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上拥有丰富的氦-3资源,由于月球引力小,生活方便,就成了人类通向太空的门户和观测太空的窗口。
这个太空之窗就是法萨德太空天文台,天文台的位置在月球背面,永远不会面向地球,这样,仪器设备不会受到辐射的威胁,能得到很好的维护。
到了戈达德太空站,琼妮和拉夫林先他离开航天飞机。
虽然她保持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他还是渴望能再有机会与她呆在一起,但是他还没有整理好随身行装,他们就走出了航天飞机,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必须再等十几个小时才上登月飞船,这艘登月飞船船身大而推力小。
他就在戈达德太空站里漫步,习惯习惯行走时产生的惯性,和马丁·卢瑟·怀特一起在酒吧里喝着装在塑料瓶里的啤酒,在休息室里拉着重心固定物,久久地尽情欣赏着地球在下方那蓝白相间的光辉中慢慢地转动:多么巨大的地球啊,多么美丽的地球!虽然近在咫尺,似乎伸手可及,但这可不是火星。
他只见过琼妮一次,是在她和拉夫林一起离开咖啡厅的时候见到的。
拉夫林兴高采烈地和他打招呼,而她只向他随意点点头,脸上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成熟一点!他暗暗告诫自己。
她对凯利根家族的人都不屑一顾。
接受这个事实吧!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火星上。
他就去找老朋友,与他们开开那些在特训日子里常开的玩笑,他发现所有老朋友都似乎一反常态,尽量装出无忧无虑、十分自信的样子。
然而,当他想像着他可能看到她在某个角落里的时候,那颗难以平静的心依然会蓦地停止了跳动似的。
登月飞船到了,他与怀特同坐在狭小的座舱里。
机上装载着供应聚变发动机用的水,水可同氦一样的昂贵,因为月球上还没有发现水源。
这些水是运水机从地球上运来的。
水储存完毕后,登月飞船需要三天时间才能进入月球轨道。
他看着不停转动而渐渐变小的地球,看着月球越来越近、渐渐变大,太阳光慢慢地爬过月球表面那些由于长年累月风化留下的伤痕。
他到体操房去锻炼,站在司机身旁观看。
司机来自巴西,是志愿来当司机的,依然梦想着能有机会登上火星。
登月飞船一次6人,将他们从月球轨道接到月球上。
琼妮和拉夫林又在他前面下了登月飞船,他叫自己是傻瓜,因为与琼妮的相隔距离太远,他感到非常难受。
他是与怀特一起离开登月飞船的。
登月飞船下降到一条钢索上,钢索引导他们滑过陨石坑上方的一张安全网,最后到达终点航天飞机库里。
此后一辆隧道车把他们送到法萨德太空天文台。
天文台的大部分都深埋在月球里,这样就免受辐射之威胁,但天文台居住区的上部是石英圆顶,透过圆顶他可以看到月球表面死灰般的月景,以及零星的各种建筑物。
他在这里接受过训练,这里他熟悉得很,但是强烈的对比依然在他脑海里浮现。
高科技的硬件,明镜般的圆顶实验室和各种设备的庇护棚,陨石坑里悬挂着的巨大的无线电发射盘,像机器人部队似地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陨石坑表面的各种光学望远镜和偶极天线,X射线和(射线望远镜,自豪之感顿时在他心头萌发,同时现实又给他极大的震撼。
尽管有这些高科技的设备装置,但黑黝黝的死寂太空、成堆的碎石和死灰色尘埃组成的垃圾、以及刚刚升起的野蛮的太阳投射下来的墨水似的阴影,构成了一幅幅凄凉的图案,在这些凄凉的图案之中,人类的一切努力依然显得如此的渺小和孤单。
要到地下的特训基地去报到了,他打开装备箱,检查了月表巡游车、氧气袋的动力电池和过滤器是否完好无损,试穿了黄色宇航服。
在选拔赛之前的那一天,他正在餐室吃早饭,怀特叫他去激光电话亭里听一个私人电话。
休斯敦吗?马迪·戈利那浓重的鼻音从40万公里的地球上传到月球上,虽然距离遥远,就好像是在他的耳边说话。
休斯敦,是你吗?你妈妈和哈洛伦小姐要和你说话。
优先通话权不容易得到,但我还是花了3分钟的时间。
是我。
足足等了3秒钟,激光装置才将他的声音传到遥远的福特奥斯并将他妈妈用纤细的声音问的问题传回到月球上。
休?他听到她焦急的声音。
你真的登上月球了吗?在月球背面,正在吃早饭。
休,我是丽安。
休斯敦?她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就像他妈妈的一样。
你都好吧?很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他说。
装备都检查过了,一切准备就绪。
最后的体检通过了,只剩下最后一道简单的‘受命’手续,我准备好比赛了。
对不起,打扰了你吃早餐了,但你母亲……我们俩,想来想去还是要和你讲几句。
这次比赛……这次比赛这样可怕!我们以前没有想到会这样的,但是新闻报道说比赛充满了危险。
有来自太阳尘暴的致命微粒。
这样令人可怕的地方!如果任何装置出了故障,连呼吸的空气都没有。
又没有人能帮得上忙。
休,你肯定……她声音颤抖,越来越微弱。
我会成功的,他说。
丽,请不要伤心,不要失望。
请尽量安慰妈妈,真难为她了,但是我不会视性命为儿戏的。
尽量使她理解我。
等了漫长的几秒钟,话筒那头也没有说话,他以为电话已经被搁上了。
休斯敦……终于又传来了她微弱的声音。
如果你比赛失利……她泣不成声。
只要你能平安归来……不要逞强一定要成为火星探险队员……我爱你,休!我永远爱你。
丽,请别……他很高兴接线员将电话搁断了。
他朝着餐室一路小心翼翼地拖着脚走,以免头碰到隧道顶部,这个时候,他的头脑中同时出现了两个人的形象,仿佛要他作出抉择似的。
一个是丽安,身材高挑,肌肤白皙,金发碧眼,与他可谓是青梅竹马;她网球打得很好,他很难赢她,做任何事情都十分专注,每次看到他都笑得十分开心。
另一个是琼妮·瑞安,她似乎并不注意自己的外表,对大公司恨之入骨,对任何富有的得克萨斯人都避而远之。
为什么浑身冒汗?他自己也不明就里。
一切都留给比赛来决定吧。
蜗牛般缓慢爬升的太阳,比两个地球日之前高了少许。
就在两天前,怀特把他们8人召集到一间地下受命室里。
他把地图和信号密码分发给他们,人手一份,随后是一位留着黑色胡子的矮壮格鲁吉亚亚洲佬奥巴里阿尼上校训话。
上校说话断断续续,声音粗厉,很难听懂。
诸位先生,准备好了吗?他眼光将他们扫视了一遍,看到有两位参赛女子。
诸位女士,怎么样?长官?罗金举起手,要提出疑问。
我是否可以问一问……别打断我说话。
他对她置之不理。
在地图的中心位置上,你们会找到法萨德太空天文台。
他讲话粗厉而简洁,但休斯敦还真为他感到难过。
上校是特训队元老级队员,一位才华横溢的工程师,因为色盲失去了火星探险的资格。
他一如既往忠诚于特训队,但从来没有从枯涩的失望中恢复过来。
看看地图,他接着说。
你们会发现红色标志的起跑点,赛跑全程是500公里,每100公里都由一个圆周线标明。
我们有个问题,上校。
罗金身旁的一名男队员大声说道。
请先回答,好吗?奥巴里阿尼点了点头。
说!是500公里是吧,长官?我们的装备至多只能维持40个小时。
我们必须在40个小时里完成全程?500公里……不是的!他咆哮着说。
你们每人都有一个备用的碳滤器和一个备用的动力电池,每个装置按能用30个小时计算,留下平均10个小时的安全系数。
你们大约有80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还有其他问题吗?他虽然这样问着,但不给人们提问的时间就接着说:比赛的规则都已经同你们说过了。
你们都会找到各自的起点线,终点是法萨德。
比赛进行过程中相互之间不能接触,不能帮忙,一旦发现,就取消比赛资格。
终点线是标在法萨德周围的圆周线。
沿途都安排了人员监视,他们会报告你们到达相应地点的时间。
最后他才让罗金提问题。
长官?钱德拉和她不在同一个组,没有钱德拉在身旁,她似乎不知所措。
这样比赛公平吗,长官?大家走的不是同一条路线?火星本身就谈不上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上校耸耸肩。
你们所接受的训练,就是要你们能接受和处理任何不测事件。
比赛的起点是由电脑随机确定的。
假如我们发生麻烦的话,该怎么办?你们中肯定有人会遇到麻烦的。
他耸耸肩。
考虑到这种情况,我们给你们每人都装备一个充气帐篷和一颗救援火箭信号弹。
这颗救援火箭信号弹能升空30公里,能将你所在的地区照亮几分钟。
充气帐篷里装有一个紧急氧气包,一颗信号频闪选通脉冲装置和一架无线电通讯装置。
救援人员到来之前,这些装置可以持续10个小时的生命。
然而……他冲着她直皱眉,摇了摇满脸黑毛的头。
记住,我们是在选拔火星探险队队员。
没有随时待命的救护人员。
我们不需要任何想要救援的人。
请求救援就意味着失去参加火星探险队的资格。
他是第一个到预备室的,当别的参赛者陆续来等待后勤车的时候,他一一与他们打招呼。
肯·考尔菲尔德,一个天性快乐的竞争对手,他与人赌一杯啤酒,肯定自己会顺利过关。
罗莎·沃尔登克拉夫特,强健的澳大利亚女郎,曾与怀特一起在法萨德外空生物实验室工作过,而不知怎的,她却没有受到感染。
希罗·亚纳加和梅奥·沃特纳伯,他们一起坐着低声聊天。
大家都穿着蓝色紧身衣。
8件宇航服在他们椅子的后面挂成一排。
中空的、硬邦邦的黄色塑料制品,古怪地下垂着,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从屠杀了的动物身上剥下来的外皮。
他将这种痛苦的想法使劲从脑海里赶跑。
安迪·彼得森逍遥自在地踱了进来,与大家高兴地打着招呼,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
他是挪威人,身材高大,头发金黄,皮肤白皙;在宣誓进特训队之前,他曾和休斯敦一起在科罗拉多滑过雪。
紧随其后的是阿道弗·莫洛斯,西班牙人,沉默寡言,走路时迈着斗牛士般优雅的步态,据说在特训队里数他的数学头脑最好。
他们都是训练时的好伙伴,现都紧张不安,各想各的心事,看见他的时候,只是点头了事。
只有一张椅子还空着。
等琼妮?他极力遏制着想见到她的欲望,扑灭他俩同时通过测试、一起登上火星去探险的希望之火。
为了能在这众多急切成功的竞争者中取胜,他必须集中精力,容不得丝毫的分心。
大家好,各位甜心!是布林克的《内幕揭秘》上称之为夺命艳后艾里娜·巴罗瓦那抑扬顿挫的声音。
艾里娜的父亲已经退休,先攻天文,后搞学术研究;其母亲是抑郁不得志的莫斯科演员。
父母没有实现的愿望都希望她身上获得成功,她就在父母各自的愿望之夹缝中长大成人的。
学习高科技还是要学要求更高的艺术?她雄心勃勃,熊掌和鱼翅两者都欲兼得,掌握了探险队所需的科学知识,也研究过母亲的表演艺术。
凯利根?穿着紧身衣更显身材的苗条柔软,真是无可挑剔的人间尤物!她轻快地滑到他身边的空位上,笑得灿烂无比,连蓝色的眼睛都在笑,意欲使他眼花缭乱。
那位记者告诉我,你是亿万富翁?真的是美国最伟大的工业家的儿子?根本谈不上什么亿万富翁。
他摇头,与她一起真不舒服。
奥斯丁·凯利根是我的父亲,但我把他的公司和金钱都一股脑儿留在地球上了。
也许吧,她肩膀一耸,动作柔软优雅,仿佛是专为镜头设计的。
但是你会回家的。
她将身子靠近些,他闻到了浓郁的香水味。
那么,有什么宏伟的计划?我什么计划也没有。
可以制订。
大家都在听着她,她提高了声调。
征服火星之后回到地球,你就是世界英雄。
再加上凯利根家族的财富,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还没有到火星呢,他说。
如果我确实到了火星,我希望能留在那里。
后勤车终于到了,他仔细研究了地图,又把装备检查了一遍。
主体是宇航服,是按他的身材定制的,宇航服上装着生命保障系统,隆起很大,显得很笨重。
生命保障系统包括供水瓶、动力电池、冷却装置和催化过滤器,催化过滤器能分解吸进的二氧化碳,释放出纯氧气。
红蓝相间的太空标识牌横挂在胸前,散发出新塑料的气味,这可不是什么高科技的奇异产物,却是为了耐用。
地图是从太空上拍摄下来经过放大的照片,照片洗出来之后在上面添加了一些恒值线和数据。
他找到了用红点标示着的起点,试图找出各种可能的路线,但找出的任何路线都不容易走。
最后,怀特叫他们准备上车。
后勤车的形状像一个增压圆筒,颇似一只巨大的甲虫,下方的6个杠杆似的支架像甲虫的长腿,长腿下面的轮胎就是它的大脚。
我是你们的司机。
怀特引着他们上了后勤车。
也是你们组的组长。
他脸上常挂着的使人消气的笑容已经不见。
沃尔登克拉夫特停下脚步问他感觉如何。
正常,正常!他轻轻地说了这句不耐烦的话,就转身提高声音,让大家都能听见。
我们路途遥远,要花时间的。
你们一离开后勤车,比赛用表就开始计时。
比赛开始前,大家尽量放松。
放下座位,身子往后靠。
车上餐室里有便餐和水。
后勤车在通往矿区的矿石渣路上开得飞快,过了环行线,前面就没有路了。
车子带着轰鸣声,越过死寂的月表上到处可见的坑坑洼洼,艰难地、缓慢地向前滑行。
怀特在驾驶室里,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休斯敦在他身边坐了一会,但是他还是不想说话。
是因为专注于驾驶?是因为他自己失去了登上火星的机会而郁郁不乐?抑或是因为他想着火星尘及其另类生命体?休斯敦想更多地了解这些情况。
机密,怀特就说了这两个字。
等到布置任务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
休斯敦看着后勤车在月表尘土中留下的痕迹,这些痕迹可能就永远地留了下来,在这些尘土中,一个另类生命体都没有发现。
即使在这里,沿着地图上画着的虚拟圆圈走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人类足迹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了。
想到已经涉足这个没有生命的世界,想到那些荒凉的星球,以及星星之间死寂的太空,而这黑暗的茫茫太空太过辽阔,太过陌生,对人类来说简直是非恐惧两字所能形容的……想到这些,休斯敦顿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探险感觉,不禁脊背凉到脚跟。
回到座位上,休斯敦发现他的同伴有的像怀特一样只专注于自我,一声不吭;有的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几乎无法听见,有的全神贯注地看着地图和信号码,而有的眯着眼睛想打瞌睡。
点到一个名字,这个人就穿上宇航服,戴好防护帽,爬下后勤车。
到最后就剩下他和怀特了。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后勤车的。
祝你好运,卢瑟。
他向怀特挥手告别。
真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去。
听着……一阵咳嗽使怀特伏在驾驶盘上。
你看看。
他一把撕开衬衣,黑色的胸口露出一片片发炎和红肿的皮肤。
该死的火星尘!发高烧显然是家常便饭。
他的笑声十分刺耳。
可能我是一个幸运儿,能够呆在这里不下去,好像呆在家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