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别动!罗克挥舞着枪,恶狠狠地吼起来,只有听从命令,才不会吃子弹。
说话间,卡洛斯手照正握着一把切火腿的餐刀。
罗克拿着枪点了点他,他把刀放下了。
里玛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感到意外吧?罗克一只充血的眼睛斜视着里玛,得意地说道。
他的形象真是糟透了,长长的头发结成块,扭成团,半边脸呈猪肝色,满唇满腮长着乱糟糟的胡茬,他得意地狞笑道:连我都感到意外。
你们带我离开了飞船上那帮疯子,真他妈的让我高兴。
他一边色迷迷地斜睨着里玛,一边用枪指着卡洛斯,更让我高兴的是,我的大美人儿,我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找我的孩子。
里玛低声答道。
别做梦了,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了,罗克大声嘲笑道,我可不像安德森和克鲁兹那样疯狂。
我既不去大冰盖上找他们,也不返回飞船,与那帮发了疯的蠢猪为伍。
我看。
我们哪儿也不去,呆在这里就很好。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来到主车厢,把枪顶在卡洛斯和里玛头上。
好哇,斯特克的科纳咖啡。
他扣了一眼桌子,对卡洛斯大嚷道,小儿。
快给老子倒一杯来。
我可不是孩子……卡洛斯正欲分辩,罗克的枪又挥舞起来,他只好作罢。
好吧。
卡洛斯一边咕哝道,一边给罗克倒了一大杯。
罗克喝了一口,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转身对着里玛。
宝贝儿,真可惜,你不太喜欢我……我鄙视你!里玛凶狠地回敬道,我恨不得杀了你。
是吗?你怕还做不到吧。
罗克狞笑着,一脸的得意,现在,我还管得往你们,却没人管得了我,连斯特克也管不了啦,我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对站在里玛身边的卡洛斯努了努嘴。
又对里玛说道,要想保住你这条墨西哥哈巴狗的小命,就叫他放老实点,规规矩矩给我坐着。
卡洛斯气愤地耸耸肩,坐回椅子上。
好啦,看看这地方。
罗克用枪朝周围挥了挥,说道,这就是我们继续苟延残喘的小世界。
它是我的。
接着,他又朝卡洛斯摇了摇头,警告道,我不想杀任何人,你们也别胡来。
他喝了口酒,脸上又是一阵痛苦的表情。
事实上,有你们在这儿,是我的幸运。
我倒了霉,如今已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了。
说着,他一耸肩,身体突然痛苦地缩了一下,就像耸肩的动作拉动了他的什么痛处似的,告诉你们实情吧。
原来,斯特克机长的对讲机不通了,让我传命令给沃什伯恩,那个黑婊子!他绷着脸,看了看咖啡杯,放回桌上不喝了。
她朝我开枪,还派手下打手追我。
我逃到车里,有幸死里逃生,可这玩意儿太复杂,我不懂怎么驾驶。
正愁无人开车,你们就送到车上来了。
你们说,我有多幸运?他冷冷地看了看卡洛斯,问道,现在开出多远啦?40公里。
罗克皱着血痕脚斑的眉头,盘算起来。
够远了,他说道,那帮杂种没有车,光穿宇航服追不上这么远,搅不了我们的蜜月。
里玛听了,浑身上下直哆嗦,罗克却得意地笑着。
甜甜的蜜月,亲爱的。
罗克浑浊的声音充满了奚落和猥亵,让里玛感到羞愤万分,你看,这里有如此多好吃的东西,随时可以享用。
这可都是斯特克让我装上,预备他自己逃生用的,现在归我们啦。
你朋友可以做我们的下人,可供随便使唤。
他厌恶地看着卡洛斯,侧耳听了听。
把发动机给我关掉,罗克突然吼起来,不许你们呼叫飞船,也不能让他们跟踪我们。
最好还是让我把涡轮机开着吧。
卡洛斯提醒道,至少空开着,让发电机工作起来。
否则,热力灯不能供热,供氧设施不能启动,我们都得冻死,谁也别想呼吸。
罗克犹豫了一会儿,半信半疑地认可了。
那好吧,他咕哝道,看在女士的份上。
可别耍花招。
不会的,放心吧。
卡洛斯顺从地说道,我去改动一下车的电脑控制程序,解除行驶状态,否则,既处于行驶状态,车又不开动,那会产生强大的后坐力,要出危险的。
卡洛斯在撒谎,不过罗克是个外行,给蒙骗过去了。
罗克手里的枪一直跟着卡洛斯,直到卡洛斯进了驾驶室,他才转过身来,对里玛嘿嘿地笑着:这里就三个人,亲爱的。
罗克嘲弄地笑着,里玛吓得直往后缩,也许你不喜欢这样,不过你是聪明人,知道如何学会适应的。
这时,里玛从眼角的余光中,瞅见卡洛斯从驾驶室走了出来,轻手轻脚,手里握着一块长铁片。
乔纳斯·罗克,你这个天生的蠢货!里玛提高嗓门,对罗克说道,死到临头了,还要逞能作恶。
你胆敢碰我一下,我就杀了你……卡洛斯来到罗克身后,突然抡起了铁片。
从里玛的瞳仁里,罗克发现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知道身后有变,旋即转身。
可是已经晚了,铁片从他的头顶上砸了下来。
砰!一声枪响,震得里玛耳朵嗡嗡直响。
子弹不知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见枪在地板上直打转。
罗克哼了一声,身子笨重地朝里玛倒下去。
卡洛斯一个箭步冲上去,拾起地上的枪,转过身来。
这才发现罗克的背部,黄色的宇航服上有一大片血污。
卡洛斯大惊,瞪眼看着。
这是什么?卡洛斯走到他身边,大声问道。
罗克狗一样趴在地上。
里芭!那个贼婊子!罗克说道,他试图站起来,又像断了脊骨似的,无力地缩了下去,她伤了我,狠狠地伤了我。
一枪打中了我的肚子。
说着,他扭着脖子,抬起头来,望着里玛,哀求道,救救……救救我,你得救救我。
卡洛斯厌恶地退了几步,枪依然握在手中。
里玛,求求你!罗克还在哀嚎,别让我死。
里玛只觉双膝发软,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
这有什么好说的?卡洛斯看着里玛,问道,我们欠他什么?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杂种!里玛恨恨地说道,我们该把他扔出去。
可我们是人,即便处于这步田地,我们依然是人。
卡洛斯轻轻点了点头。
罗克头枕在地板上,又呻吟起来。
卡洛斯和里玛合力将他弄到卧间的小床上。
子弹击中了他的左肋,里玛说道,正巧在心脏下面。
子弹没有穿出来,还留在里面,可能已经伤及肺部,也许还引起了大量的内出血。
卡洛斯拿来了急救包。
不过是些镇静药和抗菌注射用药,里玛打开急救包一看,摇了摇头,说道,还有一些消炎药和十几张止血贴。
这些药只能缓解疼痛,救不了命的。
罗克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昏迷过去。
里玛替他拉上了罩帘。
这时,卡洛斯已经调好了热咖啡,她过去和他坐在一起。
我帮不了他什么忙。
里玛端起咖啡,摆了摆手,说道,车上没有外科手术用的器械。
要监视他吗?不用了,他都快死了,里玛说道,伤不了人。
喝过咖啡,两人缓过劲了。
他冒出来时,可把我吓坏了。
里玛看着通往机械室的门,心有余悸地说道,罗克原来就藏在那道门后面,现在我们还得花精力照顺他。
是的,也许是不该把他扔下车去。
卡洛斯咕哝道,可也别忘了,我们还得找孩子。
只要我们还能动,就继续开车找吧。
里玛答道。
大家没有胃口,匆匆吃过早饭。
卡洛斯进驾驶室把车发动起来。
里玛到后面去,拉开罩帘,摸了摸罗克的脉搏,越来越弱了。
然后,她又到前面驾驶室去学习驾车。
只要学会借着光亮分辨出冰面上的车辙,就容易多了。
卡洛斯鼓励说,注意看,前方地半线上方那一簇金黄的星星,它们组成一个箭头状的星座,指向正南的方向。
他们的车正是沿着那个方向开的,留在冰面上的车辙也是指向那个方向的。
卡洛斯让里玛自己掌握方向盘,并透过车窗,指出车辙,让她辨认。
她终于看清了,那是两条浅浅的平行线,从车底一直延伸出去,消失在前方的星光里。
由于车在运动,车辙变得模糊。
不易辨认。
你已经训练过自己的眼力,不会有问题了。
卡洛斯在一旁兴奋地说道,直对着那个金黄色的箭头星座就行了。
终于,里玛觉得自己能分辨出车辙了。
于是,卡洛斯便让她独自驾车,自己转身听了听后面的动静。
没有听到罗克粗声大气的喘息声。
没声音,他说道,我到后面去看看。
卡洛斯一去不回。
里玛大声叫他,也没有回音,便扭过头去听。
等她回过头来时,车辙找不到了。
他们迷路了。
四周是一色灰白的冰面,平坦无垠。
黑太阳依然挂在左边的天上,金黄色的箭头星座依然出现在前方低矮的地半线上,午后是自己的车留下的车痕,车前却什么也没有。
里玛大惊,直感身体发冷。
她关了发动机,坐着直哆嗦,静静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卡洛斯叫了起来。
里玛?出了什么事?我找不到车痕了。
里玛起身离开了驾驶室,在主车厢里碰到了卡洛斯。
上看看罗克吧,他说道,我看他已经没有气了:我们迷路了。
没关系,卡洛斯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能找到的。
如何找?里玛摊着手,说道,这万古冰面黑乎乎的,又没个标志物可寻……没问题。
卡洛斯微笑道。
那微笑让里玛心里踏实了许多,我父亲的羊群既不按星座行走,更不会留下平直的足印,我还不是照样找到了。
他们是沿半岛向南行进的,往神殿方向去了。
那座两栖人的神殿吗?里玛吃了一除,凝视着卡洛斯,问道,辛格一行就是在那里被杀的!我的孩子会怎么样呢?那只能听从上帝的安排了。
你不看看罗克?里玛进了卧间,俯身看了看。
一股熏人的臭味传来,她急忙背过身去。
没呼吸了。
里玛说道,又摸了摸罗克手上的脉搏,只剩一丝脉搏。
很弱。
他还没死,不过,我得给他更衣了。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
就做吧。
卡洛斯俯身看了一眼,走开了,我去开车。
涡轮机的嗡嗡声响起来,登陆车又徐徐前进了。
里玛找到一只盆子,弄来热水,擦洗了罗克毛茸茸的身体,又替他换了衣服。
我找到路了!卡洛斯在驾驶室里叫起来,你去睡一会儿吧。
经他这么一提,里玛突然感到,睡意一下子浓得抵挡不住。
她拉上罗克卧间的罩帘,在主车厢的卧铺上躺了下来。
沉睡中,她做起梦来,是一个噩梦。
她梦见黛在冰面上迷路了,怀抱玩具熊猫,四处狂奔,自己在后面追赶。
可怎么也追不上。
突然,车子轻轻颠了一下,把她惊醒了。
她感到车速慢下来,车往一边倾,很快又向前开动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涡轮机的嗡嗡声减弱了。
卡洛斯在呼叫她。
维拉莉博士,到气泡室来。
我们已经到了半岛末端地峡,你可以看见古老的神殿了。
里玛一下子睡意全消,翻身起来,奔向气泡室。
到那里一看,只见登陆车已经停在神殿前的平台上。
辛格等人就是在这里被害的。
卡洛斯把探照灯拉起来,沿马赛克墙壁一路照过去。
里玛看到一幅幅反光的拼嵌图案,描绘了两栖人的生活与蜕变图景:从两栖人浮出海面,到膜拜一般俯卧在地,脱壳蜕变,最后展开玫瑰色的翅膀,飞向蔚蓝的天空。
阿尔法号呢?里玛没有看见她要找的车,失望地问道,找到没有?还没有,卡洛斯又把车发动起来,绕过墙角,停下来,又用探照灯在墙面上扫了扫。
里玛看到一面无门的黑墙,高处有阳台,阳台后有椭圆形的窗口。
接着,卡洛斯又驾车绕过一个角,停下来。
在这里,里玛看到,平台空空荡荡的,地面结满了十亿年之久的冰霜,远处的平台边上有一条向上的坡道,尽头处,又是冰面。
不在了。
卡洛斯咕哝道,他们开走了。
去哪儿了?里玛知道不会有答案,可她还是绝望地等待着卡洛斯的回答。
大陆冰盖,他说道,安德森一直想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了我们在空中见到的那道彩光信号。
可斯特克不让他去,他的想法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我看,他最终还是去了。
还带着我的基普?我的黛?里玛喊道,又痛苦又害怕,为什么这样?沉默。
过了一会儿,卡洛斯问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吗?还能怎样?又不能回去。
就是想回去没有地方可回了。
可你想想,里玛,卡洛斯提醒道,即使他们往大陆冰盖方向去了,我想他们也未必能到达。
至于我们,恐怕永远也到不了。
你看,要横跨数千公里的大洋冰面;靠岸后,还要翻越5000公里的山脉、冰川,才能抵达信号发送地。
更要紧的是,我们连张地图也没有。
这我知道,里玛坚定不移地答道,可我们还得走下去。
好吧,卡洛斯顿了顿,点头说道,为了孩子。
好极了。
谢谢。
里玛松了口气。
车继续前进,绕到神殿的最后一面墙壁下。
卡洛斯停了车,把探照灯拉起来。
里玛看到一些巨大的水晶眼睛,镶嵌在黑石墙里,发着黄色的光,像幽灵一样盯着人,煞是可怕。
随着灯光的移动,她还看到许多雕刻在墙里的巨大的怪物,一种吓人的猛禽,它们一个个从天而降,一头扎入海中,张开猩红的利爪,把两栖人从水里抓起来。
我疑心……里玛让那血腥的捕杀场面吓坏了,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这里有生命幸存下来,它们会不会就是这种食肉动物的后代?这还是个谜,卡洛斯平静地答道,他那种处变不惊的沉稳让里玛感到宽慰而踏实,我们碰到许多不解之谜,都充满了敌意,几乎没有发现任何友善的迹象。
他把探照灯拉回地面上,来回扫了两圈。
尸体呢?他低声惊呼起来,语气中充满了惊恐,辛格和两位专家的尸体到哪儿去了?他收拢探照灯的比圈,又找了一遍,最后停在几块蓝色的毛毯上。
毛毯平平地铺在地上,下面什么也没有。
尸体就是放在这里的,现在消失了。
安德森?是不是安德森和克鲁兹把它们装车带走了,卡洛斯又用灯光扫了扫地上的冰霜。
不可能。
他们的车还没有我们的开得近。
也没有新的脚印。
那谁把尸体搬走了?卡洛斯没有回答。
车存那里停了很久。
终于,他又把它发动起来,慢慢开下坡道,来到另一个茫茫无边的大洋冰面上。
沿着阿尔法号留下的车辙,卡洛斯和里玛驾车向正西方向开去。
黑太阳转到身后,并慢慢沉下去。
前方出现另一个星座,一组明亮的蓝色巨恒星构成一个倒置的图案,像茶杯,又像一顶高顶礼帽。
里玛又叫卡洛斯教她学习在冰面上辨别车辙。
这一次,她终于学会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车辙好像一下子就奔眼底来了。
她告湃卡洛斯,8个车轮印,清清楚楚的。
也不知我是怎么学会看的。
感谢主,也许是我母亲的在天之灵昭告于你的。
你一定得去睡觉了,里玛示意卡洛斯起身,我来开吧。
要是你能行……我能行。
卡洛斯起身睡觉去了,里玛接着开车。
前面,车辙向礼帽星座伸展出去;后面,黑太阳缓缓下沉。
卡洛斯醒来时,叫里玛停车休息一会儿,自己去弄咖啡。
里玛到后面去看罗克。
我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里玛说道。
他的枪伤伴有大量的内出血。
你尽了力了。
也许他是人,可也不全是人。
他俩摆好桌子,胡乱做些东西吃了。
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斯特克留的牛排和火腿有限,我们最好现在就开始限量食用。
卡洛斯说道。
罗克多活了3天。
3天后,他微弱的脉搏终于停止了跳动。
卡洛斯穿上宇航服,打开气密室,把尸体搬了出去,放在冰面上,然后又盖上破旧床单和毛毯。
还为他默念了一通祷告词,并在旁边放了一个废氦瓶,作为标记。
这也是一种不朽,回到车上后,卡洛斯不无厌恶的咕哝道,那氦瓶也许可以保存数十亿年,会比埃及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久远上百万倍呢。
这下,他俩感到轻松愉快了许多,重新开车上路。
第二天,里玛驾车。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静电杂音,接着是基普急切的呼叫声。
阿尔法呼叫飞船,阿尔法呼叫飞船。
基普?她立即关了发动机,惊喜地叫起来,基普,你在哪里?妈妈?妈妈,是你吗?我是妈妈。
你好吗,基普?到目前为止,一切还好。
黛呢?我小女儿?又是一阵长长的杂音,什么也听不见。
我……我不知道。
她看上去还好,可中了黑石子的魔法了。
你们在哪里?在一道高高的黑崖下面。
悬崖高处有一个山洞,我想,是那种猛禽栖息过的地片。
安德森爬上去过。
带回一大堆黑石子。
妈妈,我不喜欢那些珠子,也不喜欢安德森所做的事。
而且我感到害怕……一阵杂音后,信号中断,电台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