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休斯敦·哈洛伦,于11月29日在凯利根医疗中心呱呱落地,重3.7千克。
这个小男孩的母亲是丽安·哈洛伦,外祖父是法官马克·哈洛伦,外祖母是马莎·哈洛伦太太。
当丽安的腹部日见隆起的时候,凯利根就开门见山地问她:它是萨姆的吗?不是‘它’,而是‘他’,她纠正道。
他是休的。
我一直希望如此。
他带着赞许的神色,眉飞色舞地说道。
我很高兴,那个毛头小伙子在逃到火星去之前竟也做对了一件事。
孩子出生之后,虽然双方的祖父母都请她与他们同住,她还是一直住在闹市区自己的公寓里。
她少时曾照顾她的领照实习护士,现在已经退休,同意给她照看小孩,这样她就能继续在凯利根财团里工作下去了。
马迪·戈利现在每天来回于福特奥斯和白沙航天基地之间。
接管了火星开发公司的所有财产、成立火星征服公司之后,他就在原火星开发公司总部办公,周末回家与母亲一起过。
一天早晨,凯利根和丽安发现他面前放着黄色公文包和塞得满满的文件夹,已经坐在那张阿兹特克献祭图下等待着他们,也在等待着咖啡了。
不需要再穿孕妇服了?他带着欣赏的眼神看着丽安。
你的身材穿孕妇服真是令人叫绝。
小休斯敦现在好吗?孩子很活泼。
丽安尽量做到不脸红。
谢谢你。
孩子漂亮极了!露西娜用西班牙语说着,手里拿着咖啡银壶,转过桌子停在凯利根面前笑着。
你还有照片吗?凯利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几张照片。
眼睛与你的一模一样,先生。
准确地说,与休斯敦先生的一模一样。
马迪嘴上笑着,伸手去拿照片。
休斯敦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自豪的。
丽安坐着,看着他们身后墙上躺在祭祀石上滴着血的献祭品,心里真的希望下一个牺牲的不是她自己,而是马迪和他的母亲。
他们突然变得亲切热情,接二连三地夸耀着她的孩子,似乎表演得有点做作。
她突然觉得生气,他们很可能对小萨米产生了妒忌心。
露西娜盯着她看,似乎要将她看穿似的,她弯身捡掉儿子花俏的方格花呢外衣上的一根棉绒,随后就坐在他身边,轻声地对他说着什么,他边听边不停地点头表示同意。
凯利根眉头打结,她仿佛是一个从未谋面过的陌生女子,穿着工作服,戴着金丝眼镜,平滑的黑发剪得很短,就像男人,看上去就像献祭图中拿着滴血屠刀的那个牧师一样遥远。
露西娜以前这样聪明伶俐,身材苗条,充满女性的魅力,而现在却活脱脱一个管家婆,身材发胖。
以前这问房子就是他们的一个秘密圣殿,而她就是这里的多情女神,每想起那些甜蜜的日子,他都觉得惊愕不已。
而马迪呢……活脱脱一只青蛙。
这样的想法就像鞭子抽打在他身上。
马迪眼睛凸出,眼光无神,嘴唇很厚,嘴巴紧闭,头顶光秃,几根蜡黄的头发,涂着厚厚的发油,发出亮光。
他就像是一只等待着苍蝇的青蛙。
更有甚者,他的头一直前倾,宽厚的肩膀耷拉着,与杰伊·戈利不要说有多相像了。
现在,先生,露西娜宣布,马迪有重要的事情。
他们等待着他说话,而马迪却故意拖延时间似的,先将咖啡杯往旁边一推,再在公文包里翻来覆去寻找着,最后拿出一张黄色的小纸片。
议员阁下,请恕我直言,我们碰到了紧急财务问题。
他转身看着母亲,等到她露出溺爱的微笑才接着说:先生,我很遗憾地告诉您,征服公司出现了资金周转危机。
又出现资金周转危机?凯利根皱着眉头,怒容满面。
怎么可能?我已经为你筹划了这么多的现金,还出现这种情况?只是时周转不过来,先生。
在凯利根严厉的眼光之下,他垂下了眼皮。
他吸了一口气又眨了眨眼。
只要几个星期的时间,这种危机就会过去,先生。
只要我们的推销运动走入正规就可以了。
现在的日子真不好过,凯利根低声咕哝着。
大家都一样。
火星开发公司的倒闭已经使世界市场受到了极大冲击。
他们所积累的债务在今日的美元市场上几乎一文不值。
到处有包工头和供应商破产。
这就是火星征服公司……马迪瞥了一眼容光焕发的母亲,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
这就是火星征服公司得以成立的原因。
支付了几乎一文不值的小数额债务,我们就获得了火星上所有资产的购买权。
看看,议员阁下,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终于成立了征服公司,在世界各地设立了代理处,组织了大规模的促销活动。
但是现在,先生……他一时语塞。
现先生,我们的周转资金不足。
只要再投几百万……你拥有的资金多达10亿美元。
这些资金都到哪里去了呢?大部分资金,先生,都用在购买所有权上了。
购买所有权是花费很大,真的。
他瞥了一眼那张黄纸。
您知道我们得到了什么。
白沙航天基地、月球、以及火星的条约转让权、氦矿、航天装配场和’海神‘号飞船,甚至法萨德天文台的绝大部分设施也是我们的了。
胡说八道!凯利根哼了一声。
这些都是别人不要的废物。
对别人来说是一文不值的,而我们接过来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马迪开始得意起来,发挥出自己的特长。
因为倒闭了的火星开发公司就是一头恐龙,一头试图腾飞的恐龙!但是四大股东却总是各行其是,以四个方向拉着它。
为了美元,为了卢布,为了亚元,或为了欧元,他们从来没有同心协力过。
我们现在是为了美元而赌,而且注定是赢家。
我们已经恢复了法萨德太空站的正常运作,使火星上的人可以与我们通话。
他们发回来的信息很多很多!他们已经安全在火星着陆,在第一个居住区里过得很好。
巴罗瓦博士已经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录制在录像带上,这个录像带我们已经收到了。
休斯敦呢?丽安轻声问道。
录像带里有他的记录吗?从他登上火星的第一天起就有他的记录!马迪冲她狞笑。
你知道他和这个叫瑞安的女孩是第一批在火星着陆的。
我们已经收到他们所着陆的火山照片,也有他穿越沙漠到达这个壮观的大峡谷的照片。
这个大峡谷深达5公里,宽到看不到对面。
他又转向凯利根,声音越来越响亮。
再要了杯咖啡。
凯利根一动不动地坐了大约半分钟,随后用手关节擂鼓似的在桌子上敲着,出其不意地问道:要多少钱?丽安为凯利根新找了一位秘书,叫萨曼莎·巴特尔。
萨曼莎一头金发,碧眼白肤,双腿细长,体态优雅,浑身上下充满活力,是达拉斯姑娘,去年夺得得克萨斯小姐桂冠。
她煮咖啡有一手绝活,凯利根新买来放在里室里的那个锃光瓦亮的蒸汽咖啡壶确实物有所用了;她用便携式电脑来记录他的指示:听到他的玩笑,她就朗声大笑,真是一笑百媚生,甚至是醉人;不管他同她说过什么,她都不会忘记;他的心思她能未卜先知,仿佛能看懂他的思想似的。
露西娜可不喜欢这位新秘书,也直言不讳地将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她把原来用的咖啡银具搬到自己办公室里,放在房角的一张桌子上。
她与凯利根会面的次数少了,会面的时间也短了,通常也只是挂个电话而已。
她拿手的牛奶咖啡只能冲给马迪喝,而且也只有当马迪从白沙办公室回来呆在福特奥斯的时候才有机会。
上星期我同太空中的朋友们通了话,一天早晨他这样同她说。
艾里娜·巴罗瓦同我说他们的处境十分不妙。
他撅起了嘴。
我真为她惋惜。
惋惜!他点头示意她再冲满咖啡。
她说‘战神’号出了故障,只能在火星和地球之间的太空中飘荡。
她和赫尔曼已经处于绝望的境地,请求我造好‘海神’号就去接他们。
我就叫她别痴心妄想了。
电视上说你正在加速建造‘海神’号。
讲是这么讲的。
他停下话头等着加糖,此后就咕嘟咕嘟地喝着咖啡。
但是资金周转的困难迫使我们将‘海神’号发射升空的时间往后推迟。
我的傻孩子!她责备着他,仿佛他还真的是一个孩子。
当糟老头给你钱的时候,你答应他说建好‘海神’号就派出救人。
孩子!她的脸上虽然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但面皮也不禁皱了起来。
你要的钱已经不少了。
而你总是有办法使他给我钱的。
现在不行了。
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他现在越来越固执,而那个不知廉耻的婊子又替代了我的位置。
那个女巫!我劝说糟老头的时候,她却在旁边说对火星征服公司投资风险很大。
不可能弄到钱了,除非……她若有所思地眯着眼。
除非我们另外想办法来感动他。
我看过飞船上的那个女演员的讲话。
要是叫她来编个故事就能说服他。
糟老头就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巴罗瓦?他的黑脸更黑了。
与她的联系已经中断了。
你不是说在上星期刚与她通过话?听我说。
他脸上表情很滑稽。
她从太空中给我上课,想教我天文学。
天文学我从来不屑一学,从小就这样。
当时休斯敦用刚买的望远镜看着火星,火星在望远镜的镜头里是一团模模糊糊的红色小点,他就叫我也去看。
他不耐烦地耸耸肩。
我当时就叫他傻瓜——而现在他是什么呢?我希望你不要成为休斯敦第二。
如果你想要糟老头几千万的钱,最好与巴罗瓦取得联系,握手言欢。
妈妈!他的声音傲慢。
你不了解巴罗瓦。
以前我们需要她出谋划策,但现在却不同,毫无利用价值了。
她与赫尔曼吵架之后,赫尔曼与我通了话,把她没有说的细节都同我说得一清二楚。
他说探险队将会有灾难性的结局。
他们是驾驶着飞船逃跑的,试图活着回来,而将休斯敦和其他队员留在火星上等死。
等死?手中的咖啡杯碰到桌子,发出铿锵一声。
在糟老头面前千万不能透露。
半个字也不透露。
他自鸣得意地耸耸肩。
起码在得到他的钱之前是这样。
没有巴罗瓦来劝说他,你有什么其他办法能使他就范?由你去劝说,亲爱的妈妈。
哄劝的微笑倏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紧皱着的眉头。
事实的真相是:巴罗瓦已经成了我们的敌人。
如果她和赫尔曼真的能活着回来的话,他们就会成为新闻传媒的焦点人物。
火星归来的英雄!因为知道火星殖民地的底细,他们可以夺走我的公司,也可以毁掉我的公司。
但是……他用手拍着咖啡杯。
我不想他们回来给我添麻烦。
她不理他的动作表情,透过新的金丝眼镜,责备地皱了皱眉。
孩子,她说,你应该知道,糟老头从来就不是什么傻瓜,不是省油的灯,即使他以前爱我爱得发狂的时候,也是这样。
因为你保证用‘海神’号给砸在火星上的儿子送去帮助和供给。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了,那个婊子正在催要‘海神’号建造的进度报告了。
除掉她。
如果我们能……她鲜红的嘴唇紧闭着,但过了没一会儿,她耸耸肩接着说:好孩子,我认为有两件事你不得不做:建好‘海神’号;劝说巴罗瓦与糟老头通话。
劝说?他狞笑着。
她苦苦求我让她与糟老头通话。
她和赫尔曼被困在失灵的飞船上,为着活命而日夜祈祷着。
飞船修不好吗?不可能修好的,赫尔曼是这样同我说的。
氦发动机已经破碎。
即使他们能修好的话,他们也救不了自己。
这就是她最近一次与我通话的要点。
他勾了勾粗而短的食指,再要杯咖啡。
问题是飞船的速度。
她解释说,即使飞船能修好,他们也只能到达近地轨道,但是飞船的速度太快。
如果想在地球上着陆,飞船就会在大气层中焚毁。
所以她恳求我去救援他们。
一个十分悲惨的故事。
他看着她冲泡咖啡,示意再加些牛奶。
我就更高兴了,他接着说。
她和赫尔曼对我已经不构成什么威胁了。
而休斯敦么……他得意地点了点头,停下话头,品尝了一口咖啡。
他在火星上是很安全的。
好孩子!她把咖啡壶放回到屋角的桌子上,来到他身边站着,一只手搂着他。
她的声音突然放得很低。
有一件事在我心里憋了几十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休斯敦是你的哥哥。
他从椅子上惊跳起来,转身凝视着她。
你说什么?糟老头是你的亲生父亲——尽管他尽力否认这一点。
我的亲生父亲?他斜视着她,吸了长长一口气,在椅子上坐得更直了。
他怎么能否认呢?可以用血液亲子鉴定来辨别。
已经做过亲子鉴定。
她耸耸肩。
你从三轮车上掉下来住院的时候,他叫医生做过了。
他把鉴定书给我看。
也许鉴定书肯定了他的谎言。
上面写着:没有亲子关系。
福特奥斯有一大半人都知道我一直是他的情人。
一个好律师也许能使这头老犟牛看到我就后悔。
这样说来,他慢慢地点着头,看着她的身后。
你相信我会成为他的合法继承人吗?我一直希望着你会成为他的合法继承人的。
当休斯敦去火星之后,我就几乎肯定你一定是惟一的合法继承人了。
虽然现在,有那个婊子和她那个狗杂种……她动了动嘴唇,好像是要呕吐似的。
休斯敦先生不会回来争遗产的。
他狞笑着,把她拉近些。
这一点我是十分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