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黑塔四周的地面上,映着一圈又一圈的彩色光环。
卡洛斯把登陆车开到光环边上。
一行人望着巨石黑塔和塔顶上那一道又一道五颜六色的光环,目瞪口呆,惊骇不已。
后来,欣奇的破嗓门打破了大家的惊叹。
总算找到它们的老巢了。
他瞪眼望着安德森,两眼充血,放着凶光,大声嚷叫,我要进去。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这不属我们的任务范围。
安德森摇了摇头,答道,我们不是来冒险的。
我们的任务只是考察,然后报告考察结果,并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冒险。
我认为,我们的任务到此为止,该了解的情况也都了解了。
对于这个新发现的情况,我感到震惊。
依我之见,当务之急,是通过无线电或其它一切可能的手段,尽快把情况报告给飞船。
报告什么?欣奇吼道,有什么好报告的?所有情况都该报告,先生。
综合起来看,这些情况令人信服地证明了,此地至今仍有灵性动物存在。
这是一种高度复杂的技术文明,其年代也许比这冰霜还要久远。
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我们似乎并不善……你不是有‘冰神’之说吗?欣奇故意拉着语调,嘲弄道,现在,你能告诉大家,‘冰神’是什么东西了吧?我不知道,先生。
安德森克制着自己,可是,我得说,我们已经发现了对飞船,对在此殖民的整个计划,都可能构成威胁的潜在危险。
趁现在还有机会,我们得赶快撤退,至少撤回到无线电波通信范围以内……如果你们胆小害怕,那就……欣奇瞪着安德森和克鲁兹,顿了顿,说道,可我不,我要进去。
给我预备宇航服。
安德森狠狠盯了他片刻。
你不能,先生,安德森耸了耸肩,老大不情愿地劝说道,真的不能。
当然,你是组长,由你决定。
长官……卡洛斯咽了口唾沫,说道,长官,您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您不能单独去。
那你愿意跟我去吗?愿意,长官。
卡洛斯为自己的回答吓了一跳。
他看见安德森和克鲁兹眉头挑了一下,相互对视着,似乎在说,他是个傻瓜。
可他没再说什么,跟着欣奇向下面的气密室走去。
还在飞船上时,卡洛斯就从储备舱里为自己挑了件合身的宇航服,并穿着到海滩上去过。
贴身的特殊织物里,布满了各种导管,既可保证空气在全身循环,反复回收利用,又可吸干汗水蒸汽,保持体温恒定。
供氧设备安装在背上,工作起来时有轻微的振动感。
头顶还要佩戴一顶水晶一样透明的头盔。
现在,安德森帮他穿戴严实,并吩咐他检查调试身上的各种控制开关。
注意查看自己的供氧设备,安德森进一步交代道,气囊里的空气可供你使用10至20小时。
卡洛斯跟着欣奇,下到结霜的地面上。
站在那里,仰视高塔,塔身如山岳鬼魅一般,遮去了半边星空。
他打了一个寒噤,似乎外面的酷寒透过他的宇航服,进入了他的身体一般。
上帝呀!要是真有所谓冰神存在,那它们的力量该有多么巨大呀!那高入星空的塔顶绽放出一个又一个彩色的光环,洒下的辉光比星光明亮,在霜面上勾勒出卡洛斯与欣奇一个又一个的奇怪身影。
这高塔的宏大与诡异,震慑着他,使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身陷死亡之手,这冰霜世界转眼成了阴森恐怖的地狱。
弗朗西斯科神父的警告又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地狱,阎王爷正等着收他的阴魂呢。
身边的欣奇,不就是一个恶魔么?只见他穿着紧身黄色宇航服,瘦得活像只蜘蛛;头罩着大头盔,里面还戴着黑帽子,帽子下是一张小小的极不相称的脸,死灰般憔悴;鼻子上架着一副笨重的眼镜,挡住两只空空的眼睛,瞎了一般,全没人样;手里握着枪,皮带上挂一把长刃刀,活脱脱一个地狱的阎罗王。
卡洛斯吓得直往后缩。
突然,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在他的心间弥漫开来,故乡又一次那么亲近地出现在他眼前。
啊,那间他出生的平顶土坯房,那道他曾经放牧过的山坡,还有那间母亲常去祈祷的小教堂,无一不温暖着他的心房。
而他出走以来经历过的一桩桩事件,却突然间成了一场噩梦,让他害怕。
死亡换了一个面孔,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一个梦魇般的世界。
一转瞬,飞船载着他来到这个世界。
一切都太突然,突然得来不及接受。
寒冷的行星,死亡的黑太阳,永放光芒的陌生星空,神秘的主人及其伟大的杰作。
这可不同于斯特克一类太空播种行动鼓动家们向其信奉者们许诺的那个美好世界。
胞皑坝般中国科幻芭罢雹艾凹然而,这儿有他的女神,有基普和黛。
他虽然弄不明白什么生命环境营建计划,但这些建造量子飞船的专家们是值得尊敬和爱戴的。
至于他自己,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了这些人的生存,他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胆小鬼,欣奇在一旁嘲弄他,不敢去了?还是让‘冰神’把你冻僵了?一股怒火冲上卡洛斯的心头,他握紧了拳头。
但很快,愤怒散去,空余屈辱。
毕竟,他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他没为自己的女神效过劳;没有干出任何值得标榜的业绩;他甚至感到绝望。
猪狗一般的欣奇还要耻笑他,驱使他,让他在这冰面上转来转去,只等最后冻死。
然而,他不是懦夫,不是胆小鬼。
他跟在欣奇后面,大步向塔基走去。
这地方很平坦,冰霜覆盖下的,似乎不是普通的地面,而是一条平坦的大道。
再往前走,路被砾石堆堵住了,其中,有大块的石头比房子还大。
越过砾石堆,就来到了塔下。
欣奇回头看了一眼卡洛斯,然后向那正方形的门洞口走去。
洞约有10米高,开始几十米还可略见昏暗的星光,再往里走,则一片漆黑。
卡洛斯停下,借助一把小电筒的微光,查看洞里的情况。
他很快发现,前方的隧洞被一块巨大的金属板堵住了。
由于岁月的侵蚀,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些疤痕。
那是一道门吗?卡洛斯自语道。
他用小电筒反复照射那金属板,希望能发现什么,可上面什么也没有。
没有旋钮,没有把手,没有锁,甚至连一道缝隙也没有。
它与隧洞壁似乎天然地连在一起。
没有任何特征可以表明,它就是一道门。
门又如何,非门又如何,反正都没钥匙。
没关系!欣奇恨恨地说道,安德森有管用的钥匙。
卡洛斯松了一口气,毕竟可以出洞去了。
尽管外面依然是无尽头的黑夜,但比洞里面好多了。
他急忙跟着欣奇,退出洞来,返回登陆车。
克鲁兹仍留在气泡室里监视,安德森到下面的气密室来接他们。
有道墙把隧洞堵住了!欣奇依然穿着宇航服,通过对讲机大声说道,该死的怪物,想把我们堵在外面,不许光顾他们的老巢,没门!安德森,你怎么让我们过断层冰壁的,现在就用同样的方法,让我们过这道墙。
用高能炸药?安德森摇着头,你这不是有意激怒对方攻击我们吗?他们要有本事,就来吧。
欣奇歪着头,斜眼看着安德森,好像车里的光线刺着了他的眼睛,依我看,他们早死绝了,死了上百亿年了。
要是还有活的,洞前那堆破石头还不早给他们收拾了?我看,一定有活下来的。
而且,人家还能看见我们,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克鲁兹在一旁反驳道。
再考虑一下吧,安德森再次劝道,他们不会欢迎我们这样于的。
要么被他们杀了,要么不,如此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欣奇满不在乎地说道,说不定,他们有什么好东西,还能为我们所用。
我就是要去看看。
说着,他一昂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一会儿就要见分晓。
你疯啦?我们不都是疯子吗?欣奇尖叫道,别忘了,我们都是已经死了的人,没什么东西值得留恋的,也没什么风险不敢冒。
天知道,也许他们真有些好东西,我们正可以去抢一些来。
你真的疯了。
安德森对他说道。
不管你怎么说,安德森,让老子进塔去!欣奇戴黄手套的手抓着枪,命令道。
安德森皱着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好吧,我去会给你安炸药。
最后,安德森勉强说道,不过,我要安上定时器,让大家退到安全地带后,再引爆。
卡洛斯拿着一盒炸药,又与他们一同返回洞中。
炸药是一些包着锡箔纸的小方块。
那道墙坚硬无比,安德森握着激光钻在那金属板上钻了钻,连一个疤也没有钻出来。
只得转而在旁边的隧道石壁上钻孔。
一道无声的激光打在石壁上,霎时间,粉末四溅,焦味刺鼻。
在一旁警戒着,安德森小声对卡洛斯说,发现动静,立即报告我。
卡洛斯在旁警戒着。
可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安德森在金属板周围的洞壁上凿出3个深深的孔,装进方块炸药,安上定时器。
然后,他收拾好工具,领着大家走出洞来。
走到砾石堆后面时,欣奇就不走了,等在那里。
就到这里行了。
他咕哝道,待会儿好冲进去,看那些怪物如何提着裤子,四处逃窜。
我可不想看人家穿不穿裤子。
安德森一边笑,一边与卡洛斯匆匆往回赶。
由克鲁兹驾车,他们一直退到下面的海滩上,约两公里外的地方。
然后,挤在气泡室里,通过双筒望远镜观察。
欣奇蹲在砾石堆后面,看不见。
安德森默数着时间,最后说了句:时间到!没有声音,卡洛斯只感到车身震动了一下①。
那边,欣奇直起身来,站在原地四下里窥视了一会儿,然后往洞里冲去;这边,大家轮流用望远镜观察着。
没发现任何动静。
欣奇没有出来,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出来。
【① 没有伴随爆炸声,是因为这颗行星上没有空气,声音不能传播。
——译者注。
】时间过去了很久。
一切照常,天上的星星依然亮着,塔顶的信号灯依然变幻着颜色,就是不见欣奇的影子。
安德森更新了行车日志,克鲁兹烧开了水,冲好了合成饮料。
哎呀,这可不是好咖啡。
安德森喝干了杯里苦涩的饮料,做了个鬼脸,放下杯子,说道,要不要进去找找欣奇先生?我看没必要。
克鲁兹板着脸,说道,我们可不是笨蛋。
我看也没必要。
卡洛斯也摇了摇头,我们应该立即赶回去报告情况。
现在还不能走。
安德森看着自己的表,说道,再给他8个小时的时间,到那时,他的氧才用完。
我们现在走了,他万一还活着怎么办?3小时后,卡洛斯仍守护在气泡室里。
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一时透不过气来。
天空似乎一下子黑了。
他蜷伏在座位上,抬头看见塔顶的巨灯突然变暗,摇曳着,最后熄灭了。
星空下,巨石黑塔从底至顶,成了一个漆黑的剪影。
出什么事了?我刚才睡着了,不知道。
安德森边走边问,走上气泡室来。
好像是地震?塔上的灯也熄灭了。
他们往外看去,只见塔影和白茫茫的冰面。
安德森在行车日志上记下了这一情况,然后摇摇头,说道:这行星已经冻到了深处,应该没有能量产生地震……我的上帝呀!那是欣奇先生。
卡洛斯突然指着前方,大叫道。
只见欣奇赤着脚,发疯般从洞里冲出来。
身上没有了枪,也没有了刀。
他兀自狂奔,可身后并没有什么东西追赶他。
他逃到砾石堆旁时,摔了一跤,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旋即又翻身起来,继续赤脚疯跑,两手在脑袋周围空空乱打,好像在和某个看不见的对手厮打。
快去救他!把气密室的门也给他打开!卡洛斯对克鲁兹大喊道。
就去。
下面传来一阵嗡嗡的马达声,车发动了。
接着,咔嚓一声,气密室的充气门也打开了。
车很快开到欣奇旁边。
他两手还在空中一个劲地胡乱打着,情形也十分古怪。
头上的头盔还在,里面的黑色贝雷帽却不见了;眼镜歪挂在一边的耳朵上。
他一边逃,一边惊恐地扭头回望,忽而左,忽而右,一个劲乱冲,好像根本没看见身边的登陆车。
长官!这边跑!这边跑!卡洛斯通过对讲机急切地叫道。
欣奇好像聋了一样,一点反应没有,只围着车乱转一阵,然后,奔远方逃去,消失在黑暗中。
跟上他,安德森对克鲁兹说道,等他精力耗尽时,自会停下来,我们再把他接上来。
他们循着欣奇留在冰面上的脚印,向前追赶。
脚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跑得很快,车开了好久,还没追上。
大约追出6公里路后,卡洛斯发现前方冰面上,有一道很宽的冰缝。
脚印到冰缝边时,就断了。
停下!停下!卡洛斯大喊道。
克鲁兹在距冰缝几米远处刹了车。
那冰缝约有两米宽,边沿清晰锋利。
就是刚才那一次地震裂开的。
安德森瞪着冰缝,面无表情地说道。
冰缝沿左右两边笔直地延伸开去,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安德森和卡洛斯到冰缝边查看了一遍。
热力灯光下,冰缝边沿呈粉红色;几米深处,冰壁就变暗了;再往下,则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冰神’被欣奇先生激怒了,卡洛斯说,便裂开坚冰,把他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