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一声怪叫,踏前一步,便向我扑了过来,我看出他西洋拳的根底很好,不拟和他正面相敌,身子一闪,闪到了他的背后,一脚踢出,正踢在他的屁股上,李根被我这一脚,足足踢出了七八步远,重重摔在地上!李根倒地之后,居然立即翻过身来,同时,手上已握着一柄手枪,可是,我也早已料到这一点了。
不等李根扳动枪机,我左脚又已飞踢了起来。
那一脚,擦地而过,将地下的砂石,一起扬了起来,向李根飞了过去,李根的视线被避,盲目放了三枪,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我则早已一跃向前,伸足踏住了他的手腕,而在踏住他的手腕之后,足底向后一拖,李根大声怪叫起来,将他腕骨折断之声,都遮了过去!而其时,因为另有两个胡克党徒中了流弹,所以秩序大乱,有的向天放枪,有的高声大叫,我和宋坚,唯恐胡克党徒,趁机向我们进攻,都向路边跑去,跃下了路旁的深沟之中。
我们伏在沟中,探头向上望去,却并不见有人,向我们追来,而且有人向我们指点,我们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只听得一阵汽车喇叭响,尘头起处,一辆十分残旧的吉普车,驶了过来,吉普车一出现,人声顿时静了下来,车子来到我们不远处停下。
我们两人,定睛看去,只见车上,共有五个人,除了司机之外,乃是四个菲律宾壮汉,每一个都像是水牛一样。
而在这四个壮汉当中,则是一个穿着十分整齐的菲律宾人。
因为所有的胡克党徒,全都是衣服破烂,满身烟渍酒味,所以这个人衣服整洁,看来便十分惹眼。
他约莫一七○公分上下,身量并不是太高,四十上下年纪,肤色十分黝黑,车子一停,便沉声喝道:什么事?一个胡克党徒,向我们藏身之处指来。
我们知道那人一定是里加度了,便自深沟之中一跃而起,我才一跃起,便道:里加度先生?那人的面上,略现出了讶异之色,向躺在地上呻吟,已然濒死的美国流氓指了一指,道:你们的杰作?我尚未回答,已有人叫道:美国人先挑衅的!里加度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一下嘴角,道:你们来做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旋头四顾,使了几个眼色,只见他车上的四个大汉,已一跃而下。
同时,在场的胡克党徒也静静地移动着,片刻之间,已成了隐隐将我们围住之势。
同时,又已有人,将那三个美国人,扶的扶,抬的抬,弄了开去。
我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里加度是大有才能的人。
胡克党徒,乃是各地的不法份子所组织的,但里加度连声都未曾出,只是使了几个眼色,装了一下手势,便已能指挥这些无恶不作的歹徒,可知他在胡克党徒之中,享有极高的威信。
我略想了一想,道:有一件事,只要你肯合作,对你们,对我们,都十分有利。
里加度的嘴角,又欠了一下,道:有利到什么程度?我将手一伸,向所有的人,指了一指,道:有利到可以令得你们每一个人,都到巴黎去渡一次假期!里加度凝视着我,道:上车来。
我和宋坚两人,离他的吉普车,本来有丈许远近,但我们两人,存心卖弄,身形一纵间,已经纵上了车子,里加度像是吃了一惊,那四个大汉,也已跃上了车子,吉普车向前飞驰而出。
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水泥的房子——那其实不是房子,只不过是雕堡或是仓库,但如今都用来作房子了。
驶出了约莫十来里,公路便到了尽头,岛上山峦起伏,那条公路,当年一定也费了不少心血,才造成的,尽头处乃是一个小山谷,四面青峰围绕,十分幽静,在山谷正中,有着一座大建筑物,也是水泥的,可能是一所大仓库。
在车上,里加度一句话也没有和我们讲过,车子一停,他才道:到了。
车上的四个大汉,先跃了下车,我们和里加度,也跟着下车,向那坐大仓库走了进去,水泥的建筑物,另有一股阴森森的气象,再加上灯光,昏黄不明,更令得人感到,十分不妙。
我不仅要耽心我们和里加度谈判的结果,而且,还要耽心躲在船舱中的红红。
我们进了一间两丈见方的房间,房间中的陈设,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十分豪华,但是我却也注意到,精致的酒瓶,大多数是空的,而里加度开了银质的烟盒,雪茄烟也没有多少支了!我们都坐定之后,那四个大汉,两个守在门口,另外两个,站在我们的背后,那当然不是保护我们,而是为了防止我们,有什么异动。
我们还未开口,里加度已经道:可是合作,武装走私么?我笑了起来,道:放心,什么风险也没有,绝不用和政府冲突,就可以坐享其成。
里加度向色一沉,道:先生们,我是一个没有幽默感的人。
我立即道:先生,不需要你有幽默感,因为你有运气,这个岛上,有着臣量的财富,被埋藏在某一地点。
里加度耸然动容,道:财富的数字之大,值得使你们冒这样的奇险?我道:财富的数字之大,会使你将我们当作最好的明友看待。
里加度像是十分欣赏我和他针锋相对的对白,哈哈笑了起来。
但笑了几下,却又突然停止,道:藏在什么地方?我向宋坚点了点头,宋坚便将那二十五块钢板,取了出来,我则将七帮十八会当年集中这笔财富的经过,向里加度简略地说了一遍。
里加度像是听得十分有趣,宋坚已将二十五块钢板拼好,里加度仔细地看了一会,道:准确的地点,是要靠后面的字句么?我已经将后面那几句不可解释的话,翻译给里加度听,当时我道:我想是如此。
里加度在室中,翻来覆去,踱了好一会,面上忽然现出了欣喜之色。
我道:里加度先生,可是你对我这几句不可解的话,有了什么概念?里加度道:没有,没有。
但既然在这个岛上,一定可以找得到的,不论那笔财富是多少,由我来分配。
他一面说,一面将双手按在桌上,上身俯冲,像是要将我们,吃了下去一样!我以十分冷静的语调道:不,一人一半。
里加度再道:由我分配。
我仍然道:不,一人一半!里加度冷笑道:这里是谁说话?我冷冷地道:没有我们,你不可能找得到这笔财富,一人一半,才是公平的办法。
里加度道:胡克党徒从来不讲公平。
我立即道:好,那就我们占七份。
你占三份!里加度呆了一呆,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宋坚向我望一眼,似乎怪我出言,太以过份。
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但我却是故意的。
因为,和里加度领导的胡克党徒开谈判,本来只是一种手段,一切全为达到我们可以在岛上寻找这笔财富的目的而来,如果谈判进行十分顺利的话,那倒反而违背了原来的意思了!里加度笑了一片刻,道:那么,我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如果这种情形不改变的话,谈判便难以进行下去了。
里加度道:那么,你们准备加入我们么?我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顺从他意思的话,就别想离开这儿。
当然,我更知道,如果我们真的和里加度谈判的话,其结果也一样的会死在他的手中,因为他绝不会让任何秘密,落在外人手中的!我笑了笑,道:在胡克党来说,一点也算不了什么,但在你来说,我们死了,你却损失了一个可以成为世界上第一流富翁的机会!里加度听了我的话之后,眼中闪耀着贪婪的光芒,简直像是一头南美洲黑豹一样!沉静了好一会,他才道:好,我们明天再谈,你们不可乱走。
我猜不透里加度要拖延时间,是什么用意,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也只好照做。
他话讲完之后,便走了出去。
我和宋坚两人,将那二十五块钢板,收了起来,各在一张十分柔软舒适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宋坚道:我们怎么办?我道:到了晚上,我们偷出去,藏匿在山上,我想胡克党未必找到我们。
宋坚道:这是一个仔办法,我们尽可以在山上多住几天,可是你忘了你的表妹吗?我道:当然不会,只不过我虽然不知道她是怎样和宋富含作将钢板盗走的,而她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那快艇上又有暗室,食物也很多,大约半个月的藏匿,总是没有问题的。
宋坚摇了摇头,道:但愿如此。
我道:除了希望这样之外,我们实是毫无办法,因为我们绝不能去通知她的。
宋坚叹了一口气,道:早知这样,我们该将白老大特制的手枪,留下一柄给她!宋坚的话,猛地提醒了我!因为,我记得,在那快艇之上,有一具十分优良的无线电的收发机,而白老大的近距离对话器,显然也是根据无线电的收发机原理而制成,如果我们发出的波长,快艇上的无线电机,可以收得到,而又能引起红红的注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和她通话了。
我一想到这点,连忙取出那柄手枪来,调整着收音机部份的装置。
当然,我也没有十分把握,我只是不断地掉换着不同的波长,同时,不断地叫着,和听听是否有红红的回音,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多,红红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道:表哥,是你吗?我欢喜得几乎跳了起来,道:红红,你听得到我的声音?红红道:自然,有什么事?我道:红红,你现在怎么样?红红道:听你的话,关在暗室中,闷死了!我道:好,红红,我们可能半个月,或则更长久不来看你,你千万要小心。
红红道:我不干,那大不公平了,叫我在暗室中关半个月,那算什么?我沉声道:红红,你必须听我的话!红红半晌不语,才勉强地道:好!我从来不信任何宗教,但这时,如果有一个神,能够保佑红红是真心听我的话,那我立即会跪下来,向他膜拜!我又吩咐了红红几句,才结束了与它的谈话。
这时候,天色已渐渐地黑下来了,胡克党一直没来看我们,门已被锁上,我们饿得十分可以。
可是我们都忍着,等夜深些,再打主意。
我上面已经说过,我们所在之处,乃是一个仓库。
而那间房间,除了房门之外,并没有窗户,但是却有一个气窗,气窗上装着手指粗细的铁条。
里加度显然存心将我们囚禁在这里的,但是他却不知道,那十来条手指粗细的铁条,在我和宋坚的眼中,简直像是面粉条一样。
我们仔细看看那二十五块钢板来消磨时间,到了午夜,我又攀上了那个气窗,向外看去,只见有四条大汉,正在门外守着,在那四条大汉之外,两个仓库最大的部份,竟是胡克党徒的集体宿舍!这时候,至少有一二百人,在外面席地而卧,我们要出去的话,必须在这些人的身旁走过。
我将看到的情形,低声和宋坚说了。
宋坚示意我下来,他立即攀上了气窗,只见他手向外,扬了几下,门外传来四千哧、哧的呼气之声。
我知道,那四个人,都已被宋坚袭中了穴道。
中国武术之中,最玄妙的,便是以克制穴道来令得敌人血脉,有着短暂时间的不流通,而那一段短暂的刺激,却可以使敌人至少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昏迷状态。
我不会这门功夫,宋坚是武术大家。
自然会这门功夫的。
只见他回过头来,向我一笑,双手连拉了几下,已将铁枝拉了开来,轻轻地跃了下去,我也连忙跃出,我们了无声息地经过了那一二百个胡克党徒,而且,还顺手拿走了两挺手提机枪。
那四个倒在地上的大汉,眼睁睁地望着我们,却既不能动,也不能出声。
我们出了仓库,因为夜已深了,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行动,很快的,我们便已经进入了荒山野岭之中。
也就在这时。
我们发现,在一个极高的山头之上,有着许多强光灯,将那山头,照耀得如同白昼一样,灯光之下,有三四个人,正在山顶上走来走去。
我和宋坚两人,都未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便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山洞,作为存身之所,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忽然被一种隆然之声所惊醒。
我们一跃而起,出洞循声看出,只听得那隆隆之声,正自昨晚大放光明的山顶传来。
我和宋坚两人,起先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可是,在以手遮额,仔细一看之后,我们两人,都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在那个山头之上,正有两架旧式的掘土机在操作着!我们立即想起了里加度昨晚,与我们争论到了一半之际,便像是极有把握一样,不再争下去,而离了开去。
里加度在泰肖尔岛上,已有多年,如今,胡克党的经济情形,十分窘困,当然不会再进行什么经济建设,那两架掘土机,极有可能,正在挖掘着什么。
如果是的话,那当然是因为他在岛上住得久了,所以,在我们看来,显得难以明白的语句,但是在里加度看来,却是明显到了极点,昨夜,那山头上的灯光,当然是里加度夤夜前来勘察地点了。
我和宋坚两人,商议了几句,都认为我们的揣想,离事实不会太远,同时,我们也知道,必须尽一切力量,去阻止里加度得到这些财富!因为,这一大笔财富,如果落在里加度的手中,不但我们有负白老大所托,对不起七帮十八会的弟兄,而且,还会给菲律宾,乃至附近一带的公海,带来极其严重的危害!我们两人,立即向那个山头奔去。
当然,我们不敢拣有路的地方走,唯恐被胡克党徒发现,只是在灌木丛、荆棘丛中走着,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就极其污秽破烂了。
我们一路之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到了山头附近之际,我们更是俯伏着前进,一直来到了山顶,那两架掘土机之旁,约莫七八码近尽,伏在草丛之中,向外望法。
只见那两架掘土机,已经在山头上,挖出了一个大坑,深约两公尺,还正在工作着。
而那个大坑,是在四块石碑之旁。
那四块石碑,都有一丈来高,三尺来宽,在石碑上,刻着四种不同的动物图案,都是中国传统式的图案,乃是凤、龙、虎、雀,刻工十分浑拙。
我们见到那一样的四块石碑,心中已经怦然而动。
再加上那四块石碑之上的图案,在眼睛部份,都有一个径可寸许的圆孔,我们立即想起二十五块钢板上所铸的字来:白凤之眼,朱雀之眼,白虎之眼,青龙之眼,共透金芒,维我弟兄,得登颠毫……那白凤之眼等一连四句,最难解释的话,在这山头上,已经得到了解释!也就是说,里加度在昨晚,便已经知道了!我和宋坚两人,心中实是十分焦急,我们望了一眼,决不定该怎么才好。
因为,山头上至少有二十个胡克党徒,昨日吃了我们大亏的美国人李根也在内,每个人的手上,都有武器。
里加度站在那个大坑的边上,向下望去,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口中在不断地诅骂,李根在他身边大声道:首领,我们上了那两个中国人的当了!里加度面色一沉,道:你知道什么?李根碰了一个钉子,没有再出声,里加度仍是催那两个操纵掘土机的人,加紧工作。
我们见了这等情形,知道里加度暂时还未曾得到那笔财富,不禁松了一口气。
宋坚满面怒容,低声道:卫兄弟,里加度既然已找到正确的地点,这样掘下去,总有掘到的时候,这怎么是好?我的心中,也是一样焦急,额上甚至渗出了汗珠,道:宋大哥,你用‘满天洒金钱’的手法,可以一下子击倒多少人?宋坚想了片刻,道:尽我最大的能力,可以伤十个人,但如今他们站得那么散,只怕不行。
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听得里加度一声欢呼!我们两人,心中大为紧张,只当里加度已然有所发现,只见两个人跳下坑去,不一会,却拉起一块大石来,里加度的面色,更加难看,显然,他刚才以为他已有所获了。
我们继续地看着,直到日头正中,里加度的脸上,也全是汗。
而那个土坑,已接近四公尺深,旧式掘土机铁臂的伸缩性能,并不是太高,到了那个程度,已没有法子再掘下去,里加度狠狠地挥了挥手,吩咐停了下来。
他自己则将挟在胁下的一块木板,放在地上,又出神地观看起来。
我和宋坚两人。
也一起向那块木板看去。
我们隔得虽然远,但却也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那木板上,钉着一张白纸,纸上是这山头的一个平面图,四块石碑的方位,在这张平面图上,占着最主要的地位。
那四块石碑,本来就十分古怪,既不是整齐地排列,也不是围成一个四方形,而是东一块,西一块,有的南北向,有的东西向,一点规则也没有。
平面图上的情形,也是如此。
而我们看到,在平面图上,里加度在四块石碑之间,拉了两条对角线,他所掘挖的地方,正是对角线的中点,我和宋坚两人看了,也认为这是准确的埋藏地点,我们希望里加度半途而废,再由我们来挖掘。
里加度看了一会,命驾驶掘土机的人将掘土机向后退去,接着,便令十来个人,跳入了土坑之中,分明他是准备继续挖下去,其余的人,留在土坑边上,将土坑中抛出来的泥土,抛向远处。
本来站在山头之上,约有二十来人,如今,有十五六人投入了工作,而且,有一大半,还是身在土坑之中的,我向宋坚,使了一个眼色,道:宋大哥,擒贼擒王,我看里加度十分得胡克党徒的爱戴,如果我们将他制住,可望以少胜多!宋坚点了点头,双手在地上摸索着,不一会,便抓了两把有尖锐棱角的小石子在手,只见他面上的神色,紧张之极,双臂臂骨,也在格格格地作声,约莫过了三五分钟,只见他的身形,陡地站起,双臂猛地一扬,千余枚小石子,已经激射而出!我也在他小石子才一发出之际,一跃而出,着地便滚,滚到了里加度的身旁。
宋坚的小石子,击到了六个胡克党徒,还有两个,立即就放起枪来,子弹呼啸而过,惊心动魄,但在那片刻之间,我已经滚到了里加度的脚下,手一伸,握住了他的脚踝,用力一抖,叭地一声,将他硬生生地抖得跌在地上!里加度大声怪叫了起来,在土坑中工作的胡克党徒,也一起跃了出来。
可是,在那片刻间,里加度已被我压在身下,而他的佩枪,也被我夺了过来,正指着他的太阳穴。
我首先去看宋坚,但见宋坚也跌倒在地,左腿上一片殷红,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时候,只有我和宋坚两人,孤军作战,敌人又如此凶恶,两个人已是十分危险,如果一个人受了伤,那真是不堪设想之事!可是宋坚却真的已受伤了,他双手按地,想要站了起来,而未能成功,向我苦笑了一下,道:还好是射中了大腿!我知道这时候,绝不是犹豫不决,或是表示惊惶的时候,因此,我连忙扬起头来,以吕宋土语道:谁想让里加度丧生的?没有人出声,我又问了一遍,仍是没有人出声,我道:那么,你们都得听我的命令,谁也别动!我的话才一出口,突然听得宋坚一声叱喝,我连忙回头看时,只见李根正迅速的向山下跑去!我要制住里加度,宋坚已受了伤,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法子去追他。
我心中不禁大是着急,我制住了里加度,菲律宾人,对里加度有崇拜,自然会明白我的吩咐,但是耶美国流氓,会做出甚么事来呢?我们眼睁睁地望着那美国流氓,连滚带跑地向山下窜去,一时之间,也无法应忖,转瞬间即没入了草丛之中,看不到了。
这时候,已经可以听得山下,传来了胡克党徒的鼓噪之声,我问里加度道:先生,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法的!里加度忙道:快吩咐山下的人,千万不要硬冲了上来!立即有两个人,站在山头边上。
向下面大声呼叫,令下面的人,不可冲了上来,以危及首头的安全。
我又道:吩咐你的手下,继续阻拦,放下武器。
里加度的眼中,充满了怒火。
可是一个人不论他心中的怒意,到了什么程度,也总是不能不对指住了额角的手枪卖账的。
所以,里加度便照我的话,吩咐了胡克党徒。
那些胡克党徒,无可奈何地跳入大坑之中,我将里加度拖着,走了几步,将一柄手提机枪,向宋坚踢去,宋坚抓在手中,检查了一遍,便放在身边。
然后,他撕破了裤子,以一柄牛角小刀,将中弹处划破,撬出弹头来,再洒上了随身携带止血生肌的伤药。
在他为自己动这个外科手术之际,血流如注,惨不忍睹。
但是宋坚却只是额上。
冷汗直淋,连哼都未曾哼一声。
等到宋坚将伤口包好之后,才听得有几个胡克党徒大声道:好!好汉!宋坚仍是卧在地上,提着手提机枪,我拖着里加度,来到了坑边,向下望去。
山头上的泥土,土是红土,挖得深了,树根盘绕,十分难以挖掘,这时,已有十多尺深,可是却还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心中大是耽心,因为我们虽然制住了里加度,但如果得不到财物,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宋坚又受了伤,连能否撤退,都成问题!我环顾周围的形势,将里加度拖到了宋坚的旁边,道:宋大哥,你看怎样办?宋坚道: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们只有信任在山顶上的胡克党徒了!宋坚的话刚说完,突然听得山头之下,响起了阵阵呐喊,而且,还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我们正不知道山下面发生了什么变化,忽然又听得下面山头上传来扩音机的声音,那是李根的声音,只听得他大声叫道:我们的首领,在山上被困,大家快点冲上去!宋坚的面色一变,我也心中暗自吃惊,道:里加度先生,听到了没有?里加度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他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眼前的形势,对他来说,十分不利!李根在山下,利用了拯救首领的名义,煽动胡克党徒冲上山来,那只不过是说来好听而已,骨子上,李根分明是要借此机会,制里加度于死地,他便可以取里加度的地位而代之了!李根的声音,传了上来之后,只听得山下的呐喊之声,越来越是喧哗,由上而下看来,已经隐隐地可以看到有人,涌了上来,而且,枪声也更具密集了!我又道:里加度先生,你要为你自己的生命地位而战了!里加度的面色,十分难看,呆了半晌,道:请你松手。
我道:要我放手可以,至少要你认为我们如今,是同一阵线的!里加度点了点头。
我自然看得出,他点头点得十分勉强。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能不和我们合作!因为,山下的胡克党,在李根煽动之下,冲上山来之后,实在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而且,他当然更要防到,我们在愤怒之下,会和他同归于尽!同样的,我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十分危险。
因为里加度可能根本不理会他本身的安危,而胡来一通,我放开他,并允许他武装在山顶的胡克党徒,根本也是一种冒险之极的行动!但当时,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给我们去考虑,我一松放了里加度,里加度疾奔到挖出来的大坑之中,跳了下去。
这时候,已经有子弹呼啸着在山头之上掠过,约莫有四五十个胡克党已经冲到半山了!里加度在土坑中,大声指挥着,我也早已来到了他的背后,监视着他。
里加度命在山顶的胡克党徒,去取枪械,同时,他大声叫道:别信美国人的话,我什么事也没有。
可是,李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我们的首领,落在敌人的手中,言不由衷,若是任由首领受人挟持,胡克党还能活动么?随着他的大叫之声,阵阵的呐喊声,越传越近,我将宋坚,也拉到了土坑之中。
那个大坑,竟成了一个现成的工事,有一个胡克党徒,忽然跳出土坑。
道:我们没有受挟制!但是,他才讲了一句,一颗子弹呼啸而过,他立即跌倒在地!里加度见到了这样的情形,面色更为难看。
只见他慢慢地举起手来,嘴唇哆嗦着,忽然,手猛地向下一挥,狂叫道:反击!那十来个伏在土坑边上的胡克党份子,立即开火,子弹横飞,呐喊连天,战况之激烈,实是不下于正式的争夺战!里加度所率领的人虽然少,但是那几个人,显然都是胡克党中的精锐份子,枪法十分准,好几十个冲上来的胡克党徒,都尸横山坡!我和宋坚两人,呆了片刻,我跃了起来,也伏在土坑边上,向山下大叫道:里加度很好在山上,你们别上了美国人的当,如果你们不信。
不妨高举武器,上来有个究竟!枪声和呐喊声,虽然仍是十分震耳,但是我相信我的呼喝之声,在山下的胡克党徒,是一定可以听得到的,突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不多久。
只听得山脚下。
传来了李根的大声呼叱,和胡克党徒的吵骂声,枪声反倒渐渐地静了下来,我取起了一枝枪,问里加度道:里加度先生,你觉不觉得,如果李根不死,局面便难以控制?里加度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我道:如果我在山上射击,将李根射死的话,那你准备怎样报答我们呢?里加度面上的神色,似不十分相信,他将头向山下看了看,山下密密麻麻的是人,虽然可以看得出李根正在跳东跳西地寻人,但是和他相距,足有一百多码的距离,要射击中的,确非易事!里加度看了一会之后,道:你能够办得到吗?我笑了一下,道:我可以试一试,如果成功了,又怎么样?里加度哼地一声,道:先生,你可曾注意到,只要你一露出头去,你自己首先成了射击的目标,李根是出名的‘神枪手!’我立即答道:当然,你要射击别人,你也就同样地会成为人家射击的目标,这才是公平地竞争。
我如果死了,你可以减少一个敌人,——虽然在目前来说,我算是你朋友——如果李根死了,那么你就控制整个局面,不怕煽动了!里加度又想了片刻,道:好的,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发掘这笔财富的事,按照你原来的提议,我们双方面,一人一半。
我回头望了望宋坚,宋坚的面色,十分严肃,只是道:卫兄弟,小心!我吸了一口气,提着那柄枪,慢慢地向坑外面爬去,到了土坑边上,我停了一停。
这时候,双方并没有驳火,只是山下传来李根和几个胡克党徒的吵闹声,山上显得十分寂静。
里加度和胡克党徒,都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他们心中在奇怪,何以我竟会不怕自己首先成为他人的射击目标?因为,我探出头去,要找寻李根,必然要花费上几分钟的时间而在几分钟的时间之内,别人是可以向我发上十七八枪了,看来,这是我完全占于劣势的争斗!我不是不明白这一点。
可是眼前的情势,却逼得我要这样做。
因为,如果李根不除去,胡克党徒的情绪,得不到平定的话,我们的处境,极其危险。
李根一死,事情便好办得多了!当时,我和宋坚两人,都是如此想法的,所以我才愿意去冒这个险,但是以后事情的发展,却证明我们两人都错了。
当然,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我在土坑边上,略停了一停,慢慢地探出头来,向外面望去,我只露出了两只眼睛,砰地一声呼啸一颗子弹,已经在我的头顶擦过,我的头皮上,几乎也可以感到子弹的灼热!我连忙缩回头来,在我面前的松土,又因为两颗子弹的冲击,而飞扬起来,撒得我一头一脸,都是泥土!我定了定神,只听得李根在下大叫道:你们说里加度没有受人控制,那么,他为甚么不现身出来?为甚么?李根的话才停,便听得聚集在山下的胡克党徒,大声叫道:里加度!里加度!我心知这时候,如果里加度敢以大着胆子,跳上土坑,在山头上现一现身的话,只怕李根便无所施其技了。
但是,当我回头去看里加度时,却见他面色发青,身子在微微发颤。
我立即道:里加度,为甚么不出去让部下看一看?里加度道:刚才你已经领教了李根的枪法了?我泠泠地道:李根未必有那么大胆,敢以当众射击你!里加度摇了摇头,道:我们刚才的协定还有效是不是?我心中暗骂一声:胆小鬼!当我在心中暗骂他为胆小鬼之际,我的确未曾料到,他除了瞻小鬼之外,还是一个奸诈已极的小人!山下的里加度、里加度的呼声,越来越高,但是却又渐渐地静了下来,分明是胡克党徒对于他们首领迟迟不出现一事,感到了失望。
我以手扒开面前的积土,动作极其缓慢,使得在山头下看来,一点也看不出,我费了约莫三分钟,已在面前,拨开了一个孔,凑在这个孔中,我看到李根正带着百余人,向山头一步一步地逼近!我连忙扬起了手上的枪,但是,我的动作却太以急切了些,在我扬起枪之际,枪管露出了掩蔽的积土之外!而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一声枪响,我手腕感到了一阵剧烈的震动,我立即一缩手时,我手中的枪管,已经被射去了半截!李根的枪法,如此神乎其技,当真是骇人听闻!这时候,绝不容许我有多余时间犹豫,我抛去了手中的坏枪,喝道:再给我枪!一个胡克党徒,又抛了一柄枪给我。
我从土孔中向下望去,李根离我,越来越近,只有六七十码了!而且,他非常聪明,虽然是他带着人来冲阵,但是却另有三个人,在他的面前,成一字形,将他那身子,紧紧地遮住。
在三个人中,有两个是白人,还有一个,看样子像是印度人。
胡克党徒本是国际罪犯的避难所,其中有一个印度人,也不觉得奇怪。
这种情形,对于我要击中李根,增加了困难,但是也证明了只要我将李根击倒,局面便可以如我所料,不致再有困境了!我这次,加倍小心,将枪管从我拨出的泥土孔中,伸了出去,同时,又将那孔,拨大了些,以便我可以看到射击的目标。
就在我将土孔拨大些的时候,积土十分松软,动了一下,李根已举起枪来,向我射击!他一举起枪来,本来遮在他面前的两个人,自然不得不分了开来,我捕捉了这一闪即逝的时机,扳动了枪机!两下枪声,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我一扳动了枪机,立即身子向后一仰。
而我尚未跌下土坑的时候,一大堆泥土,已向我压了下来。
那堆泥土,显然是被李根的一枪击下来的。
那时,我也明白了里加度之所以害怕而不敢露面的原因,因为李根的确想置他于死地,李根当然不可能知道是我向他射击,他只是一发现山头上有异动,便立即发枪,不错过可以杀死里加度的机会而已!我跌到了土坑中,闻得半山腰上,响起了一阵的呐喊之声,宋坚紧张地问道:中了么?我本来对自己的枪法,十分有信心,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发出一枪,我却也不敢十分肯定,是否中的,但是听半山腰中那种混乱的声音,我那一枪,可能已经打中了李根,也说不定的。
我一跃而起,又跃上了大坑,向下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一声欢呼,因为我看到李根倒在血泊之中,胡克党徒,乱哄哄地围在他的旁边,我的一枪已将他打倒了!我连忙道:里加度,李根死了!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里加度的声音,却并不怎么欢喜,而且还显得十分冷淡,道:你转过身来。
从他的语言之中,我已注意到事情发生了必是极不寻常的变化!我立即转过身来,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一个胡克党徒,手中的枪,正对准了宋坚的脑后!宋坚的面色,十分难看,里加度则浮着一丝奸笑!我一见这等情形,只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只当里加度是胆小鬼,但是却未曾料到他,居然还如此奸诈!他竟由头至尾地利用着我们两人,而李根一死,他便立即翻脸不相认了!里加度冷冷地道:卫先生,请放下你手中的武器!我真想送一颗子弹进他的体内!但是,我不能不顾宋坚,因此,我双手一抛,将手中的枪抛到了土坑之中,道:里加度先生,人家说你是一个十分能干的人,如今我才知道。
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