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曾考虑到,如何处置那个司机的问题,那只好暂时委曲他了,因为我已经注意到,那升降机是多年之前汉堡的出品,式样十分旧,是顶上有一个洞可开的那种,我可以将那个司机从那洞上塞上去,让他留在升降机的顶上。
而当我摇身一变,成为一个司机之后,我便可以有机会自由来去,观察去路了!我身边总带着一些十分灵巧的化装工具,要化装成那个司机的模样,我相信只要在三分钟之内,便可以完成了,问题就是我要有三分钟单独的时间,不能被人发现。
因为我心中在竭力地思索着我逃亡计划的第一步,所以,我口中虽然在不断地说着,但是说些甚么,我却连自己也不知道。
等我将第一步计划,思索得差不多之际,我便站了起来,自答自问。
我自言自语道:噢,有一件事,我必须去见一见甘木先生。
我自然知道,我在这间房间之中所发出的每一个字,立即便有人会听到的。
当监视我的人,听到我要去找甘木,他自然不会去阻拦了。
所以,我一面说,一面便向门外走去,出了门,我直向升降机走去,同时,我伸手入西装上衣的一个秘密口袋中,略为摸索了一下,我所需要的化装品全在,我可以利用那些化装品,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当我等着升降机到来之际,我的心情,也不免十分地紧张。
没有多久,升降机的门打了开来,里面只有那司机一个人。
我心中暗暗庆欣,连忙跨了进去,直到门关上,我突然一伸手,已经拿住了那司机的腰眼,紧跟着,我左掌轻轻地在他的头际一砍,他整个人,便已经软瘫了下来,倒在一角。
我连气都不透,按了最下层的按钮,让升降机向下落去,然后,我以快到不能再快的动作,将自己的衣服,和司机的衣服对换。
令得我十分欣慰的是,那司机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我一和他换完衣服之后,便踮起脚来,顶开了升降机顶上的那个小门。
从那个洞望上去,可以看到升降机的顶上,有一盏红灯,粗大的铁缆,正像怪蛇一样地在蠕蠕而动,我将司机自那洞中,塞了上去,又将小门关上。
这一切,化了我两分钟。
而升降机早已到了底层,门自动打了开来!我是还未曾化装的,因此门一打开,我便变得随时随地,可以被人发现的目标了!我连忙一侧身,幸而,那一条走廊上没有人,升降机门的一开一台,只不过十秒钟。
然而那十秒钟,却长得令人感到是整整一世纪!我连忙又按了最顶层的按钮,令得升降机向上升去,然后,我开始化装。
又过了两分钟,我就成了一个满面皱皮的老人。
当我化装完成之后,如果令那个司机,站在我的旁边,可能任何人都可以一眼便分出我和他原人的不同之处来的。
但是,当我一个人,穿着司机的衣服的时候,我相信,我就是那个不能给人以任何深刻印象的老司机了,没有人会注意我和他之间,有甚么不同之处。
我才在面上,划完了最后一道皱纹之际,升降机突然响起了铃声,那是有人要使用升降机了,我连忙将升降机开到有人召唤的那一层。
机门打了开来,我抬头一看间,心头的紧张,不禁又到了极点!站在门口的,不是别人,正是甘木!我的计划,已经面临了一个严重的考验。
甘木和那司机,同是日本人,如果甘木也不能认出我来的话,那么,我的计划,总算已成功了第一步。
但如果给甘木认出的话,那就完了。
门开后,甘木立即问道:刚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我知道他问的是我。
这证明他没有认出我。
同时,我也知道,我在房间中的自言自语,已给监视我的人听到,并且立即转告甘木,说我要去找他。
但是五分钟后,当甘木发现我还没有到,他便立即在搜寻我了!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这个野心集团组织之严密,和办事效率之高,也是到了空前的地步!我低着头,道:有,不久前,就在这一层走了出去。
甘木和我讲的是日语,我也以日语回答他,当然,我的声音十分苍老,而且带着浓厚的北海道口音。
如果说我的化装不是天衣无缝的话,那么我的声音,却是已摹仿到了维妙维肖的地步。
甘木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因为他是首脑的私人秘书,地位极高,但是我,却只不过是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而已!他只听到了我的声音,便再也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了。
甘木嗯地一声,转过身来。
只见一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道:没有发现,不知他到甚么地方去了。
甘木又呆了半晌。
道:难道他误推了有蓝点的门?那人道:不会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固然化灰了,我们也一定可以收到警号的。
甘木向我挥了挥手,我连忙弯腰。
又有人在召唤升降机了,我便将升降机开了上去。
我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因为我不但过了第一关,而且,我还知道,有着蓝点的门是危险的,是不可推动的。
我完全担任着司机的任务,达三小时之久。
在那二小时中,在升降机上落的人,都显得十分匆忙,我见了甘木不下五六次之多,他的面色,一次比一次来得焦急。
我曾听得他对他人说:一个人在这里消失,而不为人所知,是不可能的事。
当他讲这句话的时候,老天,我就在他身后半步处!三个小时之后,升降机停在底层,一个和我穿着同样衣服的人,走进了升降机,在我肩头上拍了一下,道:该你休息了!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
我计划的第一步完成了,现在开始第二部份,但是一开始,便遭到困难。
我如今是一个休班的升降机司机,当然要休息。
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是住在甚么地方的!我抬头仔细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只见那是一条极长的走廊。
在走廊的两旁,全是一扇一扇的门,那情形就有点像如今的大厦一样,但是每一扇门,全都关着。
我当然不能去找人来问,问我自己住在甚么地方,因为这样一来,便露出马脚来了。
我只好慢慢地走着,用最慢的速度,希望遇到甚么人,自动和我搭讪,同时,我又仔细地看着每一扇门,希望门上有甚么标志。
但是过了很久,我却未曾遇到甚么人,也没有在门上看出甚么线索来。
当我将要来到了走廊的尽头之际,我才听得身后有人叫道:久繁!久繁!我不知道久繁是甚么人,但是我却听得出,这是一个日本人的名字,我心中不禁一动,这是不是在叫我呢?因此,我连忙停了下来。
我还未曾转过身,肩头上便被一个人,重重地击了一掌。
这一定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家伙,要不然,他招呼人的时候,绝不会下手如此之重的。
我假作一侧身,几乎跌倒,然后口中咕噜了一声。
那人道:久繁,下班了,再去喝一杯吧。
那人果然是在叫我,我的名字,现在是久繁。
我点了点头,道:好。
那人格格笑了起来,道:甘木,你的同乡,送了一瓶美酒给你是不是?我仍然含糊地道:是。
那人道:那么,今天在你那里干杯了?他的话,正中我下怀,我立即道:好!那人兴高采烈地走在我的前面,我倒反而跟在他的后面。
他和我讲了许多句话,但是他是甚么样人,我也没有看清楚,这说明他和我——久繁,一定是太熬了,熟到根本用不着一面讲话一面望着对方的地步,而如今他一定也不知道带着一个根本不识路途的人,在到久繁的房间中去。
没有多久,他便在一扇门前,用力一堆。
那门竟是开着,被那人应手推了开来,门一开,里面的灯光,便着了起来。
我看到房中的陈设,十分舒适,我知道在这里的人,物质生活,一定可以得到高度的满足。
一进了房间,我将门顺手关上。
那人也转过了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便望定了我。
我可以断定他也是日本人,约莫三十多岁,身上所穿的,是工程人员的衣服,他望着我的面,而他的神色,则怪异到了极点!我知道那人已经看出了站在面前的人,和真正的久繁的不同之处。
但是我从他的神情上看来,却又可以知道他心中,并不能肯定我不是久繁。
那是因为久繁的模样,实在太普通了。
普通到了虽然久繁和他极熟,但是却也不能在他的脸中留下甚么明确印象的缘故。
更何况,我的化装,至少也有四五分相像。
那人揉了揉眼,以手在额角上拍了拍,道:老天,你是久繁么?我心中一方面十分紧张,一方面却暗暗好笑,道:你以为我是甚么人?唉!我一面说,一面以手去捶自己的腰骨。
我曾经观察过久繁的许多小动作,而捶腰骨则正是他作得最多的小动作!我才捶了两下,他便道:你真是久繁,我们才一天不见,你好像变了!我道:那怕是你对我本来就没有甚么印象吧!那人摇头道:不!不!酒在那里?酒在哪里?这一问可问得不错,酒在哪里?我怎知道?我只好在人们习惯放酒的地方去找,不一会,就给我找出一滴威士忌来。
那人也不等我去拿杯子,一手将酒抢了过来,啯嘟、啯嘟就喝了两大口,一面喝,一面叫道:好酒!好酒!叫完又喝,转眼之间,一大瓶酒,已喝去了一大半。
我这才想起,我应该止住他了,因为我现在是久繁,久繁一定也是一个酒鬼,焉有酒鬼任人喝酒,而不去抢过来之理?所以,我立即一伸手,将他推得倒在沙发上,同时,将酒抢了过来,也对住了瓶口喝了两口。
再去看那人时,只见那人躺在沙发上,眼中已有了醉意,讲话的舌头也大了。
只听得他道:久繁,只有在你这里,才可以讲几句话,因为你是电梯司机,所以没有人注意你,我相信甘木也常来,所以他才送酒给你,是不是?我含糊地听着,那人的话,又给我知道了一个事实,在这个集团之中,除了最高首脑之外,几乎人人都是被监视着的,连地位高如甘木,都在所不免,由此便可见一斑了!我又道:你可别甚么都说!那人道:自然不会,只要事情成功了,我就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的所有工业,我当然要努力工作,但是如今,我却想家!唉!我心中实是又好气好笑。
所谓可以接管三菱、三井两大财团管辖下的所有工业,那当然是野心集团对那个人的许诺。
由此可知道这个人的地位并不高,因为野心集团对我的许诺,是远东地区警察的力量首长,那当然比他的地位高得多了!我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谁不想家?那人忽然欠身坐了起来,道:久繁,拿酒来!我将酒交了给他,他又猛喝三口,涎沫和酒,一齐从他的口角处流了下来,他也不去抹拭。
他将三口酒吞下之后,才道:久繁,你可想得到,我今天几乎离开这里了!我听了之后,心中不禁猛地一动,道:甚么?他又摇了摇头道:我几乎离开了,如果我已经有了决定的话,现在,弥子已经在我的怀抱之中了!弥子一定是他的妻子或者情人,我想。
我立即道:那你为甚么不走。
他抬起头来,道:久繁,如果你去,我也走!那人讲的虽然是醉话,但是我却看出他想念弥子的力量,可以令得他做出任何事情来的。
我说道:你怎么能走?告诉我,我年纪比你大,一定可以给你下定夺的。
那人又再饮了几口酒,晃着酒瓶,道:总工程师最近发明了一种东西,叫做‘鱼囊’,是塑胶制造的,样子像一条大鱼似的胶套,人们在那胶套中,操纵控制杆,便可以达到每小时八十浬的速度,像鱼一样在海中游行。
我越听,心中便越是欢喜!但是我却故作镇静,打了一个哈欠,道:那也不行,你有这种‘鱼囊’,你也出不了这里啊!那人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道:久繁,我告诉你,制造‘鱼囊’的最后一道工序,是由我负责的,而且,每一具‘鱼囊’,在经过最后一道工序之后,要在海底试用,这也是我负责的,我已经计算过,只要七小时,我就可以见到弥子了!七小时!弥子!七小时!他讲到这里,突然唱起一首古老的日本情歌来。
那首日本情歌,是说有一双情侣,一个在海的一端,一个在另一端,为大海所阻,日日相思,不能得见。
音调十分沧凉。
他唱了几句,我就和着他唱。
等到唱完,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弥子不知是不是也在唱同样的歌,或许她以为你已经死了,正在唱另一种歌呢!我一面说,一面哼了几句日本哀歌。
那日本人的感情冲动,显然到了极点!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臂张开,叫道:弥子,五郎来了,弥子,五郎来了!我见时机已快成熟,立即走了上去,大姆指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按了一下。
那一按的力量,如果恰到好处的话,可以令得醉酒的人,头脑略为清醒些,但是却又不会酒醒。
我一按之后,他打了一个冷震,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沉声道:五郎,你是不能离开弥子的,弥子对你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我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双眼直视着他,同时,我所用的声调,也十分低沉。
五郎立即重覆我的话,道:弥子比一切都重要。
老实说,我对于催眠术,并没有甚么了不得的心得。
但这时,五郎的精神状态,显然已处于一种十分激动,任人摆布的情形之下,我修养并不高的催眠术,在他的身上,也立即起了作用!我心中大喜,又道:她比一切都重要,比三菱三井财团还重要。
五郎一面流着泪,一面重覆着我所说的话。
我又道:你要用一切办法,离开这里去见她!五郎立即道:是。
我又道:那鱼囊,你是知道操纵方法的,为甚么你不利用它去见弥子?你已经不爱弥子了?五郎歇斯的里地叫了起来,道:不!不!我爱她!我唯恐他的叫声,被外面的人听到,忙道:低声!那你就应该去找她,我是久繁,你最好的朋友,我愿意和你一起走,鱼囊是你掌管的,你可以顺利地离开,七小时之后,你便能见到弥子了,你知道了么?五郎止住了哭声,道:知道了。
我又加强心理上的坚定,道:你必须这样做,只有得到了弥子,你今后才幸福!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道:事不宜迟,我们该走了。
他向门口走去,开始几步,步法十分踉跄,但是到了将门打开之后,他的步法,已经十分坚定了,我跟在他的后面,一直到了升降机旁。
五郎按了铃,等升降机的门打开之后,接我班的那人,以奇怪的眼光望着我们,五郎道:顶层!升降机向上升去,我缩在升降机的一角,只见五郎的胸脯起伏,显见他心中十分紧张。
一个人在接受催眠的状态下,去进行平时他所不敢进行的事,心情的确会激动的,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如果我只能就此离开这里的话,那么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不一会,升降机便停了下来,我和五郎跨出了升降机,不一句,他已停在一扇圆形的钢门之前。
在那扇门之旁,有一个刻着数字的刻度盘,五郎转动着那刻度盘,我注意他转动的次数,发现那是一个七组三位数字组成,共达二十一个数字之多的密码。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知道这个密码的人,即使活上一千年,也是无法打得开那扇门的。
五郎当然是熟悉那号码的,但是他也足化了近三分体的时间!在那三分钟中,我的心跳声,甚至比五郎轰动刻度盘时所发出来的格格声更响。
因为那是最紧张的一刹那,只要有人看见,我和五郎全都完了,而我也永远不能再找一个这样逃走的机会了。
也就是说,我将永远和可爱的世界隔绝了!好不容易,像过了整整十年一样,才听得卡地一声,五郎停了手,我和他一齐推开了那扇圆门。
圆门之内,一片漆黑,只见五郎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会。
电灯便着了。
我看到在我们的前面,有一条宽可三尺的传动带,当五郎按动了一个钮掣之后,那条传动带向前移动起来,五郎拉着我,站了上去,我们两人便一齐向前移去。
我四面看看,全是一些我叫不出名字来的仪器和工具,那里显然是一个工作室。
我心中的紧张仍然丝毫未懈,在传动带上,约莫又过了三分钟,我们便在另一间工作室中了。
那间工作室的一幅墙上,有着五个径可两尺的大圆洞,也不知是通向何处的。
而在地上的三个木架上,则放着三件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东西。
那东西,长约两公尺,形状像一条被齐中剖开的大鱼,但是那鱼皮却有五公分厚,我伸手去摸了一摸,好像是橡皮,但是却柔软得像棉花一样,那显然不是橡皮,而是一种新的聚氯乙稀的合成物,是陆地上所没有的一种新东西。
在鱼皮里面,像是一个十分舒服的软垫,按照人的曲线而造的,人可以十分舒服地睡在里面,而我可以看得懂的,是一个氧气面罩,还有许多仪器,我却完全不懂。
五郎仍然被催眠的状态之中,他站在那三具物事面前,道:久繁,这就是可以使我们离开这里的‘鱼囊’了!他一面说,一面爬进了那东西之中,只听得十分轻微的拍地一声过处,那东西便合了起来,十足像一条大鱼。
这时候,我已经知道这具所谓鱼囊,实际上就是一艘性能极佳,极其轻巧的单人小潜艇我心中的高兴,实是无以复加。
我从鱼体头部的透明部份望进去,只见五郎正舒服地睡在鱼囊中。
我拍了拍鱼囊,道:五郎,你出来。
鱼垂又从中分了开来,五郎翻身坐起,道:这鱼囊的动力,是最新的一种固体燃料,从硼砂中提炼出来的。
任何人均可以十分简单地操纵它。
我忙道:你尽快地教一教我。
五郎以十分明简的语言,告诉了我几个按钮的用途,又向墙壁的几个大洞指了一指,道:只要推进这五个大洞中的任何一个,按动鱼囊的机钮,就可以像鱼雷一样地射出去的了!我沉声道:他们不会发觉的么?的郎道:当然会,但是这鱼囊是最新的设计,速度最快,当他们发觉的时候,已总没有甚么东西可以追得上我们了。
我又四面看了一眼,道:如今我们在这里,难道不会被人发觉么?五郎道:我想他们想不到在下班的时间,我还会到这里来,所以没有注视我,当然,我们仍可能为他们发现的,只要监视室的人,忽然心血来潮,按动其中的一个钮掣的话!我一听,不禁更其紧张起来,道:那么我们——我本来想说的是我们快走吧。
但是我话才说了一半,便突然停住了口。
五郎本是在被我催眠的情形之下,他的一切思惟活动,均是根据我的暗示在进行着的,我突然地停了口,他便以充满着犹豫的眼光,望定了我。
我心中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所以才使我的话,讲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停了口。
但是,我所想起的那件事,对我和五郎来说,都带有极度的危险性,因此令得我心中犹豫不已!催眠术之能成功,完全是因为一种心灵影响的力量,当你的意志力强过对方的时候,你就可能令得对方的思想,受你的控制。
但是,当你自己犹豫不决之际,你就失去了控制对方的力量了。
这种心灵影响,心灵控制,究竟是来自一种甚么样的力量,这件事,至今还是一个谜,就像外太空的情形究竟如何一样,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准根本无法测出正确的结论来。
当时,我心中在犹豫不决,而且,我对催眠术的修养,本来就十分肤浅。
因此,我根本未曾注意到五郎的面上神情,出现了甚么变化。
直到五郎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我才陡地吃了一惊,我连忙抬头向五郎看去,只见五郎面上,那种迷茫的神情,已经消失,而代之以一种凶神恶煞的神态。
只听得他怒叫道:久繁,你在搞甚么鬼?是我带你来的么?我一听得他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便知道我对他的催眠控制已经失灵了!我心中不禁忡忡乱跳,因为如果五郎的态度如果改变的话,那么我的逃亡,也就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了!我一面暗作准备,一面道:五郎,你怎么啦?我和你一齐走,你去看弥子!从五郎的口中,爆出了一连串最粗的下流话来,他一个转身,扑向一张装有许多按钮的桌子。
我不知道他此举的具体目的是甚么,但是我却可以肯定,他在脱离了我的催眠力量控制之后,又感到三菱三井属下的全部工业,重要过弥子,因此将对我有不利的行动了!所以,他只向前扑出了一步,离那张桌子还有一步距离之际,我立即扑了上去,我只是一掌轻轻地砍在他的后颈之上,他的身子便软瘫了下来,跌倒在地上了。
我知道我那一掌的力道,虽然不大,但五郎本就受了太多酒精的刺激,他这一晕,在三小时之内,是不会醒过来的。
我吸了一口气,站定了身子。
我知道我将五郎留在此处,可能不十分人道,因为五郎被这个集团中人发现之后,一定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处。
但是我转念一想,却又心安理得,因为五郎并不是甚么好人,而且,他如够狡狯的话,一定会为他自己辩护的。
如今,我剩下来的事,似乎就只是跨进鱼囊,移动身子,将鱼囊置于发射的弹道中,离开这里就可以了,然而,事实却并不是那样简单。
如果事情是那样简单的话,我这时,早已和五郎一齐置身于大海之中,而不会有如今那样的局面了。
刚才,五郎之所以能够摆脱我对他意志的控制,是因为我心中突然产生之犹豫之故。
而当时,我心中之所以突然犹豫起来,是因为我想到了我已有了逃走的可能,是不是应该邀请张小龙和我一起走呢?当时,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仅考虑到我自己,而且也考虑五郎的安危。
如今,我当然不会再去顾及五郎了,然而我却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我绝不是自私的人,但是,如果牺牲了我自己,而于事无补的话,这种盲目的牺牲,我却是不肯作的。
我知道我如今,是处在生或死的边缘,死亡可能随时来临,因为正如五郎所说,监视室的人,随时可以发现这里的情形的。
但是,我仍要抽出两分钟的时间来,全面地考虑一下,因为,事情关系着一个全人类体杰出的科学家。
我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走出去,到张小龙住处的门口,在那一段时间中,我就算被人发现,也不要累,因为我是久繁——一个卑不足道的升降机司机。
但是,如果我进入张小龙室中的话,那我便非受人注意不可了。
因为,这野心集团对张小龙的监视,不可能是间歇的,而一定是日以继夜的。
只要他们一注意到了我,自然便可以发现我是乔装的久繁。
自然,接之而来的是:一切皆被揭穿,非但是张小龙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而如果我不顾张小龙的话,只要我爬进鱼囊,我就可以藉着最新的科学发明,在海底疾航,五郎告诉我,在鱼囊中有着自动导航仪的设备,那么,全速前进的话,四小时之间,我就又可以和霍华德,和张海龙见面了!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来,我都应该立即离去,而不应该去找张小龙的。
但是,我却是一个倔强的人,有时,倔强到不可理喻的地步,像那时候,我便以为,只要有逃走的可能,我就不应该抛弃张小龙,独自离去,我要去碰碰运气,虽然这看来,是毫无希望而且极度危险的,但是,我还是要去试一试!或许,我就是俗语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吧。
我向倒在地上的五郎看了一眼,又向张开着,可以立即送我到自由天地的鱼囊看了一眼。
然后,我一个转身,便向外走去。
在门前,我站了一会,将开门的密码,记在心中,小心地续述了一遍。
然后,我拉开了门,立即又将门关上,一跃身,我已离开了那扇门有三四步的距离了。
现在我是安全的,因为没有人看到我从那扇门中出来,我又以久繁的步法,来到了升降机之前,不一会,升降机的门打开,我走了进去,向那司机,说了张小龙所住的层数。
那司机咕哝着道:你还不休息吗?我只得含糊地地应着他。
升降机上升着,但是,未到张小龙所住的那一层之间,突然又停了下来。
我心中猛然一凛,连忙侧身而立。
只见门开处,甘木和另一个人,跨了进来!在那片刻之间,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甘木一进升降机,便厉声道:久繁,你已经下了班,还不休息么?我将头低得最低,道:是!是!甘木又道:卫斯理突然失踪,如果不是我向你一力担保,你要受严厉的盘问!我心中暗忖,这时在升降机顶上的久繁,如果听得到甘木的话,那他一定会十分感激甘木的了。
而我当然也一样地感激甘木,因为我如果遭受到严厉的盘问的话,我一定也会露出马脚来的。
我又道:是!多谢甘木先生!甘木哼地一声,转过头去,和他同来的那人道:张小龙总算识趣,已答应和我们合作了!那人道:是啊,我们派驻在各地的人员,也已接到训令,要他们尽量接近各国的政治首脑、军事首脑和科学首脑!甘木搓了搓手道:只等张小龙将大量的黑海豚的内分泌液,离析出来后,我们征服世界的目的,便可以达到了!那人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张小龙接受了世界最高荣誉公民的称号,便心满意足了,他当真是傻瓜,哪像你那样,可以得到整个亚洲!甘木在那人的肩头上一拍,道:你呢,整个欧洲!那人发出了一下愉快的口哨声。
从甘木的这句话听来,那人一定是和甘木同样地位的野心集团首脑的四个秘书之一。
而且,我更知道,原来他们是准备以海豚的内分泌液来改变他们要操纵的人。
海豚本来是智力十分高的动物,也是最容易接受训练的动物,的确是最理想的动物之选了。
同时,我的心中,也不禁阵阵发凉。
因为,我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想去邀请张小龙一齐离开这里。
但是,张小龙却在最后关头,愿意和这个野心集团合作了!幸而我在升降机中,听到了甘木和那人的对话,要不然,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张小龙,不是变成了自投罗网么?但是,在刹那间,我的心中,却一点也没有庆欣之感,我反而感到十分痛心,十分难过,因为张小龙这一答应和野心集团合作,不但人类将要遭受到一个极大的危险,而且,这是一个个人尊严的崩溃。
我对张小龙,本来是有着极度的信念的,但是如今,他却在强者的面前屈服了。
在甘木和那人得意忘形的笑声之中,我头胀欲裂,几乎忍不住要出手将他们两人,一齐杀死。
但是我却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不让自己那么做,因为我要活着离开这里——我已经有了离开这里的可能性了。
而且我离开这里之后,我将是第一个知道人类已面临着一个大危机的人。
幸而甘木和那人先离开了升降机,才使我的忍耐力,不至于到达顶点!我连忙吩咐那升降机司机,再到最低层去,那司机叫道:老天,久繁,你究竟在搞甚么鬼?可是喝得太多了么?我忙道:帮帮忙吧,我要去找五郎!那司机摇了摇头,显然是他心中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却并不怀疑我,我不断地伸手捶着自己的腰际,不一会,升降机又到了底层。
我紧张得屏住了气息,跨出了升降机,等到升降机的门关上,我才如一阵风也似,掠到了那扇钢门的门口,根据我的记忆,转动那个刻度盘。
我已经说过,那是一组由廿一个数字组成的密码,即使是五郎,也是要化三分钟的时间。
我手心冒汗,尽量使自己的手不要震。
我曾经经过不少惊险的场面,但是却没有一次像如今那样吃惊的。
那是因为,如今的成败,不仅关系着我一个人,而且,关系着整个人类今后的命运!我转动了约莫两分钟,才转到了第十六个号码上。
也就在此际,我的身后,传来一阵阁阁的皮靴声,那声音自远而近,来得十分快。
在声音刚一传入我耳中之际,我便想躲避。
但是,在我一个转身之间,我发觉已经迟了。
一个人已经转过了墙角,离我虽然还有十公尺左右,但是他毫无疑问地可以看到我了。
我连忙又转过身去,停顿了几秒钟。
在那几秒钟之中,我全身肌肉僵硬,几乎连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只有我的大脑,还在拚命地活动着,思索着对策。
第十五章 双重性格人来的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却已经被他发现了!他会对我怎样呢。
当他来到我的身边之际,我又应该怎样呢?在那几秒钟之内,我想了不知多少事,然后我才继续转动刻度盘。
转动刻度盘的格格声,和来人皮鞋的阁阁声,交织成为最恐怖最恐怖的声音。
又过了一分钟,二十一个数码都已转完,那扇门也已经可以打开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觉得出,那人也在我的身后,停了下来。
只听得有人以十分冷酷的声音道:五郎,开夜工么?我含糊地应道:是。
那人又道:有上峰的夜工许可么?我心中猛地吃了一惊,但是我仍然十分镇定(连我自己心中也在奇怪,何以我会那样镇定的)我道:有的!那人道:公事公办,五郎,将许可证我看看。
我道:好!我一面说,一面伸手入袋。
也就在那一瞬间,我膝头抬起,顶在门上,将那扇钢门,顶了开来,几乎且在同时,我转过身去,看到了一张十分阴险的脸。
然而,那张脸却绝对没有机会看到我,因为我才一转过身去,手扬处,一掌已经劈向那人的头旁,我听得那人颈骨断折的格地一声,我立即拖住了他,进了钢门,将钢门关上。
我一将门关上,立即便将那人的身子,放在地上。
然而也就在此际,我却又陡地呆了一呆!只听得在那人所戴的一只手表之上,传出了一个十分清晰的声音,道:二十六号巡逻员,五郎怎样了?二十六号巡逻员,五郎怎样了!我根本不及去模仿那人的声音回答询问,我只是在一呆之后,身形展动,飞掠而出,掠过了传动带,来到了一具鱼囊的旁边。
当我到达鱼囊旁边的时候,我听得走廊上,叫起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尖啸声,同时,突然有扩音器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十分宏亮惊人,道:卫斯理,快停止,你不会有机会的!如果我是心理不健全的人,给扩音器中的声音一吓,犹豫了半分钟或是一分钟的话,那么,我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
但现在,我仍是有机会的。
所以,我对那警告,根本不加理会,抱着鱼囊来到发射管前。
我的动作十分迅速,大约只有十五秒到二十秒的时间,我已经进了五个发射管中的一个,我进入鱼囊,同时,红灯亮处,我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我面前的各种仪表和按钮。
我立即根据五郎所说,按下了一个金色的钮掣。
在我刚一按下那钮掣之际,我还听得扩音机叫卫斯理,同时,听得那扇钢门,被砰地撞了开来的声音。
按钮一被按下,鱼囊在发射弹道之中,迅速地向前滑出。
起先,还觉得有极其轻微的震荡,六七秒钟之后,明灭的黄灯,告诉我鱼囊——这最新设计的单人潜艇,已经在海底航行了。
我从前面的不碎而且可以抵抗海底高压玻璃片中,向外望去,外面已是黑沉沉的海底,鱼囊以极高的速度,在海底飞掠而出。
大约过了两分钟,面前犹如明信片大小的电视机,忽然又亮起了绿灯,我打开了电视机,只见在海底,有接连不断的爆炸,水泡不断地上升,看情形,那爆炸就在我那具鱼囊之后不远处发生。
我当然知道,那是野心集团研发,企图将我和鱼囊一齐炸毁的鱼雷。
但是我记得五郎的话:这是最新的设计,没有什么东西,在海中可以达到那么高的速度。
也就是说,我所在鱼囊之中,一从弹道中弹入了海中,我便是安全的了,没有什么鱼雷,可以追得上我!我操纵着这具奇异的鱼囊,一直向前驶着,直到半小时之后,我才开始使用它的自动导航系统,我知道要回家,大约只要六小时就够了。
连日来,我异常紧张的心神,到这时候,这才略为松了一松。
我已经想好了一切的步骤,一上岸,我就找霍华德,立即将我的经历告诉他,报告国际警方的最高首脑,然后,才转告各国的首脑。
以后的情形如何,那就不是我的能力所及的了!我想起张小龙终于和野心集团合作一事,心中仍是不绝地痛心。
同时,我感到十分为难,因为,在我上岸之后,我将不知如何将这件事和张海龙说好!张海龙是那么相信他自己的儿子,威武不屈之际,他心中纵使伤心,但是老怀亦堪安慰。
但是,当他听到他儿子竟甘心将他的惊天动地的新发明,供野心集团利用之际,那么,他又会感到怎样呢?可怜的老人!二小时的时间,在我烦乱的思考之中,很快地便溜了过去。
在升出海面,利用潜望镜的原理,摄取海面上的情形的电视机的萤光屏上,已出现了我所熟悉的海岸,我不敢令得鱼囊浮出海面,以免惊人耳目,我在一个深约十公尺的海底,停下了鱼囊,同时按动钮掣,鱼囊裂了开来,成为两半。
我在水中,向上浮了起来,游上了岸。
我又看到了青天,看到了白云,呼吸到了一口自然的空气,我忍不住大声怪叫了起来。
这里是一个小岛的背面,在夏天,或许会有些游艇来,但现在却冷僻得可以。
但是我知道,只要绕到了岛正面,便可以有渡船,送我回家去。
所以,我将外衣脱了下来拧干,重又穿上。
自从我那天离家被绑,直到今日脱险,那几天的时间,简直像做梦一样。
我相信,如果我不是有一具鱼囊,可以为我作证,我是来自一个具有陆地上所没有的,高度文明的地方的话,那么,我将我的经历讲出来,人家一定以为我在梦呓了!我向那小岛的正面走去。
然而,我才走了几步,便听得海面之上,传来了一阵急骤的马达声。
我心中一凛,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三艘快艇,溅起老高的水花,向岸上直冲了过来,同时,头顶上,也传来了轧轧的机声,我再抬头看去,一架直升机,已在我头顶徘徊,而有四个人,正跳伞而下!在那片刻之间,我心中当真是惊骇莫名!我连忙不顾一切,向前掠去,但是格格格格一阵响处,一排机枪子弹,自天而降,顺着我掠出的方向,竟达十呎之长,子弹激起的尘土比人还高!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逃得过去的了。
我只站定了身子,只见四个自天而降,手持手提机枪的男子,首先落地,将我围住。
我发现他们身上的降落伞,并不需要弃去,而且是发出嗤嗤之声,自动缩小,缩进了背囊之中。
我本来还在侥幸希望,正好是警力在捉私枭,而我不巧遇上。
但是我一见那自动可以缩小的降落伞,便知道他们来自何方的了。
因为那种在降落之后,可以自动缩小的降落伞,正是几个大国的国防部,出了钜额奖金在征求科学家发明的东西。
那几个人已经在使用这种降落伞,毫无疑问,他们一定是野心集团的人了。
我吸了一口气,站立不动,而在这时候,快艇也已赶到,又有四个人,飞步向我奔来,我看到,奔在最前面的一个,长发披散,就像是一头最凶恶的雌豹一样,不是别人,正是莎芭!转眼之间,莎芭和那三人,也到了我的跟前。
在莎芭美丽之极的脸容之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得意,极其残酷的微笑,她挺了挺本来已是十分高耸的胸脯,道:卫斯理,你白费心机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是么?在那样的情形下,我除了那两个字以外,实在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了。
莎芭格格她笑了起来,露出了她整齐而又洁白的牙齿,那是十分迷人美丽的牙齿,但那时,我却觉得和啮人鲨的牙齿一样。
她笑了片刻,道:总部的长距离跟踪雷达,可以跟踪苏联和美国的人造卫星!卫斯理,即使你逃到北极海下,一样会被我们的人拦截到的,但是我喜欢你落在我的手中,你知道吗?我看到莎芭的美丽,和她的反常心理,恰好成正比,都到了极点。
只听得她身边的一个人道:莎芭,总部命令,就地将他解决,又将鱼囊作沉的!我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头不禁狂跳起来!但是莎芭却斜着眼睛望着我,道:你们先将鱼囊毁去了再说,这个人,我要慢慢地处置他。
那人道:这……和命令有违!沙芭反手一个巴掌,打得那人后退了一步,道:一切由我负责!那人抚着脸,一声不出,退了回去,道:是!是!他和其余两人,一齐返到了岸边,莎芭和四个自天而降的人,则仍然将我围住。
我心中在急速地想着脱身之法。
虽然我身具过人之能,在中国武术上,有着相当高深的造谐,但是要在四柄机枪的指吓下求生,倒也不是容易的事。
莎芭不住地望着我冷笑,我不去看她,只见那三人,驶着一艘小艇,离岸十来码,停了下来,一个人跃下海去,不一会,那人又浮了上来,攀上了快艇,快艇又向外驶去。
不到两分钟,海面之上,冒起了一股水柱,那股水柱,又迅速消失。
几乎没有声音,那一具鱼襄,便已经被消灭了。
同时,我看到一艘游艇,正驶了过来。
等那艘游艇泊岸之后,莎芭才开口道:上游艇去!我知道莎芭正在实行她的诺言,她要对我折磨个够,然后才执行总部的命令,将我杀死!我在向海边走去之际,沉声道:我要和甘木先生通话。
莎芭回头,同我作美丽的一笑,道:我不知道什么甘木先生,你也不必再存什么幻想了。
我知道这野心集团对我利用,已经完毕,而且,认为我是危险人物,下定决心,要将我除去了!我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股寒意。
如今,我的处境,看来虽然比在海底建筑物时好更多,但实际上却是更其危险!因为,当我在那海底建筑物中的时候,野心集团要利用我,他们至多不令我离开,却不会害我的性命。
然而如今的情形不同了,野心集团所在各地的爪牙,全是穷凶极恶的人,要暗杀一个人,而又不留不若何痕迹,那是家常便饭。
而且我相信,如果不是莎芭想要先折磨我一番的话,我现在,早已陈尸海滩了!我殚智竭力地思索着,终于,在我和莎芭先后踏上跳板的时候,我冷冷地道:小姐,你不必神气,我相信你绝未有到过总部的荣誉。
莎芭狠狠地道:我会有的。
我哈哈一笑,道:如果你知道你们的最高首脑和我曾经讲过一些什么的话,你就不会有那样的自信了!这时候,我和她已一起跨上了游艇的甲板,莎芭来到了我的面前,扬起手,就向我面上掴来,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但是,我才一握住她的手腕,腰际便有硬物,顶了上来,一个人道:放手!手提机枪的枪弹,如果在那么贴近的距离,射进我的身中,我可能不会再像是一个人了。
所以我不得不放开了莎芭。
莎芭不敢再来掴我,后退了两步。
那个以枪管抵住我腰际的人又道:莎芭,总部说得非常明白,这人是危险分子,绝不可留!莎芭道:我也说得十分明白,在这里,由我作主!我看到了几个大汉面上不以为然的神色。
但是,莎芭立即发出了一个媚惑的微笑来,道:你们不会反对的,是么?那几个大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并不出声。
莎芭的美丽,征服了他们,使他们大著瞻子一起违反上峰的命令。
这时我是有利的,因为我至少有了可供利用的时间。
莎芭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先将他押到黑舱中去!那几个人答应了一声,向我喝道:走!我不知道所谓黑舱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机枪的指吓下,即使那是地狱的代名词,我也只好去。
我躬身走进了船舱。
只见一个大汉,抢先一步,拉开了挂在舱壁上的一幅油画,露出了一道暗门来。
他用枪口,顶开了那道暗门,喝道:进去!我慢吞吞地跨了进去,我才一跨进,砰地一声,那扇暗门已经关上,眼前一片漆黑,闭上了眼睛片刻,再睁了开来。
从一道隙缝之上,有一点点光线,通了进来。
那是一个十分潮湿,四英呎见方的一个笼子。
我看到底下是木板,便立即在我的皮带中,抽出了一柄四十长短,极其锋利的小刀来。
这柄小刀的柄,就是皮带的扣子,而以皮带为刀鞘,可以派极大的用处。
我以小刀,在底上挖着,但是只挖深了半寸,我便碰到了金属。
我又蹲在暗门之前,在那道隙缝之中,将小刀插了进去,搅了半晌,却一无成就。
我只得放好了小刀,将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贴在那扇暗门的旁边。
平常人是不能将自己的身子,缩得如此之小的,但是我能够,因为我在中国武术上,有着相当深湛的造诣。
我等着,等着机会。
约莫过了半小时,才听得外面的舱中,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便听得一个人道:莎芭,不要太任性了!莎芭的笑声,和着霍地一下,像是挥鞭之声,一齐传入我的耳中。
接着,便听得她的命令,道:叫他出来。
我听得油画向旁移开的声音,便将身子,缩得更紧,但是右手,却微微向外伸着。
暗门打了开来,有人喝道:出来!我一声不出,那人又喝道:出来!他一面喝,一面便伸进机枪来捣我,这正是我等待着的机会,我一伸手,抓住了机舱,就势向前一撞,机枪柄撞在那人的肋骨上,我听得了肋骨断折的声音,几乎是同时,一阵惊心动魄的枪声,响了起来,如雨的子弹从暗门中飞了进来。
但因为我将身子,缩得如此之紧,因此子弹在我身旁飞过。
而我不等他们射出第二轮子弹,便已掉转枪柄,扳动了枪机。
枪机的反挫力,令得我的身子,随着达达达的枪声,而震动起来,震耳欲聋的枪声,约莫持续了一分钟,子弹已经射完了。
我又呆了大约十秒钟。
这十秒钟,是决定我生死的十秒钟!因为如果还有人未死的话,他一定会向我作疯狂的扫射的。
但是,那十秒钟,却是十分寂静。
我探头出去,只见舱中横着七八具尸体。
莎芭的身子最远,她穿着一套驯兽师的衣服,手中握着一根电鞭,看来是准备打我的。
我已没有法子知道她死前的神情是怎样的,因为她已没有了头颅,至少有十颗子弹,恰好击中了她的头部,令得她的尸体,使人一看便想作呕。
我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出了艇舱,跃上了一艘快艇,发动了马达,向那离岛的正面驶去。
莎芭想令我死前多受痛苦,结果,却反而变成救了我。
我操纵着快艇,想起我损失了那具鱼囊,我的话便少了证明,但是,国际警方,总不至于不相信我的话吧。
我化了大半小时,已经又上了岸,又步行了五分钟,我便截到了一辆街车。
当车停在我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我居然仍有机会,能够活来看到我自己的家门口,这连我自己也感到奇怪。
我取出了钥匙,打开了大门,走了进去,竟发现沙发上睡了一个人。
只看他的背影,我就知道是霍华德。
我并不奇怪霍华德如何会出现在我的家中,并且睡在沙发上。
因为我的失踪,霍华德心中的焦急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他一定日日到我家来,等候我的归来,倦极而睡,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我心中略为感到奇怪的,是他睡在沙发上的那种姿势,他将头深埋在臂弯中,照那样子睡法,该是没有法子透气的。
我带着微笑,向前走去。
然而,当我的手,放在霍华德的肩头,想将霍华德推醒之际,我面上的微笑,却冻结在我的面上了。
我看到了霍华德耳后的针孔,也看到了霍华德发青的面色。
我大叫一声:霍华德!然后,我扳动他的肩。
霍华德当然不会回答我了。
代替他的回答的,是他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早已死了,他是死于那种毒针的。
老蔡!我大声地叫道:老蔡!并没有人回答我,我向后冲去,然而,一个冷冷的声音,止住了我,道:站住!我立即站住,并且转过身来。
在沙发后面,站起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十分可怕、七彩缤纷的一张面具,令得人一看之后,便自为之一愣。
而就在我一愣之际,我听得嗤地一声响,我连忙伏地打滚,抓起一张茶几,向他抛了过去,但是,我只听得茶几落地的巨响,等我再一跃而起之际,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我并没有寻找,但是我却可以肯定,在客厅中,有一枚或者一枚以上,射不中我的毒刺。
我不知老蔡怎样了。
我独自站在客厅中,对着由沙发上滚下来的尸体。
在我的心中,却起了一个极大的疑问。
本来,我认为施放毒针的,一定是野心集团中的人,但如今看来,却又未必是。
除了那个野心集团之外,一定另有人在暗中,进行着一切。
最明显的是:我失去的那一大叠资料,并未落在野心集团的手中。
霍华德已经死了,我仍然要立即和国际警方联络,而且我发现我自己,是处在危险之极的境地中,如果不立即和国际警方联络,我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叫了老蔡几声,得不到回答,我不再去找他,立即转身,向门外走去,连衣服也不换,我准备到电报局去,以无线电话,和国际警方联络的。
但是,我还没有来到门口,便突然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为了小心,我立即停了下来。
因为如今,我是这世上唯一确知有这个野心集团存在,而且知道他们将要做些甚么的人。
当然,如果我死了,国际警方仍会不断地侦查,但是当国际警方发现真相的时候,可能一切都已迟了!所以,必须保持极度的小心,丝毫也不容大意!我一停在门口,便听得那脚步声,已经停在我家门前了。
我猛地吃了一惊,庆欣自己的机警,我连忙身形闪动,躲到了一幅落地窗帘的后面,只听得电铃响着,一下,两下,三下……我当然不会去开门,而且,我也不想到门前望人镜去张望来的是什么人。
因为我家的大门上并没有装着避弹钢板,只要来人有着潜听器,听出我的脚步声,隔着门给我一枪的话,我是绝对无法防避的。
我只是在等着,等那人无人应门,自动离去。
电铃仍是持续不断地响着,在这空荡而躺着国际警察部队要员的尸体的客厅中听来,格外有惊心动魄的感觉。
在最后一次,连续不断地响了一分钟之后,电铃声便静了下来。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以为来人一定会离去的。
但是,我却听不到来人离去的脚步声,非但听不到脚步声,而且,我还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
辨别各种古怪的声音是因何而生,也是一种特殊的本领,而当时,我一听得那克勒的一声,我便不禁毛发直竖起来,因为我一听便听到,那正似是有一柄钥匙插入锁孔所发出来的声音!当然,刚才按电铃的,和如今以钥匙插入锁孔中的,是同一个人。
而此人明明有钥匙,却又在拼命按铃,当然他的用意,是先试探一下屋中是否有人,由此可知,这人的来意,一定不善了!我不知我自己住所的大门钥匙,怎么会给人弄去的,但想来也不是什么玄妙的事,因为老蔡已不在屋内,而老蔡的身上,正是有着大门钥匙的!我一面心头大是紧张,一面心中,暗暗为老蔡的命运而悲哀。
我在窗帘缝中张望出去,只见锁在缓缓地转动着,然后,拍地一声,门被打开了!我紧紧地屏住了气息,进来的甚么人,在五秒钟之内,便可揭晓了。
门被缓缓地推了开来,我的心情,也格外地紧张。
但是,门却是被推开了半寸!我无法在那半寸的门缝中看清外面的是什么人。
但是在外面的那人,却已足可以在那半寸的门缝之中,看清大厅中的一切了。
我心中暗忖,如果来的是我的敌人的话,那么这个敌人的心地,一定十分精细,也十分难以应付,我仍是屏气静息地等着。
如果那人一看到了大厅中的情形,便感到满足,关门而去的话,那我便没有可能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但是也有可能,他看到屋内无人,会走进来的。
我等着,门外的那人显然也在考虑着是不是应该进来,因为他既不关门,也不再将门打得更大。
这是一场耐心的比赛,我心中暗忖。
我看看手表,足足过了四分钟。
四分钟的时间,放在这样的情形下,实在是太长了。
我几乎不耐烦,要冲出去看看门外的是什么人!但是就在此际,大门却终于被推开,一个人轻轻地向内走来。
我和那人正面相对,我自然可以极其清楚地看清那人的面孔。
我不用看多第二眼,只要一眼,我便知道那是谁了,而在那一刹间,我整个人,像是在冰箱中冻了十来个小时一样,全身发凉,一动也不能动!我可以设想进来的是三头六臂,眼若铜铃,口如血盆的怪物,但是我却绝想不到,用这种方法,在这样的情形下,侵入我屋中的会是这个人!在那瞬刹间,我几乎连脑细胞也停止了活动,而当我脑子再能开始思索时,她已经来到了离我更近的地方,也就是霍华德尸体之旁。
来的人,是一个身材颀长窈窕的女子,年轻、美貌,面上的神气,永远是那么地骄傲,以显示她高贵的身份。
那不是别人,正是张小娟。
她站在霍华德的尸体之旁,面上现出了十分奇讶的神情来。
我可以看到,她右手还握着钥匙,从钥匙的新旧程度来看,可以看得出那是新配的。
她穿着一件连衫裙,是蓝色的。
我屏住了气息,张小娟显然不以为大厅之中,还有别的人在。
她蹲了下来,以手指在霍华德的手背,大拇指和食指间的肌肉上,按了两下。
她的这种举动,顿时使我极其怀疑。
因为这正是检查一具尸体的肌肉,是否已经僵硬,也就是死亡已经多久的最简便的方法。
这个方法,出于一个熟练的警探之手,自然不足为奇,但却绝不是忆万富翁之女,学音乐的人所应该懂得的!然而张小娟却用这种方法,在试着霍华德死去了多少时候。
那时,我心中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她究竟是哪一种人呢?事实上是难怪我心中有此一问的,因为她的行动,她此际的一切,和她的身份,都太不相称了!我自然要尽我的能力寻找答案的。
但是在这个时候,我却先不想追究,我要尽快地设法到电报局去,和国际警察部队的高级首长纳尔逊先生联络。
当然,最简捷的方法,是冲出大门口去。
但是这一来,张小娟便知道我已侦知她的反常行动了,这对于我想要进一步了解她,是十分不利的。
我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看身后的窗子是不是开着,我可以跳出去,但是每一扇窗子都关着,如果我打开窗子的话,那么不可避免地要被张小娟听到声响的。
正当我心中,在想着怎样才能不为张小娟所知,而又立即离开之际,忽然听得张小娟提高了声音,叫道:卫斯理!我吓了一跳,在刹那间,我当真以为藏身之处,已经给她发觉了!我几乎立即应出声来,但当我转回头去之际,我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只见张小娟并不是望向我,而是抬头望着楼上,同时,她的手中,也已多了一柄十分精巧的手枪!那柄手枪,更证明了她是一个双重身份的人!因为,我虽然曾和她意见不合,拌过嘴,但是无论如何,她绝没有和我以枪相见的必要,我知道她此来,一定有着极其重大的目的。
只听得她继续叫道:卫斯理,你可在楼上,为什么你不下来?我来了,你知不知道?我直到此时,才知道张小娟刚才叫我,是想试探我是不是在楼上。
我仍然不出声,因为我知道她下一步的动作,一定是上楼去。
我心中是多么地想知道她上楼之后,干一些什么事啊!但在同时,我心中却决定,她一上楼,我便立即向门外掠去,而将侦查张小娟离奇的行动一事,放慢一步。
果然不出我所料,张小娟叫了两遍,听不到有人回答,便向上走去,但是,她才走了两级楼梯,要命的电话声,却像鬼叫似地响了起来。
张小娟立即转过身,三步并作二步,来到了电话几旁,拿起了听筒。
因为电话几就在窗帘的旁边,所以在那时,她离开我极近,我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她的,我们之间,只隔着一层窗帘布而已!我只听得她喂地一声之后,便问道:找谁?找霍华德先生么?他不在这儿,已经离开了……我想是两小时之前离开的……大约不会再回来了……好的……我是卫斯理的朋友。
她讲到此处,我听得卡地一声,对方已经收了线。
张小娟十分幽默,她说霍华德是在两小时以前离开的,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我同时想到奇怪的是,她对霍华德死亡的时间,判断得十分正确,霍华德死亡到现在,据我的判断,也正在两小时左右。
张小娟放好了听筒,又继续向楼上走去。
这个电话是什么人打来的,我不知道,可能是霍华德的同行,也可能正是谋害霍华德的人,我那时也根本没有时间和心绪去多作考虑,我只是向上望着,一等张小娟的身形,在楼梯转角处隐没,我便立即闪出了窗帘,以最轻最快的脚步,向门外掠去。
到了门外,我背门而立,先打量四周围可有值得令我注意的事发生。
街上仍是和往常一样,一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形,我快步地来到了大街上,招来了一辆街车,吩咐司机驶向电报局。
到了电报局,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舍电梯而不搭,我看了看手表,在离开我的住所以后二十四分钟,我便已坐在无线电话的个人通话室中了。
这种个人通话室的四壁,全有极佳的隔音设备,可以大声讲话,而不被人听到。
(一九八六年加按:当时,国际直拨电话,是连幻想小说中都不常见的。
)等到我接通我在国际警方总部的朋友纳尔逊先生的电话号码之际,又化了七八分钟,然后,我在电话中,听到了纳尔逊先生低沉而坚定的声音。
我连忙道:我是卫斯理,电话是从远东打来的,你派来的霍华德,已经死了。
纳尔逊先生的声音,一点也不惊讶,他只是问道:几天的失踪,使你得到了什么?他虽然远在国际警察部队的总部,但是却知道了我失踪一事,那当然是霍华德报告上去的,我连忙道:我有极其重要的发现,是世界上任何想像力丰富的人,所不能设想的事,我到过——我只当纳尔逊先生一定会急于要听取我的报告的。
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话未曾讲完,纳尔逊先生深沉坚定的声音,又将我的话头打断。
他道:不要在电话中对我说,我们早就发现,凡是通向国际警方的无线电话,皆被一种具有超特性能的无线电波接收器所偷听,而我们用尽方法,竟没有法子预防,如果你的发现是机密的话,不要在电话中说。
我发觉自己握住听筒的手,手心上已经有湿腻腻的汗水渗出。
我可以肯定,使得国际警方无法预防的偷听,也是野心集团的杰作!我忙道:纳尔逊先生,你必须听我说,我是这世上知道真情的唯一人,而且,霍华德死了,我的生命,也如风中残烛一样——纳尔逊先生肯定地道:不行,绝不能在电话中说,我就近派人来和你联络,你要尽量设法保护你自己,使你自己能够活着看见到我派来和你联络的人!我急得额上也渗出了汗珠,几乎是在叫嚷,大声道:不行!不行!时间已不允许这样做了,我必须立即向你们说明事实真相,你也必须立即会同各国首脑,来进行预防,这是人类的大祸!纳尔逊仍然道:不能在电话中作报告,你如今是在什么地方?我颓然讲出了我的所在。
纳尔逊道:好,你在原地,等候十分钟,十分钟后你走出电报局的大门,就会有一个穿花格呢上装,身材高大的英国人,叫作白勒克的,来和你联络,你将你的所知,全部告诉他,他就会用最快,最安全的方法,转告我的。
我叹了一口气,道:也好。
纳尔逊先生已将电话挂断了,我抓着听筒,好一会,才将听筒放回去。
纳尔逊先生的小心,是不是太过份了一些呢?我心中感到十分的疑惑,事情是如此紧急,何以他不听我的直接的报告呢?如果说,我和纳尔逊的通话,在海底的那个野心集团,都可以听得到的话,那么,他们岂不是知道我还活着,正准备大力揭穿他们的阴谋么?如果他们的行动,够得上敏捷的话,那么他们应该在白勒克未和我见面之前,便将我杀害了!我仍然躲在个人通话室中,并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