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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场事先绝对意想不到的火灾

2025-03-30 09:02:17

他们三个人登上白素的车子,心情很轻松,至少,白奇伟和白素十分轻松,白奇伟还在说:大师,你怀疑那些人像是真人,那真太不可思议,简直绝无可能。

刘巨叹着气: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当我手上摸上去,小刀划上去,我真感到它们……是真人,何况还有那……O型的血。

白素则并不表示什么意见,车行几分钟,她才问:我们拍门求见,还是自行入内?白奇伟笑了起来:偷进一家蜡像院,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拍门求见。

白素没有再表示什么,事后她说:当时,我以为那是一件小事,不值得小题大做,无沦用什么方式都一样,为了避免麻烦,自然是正式求见,比较妥当。

所以。

当他们来到了蜡像院建筑物的正门,在对街停了车,三个人一起下车,来到了门口,由于找不到门铃,所以白奇伟就开始拍门。

他拍了又拍,拍门的声响之大,令得过路人尽皆侧目。

这建筑物是一幢相当古旧的独立房子,四面都是街道,所以没有邻居,要不然,白奇伟这样拍门法,不把四邻全都引出来才怪。

拍了将近十分钟门而无人应门,白奇伟道:这里,夜里怕没人留守,如果里面的情景,真像刘大师所说的那么可怖,只怕也没有什么人敢在晚上逗留,我们还是自己进去吧。

他一面说,一面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皮包来,打开,里面有许多小巧而实用的夜行人使用的工具,白素一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堂堂一个水利工程师,身边带着这种东西干吗?白奇伟笑道:备而不用,总比没有的好,现在不是用得上了吗?白奇伟一面说,一面已使用着那些工具在开锁,不消三分钟,卡地一下响,锁已被打开,白奇伟作了一个洋洋自得的神情,握着门柄,门是移开去的那一种,他一下子就将门移开。

可是才一将门移开,他们三个人,就不禁都怔了一怔,就在门后,站着一个人,白奇伟在移开门之后,和这个人几乎面对面,伸手可及。

这个人,当时白奇伟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当然就是米端。

不过无论在门后出现的是什么人,这种场面也够尴尬的了。

也只有白奇伟那样性格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应付办法来:一瞪眼,反倒先发制人,大声道:你在门后多久了?我们拍了那么久的门,你为什么不开门?一直到这时,甚至连一直极其细心,考虑周到的白素,也还未曾料到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她听得白奇伟如此蛮不讲理的话,几乎笑出声来。

米端的神情十分阴森,冷冷地道:你想干什么!这里面,没有什么可供偷盗。

米端的话,也十分厉害,一下子就咬定了来人心怀不轨,白奇伟哈哈笑:我们像是偷东西的人么?听说这里面的人像极动人,想来参观。

米端的声音冰冷:外面墙上,有开放时间的告示,明天准时来吧。

米端说着,一伸手,已用力将门移上,白奇伟自然下会让他把门全关上,也一伸手,拉住了门,语调变软了些:我从老远的地方来,立刻又要赶飞机离开,能不能通融?这时,米端冰冷的回光,已经向白素和刘巨扫来,他的神情更加难看:不能。

白奇伟道:这未免大不近人情了吧。

令白奇伟想不到的是,米端的气力十分大,在争持之间,米端陡然发力关门.白奇伟要不是缩手缩得快,只怕手指会被关上的门夹断。

本来明明是自己理亏,可是这一来,白奇伟也不禁生气,他怒叫道:小心我放火把你这里烧掉。

门后面没有反应,白奇伟用力在门上踢着,又冲着门吼叫:哼,你里面陈列的,根本不是什么蜡像,全是真人,你是蜡像院魔王。

白奇伟这样吼叫,纯粹无理取闹,白素刚在劝他别再闹下去,却不料刷地一下,门又移开,令得米端和白奇伟又正面相向。

米端的神情,极人可怕。

白奇伟在事后这样说:当时,我一看到那个人的神情,吓了老大一跳。

他那种又急又惊又生气的情形,实实在在,只有一个人心中最大的秘密被人突然叫出来,才会这样!可是,我叫破了他的什么秘密呢?总不成他陈列的那些,真的全是活生生的人?在这时候,我身后的刘大师也叫了一句:‘你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心中没有鬼,就让我们进去看。

’我立时大声咐和。

米端只是维持着那种可怕的神情看着他们,然后,又重重地将门关上。

白奇伟哈地一声:这个人,我看总有点亏心事,别怕,他会再开门,让我们进去。

刘巨道;不会吧,我看还是硬冲进去。

白奇伟又拉了拉门,没有拉动,就这两三句话的功夫,就起了火,火头冒得好快,简直快到不可思议,事先一点征兆也之有,火舌从屋中直窜了起来!火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几乎整幢屋子,一下子就全被烈火包围,白奇伟向一辆经过的车子大叫:快报警!那辆车子的驾驶人也被那么猛烈的火势吓傻了,驾着车冲了出去,而事实上,根本不必报警,火势那么猛,附近所有人全可以看得到,救火车的呜呜声,已传了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其实可以防止――如果事先知道它会发生。

但是白素和白奇伟两人,都料不到会有这样事发生,这是他们两人,事后感到了极度懊丧的原因。

白素在事后道:火一起,由于火势实在猛,我们都自然而然退了几步,当时我己觉得刘巨的神态有异,他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后退,那时,奇伟在路中心拦车子,我拉了他一下,他却一下子甩脱了我的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门.门缝中有浓烟直冒出来,我又去拉了他一下,谁知道他陡然大叫了一声……白奇伟恨恨地一顿脚:我也听到了他的那声大叫,他叫道:那些塑像,接着,他就……白素叹了一声:这时,他就在我的身边,而我竟未能阻止他,唉,谁知道他竟然会那么疯狂。

白奇伟闷哼一声:真是疯狂。

他指着白素:你也是,他发疯,就让他去发疯好了,你也差一点就赔了进去。

白素苦笑一下,望着白奇伟:你还不是一样?白奇伟大声道:那可大不相同,我是为了你,你却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白素低声,皱着眉:他心中有疑惑,来找我们,也就不是全不相干,而且,就算是,也不能袖手旁观。

在他们兄妹两人的对话之中,多少已可以知道当时的一些情形,他们说来轻描淡写,实际上的情形,却惊心动魄之极!刘巨大叫了一声:那些塑像,陡然之间,向前疾冲而出,他的动作又快又突然,白素就在他身边,未能拉住他。

他冲到了门前,整个人,重重撞在门上,真令人难以相信,门本来很结实,叫白奇伟那样的大汉去撞;也未必撞得穿,可是,刘巨一撞之下,竟然一声巨响,被他撞穿了一个大洞,大蓬浓烟向外冒出来,他整个人已经没入了浓烟中。

白素一见这等情形,一秒钟也没有考虑,甚至未曾发出叫喊声,便已身形一闪,跟着冲了进去。

白素自然想将刘巨自火窟中拉出来。

在马路中心的白奇伟,一眼看到,大惊之下,没有考虑的余地,也一下就冲了进去。

白奇伟最后冲进去,一进去,浓烟扑面,他立时屏住了气息,他心中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像他那样有冒险经历的人,至多也只能逗留不超过一分钟,在那一分钟之中,还要几乎停止呼吸才行,若是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只要吸进浓烟,那就完全没有生存的希望。

白奇伟的动作十分快,滚滚浓烟中,他首先看到了白素。

白素身形闪动,还在向内飞扑,他用尽了气力,追了上去,一伸手,就抓住了白素的手臂,白素还想挣扎,白奇伟已经一个转身,拉着白素,使白素改变了前扑的方向。

浓烟密布,他们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面,但是两人心意一样,他们都知道:如果再不撇退,一定会葬身火窟之中。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实在没有可能把刘巨救出来。

他们一起又冲了出来,这时候,消防车也已赶到,白素立时向消防队长道:有人……在里面……有人在里面,快去救。

消防队长望着陷于一片火海的建筑物,摇着头,白奇伟大声道:给我装备,我进去救。

消防队长还没有回答,火窟中已传来轰然巨响,一部分建筑物倒塌,火头窜起十几尺高,火星乱舞,浓烟中的火舌,但是无数妖魔,口下乱射。

白奇伟和白素又不禁同时叹了一声,无法再坚持消防队长下令进人窟救人了。

他们在火场附近,一直停留到将火救熄才离开,离开的时候,消防队长向他们道:两位,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支大象,一头恐龙,在这样的烈火之中,也不会剩下什么了。

白素和白奇伟叙述了那场绝对意想不到的火灾,我立时问:刘巨是一定葬身火窟了?他们都黯然点头。

我道:那么,米端呢?你们有没有看到米端离开火场?他放火,自然是他放的火。

白奇伟道:他是不是在起火之前离开,我们无法确定,可是,他为什么要放火?我道:自然是他不愿意刘巨和你们,再看到那些塑像。

白素苦笑了一下:这说不过去,他设立蜡像馆,就是要人去参观,怎么会为了不让我们看而放火?白奇伟用力一挥手:自然是由于如果叫我们看了,就会揭穿他的秘密。

白奇伟的活一出口,我们三个人都静了下来,因为我们同时都想到了极其骇人的一个结论:米端要掩饰的秘密是什么?莫非真如刘巨所说的,那些塑像,根木不是塑像,而是真人?但,这实在大匪夷所思了,米端有什么方法把真人当作蜡像来陈列,难道他会什么妖法或是魔咒?能把人变成石头或是一动不动?那是连进一步设想都没可能的怪事!静了一会,我才道:还是先现实点,假设放火的是米端,他用什么方法、可以使烈火下到一分钟之内发生?白奇伟道:方法有的是,超过十种。

我道:可是,每一种,都需要十分长时间的准备。

白奇伟道:可能他早就准备好的。

我苦笑了一下:这说不过去吧,他精心设立了一个蜡像馆,但是却又随时准备把它毁去。

白奇伟一扬手:这种例子有的是,精心培育了一个特务,还不是准备了让他一秒钟之内就可以自杀成功的毒药,以防止他泄露秘密。

白素道:这才是问题的真正所在:这座蜡像馆,究竟有什么秘密?白素问了这个问题,向我望来,三个人中,只有我进入过那蜡像馆。

我觉得整个蜡像馆,米端这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但也无法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秘密。

刘巨的设想,没有丝毫可以成立的基础,这样一个举世闻名的艺术大师,竟然就这样葬身火窟,真是令人感到可惜之极的意外。

我呆了片刻,才答非所问:不知火场清理结果怎样,想探知他的秘密,应该参加清理火场的工作。

白奇伟和白素都表示同意,我略想了一想,就打了一个电话给黄堂,请他替我们作一个安排,黄堂听了,大表兴趣:我才接到报告,说是国际大师级的艺术家刘巨,葬身火窟,还有两个在现场的又是什么人?我告诉了他,他更是奇讶;那家蜡像馆,我连听也未曾听过,何以会引起那么多大人物的注意?我叹了一声:我们不是大人物,黄警官,你才是,你能不能替我们安排?黄堂沉吟了一下:本来,那是消防局的职责,不过我可以安排,我看清理火场,明天才进行,明天一早我们在现场见。

我有点意外:你?黄堂呵呵笑了起来:有什么事,能引起你卫斯理的兴趣的,我要是不参加一下,会后悔一辈子。

黄堂这个人,和我不是很合得来,但是有时还是很有趣的,比起他的前任杰克上校来,不知好了多少。

当晚,我们又讨论了一会,不得要领,只好各自休息。

第二天早上九时,我们已经到了火灾的现场。

白奇伟对整件事,也有这样大的兴趣,我感到有点诧异,问了他,他样子十分神秘地笑:我自然有我的原因。

虽然他的话中有因,但当时我绝未想到,他真有他的原因。

而且,他这次来找我和白素,原来就有事。

而我更想不到的是,本来想隔万里,全然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竟然有着干丝万缕的关系。

白奇伟这时不是不肯说,而是他也只有一个极其模糊的概念。

当时,我只当白奇伟在故弄玄虚,所以置之一笑,没有再问下去。

我们到达灾场,黄堂果然在了,正在和几个消防官员和专家闲谈。

他一看到了我们,立时迎了上来,又介绍了那些消防官员和专家,不必详述他们的名字,一个专家指着烧成一片废墟的灾场:火头至少有二十处,同时起火的,没有使用过炸药的痕迹,用来引发大火的,似是气体燃料,那情形,等于是有二十支巨大的氢氧吹管,同时向这组旧屋子吹燃,两位是目击者?火势是不是一下子就到达了高峰?白素答应了一声:简直是在几秒钟之内发生的。

另一个专家道:这样情形,极其罕见,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一切全都烧去。

不是容易的事!我问:没有发现尸体?那专家叹了一声:几乎连所有可以熔化的金属,都已熔化,哪里还会有什么尸体?这里本来是一间蜡像馆。

我忽发奇想:你说不会有尸体发现,如果有很多人呢?譬如说,超过十个人,也全都找不到半点痕迹?总有点骨灰剩下的。

那专家想了一想,才道:其实,就算是一个人,要找骨灰,立是可以找得到,但是必须在几吨的灰烬中慢慢去找,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所以只好放弃。

我望着灾场,在烈火肆虐之后,满目焦黑,触目惊心,要在那一大片灾场之中,找人体被烈火焚烧之后的灰烬,自然十分困难,可是我还是总去碰碰运气。

白素和白奇伟显然也和我一体心思,我们互望了一眼,我道:我们习不可以到灾场去看一下?黄堂的神情有点狡猾:为什么,卫斯理?我早料到他有此一问,所以我想也不想:刘巨是著名的艺术大师,在出事之前,他既然来找过我,我不想他尸骨无存,哪怕只能找到一小部分骨灰,都是好的。

这个道理,冠冕堂皇,黄堂眨着眼,有点不信,但是也无法反驳。

实际上,这时,我只想去灾场看一下,至于希望发现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

黄堂和高级消防官交换了一下意见,答应了我们的要求,我们换上长筒胶靴――进入火灾的灾场,必须如此,因为救人时积发很多水,而且,火焚后的现场,地上什么都有,普通鞋子绝不适宜。

在我们向前走去的时候,我听得一个专家在说:除非是利用遥控装置来发动火灾的,不然,火势一下子就那么猛烈,放火的也根本没有机会可以离开。

我向白素和白奇伟望去,白奇伟道: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场火,至少烧死了两个人。

蜡像院的门口部分,建筑物全已塌了下来,我们踏着废墟向前走着,昨天,我还在这里听米瑞发表他的议论,前后不超过二十小时,已经变成这样子。

走出了七八步,白奇伟道:应该是在这里,我把你拉住的?白素点头道:差不多。

她又向前指了指:那时,刘巨也不会大远,至多三公尺,而且在烈火中,他也不可能再冲出去多远。

我照着白素所指,向前走了三步,那里是一大堆被烧得不知原来是甚至物质的东西,一踏上去,就陷下了一个深坑,当然无法发现任何残剩的尸体。

这时,黄堂也跟了过来,这个人,有一种天生的本领,可以知道这场火,一定包含着什么神秘的事。

我自然也不必瞒他,所以,他来到了我身边,我道:整件事相当神秘,但究竟事情神秘到什么地步,是什么性质,我还一无所知,只能把我经历过的事实,向你说说。

黄堂十分高兴:那太好了,我早就知道,要是一场普通的火,绝不会引起你的注意。

再向前去,建筑物有一大半倒塌,一小半残存,室内的一切东西,都不再存在,变成了焦炭和灰烬,但是整个建筑的轮廓还在,我一面向前走,一同和黄堂说着这间蜡像馆中的情形,和我参观时的的感受。

我向黄堂叙述经过,白素和白奇伟,在火场中小心勘察,希望可以发现一点什么。

不一会,已经穿过了几间陈列室。

来到了那个院子,昨晚,就在这个院子中,我和米端说了不少话。

黄堂听得兴致盎然:这个怪人叫米端?我设法去查一下他的资料,一有就通知你!由他去查资料,自然方便得多,我点头表示感谢,他又道:陈列的人像…全是真人?这……我看刘巨多半是受了刺激,觉得一个全不知名的人,艺术造诣在他之上,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

才会有这样的推测。

我道:我也这样想。

我们讲了一会,白素和白奇伟也来到了院子,他们手中都拿看一根铁枝,那是要来放开厚厚的灰烬,希望有所发现。

到了院子,白奇伟用力将手中的铁枝抛了开会,神情十分失望:从来也未曾见过烧得那么彻底的一场火,根本一切全成了灰烬,就算没有变成灰,也全然无法辨认烧剩的东四原来是什么!白素道:这样的火场,通常如何清理?消防官皱着眉:通常,都由物主寻回烧剩的东西,但既然没有什么剩下,自然由产泥机清理,全当垃圾处理,这建筑物的四周,幸而没有什么屋子毗邻,有了天然的隔火道,不然,只怕会有一场大火!白素道:清理火场,如果有任何发现,请马上通知我们!黄堂自然一口答应;真可惜,我竟然不知道有这所在,不然,说什么也要来参观!火场之行,一点收获也没有,临走时,还听到几个专家在争论,说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一下子使火势变得那么猛烈,每一处地方,都有火头冒出来。

黄堂和我们分手:这件事,十分怪异,你们可有什么设想?我叹了一声:你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你有什么设想?黄堂摇了摇头:无法将之分类,只好等有进一步的资料发现再说。

黄堂说有进一步的资料发现了再说。

当天下午,他就有了进一步的资料,而且他找上门来时,模样之异怪,真是难以形容:而当他说出了调查所得的资料时,我们也为之目定口呆,一致认为那绝无可能,可是黄堂却有许多证据表明那是真实的。

第四章  白奇伟在巴拉那河水利工地上的奇遇黄堂的调查所得,和整个故事,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但是要缓一步再叙述,因为在离开火场之后,接着发生的一些事,也和整个故事有关,那就是我曾提过,白奇伟前来的原因。

当然,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当时,没有人知道白奇伟的遭遇,是和整件事有密切的关连。

我们上了车。

白素就问她的哥哥:最近,你在什么地方?白奇伟一到,就遇到了刘巨的来访,接着就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昨晚临睡,大家都精神恍惚,所以应该见面之后立刻就问的一个问题,拖到这时候才问。

白奇伟答道: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南美,巴西和巴拉圭之间……白素啊地一声:参加巴拉那河水坝的建设工作?她说了之后,向我笑了一下:哥哥是水利工程师,自然对世界各地大规模的水利工程,都比较留意一些。

我笑了一下:巴拉那河水坝,是世界上至今为止最大的水利工程,没有亲人做水利工程师,也应该留意。

我们说着话,白奇伟忽然叹了一口气,白素关心地问:工程有点问题?白奇伟摇了摇头,我注意到他的神情,有点忧郁,就打了一个哈哈:我知道了,恋爱了,是不是?你早到了该有心爱异性的年龄了。

白素瞪了我一眼,看她的样子,是想斥责我胡说八道。

可是同时,她又看到白奇伟并不否认,而且眉宇之间,忧郁的神情更甚,看来竟是给我就对了,她也不再出声。

我本来是随便说说,可是如今情形,谁都看得出来,白奇伟一定有感情上的烦恼,所以我倒不便再开玩笑,等他自己说下去。

白奇伟却一直不再开口,只是隔上些时,便叹一口气,一直到回家,他才长叹了一声:我这次来,就是希望你们两个,听听我的一些遭遇。

我和白素连忙道:当然,有事,总要找自己人商量商量。

白奇伟神情有点犹豫:可能会耽搁你们相当时间……我和白素又不约而同叫了出来:这是什么话!白奇伟挥了一下子: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地方,我也莫名其妙,一个人对自己亲身经历的事,莫名其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但事情又确是如此,所以我的话,你们听来,也可能莫名其妙。

我笑了起来:怎么一回事,解释那么多干吗?快说,我们一定用心听。

白奇伟在沙发上,身子向后,靠了一靠,眼望着天花板,又过了好一会,连连吸着烟,直到烟灰长得落了下来,也不觉得。

他那样出神,自然是在想该如何说一说他自己的遭遇才好。

我和白素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但也不好会催他。

白素知道我心急,就按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山声打扰。

直到他抽完了一支烟,按熄了烟蒂,他才道:巴拉那河是南美洲第二大河,全长超过五千公里,仅次于亚马逊河,我担任的工作,是要深入它的发源地,去探测它的水流量,和每年九月,整个河流水减少到近于枯竭的原因,这是工程未开始前,必须进行的重要工作……白奇伟的经历,在他和一组水利工程人员、向导、当地官员,出发去考察巴拉那河的源头开始。

巴拉那河发源于巴西高原的东南部,和所有的大河一样,源头十分复杂,有众多的小河流汇集,巴拉那河源头主要的一条小河流,是帕拉奈巴河。

整条河,都在高山峻岭中流窜,水流十分急,大小瀑布极多,只怕是世界上所有河流之冠。

整组工作人员大约有五十人,有着最精良的配备,溯河而上,在崎岖的山中行进,每天也不能超过十公里。

有的时候,在断崖上慢慢移动,听着下面的河水,发出轰烈的巨响,湍急地流经峡谷,真是惊心动魄。

自然,作为水利工程师,看到这种情形,不会诗兴大发,想到的只是在这些急流之中,蕴藏着不可估计的巨大能量,如果能够加以利用,就可以改进几千万人的生活。

白奇伟不合群,他那种特殊的东方人高傲,也使得其余人觉得难以接近。

而且,别人可以离河水远一点,拣较好走的地方走,他由于要负责测量河水流量,流量计必须放在水中,才能有数据记录,所以,他要尽量接近河水,才能完成工作。

整个工作组中,和他是最近的一个,是他的助手,一个性格十分开朗的巴西小伙子,三十岁不到,工作认真,和白奇伟十分谈得来,这个小伙子的名字是李亚。

那一天,他们整天都在湍急的河边,向上游走,离整个工作组相当远,当天获得的资料,十分丰富。

本来,下午四时,他们就应该和大队会合,可是看到前面下远处,水势轰发,有一个不是十分高,但是老远看去水气蒸腾、气势极猛的一个瀑布,白奇伟发现这个水流量急骤到了超乎想像的瀑布,竟然在资料中没有它的记载,不禁大是讶异,忍不住道:贵国的河道考察人员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一个瀑布,怎么会忽略了过会?他这样问的时候,发现李亚也盯着那个瀑布在看,而且神情,十分惊恐,口唇掀动,像是在喃喃自语。

由于湍急的河水,发出巨大的声响,瀑布也隐隐传来轰声,讲话都需要特别提高声音,才能使对方听到。

这时明知道李亚在哺喃自语,可是白奇伟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李亚的神情极奇特,本来,他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在河水汹涌如猛兽的急滩中,他敢跟着白奇伟,从一堆石块,跳到远隔几公尺的一堆石块上去。

白奇伟惊告过他不知多少次,说自己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体能上远远超越普通人,所以他能做到的事,不可以跟着做,一失足,在那样凶猛急湍的河流中,生存的机会极微。

可是李亚听了,却只是笑嘻嘻,满不在乎,还说他就在这条河边的村落中长大的,出生第一天就在急流中浸过,水再急,他也可以像急流中的那种身子扁得像纸一样的银鱼,甚至可以逆流而泳。

李亚究竟有没有这种本领,不得而知,因为到那时为止,他并没有表演的机会。

但是他胆子大,这可以肯定。

可是这时,他盯着那瀑布,却十分害怕,白奇伟不明白一个水利工作者看到了瀑布,为什么要害怕,所以他走近李亚。

李亚根本来自留心白奇伟已来到了他的身边,仍然在自然自语,白奇伟这时,已经听清楚了,原来他在不断重复着几句话:天,它真的有,它真的会出现,它真的有,真的会出现。

白奇伟忍不住大喝一声:你在说什么?或许是由于白奇伟的呼喝声太大,也或许是由于李亚本来就十分惊怖,所以他陡然震动,看来失神落魄,他指着那瀑布,声音发着颤:这……是传说中的‘鬼哭神号’……原来它真有的,不是传说,是真的!白奇伟仍然莫名其妙,又大声道:你再解释得清楚一点。

李亚却不肯再说什么,四面张望着,寻路想离开,白奇传道:你想干什么?水流量那么巨大的瀑布,竟然在水利资料上不存在,我们得去好好看一看。

一听得白奇伟这样说,李亚几乎跪下来哀求:求求你,白先生,别过去看,我们快快归队吧,这……本来就不存在,资料上自然没有。

这时,白奇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全然不明白李亚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李亚的话,前后矛后之至,刚才还在说真是有的,现在又说本来就是不存在,还说什么那是传说中的鬼哭神号。

李亚看起来像是精神错乱,白奇伟用力在他颊上拍了一下:趁天色还没有黑,快和我一起去看看。

李亚发出了一下十分惊悸的叫声:天,不能去,我绝不会去,白先生,你……也请你不要去。

白奇伟这时,已经看出,李亚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而感到了极度的惊恐。

他心中充满了疑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定下神来好好说,理由如果充分,我就听你的意见。

李亚听得白奇伟这样说,如同绝处逢生,大口喘了几口气:白先生,这个瀑布,平时是不存在的。

白奇伟是水利工程师,自然也是河流、水流方面的专家。

他完全可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瀑布由水流形成,如果水的流量减少,瀑布就会消失,如果处于河流的讯期,那么,瀑布就会形成,这是十分普通的自然现象。

所以他道;那又怎样?李亚看到白奇伟全然不觉得事情的严重,又焦急得几乎哭了起来:这瀑布……我是在河边长大的,从来也没有见过,只听月村中的老人说,这个平日滴水不流的地方,如果一旦出现了瀑布,那就是‘鬼哭神号’的时刻来临了。

白奇伟仍然不明白:你提了两次‘鬼哭神号’,那是什么意思?李亚急速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白奇作怒道:是你说的话,你不知道,这像话吗?李亚分辩着:我是说,我没有听到过,也不想听,村中的老人说,听到过鬼哭神号的人,都会疯掉,我不想变疯子,我在童年时,曾见过几个老疯子,听到过鬼哭神号而吓疯,这个瀑布出现,看到的人,要远远离开,不然……成千上万的厉鬼,就会发出哭叫声:听到的人……就会发疯。

白奇伟本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这时,由于李亚的神情实在大可怜了,所以他居然耐着性子,听李亚断断续续,牙齿打震地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听完之后,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总算弄明白李亚害怕的原因了:原来是为了土人村落中一个古老的传说!这个传说,自然是土人弄不明白何以瀑布忽然会出现出来,什么鬼哭神号,多半是大量急湍的流水,流经狭窄的河林,和岩石碰撞,摩擦所发出来的巨大的声响,这种声响可能十分惊人,自然在传说中,被渲染夸大为千万个厉鬼在号哭。

白奇伟哈哈大笑,李亚瞪大眼睛望着他,白奇伟一面笑着,一面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小子,你现在不是山区里的土人,你在里约热内卢上大学,是一个有现代知识的人。

李亚显然想不出如何回答,他只是拼命摇着头,样子看来,又可怜又滑稽。

白奇伟仍然耐着性子:像这种自然现象、是水利工程师研究的最好课题,大量的水流,自何而来,何以消失,弄明白了它的规律,可以作为工程上的重大依据。

你不是立志要做一个好水利工程师吗?李亚仍是一个劲儿地摇着头,他居然大声叫了起来:我要做一个好工程师,不要做一个疯子工程师。

白奇伟的耐心、到了尽头,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道:那你就别去,土人始终是土人,就算得到了诺贝尔奖金,土人还是土人。

白奇伟的话,令李亚十分伤心,可是他的心地也真好,哀求地道:白先生,你也别去,求求你,去了不会有好结果。

白奇伟根本不理会李亚的哀求,已经开始觅路,向那瀑布的方向进发。

他走了一程,曾回头看,看到李亚像是一座雕像,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白奇伟本来坯存着希望,以为他终于会跟上来,如今看情形,李亚不去过来了。

白奇伟也不再理会他,继续向前走着,山间虽然没有路,但河林旁,总比较平坦,并不是很难走。

他离那瀑布越近,就越觉得那瀑布气势雄伟,绝不在尼亚拉瓜、黄果树和维多利亚那些著名的瀑布之下。

瀑布不会超过十公尺,可是水声震耳欲聋,大量的水急泻而下,戳起的水浪和水花,甚至比瀑布本身还高,真是从来未曾见过的奇观。

来到临近,白奇伟开始向上攀,没有多久,他就看到了瀑布形成的情形。

原来上面的河床相当浅,大量河水汹涌而来――白奇伟推测,可能是更上游的山区上空,忽然下了一场暴雨,导致山洪暴发,所以水流量大增――河水几乎已漫上于岸,在许多小缺口处,争相泻出来,像是无数条流窜飞舞的银蛇。

而恰好有一个大缺口,河水自然急泻而出,所以就形成了那个大瀑布。

山区上空暴雨的机会可能不多,平日,山洪不来,河水流量少,水不会从那个缺口溢出来,自然就不会有什么瀑布。

看到了这种情形,白奇伟心中又把李亚骂了好多遍,他沿着河岸,向前又走出了一程,站在河的对面,看着奔泻而下的急流。

他一面观察地形,心中作了打算,明天,要设法弄一架直升飞机来,去勘察一下那么大流量的水,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白奇伟看得十分出神,陡然之间,看到河水上泛起一片金光,他才知道,夕阳已经西沉,那是晚霞的反映。

在山区中,太阳一下山,黑暗来得特别快。

白奇伟心中叫了一下槽糕,他无法和工作组会合,看来只好在这里找个地方度过个宵了。

白奇伟有丰富的野外生活经验,在河边度一宵,并不算什么,他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沿河走出了一段路,那里是上个碎石滩,长着一簇一簇的灌木,白奇伟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已经利用那些灌本的树枝,燃起了一堆篝火,然后,他把外套翻过来,摊平,铺在地上,他就在篝火旁坐下,嚼吃着干粮,又用水壶舀了河水来饮,竟然十分清冽可口。

他在夜色中,观赏着河流的壮观景色,又打了一会坐,以消磨时间。

到午夜时分,他才把篝火加大,估计至少可以燃烧一小时之上,他才躺了下来。

轰大的河水声,很有催眠作用,不多久,他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醒了过来。

他是被惊醒的,可是情形十分奇特。

通常,一个人在熟睡之中被惊醒,总是由于周围发生了什么声响。

但那时,白奇伟的情形,却恰好相反,他是由于四周的声音突然消失,才惊醒的。

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静列极处,以致白奇伟在一刹那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过来,还以为是进入了一个梦境。

当白奇伟确定他已醒了,一时之间,他又不能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因为入睡之前的轰轰发发的水声,和醒过来之后的寂静,相去太远。

他要坐起身,睁开眼,至少半分钟,才肯定自己仍然在河边,就是不久之前入睡的地方。

这时,篝火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灰烬,在无声地燃烧,连轻微的拍拍声都没有。

白奇伟大惑不解,那么猛烈的水声,到哪里去了?他一跃而起,就已经有了答案:那道瀑布不见了。

河水显著降低,而且,水势也变得极缓馒,缓慢到在夜色中看起来,河水像是静止一样。

河水下应该静止,一定在流着,可是真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种情形,真是奇特极了,白奇伟仁立了一会,想起李亚曾告诉他,这道瀑布,被土人叫做鬼哭神号,说什么会发出千万个厉鬼的号哭声,那真是无稽之极,习惯于野外生活的白奇伟,也从未有过如此寂静的经历。

他深深吸着气,点燃了一支烟,才吸了一口,就怔呆地向前望去。

吸引他向前望去的原因,并不是前面有什么他可以看到的东西,而是前面,突然传来了一下修叫声。

在寂静中听到了那一下惨叫声,令得白奇伟遍体生寒,夹着烟的手指,不由自主发抖。

那是真正的惨叫声,而且,显然是由人发出来的,别的动物,决计不可能发出如此充满了悲惨,令得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剧烈发抖的声音。

那一下呼叫声,其实并不强烈,听是悲惨。

像是发出叫声的人,本来是在竭力抑制自己,不使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准备默默承受痛苦。

可是也许是他心中的痛苦太强烈了,无论他怎么控制,也无可避免地爆发了出来,那不是他在呼叫.而是悲惨和痛苦的自然爆发。

惨叫声拖曳得相当长,余音越来越低,但是给听到的人所带来的震撼,却更加强烈。

白奇伟想再吸一口烟,镇定一下,可是他的手抖得如此之甚,以致他竟然没有法子把烟放进口中。

而且,一时之间,他除了站在那里发抖之外,简直什么也不能做。

他只是不断地在心中重复着几句话:天,别让我再听到一次这样的惨叫声,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惨叫声,听多几次,人会疯掉。

当他在这样祈求时,他自然而然,想到了李亚说过的:听到鬼哭神号的人会变疯子!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而就在这时,惨叫声又传了过来。

这一次,是连续的惨叫声,由于呼叫声是这样的撕心裂肺,他根本分不出发出呼叫声的人是男是女,甚至也无法判定是一个人在叫,还是好些人一起在叫。

那种连续的惨叫声,令得白奇伟不但全身发颤,而且感到了生理上的真正痛楚,惨呼者的痛苦,似乎传染到了他的身上,使他的心口,一阵刺痛,身子跟着摇晃,他若不是有相当强的自制力,忍不住也要张口大叫,去发泄他心中,本来不应该存在但是却在惨叫声中向他袭来的痛苦。

他的思绪乱到了极点,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唯一的想到的,就是李亚所说的话:这种惨叫声,是鬼哭神号,是千百个厉鬼的号哭!在杂乱的思潮中,白奇伟忽然又想到:这是什么秘密武器?声波可以杀人,早有定论,这种充满绝望、痛苦、悲惨的呼叫声,可以震动听到的人的每一根神经,比任何高频率的音波或低频率音波,具有更大的杀伤力。

因为在这种叫声中,充塞着人类的感情,可以使人在感情上受到感染。

真难想像,如果在战场上,只让对方的士兵听到这样的叫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是不是有什么机构,正在这里秘密进行这种秘密武器的试验?白奇伟思绪极乱,他想到这一点,显然忘记了李亚曾说过,那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不知有多少年了。

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当时却使白奇伟比较镇定。

在全然无可解释的处境,感到了莫大的震惊,如果可以找到一些虽然没有根据,但却可以设想的假设,就会像一个将要溺死的人,忽然抓到了一片浮木,多少可以起点作用。

白奇伟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

这时,各种不同的惨叫声,仍然但是利锯,在挫锯着他每一根神经,有的惨叫声尖厉,有的闷郁,有的伴着呻吟,有的和着喘息,每一下惨叫声。

都迸发着无穷无尽的痛苦悲哀,也迸发着愤怒和绝望。

间中,在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呼叫声,似乎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在叫喊着。

也不是十分听得清楚。

但是,白奇伟终于听清楚了其中的一句,那是用中国黄河以北的语言叫出来的:冤枉啊!虽然只有三个字,而且是极普通的三个字,可是,也是惊天动地的三个字!冤枉啊!一个人为了他根本未曾做过的事,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付出代价是什么?极有可能是家破人亡,极有可能是在酷刑之中死亡。

冤狂啊!用其他的语言在叫出来的,是不是也在诉说他们心中的冤屈呢?是不是人类自有文明生活以来,所有的冤枉,全部化成了声音,在这里爆发了出来?白奇伟大口喘着气,听到了这种连续不断的修叫声会令人发疯,他再无怀疑,他竭力使自己镇定,毕竟他受过严格的中国武术训练,在镇定心神这方面的能力,超人一等。

夜相当冷,可是这时,他却已经满头是汗,冷汗还在他的背脊上任意肆虐,使他感到背上像是爬满了冰冷的、有着无数支脚的怪虫。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么可怕的惨叫声中,他的镇定,在极艰难的情景之下,一点一滴增加,终于使他可以转动一下颈子――这是他听到第一下惨叫声之后的第一个动作。

他使自己面对呼叫声的来源。

他发现,所有的惨叫声,全是自河岸的那个大缺口下面,传出来的。

也就是说,从那个大瀑布处传出来。

他甚至还不是正面对着惨叫声,已经感到这样的震动!他真不敢想象,如果正面对着惨叫声的来源,他这时会怎么样。

那个大缺口的一边,推想起来,应该是十公尺高下的一幅断崖。

何以在那断崖上,会有那么可怕的声音发出来?有多少人在那边?看来至少有好几百个人。

还是那里,根本是地狱的一个缺口,把在地狱中厉鬼的呼叫声泄了出来?惨叫声来自地狱?还是来自人间?这样的痛苦悲惨,应该是来自人的内心。

唯有来自人内心的惨痛的呼叫声,才能使听到的另一个人,也感到人类共通感情上的共呜。

白奇伟思绪极乱,而且行动上也不受控制,他不住地挥手,喉际不由自主,发出咯咯的声响,甚至于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别叫了,别叫了,求求你们,别叫了,究竟人类内心的痛苦有多深,全都给你们叫出来了,别叫了,别叫了!在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在喃喃地说着,但是不多久,他虽然竭力抑制,也变得大叫了起来,他叫的是:别叫了!而且,他也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叫声之中,虽然痛苦绝望悲惨愤怒的成分,不如那些惨叫声之甚,但是也足以今他自己感到震惊,而冒出更多的冷汗来。

这时,白奇伟的神智,还保持看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情形,就像是面对强有力的催眠,现在还可以凭自己的意志力与之对抗,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最后,情绪一定会完全被控制,而完全失去了自己,那么,照李亚的说法:变成疯子!白奇伟想控制着自己不要叫,可是他却做不到,他双手紧紧掩住自己的耳朵,不断弹跳着,一点用处也没有,惨叫声,还是一下又一下,利钻一样,自他身上每一个毛孔之中钻进来。

他真的不知自己还能支持多久,他一生中,不知会经历过多少惊险,但这是真正使他感到了彻骨恐惧的一次,他甚至全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着不见摸不着,但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声音,那么可怕的,由人类的发音器官所发出来的声音。

又过了没有多久,白奇伟用了最大的努力,才使自己不再叫别叫了。

但是他还是在叫着、他叫着白素的名字,叫着我的名字,因为这种怪异莫名的情形,使他想起了我的许多怪异的经历,下意识认为那可以对抗。

他实在无法知道究竟时间过了多久,就在他整个人快要崩溃,快要虚脱,再也支持不下去时,突然之间,在一下比起已经听到过的惨叫声更要可怕许多的呼叫声之后,一切全静了下来。

而那最后的一下呼叫声,却令得白奇伟被震撼得再也站不住。

他一下子跌倒在地,身体也因为那一下可怕的呼叫声,而发生了剧烈的抽搐,变得整个人紧紧地缩成一团。

一直等到那最后一下惨叫声完全消失,白奇伟才死里逃生,把他紧缩成一团的身子,慢慢舒展开来,每一下动作,他的骨节,都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终于伸直了身子,慢慢站起,恍若隔世,直到这时,他才想到,自己刚才,如果在听到第一下惨叫声之后,就远远逃开去,那或者可以不必多受后来的苦楚。

可是,由于第一下惨叫声一传人耳,就造成了巨大的震惊,他当时绝未曾想到这一点,而且,在那么寂静的黑夜中,他就算逃出去十公里,只怕也一样可以听到那种叫声,黑夜,山路崎岖,他又能逃出去多远?他勉力定了定神,刚才几乎被摧毁殆尽的勇气和胆量,渐渐恢复,好奇心也随之增加。

这时,对他来说,为什么这道河流的水流量,一下子那么平静,一下子又如此汹涌,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种如此可怕,如此震撼人心,如此陷于疯狂一般的痛苦,如此发自内心绝望的惨叫声,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他决定过去,察看一下究竟,那个曾是大瀑布的河岸上的缺口,就在对面,他只要涉水过河,就可以到达那个有声音发出来的断崖。

河水看起来十分浅,可以看到河底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而且,天色也已渐渐明亮了,光亮会使人的勇气更为增加。

第一线曙光,令得平静的河水,反映起闪光,他已经选择好了一处河床看来十分平坦的地方下了水。

白奇伟一直在叙述着,从他一开始讲述起,我和白素,都没有发出任何问题去拓扰。

但是当他讲到他开始涉水过河,去察看那种惨叫声的来源之际,我扬了扬手:等一等再说。

白奇伟停了下来,由于我思绪十分紊乱,我做着一些没有意义的手势。

白奇伟在叙述着的事,本来,对我来说,完全陌生,那是他的经历,不是我的经历。

可是,当他讲到,他听到了那种惨叫声之后的感受和反应,我却十分熟悉。

非但十分熟悉,而且感同身受,仿佛我也曾听到过这样的经历。

然而,我又实实在在,未曾有过和白奇伟同样的经历,为什么我会对一个未曾经历过的情景,会有那样熟悉的感觉?这实在大怪了,我必须静下来想一想,所以才打断白奇伟的叙述。

静寂足足维持了三五分钟,我仍是一征紊乱,不得要领。

白素低声问:你在想什么?我摇头苦笑:不知道,我只觉得,奇伟提及那种充满绝望悲痛的惨叫声,我……好像也曾听到过,可是又不能肯定。

白素和白奇伟两人互望着,显然他们不明白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别说他们,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已在说些什么,一切,包括我的思绪,都十分恍惚模糊,有着不可思议的怪异。

我又想了一会,仍然抓不住中心,只好叹了一声:请再说下去。

白奇伟对我的话有了兴趣;你好像也曾听到过这样的惨叫声?我想不可能,如果你曾听到过,那一定是你毕生难忘的印象,而不可能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我为:是啊,这正是奇怪之处,或许,你的形容太生动,引起了我某种联想,所以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这种情形……当我在这样说的时候,我还是迟迟疑疑,没有什么肯定的见解。

可是当我说到了联想之时,陡然之间,像是有一股极强的光线划破了黑暗,在我心底,一直是朦朦胧胧的那种感觉,也在那一刹间,变得清晰无比:我知道为什么我会有似曾耳闻,甚至感同身受的感觉了。

那蜡像院!我一想通了这一点,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

这种突如其来的行动。

把白素和白奇伟吓了一大跳。

我显得十分激动:那蜡像院,那四间陈列室中陈列的人像!白奇伟仍然疑惑:那和我的遭遇,有什么关系?我定了定神:当时,参观那些人像,受到极大的震撼,我觉得,那些人像,面临这样巨大的悲痛,应该会发出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呼叫声。

白素最早明白了我的意思:当然,陈列室中寂静无声。

我用力点头:虽然当时陈列室中没有声音,但是看到那种景像,内心深处,像是隐隐感到受苦难的人发出的惨叫声。

所以,奇伟一说,我就有熟悉的感觉。

奇伟听到的惨叫,正是……我一口气讲到这里,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本来,我想说,白奇伟听到的惨叫声,正是蜡像院中陈列的人像,所发出来的。

但这种话之荒诞和不可能,简直已到了极点。

第一,蜡像不会发出声音来。

第二,就算蜡像会发出惨叫声,何以声音会在几万公里之外的巴西被听到?白素和白奇伟明显知道我止住了没有说出口来的话是什么,所以他们不约而同摇着头,表示那不可能。

我吸了一口气:当然,那不可能,但是两者之间,却不能否认有一定的联系。

白素纠正的一下我的说法:你只能说,蜡像院是通过人的视觉,使人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受到无穷无尽,极度悲苦的感染。

而大哥的经历,是通过人的听觉,达到同样的震撼。

我嗯地一声:正是这样。

这种行动,总由什么人在主持,他们之间,我想极有可能,有一定程度的联系。

由于心情的紧张和兴奋,我声音急促而嘶哑,我感到,那怪异的蜡像院,既然推恻到可能和几万里之外的怪声有关连,那么,整件事牵涉范围之广,规模之大,纵横距离之巨大,可能远远超乎我们所能设想之上。

也就是说,那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桩大得不可思议的大事,虽然我一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的大事,但只要肯定这一点,也足以令人悠然神往。

白素最了解我的心思,看到了我那种兴奋刺激的神情,瞪了我一眼:你提及一定有人在主持这种事,假设蜡像院的一切,全是由那个叫米端的人在主持的,那么……她讲到这里,转问白奇伟:大哥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主持者呢?白奇伟双子托着头,不言不语。

刚才,他也和我一样感到兴奋和刺激,可是这时,他的神态,却又使人捉摸不透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白奇伟仍然维持着沉思的姿势,开口说话。

水很冷,河底的鹅卵石也很滑,要涉水过河,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容易,但是白奇伟还是一步一步,向对岸走去,来到河中心时.河水到他的腰际。

这时,他什么也不想,根本不去考虑如果河水一下子又变得湍急,他会有什么结果,他想到的只是一点:要把那些惨叫声的来源,探究出来。

那种惨叫声,曾经如此折磨过他,他非要找出它的来源不可。

他大约花了半小时,才拖着湿淋淋的身子――在水最深的时候,他几乎滑跌了两次,全身也就因此透湿了――走上了对面的河岸。

白奇伟在那个大缺口的边缘上岸,向下看去,就看到,那里的确是一片直上直下的断崖,而在那个大缺口之下的断崖上,有着一个相当大的山洞。

断崖不过十公尺上下高,那呈不规则圆形的洞口,直径至少有八公尺。

惨叫声,当然是从这个山洞之中传出来的,有了这一个发现,白奇伟十分兴奋。

当他昨天,面对着这幅断崖时,他看不到这个山洞,因为自缺口处奔泻而下的瀑布,把这个山洞整个遮住了。

白奇伟立即想到这样的环境,倒很有点像西游记中的水帘洞――一道大瀑布,遮住了瀑布后断崖的山洞。

他的略审视了一下地形,开始向下落去。

当瀑布存在,断崖下也是一条汹涌的河流,但这时瀑布已然消失,下面也成了一个浅滩,他轻而易举,就来到了那个大洞的洞口前。

这时,他心中也不免感到了恐惧。

那么可怕的惨叫,如果这时,突然从洞中传出来,那他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应付得了。

虽然,这时四周围都十分静,山洞之中,更不像是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但是昨晚,在第一下惨叫声入耳之前,何尝不是极度的寂静?想起昨晚的经历,白奇伟心有余悸,他不敢贸然进去,如果向位于这种荒僻地区的一个山洞,问有人吗,那也近乎滑稽。

所以,他拾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向山洞,用力抛了出去。

他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屏住了气息,集中精神,准备应付最可怕的变化。

石头抛迸了山洞,他听到了石头落地的声音,那一下声响,在山洞中激起了回音,传了出来,声音十分响亮,令得他有点吃惊。

但是声音很快就静下来,再也没有异声传出。

白奇伟由于事情实在太诡异,所以行事也特别小心,连向洞内,抛掷了三块石头,又等了半晌,仍然没有异状,他才面对着洞口,吸了一口气,着亮了随身所带的强力电筒,向山洞内走去。

他一生之中,曾有过不少冒险的经历,但和这时,他向山洞内走去,步步惊心的情形相比较,自然全是不足道的游戏。

在强力的手电简光芒的照耀下,明白了何以石块抛进山洞,传出来的回音异常响亮的原因,原来那山洞的形状,十分奇特,自入口处起,向深处伸展,上下左右,都在向内收缩。

整个山洞的形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圆锥形,而这种形状,最有利于声波远传,所有的传声筒,和早期的发音喇叭,以及乐器中的喇叭全是根据这种形状设计的。

那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个山洞的最深处,有声音发出,就可以通过这个天然的传声形状,传出极远去。

他昨晚在对岸,听到的那种惨叫声,是不是由这个山洞的极深处传来的呢?一想到这一点,白奇伟又遍体生寒。

因为这时,他已经走进了山洞,在山洞深处,如果突然有这种惨叫声传出来,加上山洞四壁的回音,情形一定比昨晚还要恐怖几十倍。

好几次,他几乎想在没有什么变故发生,可以全身而退时,急急转身离开,可是他毕竟十分勇敢,尽管心头的恐惧,在一分一分地积累,可是他还是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那山洞的四壁,相当平滑,并不如一般山洞那样,怪石嶙峋。

这种平滑,甚至给人以这个山洞,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感觉。

白奇伟在事后,对于自己能在这样的情形下,仍然坚定地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尽管起了好多次退缩的念头,但绝未付清行动,感到相当程度的骄傲。

他数着步数走进去,一直在向内缩小,所以到了山洞的尽头时,已几乎可以碰到顶上的山壁了。

尽头处,是一幅看来十分平整的石壁,除非能穿壁而过,不然,再无去路。

而一路行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这令得白奇伟有相当程度的失望,因为看来,这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洞,那些惨叫声,是不是由这个山洞传出来的,也是疑问。

在山洞中既然没有发现,再逗留下去,自然也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来,背靠着尽头处的石壁。

在这时,他面对着洞口,可以看到洞口的光亮,整个人如同处身在一个巨大的传声筒之中。

这种情形,令他忽然起:如果自己这时,忽然大叫一声,声音不知道可传出多远?他是一个想到就做的人,一想到,立时吸了一口气,张口大叫了一声。

他已预期到自己的叫喊声,会激起巨大的回音,可是也绝料不到,回声的反应,竟是如此之猛烈,刹那之间,像是有千百个人,立即跟着他在大叫,回声的激荡,甚至使他的身子,有了摇摆震动的感觉。

山洞之中的回音,渐渐静下来,他还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刚才那一下叫声,正在远远向着山洞口外,传了开去。

等到所有的声音全都静下来他才吁了一口气,不敢也不想再试第二次了。

这时,他仍然是紧贴着尽头处的石壁站着的,后脑吊在石空上,就在他准备起步,走出山洞去的那一刹间,他突然听得,在他的脑后,传来了一下低低的、幽幽的女性叹息声!那只是极轻的一下叹息声!可是白奇伟听到了之后,所受到的震荡之大,真是无与伦比!他整个人陡地向上弹跳了起来,山洞在尽头处,不会比他的体高多少,这一跳,令得他的头顶,重重撞在洞顶之上。

这一下撞击,令得他眼前金星直冒,几乎昏过去。

而就在这时,他又听得洞口处有声音传了过来,有人在叫他:白先生,你在哪里?刚才我听见你的叫声,你在哪里?白奇伟头上奇痛无比,思绪也未能集中,依稀辨出,那是李亚在叫他。

他这时,也来不及回答,刚才那一下幽幽的叹息声,难道竟然透过了山壁传过来?他用力在面前的山壁上踢了几下,发出的声音是坚实的。

过时,白奇伟真是疑惑之极,刚才那一下叹息声,竟然是幻觉?那实在不可能,因为那下叹息声虽然低,却可以肯定,由一个女人发出,叹息声倒并不悲苦,而只是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落寞,像是一个心境寂寞之极的人所发。

那怎可能是幻觉?幻觉怎能给人如此深切的感受?不是幻觉,就一定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在发出这下叹息声。

光别问这个人是什么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在什么地方?白奇伟的气息,不由自主,急促起来,这时,洞口又传来李亚的声音:白先生,你在山洞中?我不敢进来,请你快出来。

李亚的叫声,再加上山洞中轰轰的回音,令得白奇伟心中,十分焦躁,他先向洞口回了一句:你别再叫;我立刻就出来。

等到他和李亚的声音全都静了下来,白奇伟才定了神,向着洞壁,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我刚才明明听到了你的叹息声,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更不知道你在哪里,但是我真心诚意,请你和我接触。

他讲了那番话之后,等了一会,才又道:可以用你认为适合的任何方式。

他又等了一会,仍然一个反应也没有,他只好叹了一声:如果昨晚找听到的那些呼叫声,和你有关,那你一定是最了解人类痛苦的人,请考虑我的提议。

他又耐心地等了十分钟,山洞之中,除了他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之外,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

白奇伟转过身去,看到山洞口,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影在晃动,那自然是等他出洞去的李亚。

白奇伟心中十分乱,当他开始向外走上的时候,他还在想,一定要再进这个山洞来探索一番,自然不是空手进来,而是要携带各种可能的工具,例如,那幅山洞尽头处的石壁,就值得钻开来看看,后面是不是有人躲着。

他甚至也想到过,那一下叹息声,会下会是石头所发出来的?传说中,有一些石头会发出声音,墨西哥一处沙漠之中,有著名的哭泣的石块,会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埃及著名的孟能巨人,就是石头凿成的,据说是会说话的石像,在记载之中,甚至说它会哼出小调来。

白奇伟在杂乱的思绪中,步出了洞口,阳光普照,他看到李亚以十分讶异、骇然的神情,望定了他。

白奇侠先开口道:别这样盯着我,我井没有变成疯子。

李亚有点结结巴巴:白先生……你昨天晚上,没有听到……鬼哭神号的声音?李亚的话,唤醒了白奇伟昨晚那可怕经历的回忆,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听到了,那真会使人发疯,幸而我支持下来了。

你……也听到了?李亚的神情,有点惭愧:我深信……会有可怕的鬼哭神号声,所以在和大队会合,我竭力主张尽可能远远离开,我们扎营在……至少十公里之外,可是……也还是隐约听到了异声……好些人都心惊肉跳,我们要燃着大堆髯火。

大声唱歌,舞蹈,喝酒,来对抗这种异样可怖的声音,白先生,你……白奇伟苦笑了一下,指着那洞口:你早知道这种声音是从那个山洞中发出来的?李亚道:我不能确定,传说是这样讲,所以,从来没有人敢走进这个山洞,白先生,你真大胆,今天天没亮我就来找你,听到像是你的声音从山洞中传出来,白先生……快走吧。

白奇伟定了定神、心想叫李亚帮忙、是不可能的了,其个人也未必肯参加,还是自己独力进行的好,在未曾有新的行动之前,最好对那种传说,再有进一步的了解。

他本来对李亚口中的传说,一点也不相信,但有了昨晚和刚才的经历,他的观念完全改变了。

他要求李亚再详细一点告诉他有关情识的一切,李亚没有什么更大的补充,只是道:每当这里出现瀑布,就会有可怕的鬼哭神号,时间不一定,或者十年八年一次,或者三五十年一次。

白奇伟道:从来没有人进这洞去探索?李亚叫了起来:我的天,除了你之外,我们连想也不敢想。

白奇伟道:我刚才在山洞中停留了不少时间……有了一点小发现,还需要进一步探索,你回大队,帮我搬点工具。

李亚用骇然之极的眼光望着白奇伟,颤声道;白先生,人的力量有限,别……去触犯鬼神。

白奇伟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喝道:照我的话去做,我要一部发电机,一个风钻,一台录音机,还要……白奇伟陆续地说出了他要的东西:你告诉队里,我在这里耽搁几天,会赶上队伍。

李亚虽然答应着,但神情还是极度迟疑,白奇伟一再要他走,他才留下了一些食物离去。

白奇伟在洞口,狼吞虎咽地把食物吞下肚去,他一点食欲也没有,进食只为了维持足够的体力。

他一直面对山洞坐着,这时,他已经有一种莫名的第六感,感到在那山洞中、随时可能有人出来、这是一种十分虚幻的感觉,当时他何以会有这样的感觉,连他自己也说下上来。

他又进了那山洞两次,一直来到尽头,伸手拍打着那块石壁,然后又退出来等李亚。

李亚在三小时之后,才带了几个人,把白奇伟要的东西送了来。

李亚仍然以十分忧虑的神情望着白奇伟,白奇伟又好气又好笑,指着那山洞:这山洞不会超过二百公尺深,里面干净得很,什么也没有。

李亚有他自己的看法:既然什么也没有,还有什么好探索的?白奇伟道:山洞尽头处,好像有点……古怪,我想钻开着着。

李亚面如土色,又望了白奇伟半响,想来他知道再劝也没有用,所以长叹一声:白先生。

多保重。

那几个搬运东西来的,全是雇用的当地土人,那些人说什么也不肯走近山洞日,离洞口至少还有三十公尺,就把所有的东西放下。

然后,像是背后有一样马蜂在追逐,奔了开去,奔出了老远才停下,远远看着。

白奇伟走向他们,想问问他们这个山洞的情形,可是所有的土人,只是神情骇然地摇头,没有一个肯说一句话,弄得白奇伟啼笑皆非。

靠着李亚的帮忙,把搬来的东西,全都移到了洞口,李亚带着人离去,白奇伟先发动了发电机,然后接上了有相当长电线的一盏强烈射灯,推着射灯的支架,把射灯推进山洞去。

射灯的光芒极其强烈,比起手电简来,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山洞之中,顿时大放光明,他又带了电钻进去,一直来到了将近山洞的尽头处。

白奇伟固定了射灯、射向尽头处的那幅石壁,然后,双手托起了电钻,对准了那幅石壁。

他已经预料到,电钻一开动,发出的声响,在这种形状的山洞中,一定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所以他也已早有了心理准备,先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的手指,准备按下电钻的启动掣时,忽然,在他的身后,又传来一下低低的叹息声。

必须把白奇伟这时在山洞中的情形,写得详细一些,才会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较有条理的了解。

白奇伟这时面对着山洞尽头处的石壁,射灯的光芒,在他身后大约二十公尺处向前射,使他可以把那幅石壁,看得清清楚楚。

而那一下叹息声,在他的身后传出,和他第一次听到同样的叹息声时,处境有点不同。

(他一听到那一下低低的叹息声,立即就可以肯定两下叹息声,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第一次听到那怪异的叹息声,白奇伟第一个反应,自然是立即转过身去。

他一转身,就发现情形对自己极其不利。

因为一转个身,射灯的强烈光芒,就直射向他,在强光之下,他几乎睁不开眼来。

也就在那一刹间,当他眯着眼,尽力和强光对抗,他看到了就在射灯之前,有一个相当高挑颀长的人站着,从窈窕的身形来看,那显然是一个女性。

陡然之间,发现有人出现,白奇伟又惊又喜。

可是那人站在射灯前面,背对着光,白奇伟却面对着强光,白奇伟只能依稀看到有一个人站在那里,至于这个人是什么样子,自然一点也看不清楚。

而他,则整个人都暴露在强光之下,对方一定可以将他看得清清楚楚。

白奇伟一看到了有人,立时向前跨山了士,可是这时,由于他心中的惊奇、惶乱,震动,他一步跨了出去,脚在电钻的电线上绊了一下,一个站不稳,手中又拿着沉重的大型电钻,所以竟然向前摔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若不是在跌出之内,先机警地把电钻抛了开去,沉重的电钻、着是砸在他的身上,非受重伤不可。

饶是如此,这一交还是摔得不轻,跌一交,以白奇伟的身手,自然了当一回事,可是却摔得狼狈之极,他立时一跃而起,只听到那女人又发出一下叹息声,而且居然用十分动听而低沉的声音问:唉,你想做什么?很简单的一句话,语调十分真挚,有着几分责备,也有着几分关切。

白奇伟乍一见到有人,由于昨晚可怕的经历,自然而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怀有敌意,因为一切实在太不可测。

然而,那句问话一入耳,他十分自然地吁了一口气,本来极其紧张的心情,陡然放松,而且一切来得那么自然,仿佛那个在眼前的人,是自己相识已久的亲人,根本不需要对她有任何敌意。

他抬直了身子,盯着前面,仍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他问:你是谁?对方并没有回答,白奇伟又向前走去,但他只跨出了一步,那女人又用十分柔软亲切动听的声音道:请留在原来的位置上,我们或许还能文谈,你要是再走近我,连交谈的机会也没有了!白奇伟一时之间,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那种语调,有一股叫人自然想听她的话的力量。

白奇伟心中的感觉绝不是命令,而是感到是在接受一种恳求,使他觉得作为一个男性,有责任去接受那么温柔的恳求,一种来自女性的恳求!他真的站着不再向前走,可是他还是道:那太下公平了,我一点也看不情你,你却可以把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女人又短叹了一下(她十分喜欢叹息,几乎一句话之前,都有不同韵调的咏叹,这使她的话,听来也更加动人),道:世上有什么事是公平的,请举一个例子来听听!白奇伟怔了一怔,一时之间,还真举不出什么例子,他道:你是什么人?昨天晚上那种几乎令人疯狂的声音,是你弄出来的?那女人又是一声长叹:声音一直在,只不过由于水流陡然加大,形成了瀑布,瀑布的流泻,产生了大量阴电子,使得空气的结构起了变化,令得本来人的耳朵听不到的声音,变成听得见。

白奇伟用心地捕捉着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

这时,他有点心神恍惚,不能肯定,自己究竟是在听那女人的话,还是只在听她的声音。

但无论如何,那女人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可是以他的见识,这一番活,他无法彻底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以,等那女人讲完之后,他呆了一会: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或者,至少让我看一看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可是对方一个也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也不问你是谁,赶快离开这里吧!人类最愚蠢的行为之一,就是喜欢做自己做不到的事,听我说,赶快离开!白奇伟忙道:我可以离开,可是……他自然想进一步弄清楚许多事,可是他答应可以离开,却也是由衷的,他一面说,一面急急向前走出了几步,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下轻微的拍的一声,射灯被熄掉了。

射的光芒十分强烈,而且一直正面照射着他,如今灯光骤然熄灭,他在那一刹间,变得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团团红色和绿色的幻影,在黑暗中飞舞。

他立时站定,却听得一下令人心碎的长叹声,正自近而远,迅速离去。

白奇伟只能说他肯定发出叹息声的人在迅速离去,而无法确切地感觉出她是在向什么方向离去。

他发起急来,叫道:你别走。

他的叫声,在山洞中激起巨大的回声,他一面叫,一面双手挥舞着,虽然在什么都看下见的情形下,还是急速向前奔着,不一会,他就碰到了射灯的支架,而且将之推倒。

射灯的灯泡,在支架倒地之际破裂声,简直就象一颗小炸弹爆炸。

白奇伟定了定神,先闭上眼睛一会,灯泡炸裂声所引起的回声静止,他才睁开眼来。

光线从洞口射进来,自然不是很明亮,但也可以肯定:山洞之中,除他之外,别无他人。

那女人已离开山洞了。

白奇伟当时想到的只是:这女人行动好快,一定要快点追出去,不然,就可能追不上了。

所以,他不再理会跌倒的支架,一跃而过,向山洞口奔去。

他用极快的速度,奔出了山洞,可是站在洞口,四面看去,一片寂静,哪里有半个人影?一切那么平静,白奇伟真疑心刚才听到的声音,看到的人,全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声音、人影可能是幻觉,射灯的突然熄灭,总不会是幻觉吧。

白奇伟登上了一幅地形较高处,四面看看,仍然不见有人,他就开始大叫:不论你躲在什么地方,我都要把你找出来;白奇伟当时对于把那个女人找出来,确实大具信心,认为那至多不过是一场规模较大的捉迷藏游戏。

可是在三天之后,白奇伟精疲力尽,双眼之中,布,满了红丝,声音嘶哑,还是在三天之前,口发豪言之处,叫出了完全不同的另外几句话:你在哪里,请你再现身和我相见一次。

当然,不论他口发豪言也好,哀求恳告也好,一点回音都没有。

白奇伟叙述到这里,停了下来。

我和白素两人,骇然互望。

他在事先说明,他的经历,有很多地方,全能下明所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再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怪异到这种程度。

如果换了一个人,对我们叙述这种荒诞的经历,我们一定不会相信,可是,有这样经历的人是白素的哥哥,一个极有知识的人。

白奇伟的神情茫然,我见他半响不出声,就问:以后呢?以后怎么样?白奇伟苦笑了一下:什么以后怎么样?她再也没有出现,我在那山洞附近,找了足足一个月,也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我唉地一声:就算她站在你对面,你也认不出她来,你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样子。

白奇伟沉声道:可是她的声音,我绝下去忘记,一定可以认得出来。

白奇伟的神情,这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说是忧伤,看来又有几分兴奋,一般来说,只有自以为失恋的少年人,才会有这种古怪的神情。

这更不可思议,白奇伟对那个神秘莫测的女人,莫非是另有感情?我又问:这一个月内你不断寻找?用了一些什么方法?白奇伟瞪了我一眼,叫着我的名字:我要找起一个人来,办法决不会比你少,而且,这个人若是存在,一定会被我找出来。

听得他这样讲,我自然更加骇然:那你是说……这个曾和你在山洞中见过面的女人……根本不存在?白奇伟缓缓摇着头:我不知道一切全是那样怪异,从那种悲修的呼叫声开始……一切全是那么怪异。

我无法再说什么,向白素望去,想听听她的意见,白素笑:看来,大哥遇上了掌管悲惨之声的女神了。

我一听,刚想说这像话吗?谁知道白奇伟竟然道:也只好这样想,不然,怎么解释呢?我忍不往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两兄妹立对向我望了过来,我道:你的遭遇,可以分开两部分来说。

第一部分,你听到了悲惨的叫声,这种呼叫声,听了之后,几乎令人疯狂。

白奇伟点着头。

我摊了摊手:因为我未曾到过现场,也没有听到过这种悲呼声,所以我也无从解释……白奇伟一瞪眼;这不是废话吗?我道:才不是,你曾提及录音设备,河流上游的水一定会再涨,瀑布会再出现,瀑布过后,也就会再有那种悲呼声,你可以将之录下来。

白奇伟吸了一口气:谁知道要等多久?我道:齐白为了盗墓,可以花上一年时间,你最多也不过等一年吧。

白奇伟神情有点犹豫,白素道:这没有必要,总之,我们知道,有这样充满了悲苦绝望的声音自那山洞中发出来就是,重要的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我没好气地道:你不是说她可能是一个女神人?上哪儿去找一个女神去?白素不理会我的讥讽:大哥,你后来有没有用电钻去凿山洞尽头的石壁?白奇伟点头:有,可是一点发现也没有,石壁后面,看来是整座山,不去有什么别的。

而且,我也不想试了,我几乎因为电钻发出的声响,而丧失了听觉。

白素又想了一想:当时,你面向着强光,看东西自然困难,那女人的衣着是怎么样的?白奇伟的神情,十分懊丧:根本看不清,看出去,只是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形,是女人。

白素道:你们的工作组之中……白奇伟立时道:没有女性。

白素又不出声了,过了一会,她站起来,来回起了几步:她曾在那地方出现,如果你再想见她,非得再到那里去不可。

白奇伟呆了片刻:我六神无主,所以,特地想来听听你们的意见……再到那里去,等她出现,如果她不出现呢?白素突然说了一句听来像是毫不相干的话:那要看你想再见她的目的是什么。

我听了之后,陡地一怔,白奇伟整个人都怔呆着。

我心中啊地一声,知道白素也看出了她哥哥对那个神秘女人,多少有点异样的感情在,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果然,白奇声呆了半晌之后,才喃喃地道:不……为什么,甚至什么都不为,不会再向她问任何问题,我只再想……听听她的叹息声,也是好的。

他说得那么真挚,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失声道:天,你在恋爱!白奇伟陡然震动,向我望来,神情疑惑:是么?我可从来没有想到,怎么可能呢?我苦笑了一下:你当然早已想到,只不过由于事情实在太荒诞,荒诞到了你自己也下敢承认的地步。

白奇伟神情苦涩:也许是……那么,你也认为我要到那里会等着?我闷哼了一声:随便,或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女人是女神也好,是女妖也好,会被你感动,出来见你的,哈哈。

我的笑声才一出口,白素已大有怒意地道:很好笑吗?我不觉得。

白素很少表示这样强烈的反感,我一怔,不敢再说什么。

白素过了片刻,已回复了正常:照我看,这位女士,一定有非常特别的身份份,她能解释那种悲惨叫声的来源,自然和那种声音有关,就像米端和那些表达痛苦绝望的人像有关一样。

我举起了手:对这个结论,我没有意见。

白奇伟长叹一声: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只对再见到她有兴趣,我……这就走了,一有了结果之后,自然会和你们联络。

看他神不守舍,我心中十分不忍,但是他早已是成年人,自己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而且他又自信,性格执拗,看来任何功说,都不会有什么用处,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我只好道:也不急在这几天,既然来了……白奇伟用力一挥手:不,我离开,可能已经错失了机会,不能再浪费时间。

白素用十分谅解的神情,望着他:或许,每次有那种悲惨叫声传来,她就会出现?白奇伟嗯地一声: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

嗯,每次有惨叫声传出,她就出现……而每次要有水流增加,有了瀑布,才会有这种叫声发生……白奇伟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我听了不禁有点骇然:你想去制造一次水流量增加,形成一道瀑布?白奇伟吉笑,伸手向上指了一指我又不是上帝,哪有能力去制造一个瀑布。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对那一带的河道情形,不是很熟悉,我是怕白奇伟要是胡闹起来,很可能会令得上游的河道改道,以形成骤增的水量,但当然不必提醒他可以这样做。

白素看到白奇伟这种伤感的神情,十分关切,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可想,还是白奇伟自己在安慰自己:不要为我担心,如果有缘再见,始终会再见的。

我笑了起来:你能想得那样透彻,不会有人为你担心。

白奇伟苦涩地笑,向门口走了几步,看来想就此离去,但是又有点不舍得,又转过身,向着沙发,神情有点迟疑。

白素一看到这样情形,忙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会意,忙握着一瓶酒。

取过了酒杯,给每人都倒了一杯酒,又引起了话题:真想不到,不久之前还在这里高谈阔论的艺术大师,转眼之间,会葬身人窟,人生真大不可测。

白奇伟也叹了几声,我和白素都尽量找一点话题,事实上,大家都不想就此分手,可是白奇伟又急着要走,讲了一会,我们的话题自然又回到白奇伟曾遇到过的那个女人身上。

可是这位女士神秘得全然无法作任何想像,一提到了她,反而倒没有什么话可说了,白奇伟也坐立不安,终于,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白素和我都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挽留的话,白奇伟长叹一声,向门口走去,他才来门口,门铃声骤然大作。

白奇伟顺手打开了门,门外站着的人是黄堂,脸上带着怪异莫名的神情。

任何人一看,就可以知道他遇到了怪异莫名的事情。

黄堂一看到我们,就喘息着:你们全在,那真大好了,真怕你们不在。

我扬了扬眉:有什么发现?黄堂一面走了进来,一面不住挥着手,神情仍然那样怪异,可是又不说什么。

白素趁机道:大哥,黄先生一定有点发现,你不妨听了再说。

白奇伟咕哝了一句,我不是很听得清楚,大抵是他会有什么发现之类。

黄堂就在白奇伟身边,他多半听到白奇伟说些什么,他冲着白奇伟一瞪眼:不会有发现?我的发现,可以说是宇宙间最怪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