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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漫漫太阴日

2025-03-30 09:02:22

太阴日很长。

月球沿着轨道运行,总是同一个半面朝着地球;月球也环绕太阳运行,绕太阳运行一周需要29天半。

月球上的白天和黑夜均相当于地球上的2个星期。

白天,阳光强烈得残酷;黑夜,酷寒得要命。

休斯敦挥手向怀特告了别,就拖着宇航服出了后勤车,沿着活动扶梯到了一个不深的火山口底部,踏上了月尘。

他站在后勤车旁边,目送着后勤车隆隆上升,驶过火山脊,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就在附近的黑色水平线上消失了。

突然剩下孤单单的一人,处于完全与世隔绝的境地,一股孤独之感顿时涌上心头,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后才回头收集自己的行装。

太阳高悬在黑色的半空,照在杂乱的砾石堆上,照在毫无生命的灰色月尘上,反射着眩目的光芒。

这里可是人类生命从未涉足过的地方。

此刻离他最近的人脸、最近的人声……也有残酷的500公里距离。

景况如此,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屑一顾地耸耸肩。

这里离火星这个目标还远着呢!虽然刚穿上硬邦邦的黄色宇航服,还不是很习惯,他还是弯下身去打开行装,安装月表巡游车。

安装月表巡游车他练过何止20遍,但在这里,戴着笨重的手套,显得太别扭,太阳光所照到的地方都反射着强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光线又太微弱,装配起来却不是很容易。

一颗螺栓掉在月球上,就要在灰尘里摸索好半天才能找回来。

火星巡游车将是由氦聚变提供动力的,但是,在月表巡游车上使用这种动力,成本太高,超出预算。

他的月表巡游车的动力是由高高安装在一个车帆上的太阳能电池板提供的。

巡游车车身的材料很薄,制造时尽量节省每一个铜板。

四个大车胎的轮子支撑着一个坦平的、蜘蛛网状的车体,上面是操纵杆、狭窄的驾驶座和一个细小的工具箱。

要将望远镜的吊杆和天线杆安在车帆上实在不容易,但是他最终还是成功了,并调节好车帆的角度,对准太阳,然后爬上驾驶座。

车轮转动了,车子驶出火山坑,朝着法萨德太空天文台飞驰而去。

月表巡游车虽然看上去并不结实,但开起来却很平稳,但是地图几乎是毫无用处的。

由于地图是由太空照片改编的,对宽阔的月景标得相当清楚明了:要避开的各个火山口和熔岩坡的位置、以及要绕开这些地方的路线,都标得清清楚楚。

然而,除了这些之外,其余的看上去都不像是地图了。

他所看到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炎热的阳光和黑暗的阴影。

到处是碎石和粉尘构成的迷宫似的曲径,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这一切都是被子夜的视平线分割成一块块。

路上根本没有他熟悉的任何标志,只凭着陀螺罗盘的指引和阴影形状来判断,他驾驶着月表巡游车,避开坑坑洼洼,绕过圆形高地,寻找着适合于巡游车奔跑的道路,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进。

炽热的太阳一动不动地挂在太空上,时间之河似乎已经停止了流动。

月表上阴影遮掩的深坑和泥尘堆积的小丘,一个个看上去毫无二致,一模一样。

他头昏眼花,从吸瓶里吸了几口热咖啡继续往前驾驶。

他吸了几口果汁,从配出器里取了几块太空饼干和高能脆饼,又接着驾驶,巡游车在熔岩坡前停了下来,坡太陡峭,车开不上去。

他转动着车帆,遮住身子不让阳光射到,就睡着了,他梦见马迪·戈利已经赢得了这场选拔赛,抢走了他上火星探险的机会。

他从梦境中惊醒过来又继续往前驾驶。

有时巡游车的颠簸使他眩晕。

月面景色是那样的古旧,那样的死寂,那样的怪异,简直同火星表面的景色没有什么别,这越来越使他胆战心惊。

远在地球上有人类生息繁衍之前,行星就不断撞击月球,将月面上的石头撞成这样的灰色粉尘。

人类能生存的世界从来没有在这个黑色的太空中出现过。

为了摆脱这个怪异的梦魇之魔力,休斯敦摇了摇身子,又吸了几口热咖啡。

最后他停下车将罗盘检查了一翻,又查阅了地图--只觉得头脑糊糊涂涂,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看懂了地图。

他给车轮的齿轮上了油,其实这是多此一举,车轮上的齿牙是根本不用上油的。

他检查了一下发动机和操纵装置,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夹杂着砂砾的月尘却可能会使它们发生故障。

他又上路了,一直不停地开着车。

为了节省动力,他将冷却器开得小些,过了一会,因为穿着宇航服,他汗流浃背,又不得不将冷却器开大。

他在向后斜放的座位上佝偻着身子,任凭想像的翅膀飞回到充满生命的地球上,飞回到母亲和丽安的身旁,想起她们枉自为他担惊受怕;飞到他父亲的身旁,想起他对儿子日益增长的失望之情;他也想起马迪·戈利,戈利看到他到火星上去探险一定是高兴得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的。

管他呢!他握紧方向盘,绕过一个大圆石。

这一切都已经扔在身后的地球上了。

这一切否真的都扔在身后的地球上了?即使他到了火星上?有一次,他正打着瞌睡,巡游车竟然将他从车上抛了下来。

幸亏他及时醒来才没有撞到岩石上,他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追赶着车子。

车子跑得快,一刹那间就几乎看不见了。

这时车子蓦地转向,车帆倾斜了太阳照不到,才使他赶上它。

他又在车帆的遮蔽之下睡着了,让车子继续朝东北方向驶去。

在似睡还醒、梦境破碎的迷糊之中,他看到:已经长大成人的秃顶马迪·戈利,就像他还是4岁的时候那样恃强欺弱,冲着他大喊大叫,一路跑了过来,一脚踢翻他筑成的火星城;丽安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啤酒,就在前方的一块岩石上等着他,丽安的形象还没有消失,琼妮·瑞安的形象就出现了。

虽然太阳好像凝固在太空中忘记了移动,但车上仪表盘下面的那只钟面上琥珀色的指针却飞快地跳动着。

30个小时过去了,35个小时过去了。

红色指针和绿色指针交叠在一起,都指向零,表明动力电池和碳滤器的能量已经用完。

他试图不去理它们。

他最最关注的是罗盘的方向、阴影的角度、道路上的斜坡和岩石。

但是他发现自己一股劲地盯着显示器看,直到仪表板上的指示灯不断地闪烁着粉红色的光,这犹如残酷的铁拳,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脸上。

警示!红字闪烁着。

调换碳滤器!调换动力电池!他停下车,将车帆转了个方向以便置换电池和碳滤器时可以遮荫。

戴着手套的手上拿着备用电池,回想着调换电池的步骤:拉开氧气袋的插栓;转动铰链,将氧气袋转到身前;断开旧电池开关;松开电池盒的钩环;取出旧电池;装上新电池;插紧电池盒钩环;转动铰链,将氧气袋转到背后;插上氧气袋的插栓,接通电源开关。

他可以自由呼吸了。

他拉开释放杆,液晶显示突然消失了,防护帽上的风扇也停止了虫鸣声,空气好像蓦地变得难以忍受。

备用电池从他的手套上脱落-但下坠的速度很慢。

他伸手抓住它,把它装进电池盒,咔哒一声将插头插进插座,重新将氧气袋放到背上,打开电源开关。

防护帽上的风扇又发出嗡嗡的响声,空气又灌进了他的肺部。

但是所呼吸的空气质量似乎还是不太好,碳滤器阻塞了。

调换碳滤器就容易多了。

他屏住呼吸,使用空气旁道装置,调换了碳滤器。

甜蜜的空气充满了防护帽,他又上路了。

他一直往前开呀开,道路似乎漫漫无尽头。

巡游车突然东倒西歪,好像存心要把他摔下车似的。

他打着瞌睡,甩了甩头,接着又打起瞌睡来。

他的肌肉浑身疼痛,穿着宇航服,浑身燥痒,汗流浃背。

系着结子的地方好像有意和他过不去似的,一股劲地在他身上摩擦,非常难受。

他看着红的、绿的指针在罗盘上缓慢地来回摆动,标示着电池和碳滤器的电力寿命。

是不是也标示着他自己的寿命呢?太枯燥也太累了,他无法思考,无法感觉,也无心去关注这类事,他只是一股劲地往前开车,突然看到尘土中有车辙印痕。

他顺着车辙往前开了50米,蓦地想起了它的含义,就停下车子。

车辙!他眨着浮肿的眼睛,看了又看;吸了一些咖啡,又看了看,最后他爬下车往前走去,弯下身去仔细地看着车辙。

没错,真的是车辙,是轮胎印出的楔形的车辙,同他自己的车子一模一样的轮胎印出的整整齐齐的车辙。

果真是他自己的车子印出的车辙?是因为疲倦和紧张,脑子迷糊而看错了地图和罗盘,迷失了方向了吗?又回到了原地了?他迷惑地转过身,用防护帽挡住阳光,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的乱石岗,爬上一颗大圆石,向前方了望着。

除了岩石和悬崖挡路只得绕过来之外,前面的道路似乎是笔直的,没有发现有什么车辆,直到月球尽头都没有,只有挂在东边天空中的太阳依然熊熊燃烧着。

如罗盘上所示,他的身影是在西面,虽然变得短了些,方向肯定没有错。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这里没有来过。

身旁是山脊似隆起的熔岩,是从后面峭壁似的火山口喷射出来的,就像是铁路的路基一样一直往前延伸。

从车辙的方向看,车子一定是朝着法萨德太空天文台的方向去的。

他的队友有人赶在他的前头到过这里了。

怎么会有队友经过这里呢?参赛者之间的相隔距离是160公里,他们的规定路线是从不同的方向朝终点法萨德进发,不可能交错的。

他累得天旋地转,什么答案也找不到,只得爬回到巡游车上,顺着车辙向前驶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斜坡前,过了斜坡是尽是月尘的中空地带,他又迷惑了。

路越来越崎岖,路上四散着的圆石越来越大,两面光秃秃的灰色熔岩堤脊越来越向里合拢,到最后只剩下一条狭窄的沟壑似的小通道了。

堤越来越高,路越来越陡越来越窄,通道里越来越暗,一直向着天边延伸着。

他在一堆圆石中停下车,向前寻觅着道路。

他所看到的尽是一动不动的岩石,这些岩石记录着那个宇宙时代月球的历史:行星发生灾难性的碰撞而导致灾变,从早期地球上分裂出来的小行星,冒着熊熊烈火的小行星,互相粘在一起,形成了现在的月球。

前方的道路似乎都不安全。

但就在这里,在附近的尘埃之中,他又发现了同样的车辙。

他也发现了留下这些车辙的车子。

另一辆月表巡游车,外表设计和他的虽然不一样,但车身同样的轻薄。

它就停在道路一边的半公里之处的一堆乱石之中。

驾驶者,穿着黄色宇航服的纤细身子,无望地站在车旁,防护帽遮掩着面部,也回头盯着他看。

这位驾驶者也许同他一样糊糊涂涂地沿着越来越狭窄的陆架行驶,才糊糊涂涂地陷入这个一边是足有一间房子的圆石,一边是火山坑的绝境。

巡游车的前轮上不了这块大圆石,轻薄的车身在深坑的边缘,车帆已经倒下。

这时,驾驶者正蹲在弯曲了的车轮旁。

休斯敦停下车。

能为您效劳吗?退回去!从无线电里传来的这种爆裂声他很熟悉。

不要停下来。

琼妮·瑞安?她立起身来,挥手让他离开,他瞥了一眼她带着防护帽的脸,绷得紧紧的脸上挂着串串汗珠。

你不需要……凯利根先生?她的话音里含有一种嘲笑的意味,接着就以命令的口吻说:继续开!不能接触,你怎么就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你有麻烦……不关你的事。

说完她就转身弯腰研究着破车。

他看到,她的前轮车轴已经断裂。

他坐在自己的车子上。

默默地看了半分钟的工夫。

当然她的话没有错。

接受帮助,她就会失去火星探险的机会。

提供帮助,他也可能成为协从者而与火星无缘。

如果我能到达终点法萨德的话,他大声说道,我一到就将你在路上遇到的问题作个汇报。

她忙着修车,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他只得耸耸肩,掉转车头去寻找别的道路。

结果所有的道路都一样糟。

他来到一个陡坡前,坡太陡车子上不去,他沿着陡坡的边缘行驶了好几公里才找到一个通道。

一个车胎爆了,但是他有一个备用车胎。

巡游车又把他抛出车外,车子也翻掉了。

当他弄好车子准备重新上路的时候,太阳能发动机又发动不起来,一检查是一根电线短了,他重新将它连接好。

行驶了好长时间——他也不清楚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开始听到声音了。

他猜想他们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结果他发现这些是从一艘开往天文台的飞船着陆舱发出的无线电呼叫声。

定向仪根据这些呼叫声确定出方位,他将路线稍稍向左做了调整,翻过最后一个山脊,终于找到了天文台。

这不是在做梦吧?他心里无底,顺着山坡下来才看清这不是在做梦,终点法萨德太空天文台实实在在地就在他面前:巨大的凡尔纳盘式接收天线、着陆网、整整齐齐排列在火山口宽阔地面上的光学和无线电望远镜、阳光下呈刀状的阴影、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事物,不可能是幻影了。

后勤车隆隆地滚到弧形道路上来迎接他,直径10米的轮子在他上方显得特别大。

车门开了,放下滑动梯。

他心里挂念着琼妮,就把巡游车开到运输带上,爬进车门。

司机是新来的年轻军官,她希望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能换来到火星探险的机会。

我要报告:有一位参赛者遇到了麻烦。

他告诉她说。

琼妮·瑞安。

美国队的。

她的车子坏了。

需要帮助。

没有多余的巡游车。

她扫了一眼后视镜。

参赛者遇到麻烦这类报告太多了,但是瑞安没有发出求援信号。

如果她发出求援信号,我们会想办法把她拖回来,但是救援队不断接到遇险信号。

她把他打发走,离开那辆被岩石撞得不成样子的巡游车,自己就进行机械检查,看看是否完好。

他还没有冲洗一下身体,也没有吃喝,更没有休息,就得让医生为他做全面的常规体检,并向奥巴里阿尼上校报到并汇报情况了。

凯利根中尉向您报到,长官。

铁的纪律并不很严格,但是奥巴里阿尼上校等着他敬礼,并规规矩矩地还礼。

任务完成了,中尉。

他低头在黄本子上查阅着什么,头也不抬地说:可以走了。

长官,优胜者名单什么时候宣布?没有优胜者。

他等在那里不肯离开,奥巴里阿尼接着说:不过,你合格了。

长官?在这里没有穿宇航服,世界似乎变得怪异,声音太响,灯光太亮.他的动作夸张得难以控制。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听错了上校的话。

参加火星探险队合格了?还没有。

还没有。

他一直等在那里,不安地移动着双脚。

到现在为止,有19名合格。

奥巴里阿尼冲着黄本子直皱眉头。

等你们回去之后,火星指挥中心将在白沙航天基地再进行‘战神’号探险人员甑选测试。

最后人选要等到全面的综合素质测试之后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