的威士忌,这样拥挤不堪的陋室,令他强壮伟岸的躯体无法伸展。
巴毕好歹挤出了卧室,有力的大爪跨到门口,借着百叶窗缝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巴毕的新眼睛能把室内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他伸出爪子去摸钥匙,一下子想起艾溥露传授给他的变形本事。
任何地方存在着的事物,都不是绝对的,只有宇宙间的盖然性是真实的:他的自由思维是动态模式,利用物质的原子和电子的运动,完成与盖然性的链结,是思维力量的永恒;思维网络可以驾御风云,穿透木质,击穿普通金属,只有金属银是不可以逾越的障碍。
巴毕按记忆操作着思维网络,门变得模糊了,金属的螺钉、锁头、铰链显现出来,逐渐分解,他钻进开口,轻手轻脚踱过大厅,轻手轻脚走过塞多斯基夫人其他房客的房间。
街门也同样地开了,夜归的醉汉在人行道上东摇两晃,靠了靠巴毕毛茸茸的身体,斜愣着眼瞟了他一下,打了个响嗝,继续晃悠着朝前走。
巴毕的周围尽是污浊的橡胶气味,满地的香烟头,他跨上人行道,朝特洛伊勇士花园疾跑而去。
艾溥露·贝尔跑出来,在街对面的公园的小湖旁迎候巴毕。
不知为什么,巴毕一见到她,便知艾溥露也是像他一样,穿过上锁的前门,把熟睡的躯壳留在了卧室的床上,她完全是赤裸着的,松散的红发在雪白的胸前飘荡。
威利,你一定非常强壮,才变形成这个样子。
她爱幕巴毕的雄姿,天鹅绒般的声音变得更加悦耳动听,绿眼睛发着光,走上前问候巴毕,凉幽幽滑爽的美丽身体紧靠着巴毕,挑逗地在他耳后抠抠,巴毕愉快地低吟着。
你这么强壮,我真高兴,她靠着巴毕的耳朵说,因为我还感觉不太好——你的老朋友奎恩书房的陷阱,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刚好要给你打电话,威利,你瞧,今晚我们另有个事要做。
巴毕吃惊地甩了甩尾巴。
另有事儿?心里仍放不下罗维娜,梦里她拿着银匕首,追赶他,摔在人行道上,巴毕轻声对身旁的艾溥露说,我不想再干什么。
我也不想干。
她又抠抠巴毕的耳朵,不过我刚刚知道,莱克斯·斯特一小时前开着山姆·奎恩的车出去了。
他是和奎恩一起干的,他安排好明天通过州立大学的无线电台,发布广播节目,我猜他是要通过广播,宜布老蒙瑞克在机场没说完的考古结果。
她低沉的声音像水晶石一样清脆悠扬。
威利,我们必须制止他。
绝不能动莱克斯!巴毕强烈抗议,莱克斯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巴毕头顶发麻,艾溥露仍用手指抚弄他。
威利,你所有的多年好友都是人类。
艾溥露娇滴滴地说,他们是黑暗之子的敌人,狡诈、狠毒、强大。
他们抓住任何可能的科学手段,挖掘我们的踪迹,企图把我们干掉。
我们必须拿起手中仅有的几样武器。
她说着,轻轻拱着巴毕的下巴。
威利。
你肯定能明白,对不?巴毕听着,不住地点头,完全赞同她的观点。
是呀,这就是生活,他有力的虎爪下是白皑皑的霜花,身旁女人濡润的手抚摸着他的皮毛,激起阵阵静电火花。
莱克斯·斯特曾是他的朋友,可那是多么遥远的噩梦般的经历,充满痛苫的妥协,和令人一蹶不振的挫折。
回想着他刚才还那么迫切地渴望逃脱那一切,变成长着犬牙的猛虎,巴毕高兴地低吼着,长长地舒着气。
那好,让我们走吧。
艾溥露催促着。
巴毕要她跳上来,趴在他的背上,他力大无穷,驮着艾溥露奔跑不算什么。
巴毕带着艾溥露从主干道,穿中央大街,过校园拐角处闪着黄灯的交通路口,一直向前,朝盘山公路奔去。
他们跑过路旁沉睡着的房舍,不知哪儿的一只狗汪狂叫了几声。
月亮落下了,秋高气爽的夜空繁星点点。
即使只有几颗星,巴毕也能看清楚一切——路旁的每一块岩石,每一丛灌木,甚至悬在头顶的电话线,都清楚极了。
威利,再快点儿!_艾溥露光滑的大腿使劲夹住奔跑着的巴毕,身体前倾着,胸部紧紧贴着他的虎斑皮毛,散乱的红发在风中飞舞,她贴近巴毕的耳朵大声喊着,我们一定要在萨迪思山赶上他。
巴毕张开四爪奔跑着,显示着体内的无穷力量,深深吸进清爽的空气,体味着大地的生机,生命的气息,还有背上暖融融的姑娘,这,才是生活,是艾溥露唤醒了他,使他结束了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想起床上那个干瘪、憔悴的躯壳,不免要打哆嗦。
再快点儿!艾溥露催促着。
黑色的原野和低矮的山峦,像飘拂的云朵,飘向身后。
随着盘山公路缓缓而上,猛虎巴毕感到自己力量也有极限,他的心脏开始嘭嘭地剧烈跳动。
我知道这块地方。
他喘着粗气,山姆·奎恩的父亲生前在这儿有个牧场,我和山姆常一起来这儿骑马打猎。
这就是我们常走的路——那时山姆把我们四人称作‘四个赶骡人’——我们截回了‘克拉伦登虎’,从州立大学那边抢来的。
我们把岩石从山坡上滚下来,挡住追赶我们的‘印地安人’,因为我们耍换车胎,就在萨迪思山。
巴毕雄健的两肋一张一鼓地用力呼吸着。
差不多还有二十英里。
他喘息着,山路太陡,恐怕我们赶不到那儿。
你朋友开车,路就显得更陡了。
艾溥露催促着。
必须在萨迪思山赶上他,这是有原因的,不然,就让他安然地过了这山。
什么原因?巴毕仍然喘着气。
只有在现在这种自由状态下,我们才可以非常强大。
艾溥露轻柔的话语飘荡在呼啸的风中,因为我们正常的躯体留在了床上,而我们游荡的思维链结,只能抓住能源场才起作用;这些能源场的产生,则依存在空气或我们遇到的物质的原子和电子的运动中,最终,当所有的条件齐备,盖然性才能出现。
我们的能量蓄积在盖然性中,所以我们必须因势利导,使盖然性在合适的场合发挥效力。
巴毕晃动着硕大的虎头,对艾溥露这番复杂的解释很不耐烦,他对繁琐深奥的纯物理理论没什么兴趣。
现在的猛虎巴毕更不屑为分析什么原子结构伤脑筋,反正他已足够厉害了。
什么盖然性?他问。
我觉得莱克斯·斯特离我们很远,很安全。
艾溥露趴在巴毕的背上,耐心地解释道,只要他的车一直在笔直、平坦的路面上——奎恩一定叮嘱过他,要他防着我们,任何可以对他造成伤害的盖然性,都十分微弱。
所以,再快点儿!她纤细发凉的手指牢牢抓着巴毕的虎斑皮毛,我们一定要在萨迪思山追上他,走下坡路时,他死亡的盖然性要大得多,往那儿他还得拐两个弯儿——我有预感,虽然奎恩叮嘱过他。
可他害怕,车会开得过快。
艾溥露平平地伏在猛虎巴毕宽阔虎斑花纹的脊背上。
还要快!她尖声地喊着,和呼呼作响的风声混成一体,我们要在萨迪思山杀掉莱克斯·斯特!叫声使巴毕害怕,他把身体贴近地面向前飞奔。
黑夜笼罩的山峦在他俩的身边旋转着掠过,第一片松林被他们远远抛到了后面,松林散发着幽幽清香,皎洁的月光下,巴毕看得清树上的每一根松针。
每—个松果。
松林前面,有汽车的红色尾灯在远处闪动,不一会儿,又消失了。
他在那儿!艾溥露大叫着,追上他,巴毕!巴毕的四爪使劲张开,黑色的山峦飘拂而过,他的肌肉发酸,爪子发烫,急促的呼吸使肺部隐隐作痛,可他仍拼命追着红色的尾灯不放,莱克斯的车向萨迪思山全速行使。
巴毕紧跟在车后,冲上最后一道山粱,又冲下山凹,是那辆棕黄色带折叠篷的小汽车,山姆出去考古时诺拉买的。
虽然夜里很冷,车篷还是收折了的,巴毕记得,收折装置不太好用。
莱克斯穿着黑色的外衣,蜷缩在驾驶座上,看上去,他很害怕,也很冷。
干得好,巴毕。
艾溥露爱抚地说,继续紧跟,等他下坡拐弯。
巴毕顺从地奔跑着,莱斯特的汽车加足马力向前疾驶着,烧焦的橡腔和没完全燃烧的汽油在车尾排出一股热浪。
莱克斯光着头没戴帽子,鬈发在寒风中舞动,满脸的倦意,下巴上没及时修整的胡须,眼睛里不安的神情,但是,他仍然是非常英俊的小伙子,十足的大腕明星李尔·阿伯奈第二。
一定要杀死莱克斯吗?巴毕向骑在他背上的艾溥露高声喊着,他是个很惹人喜欢的家伙,真的。
我们是一起上学的。
我们从没有过多少钱,即使是他自己比我更需要,莱克斯也总是把最后一个美元借给我。
快点儿,巴毕,艾溥露小声说,跟上。
巴毕扭过头,露出尖尖的犬牙。
想想本·斯特,报亭卖报的老头子,多可怜。
他低声咆哮着,莱斯特是他的全部,为了养活莱斯特,他什么活儿都干过。
刚来克拉伦登时,他衣衫褴褛,像个流浪汉,为的是让莱斯特能够继续上学。
这会让老爷子心碎的。
跟着,巴毕。
艾溥露的声音清亮悦耳,不带半点儿怜悯。
我们必须做我们必须做的,因为我们是我们自已。
她凉幽幽的手指抠住巴毕宽厚的肩头,拯救我们的同类,保卫黑暗之子。
艾溥露牢牢伏在巴毕毛茸茸的背上。
快跑,巴毕!地尖利地喊着,跟上,我们得忍着点儿废气味。
紧跟在他后面,等他到了关键的地方,等他再开快点儿,等着盖然性大到足已把握的时候。
你感觉不到盖然性正在逐渐增大吗?再等等,再等等——她赤裸的身体紧紧贴着巴毕,凉幽幽的手指深深插进巴毕的皮毛,裸露的脚跟稳稳钩住巴毕的两肋,巴毕感到甜美舒服极了,新的生命格局征服了旧的,征服了那个虚无的表象生命,那个行尸走肉般无奈的生命。
注意!艾溥露尖叫一声,跳!巴毕腾空而起,可小车却从他腹下挣脱,继续全速前进。
他伸出去的虎爪,仅抓到了路面上的沥青和碎石子,尾气的热浪令他透不过气,抓住他!艾溥露激动地尖着嗓了喊,趁着绝好的机遇!此刻,巴毕的犹豫全没有了,他团紧身体,贴近路面,再次腾跃扑跳。
他的利爪滑过油漆的车身钢板,抓住了皮靠背,后腿蹬住车尾部的保险杠,汽车仍在飞驰,巴毕却已经抓牢了。
杀了他!艾溥露·贝尔在尖叫,别坐失良机。
莱克斯·斯特又一次回头张望,不安地向黑夜中搜索,他在瑟瑟发抖,不知是凉风还是什么别的,不过,他好像没有觉察到咆哮着的猛虎巴毕,脸上反倒掠过一丝微笑。
过去了。
巴毕听到他庆幸地小声叨咕,山姆还说危险就在——现在!艾溥露也是小声地说,趁他没看着前面时——猛虎巴毕闪电般,但带着怜悯地迅速出手。
在那个虚无僵死的世界里,莱克斯·斯特是他忠实的朋友,巴毕不愿给莱克斯造成痛苦。
盖然性的链结对巴毕仍只是干巴巴的技术词汇,然而,他已经感觉到了。
锋利犬牙穿透的地方,莱克斯的喉咙被撕裂了,热呼呼略带咸味的鲜血,如泉涌而出,巴毕舔嗜着,忘记了喉咙部位的医学名词。
莱克斯失去知觉的手离开了方向盘,总之,车开得太快了,巴毕这样想着,实际情况增加了盖然性,他的爪子才抓住的,轮胎冒着烟,在碎石子的路面上乱滚,路的拐弯处,正好是车翻出路面的地方,巴毕迅速跳出栽下山坡的汽车,在空中团成一团,然后,像猫一样四脚落地,利爪抠进坡路的泥土里。
汽车的颠簸把艾溥露抛到空中,她落到巴毕旁边的石头上,两手仍神经质地拉住巴毕的皮毛,巴毕听到她疼得吸气,然后是她惊愕的耳语:留神,巴毕!翻滚着的汽车和仍发动着马达,打了三个滚,冲着他们飞过来,然后落入一百英尺的崖下,翻滚着,轰鸣着,直到碰上—块大石头才停住,莱斯特浑身血淋淋的,一动不动了。
我想盖然性的链结足够强大,不必懊悔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巴毕——艾溥露爱怜地开导巴毕。
警察根本不会想到。
莱斯特的喉咙不是被破碎了的挡风玻璃划的。
因为,你看,盖然性就是把所有的机率结台起来,为你的成功提供可能性。
她说着,仰起头不耐烦地将红发甩到背后,散披在裸露的肩头,弯下腰揉搓脚踝骨,苍白的脸上现着痛苦,绿莹莹的眼睛焦虑地望着天空中的银色光点,光点在夜色中渐渐泛亮了。
我很疼。
她轻声说,夜也将尽了,亲爱的,你把我送回家吧。
巴毕挨着一块石头站定,艾溥露就势跨到他身上。
巴毕带着她,在黑色的山麓间,朝克拉伦登返回。
出发的时候,巴毕根本没有感觉到艾溥露在他背上的重量,可现在,她却像一尊石雕,压得他来回打晃,黎明的寒意使他发抖。
舔舐莱斯特鲜血留在嘴里的热乎乎甜滋滋的味道,现在变得异常苦涩,狂热很兴奋消失了,剩下的是难受、寒冷和疲惫,更害怕渐渐发亮的东方天空,他痛恨躺在床上的那个狭小,丑陋的牢房般的躯体,可又小得不回到那儿去。
巴毕就这样东歪西斜地走着,向着黎明的亮光走着,艾溥露急得要发脾气。
他不能忘掉他出手的那一瞬间,莱克斯回头张望,眼里允满了惊慌和恐惧;他也不能忘掉,老爷子本·斯特该有多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