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上的大气,其密度原来是很高的,后来大部分大气都逃逸到宇宙空间去了。
现在遗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二氧化碳,人类无法呼吸。
大气压太低,没有增压保护装置人不能生存,甚至液态水也无法存在下去。
但火星上时有狂风出现,更有异常猛烈的尘暴席卷星球。
他下来的时候一点也看不见。
尘暴卷起的尘土蔽天遮日,遮掩了高耸人云的火山峰,无边无际的刀削似的马里纳里山,以及麦哲伦号所在的火山顶。
黄褐色尘团翻滚着,也看不清盆地究竟在何方。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自言自语道。
我们也不能主隆巴罗瓦。
惟一给他着陆指引的就是脉冲信号微弱的嘟嘟声。
他顺着这种声音,在呼啸的狂风中着陆。
狂风甚至将火箭上的羽饰都给吹掉了。
高度计上的指示高度是:400米、200米、100米……他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他看到了白色的十字形着陆目标。
最后制动反冲火箭喷出的蒸气又将它掩盖。
一阵颤动。
起落架发出嗄的一声。
他安全着陆了。
火箭熄火了,狂风的呼啸声隔着船身传进来,显得很微弱。
.他透过隔热层往外看,寻找用透明塑料布遮盖着的物资,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木条箱、木板箱、钻机、锅炉,以及标志着为居住区挖过土的微型红色碾磨的影子。
所有这些被丢弃在上宇航服,背上氧气袋,就出去迎接他们。
休斯敦?拉夫林紧张地问道。
你看见罗金了吗?她失踪了。
她赶上了尘暴而没有回去。
拉姆的声音里带着不吉的预兆。
那天凌晨她出去为丽莎再挖一个粘土坑。
后来我和阿凯迪带着岩心钻机下来一一钻机碰到一块大圆石必须炸掉。
走到一半我们就碰到从西边过来的尘暴前锋。
我在太空中看到了尘暴前锋,休斯敦说。
其猛烈的程度真是难以想像。
我们只得折回去,拉夫林接着说。
在着陆船上我们呼叫着罗金。
她一直在土坑里工作。
没看到尘暴的到来。
我要她回去。
她说已经在返回的途中——这时无线电通讯中断了。
无线电通讯是通过太阳能动力进行的。
拉姆得了红热病之后声音还有点嘶哑。
我们又用电池发出信号。
狂风将太阳能电池板给吹走了。
罗金就没有回去?没有。
虽然穿着僵硬的宇航服,拉夫林的身体还是散了架似的瘫了。
我和拉姆昨天进行了搜索,或者说试着搜索。
在尘暴中双眼都难以睁开,但我们还是到达了粘土坑边,没有发现她,也没有足迹可追寻。
我们在土坑边转了几圈,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最后只得回来,否则我们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她一直在照顾我,没有休息好。
拉姆嘶哑的声音。
当然她也吸进了火星尘。
那天早上穿宇航服的时候咳嗽了几声。
我现在……太由于激动,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我真为她担心。
两天了。
他听到拉夫林声音中不无担忧。
她没有带备用的动力电池,也没有备用的氧气袋过滤网。
这些东西带起来不方便,她说过她从来不需要这些备用品的。
我们都很担心。
拉姆?他叫道。
让我来替代你挖土好吗?我差不多痊愈了。
喘着粗气的嘶哑声。
真谢谢你,休,我们已经挖了一半了。
他们顺着车辙向北朝着那口新坑驶去。
他一直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之中。
想起在着陆飞行中罗金告诉他关于她的简短生活经历,她想在这个黄色沙丘的海洋中建立一座新亚细亚岛的美好蓝图,他不觉涌上一丝寒意和不安。
也许,也只是也许,她还活着。
他不敢存有她还活着的希望,只得以她是自愿来到火星的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在火星上生活绝不可能是轻轻松松的,工作还必须接着做。
最后他走动着查看了那个地方,发现没有什么大的损坏。
尽管尘暴来势凶猛,火星上的风不及地球上的风那样有摧毁力。
无论代价有多大,工作还是要继续下去。
他启动钻机钻到永久冻土上,给锅炉加热,使另一股水注入渗透分离式制水器,由水管输送到着陆船的水箱里。
看到两辆火星巡游车扬起尘土从远方过来,他心中又腾起了希望,但是没有看到罗金,他的希望之光又熄灭了。
拉姆的火星巡游车从他身旁经过,没说一个字,只向他敬了个队礼。
拉夫林停下车,防护帽里那张发白的脸淌着汗水。
没有发现罗金。
疲惫的声音显得无精打采。
只发现她的火星巡游车,车陷在离土坑几公里的一个沙丘的背风处。
拉姆认为,她当时一定是步行离开的,但是她当时就有病在身。
也许是神志不清了。
狂风掩盖了她的足迹。
没有可能找到她了?根本没有可能。
他听到拉夫林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她不可能活过昨天的。
拉姆最后也同意我们不得不放弃搜索。
他自己……拉夫林降低了声音。
他自己也病得不轻,不得不停止搜索。
拉夫林继续往前驶,休斯敦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火星巡游车前方的褐色天空。
罗金与他一起在火星着陆,她这样年轻、这样强壮、这样聪明,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她年迈的父亲在亚细亚岛上日夜等待着她的平安消息,他却再也等不到了。
想到此,他不禁黯然伤心。
火星对他们来说太困难了吗?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坚毅的双唇紧咬着。
她来到火星不是为了结束火星探索的,也许除了巴罗瓦和赫尔曼之外,没有人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
他耸耸肩膀,借此赶走这种忧郁的心情,他大步回到水泵和渗透分离式制水器旁,继续工作,直到天黑了寒流袭来的时候他才停止工作。
吃了一份定额食品,调整好电子日志的时间,就在驾驶座上睡了一会,梦见罗金还活着,在彻骨冰寒的黑夜里迷了路,漫游着。
不知怎的,她在梦境中变成了琼妮。
为她担忧着,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四个人——拉夫林和赫尔曼,拉姆和丽莎,分坐两辆火星巡游车来了。
拉夫林说,麦哲伦号的主电脑已经替换过了。
他和赫尔曼已经用绞车将麦哲伦号吊离悬崖,并处于直立位置,随时可以起飞。
聚变发动机也修理好了,可以为一切设备提供动力。
只是着陆发动机还没有修好。
他转身向着雾霭缠绕的火山脊皱着眉头。
损坏了的火箭喷口我们已经焊接好了,没有办法测试,除非是用起飞测试法。
只有等到水箱灌满了水之后才可以测试。
丽莎驾驶着自己的火星巡游车到新挖的土坑去再运一车粘土。
赫尔曼开动着碾土机和模压机制砖坯。
拉夫林将坚硬的圆石砸碎,用电动锨搬掉。
拉姆将太阳晒干了的砖坯堆放在一起,筑成电动砖窑,只工作了一个小时,他就咳嗽不止,只得暂停工作。
休斯敦想送他到科伦号上休息,他硬是不肯。
我没事,他一再这样说。
只要能缓过气来就可以了。
拉姆躺在自己堆的砖坯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丽莎拉了一车粘土回来,拉夫林就派她用火星巡游车送拉姆回麦哲伦号去,她回来时一脸忧郁。
又是红热病,她说,他也呕吐了。
我把他衣服脱了,清洗干净,到这份上他还说他没事。
我希望他没事。
她太紧张了,话也放慢了。
我多么希望我们能对这种病多了解一些。
而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就是希望。
接下的两天,他们就把他留在船上。
他很想念罗金,丽莎说。
自从进特训队以来他们都在一起。
恐怕他的心已经随她而去了。
当水箱装满之后,休斯敦就驾驶着科伦号从渐稀的尘雾中起飞,向母船战神号飞去。
琼妮和巴罗瓦在战神号上看着尘暴肆虐,无线电通讯中断之后,她们的心都往下沉。
琼妮惊愕异常,但她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用不着这样惊奇。
巴罗瓦说,很明显她也很担忧,但是这种担忧中夹杂着某种沾沾自喜的成分。
我不敢说我已经告诉过你这种结局。
琼妮昕了她的话,没有反应;她不想吵架。
我的话逐渐得到了证明,巴罗瓦说。
火星对我们来说太难征服了。
如果我们能带着这些录制的录像带和数据回去,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也是我所希望的最佳结局。
等了好几天之后,无线电通讯又恢复正常了,正在升空的、 科伦号传来了休斯敦的呼叫声。
当他从密封舱里出来的时候,琼妮就试图迎上去拥抱穿着宇航服的休斯敦,但是他挥手叫她退回去。
这些该死的火星尘!他向她发出警示。
粘得到处都是。
脱下宇航服,冲了澡刮了脸,他才为她张开了双臂。
我完全痊愈,康复如初!她说。
我已经与指挥官通过话,我将与你一起回火星。
同他单独一起在她的卧舱里,她剥得精光,给他看身上的红斑已经无影无踪了。
在一起的这几个小时里,他们已经忘掉或尽量忘掉另类生命体病菌、火星尘、以及火星上可能会遇到的种种危险。
听到巴罗瓦通过无线电通讯设施告诉他说,科伦号上的水已经全部装到战神号上时,他真想恶毒地咒骂一句。
琼妮和他一起上了科伦号,而飞行途中的几个小时就是太空蜜月了。
她很可爱,也很爱他。
他们将比翼双飞,一起在他们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世界上驰骋。
如果说前路茫茫,吉凶难卜,生活在任何地方难道都不是如此?绕极运行的时候,日夜不断交替,他们谈着各自的家庭、共同的生活。
我是独生女,孤孤单单地长大的。
她这样:同他说。
在莱克菲尔德读书时,我是一个女怪才。
她自顾自地咧嘴笑了。
作为班级里的学习尖子,我很骄傲,但是在毕业舞会上没有一个人请我跳舞,为此我大哭了一场。
我是富家子弟。
他与她一起咯咯大笑。
但没有人知道,为了挣到每周3美元可以自由支配的零用钱,我必须修剪草坪。
想买书,看一场电影,或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我通常不吃中饭省下饭钱。
因此得了个‘守财奴’的绰号。
这我倒难以想像,她摇着头,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每周4美元的零用钱——至少是当我父亲有钱的时候。
他们谈论着特训队里喜欢或讨厌的教官、被退学的朋友、严格的考试、长途拉练、月球上的训练和终点是法萨德的最后月球测试。
他们一直处于对往日美好的回忆之中,但着陆航程时从火星背面运行到正面,船身微微颤动了一下,给他们带回到严酷的现实中来。
带进了尘土之中。
运行高度第一次下降的时候,火星看上去就是一个诱人的奇境:人类足迹从未到过的火山地区,当太阳光的照射角度变动的时候,熔岩覆盖的平原流光溢彩。
但是现在,火星表面被一条黄褐色的地毯遮得严严实实,只有连绵不断的巨大火山依稀可见。
他们按照脉冲信号指引的航道俯冲下来,只看到上面是金色的雾霭,下面是白色的水汽。
等看到白色塑料带组成的十字着陆符号时,已经很接近了,也许太接近了。
当他们从着陆船里出来的时候,拉夫林在迎接他们。
欢迎回家,他高声叫道。
一切正常。
并非一切正常。
丽莎一直呆在麦哲伦号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红热病一阵阵地发作,痛苦异常。
拉姆刚建好砖窑,准备烧制第一批砖。
他说他已经痊愈了,但是休斯敦听到他还在咳嗽。
只有赫尔曼没有受到病菌的感染,钻机、锅炉和渗透分离式制水器都由他负责。
’麦哲伦‘号的水燃料,拉夫林说,还有一个问题。
我们必须用火星巡游车将水运到那里。
这就是说我们要筑一条路通到那个火山脊上。
琼妮急着要工作,就与拉姆一起去挖粘土,他们挖了一车粘土,她也学会了使用碾土机和压模机。
火星表面的尘土逐渐散去,最终又露出了紫色的天顶。
科伦号又装货后,休斯敦将它驶回到母船上。
巴罗瓦在密封舱口迎接他,她显得格外的妩媚,身上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水味。
她神情极度紧张,催促着他往厨房走。
喝咖啡,亲爱的?已经为你冲好了。
我急于想听到消息。
收不到从地球发来的消息,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毛病。
无线电通讯恢复后我一直与奥托通话,但是他不善言辞,不善社交。
阿凯迪生气了,连电话都不回。
我工作很忙,他说。
没有多少时间聊天。
我知道。
我真的知道。
但是休……他听到她焦急的声音在颤抖。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主要任务。
我想我是理解的。
她泛着红晕的俏脸上一直挂着微笑,渴望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
他认为她马上会请他到卧室里去。
为了帮助她下决心邀请他,他就没有喝第二杯咖啡,并主动提出要帮她卸货。
我会卸的,她挺了挺身子。
去冲你的澡吧!他冲了澡就驾驶着着陆船回到了火星。
他回到火星之后,拉姆的病情逐渐好转,而丽莎却病得很重。
拉夫林已经开凿了一条新路通到火山脊上。
赫尔曼已开始给麦哲伦号加水。
琼妮很高兴地制造着砖头,到科伦号与他一起吃饭一起过夜显得特别兴奋。
从地球来的消息!当他又载着一船水回到战神号上去的时候,巴罗瓦一开口就这样同他说。
你可以告诉阿凯迪,我没有给探险队拆台。
自从我与马迪·戈利在香格里拉娱乐中心相遇以来,我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我通过法萨德尽可能地给他递送报告,而他委任我为火星征服公司的一名高级行政管理职员。
她发现他迷糊不懂。
我不是在开玩笑。
她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得意之色。
我们的专业职务升迁相当顺利,更有火星公民身份作为每一个投资者红利的回报。
我就在这个船上使用我们的资料和照片制作商业宣传广告。
你照的科莱茨大峡谷的照片是其中最佳的。
阿凯迪说我不听命令。
她的鬼脸一闪即逝。
这是因为我不能离开战神号。
我并不是有意不听他命令的。
如果马迪·戈利的火星征服公司开张的话,他就能造好‘海神’号飞船,派救援队来。
如果不能……她姣好的肩膀耸了一下。
话就不好说了。
日子不好过了。
她说。
但是我想活着回地球。
休斯敦一回到火星就将巴罗瓦的口信讲给拉夫林听。
哦?拉夫林耸耸肩,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凄凉。
我原以为她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的。
我真想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人员太少,不能与她闹翻。
至少目前我们需要她呆在‘战神’号上,使飞船运转,并与地球联系。
这时,赫尔曼已经将麦哲伦号补充好了水源。
虽然麦哲伦号负载的东西不多,他还是起飞了,离开了火山口顶端,飞往母船。
休斯敦想,巴罗瓦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拉姆和拉夫林用电动锨挖好了居住区的一个土坑,他们正在为第一个小房子砌砖墙,这个小房子准备作为整个居住区的进出门房。
全部都要测试一下,拉夫林说。
砖头,渗透分离式制水器排出来的咸水和粘土混合的灰浆,用来增压的塑料膜衬里和钢丝加固物,都要测试。
赫尔曼驾驶着麦哲伦号回来的时候,休斯敦已经给科伦号装好了货。
他们俩就轮流着驾驶着陆船来往于火星和母船战神号之间。
渗透分离式制水器平稳地工作着。
那时,拉姆坚持说自己已经痊愈,干什么都合适,而丽莎也逐渐好转,也已经开始负责电动锨挖土坑。
第一间小房子已经竣工并密封完毕,他们就按照当地气压进行了15磅气压测试,测试成功后,他们安装了催化再生器,将二氧化碳中提炼出来的氧气和火星大气中提炼出来的氩和氮混合气体注入房子。
拉姆和拉夫林搬进去住。
他们没有找到可以制造透明玻璃的砂石,只能用聚变电灯照明。
火星大气中有大量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碳是植物生长不可缺少的;而栽培植物的土壤就要进行消毒处理,在土壤中也培植良性菌苗,灌溉用水就用经过渗透分离式制水器处理的净水了。
当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就满怀希望地栽种上西红柿、土豆、杂交果树、稻谷和蔬菜等火星开发公司那些植物专家专为火星培育的品种。
休斯敦从战神号回来,看到赫尔曼就在几分钟之前起飞时留下的滚滚蒸气团。
他从着陆船里出来的时候,琼妮就在等他了。
她脸色不错,也很高兴。
休!很高兴看到你回家来!她喜气洋洋,眉飞色舞。
你知道吗,她接着说,火星真的开始有一个家的味道了。
她告诉他,温室里有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有的已经茁壮成长。
拉姆和拉夫林已经密封好了第二个房子,并进行了测试。
牲畜房也已经开始兴建。
丽莎已经驾驶着火星巡游车去寻找埋在地下的古海海岸,如果找到的话,那里的砂石可以用来制造透明玻璃。
那天下午丽莎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火星巡游车车斗里没有砂石的影子,却是罗金穿着宇航服的僵硬身子。
她把车停在着陆船旁边,防护帽里传来她空洞而低沉的声音。
找到她的时候,她半个身子被尘暴掩埋了。
当时尘暴太大也许她什么看不清,又有红热病在身,一定是走了大半夜才被尘暴埋在那个地方的。
他们在干燥的粘土上挖了一个墓坑,聚集在火星巡游车周围,上面停放着她还穿着宇航服的遗体。
拉夫林做了简短而正式的祈祷,大家说着她生前的好处。
丽莎知道罗金父亲在亚细亚岛的地址,拉夫林就呼叫巴罗瓦,要她将罗金殉职的消息报告给她父亲。
拉姆将一短截钻杆插在地上,焊接一个横杠,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年月,墓碑上只有两个大字:先锋。
休斯敦花了3天的时间将着陆船水箱冲满,但没有起飞。
他等赫尔曼归来后才起飞,但左等右等就不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