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天,高翔所部署的监视行动,二十四小时不断地进行着,扮成各色人等的便衣人员,日间在艺术院中穿梭来往着。
而到了晚上,除了加强武装值班人员之外,还设立了利用长程望远镜的观察站,一有异动,观察员的报告,便可以在五分钟之内,使数百名警员赶到增援。
而且,这种行动,不是被当作临时性的计划,而是被认作是长期的计划的。
高翔自从投入警界以来,他性格的浮躁轻佻的一面,已然渐渐敛去,而代以坚韧不拨,他既然肯定市立艺术院中有日军遗下的宝物,而他找不到,他就用这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叫对方也得不到。
这十天中,可以说平静得什麽事也没有。
而高翔每天晚上,和木兰花通一次电话,报告艺术院方面的情形,他的电话,十天来也没有变过,那只是一句话:没有新的发展。
那一天晚上,细雨霏霏,天气更加阴冷,高翔的电话刚来过,仍然是没有新的进展,穆秀珍气愤地在走来走去,骂道:「这家伙也真忍得住!」木兰花望了她一眼,圣诞节将近了,她正在装饰着一株银白色的圣诞树,在树上挂上一串金光闪闪的玻璃球,她并没有说什麽。
就在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人的第六感,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电话铃响了,本来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可是这时,电话铃一响,她们两人,像是都觉得有什麽不寻常的事发生了一样。
她们一齐抬起头来,互望了一眼。
然後,木兰花示意穆秀珍去听电话。
穆秀珍拿起了电话来,那面传来了一下笑声。
「又是我,小姐,你有点感到意外,是不是?」穆秀珍忙道:「兰花姐,是那个王八蛋!」那人忙道:「秀珍小姐,你是有教养的人,希望你不要出口伤人,我打电话来,纯粹是好意,我有一件圣诞礼物,要送给你们。
」木兰花已然接过了电话,冷冷地道:「什麽礼物?」「就是领事馆的职员,想卖给贵族集团的文件。
」木兰花在电话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道:「是麽?那份文件你已经研究完了,觉得没有用处了,是不是?但我们也没有用处的,谢谢你了。
」「完全错了,兰花小姐,我反覆地研究了这份残缺不全的文件,已经研究出文件内所提及的,是一批几可乱真的假美钞,数目也不大,我已经取走了,地点也不是在艺术院,为了表示友善,所以我将这份文件交给你,做一个纪念。
」对於那人的话,木兰花当然是绝不相信的。
她只是心若电转地在想着:对方的用意究竟是什麽?那人又道:「小姐,别以为我给你的会是假文件,领事馆中,有的是曾经研究过那份文件的人,你可以请他们来一齐鉴定的。
」木兰花冷笑道:』「你什麽时候送来?」「现在,小姐!」木兰花陡地一呆,也就在此际,突然她们的花园之中,响起了「砰」地一声响,那一声响,十分惊人,在花园之中,本来是一片漆黑的,而随着那一声响,也出现了一片光亮,那着青白色的光芒,在有经验的人看来,一听就可以看出,是颗小型的照明弹所造成的。
「伏下!」木兰花连忙叫着,她自己也伏了下来,她们两人一伏下,便听得一阵「达达」的汽车引擎声,迅疾无比地离了开去,而木兰花的手中,仍然还握着电话未放。
电话中又传出了一阵笑声,同时听得那人道:「小姐,希望这种送礼的方式,并没有吓着你们,祝你圣诞快乐,再会!」木兰花恨恨地放下电话,穆秀珍已忍不住要向外冲了出去,可是木兰花却将她按住,直到二十秒钟之後,花园中重又一片漆黑了,木兰花才向前爬出了几步,在一个抽屉中,取出了两副红外线眼镜来,抛了一副给穆秀珍,两人一齐戴上。
然後,木兰花跃了起来,以极快的手法,熄去了客厅中的灯,眼前变得一片黑,但是木兰花和穆秀珍两人,由於配戴了红外线眼镜之故,黑暗中的情形,也是可以看得清的,她们拉开了门闪了出去,花园之中,一片宁静,什麽动静也没有。
她们贴着,打横走了出去,过了五分钟之久,直到她们肯定花园中已没有人了,她们才将在离铁门不远处的一根手杖,拾了起来。
当她们回到大厅中,亮着了电灯之後,木兰花立即认出,那根手杖,正是她和高翔,已然得到,但却又失去了的那根。
如果当时,木兰花不是未能肯定这根手杖内的确有着秘密,因而大意的话,那麽手杖当然是不会失去的,而这件事的发展,和如今自然也大不相同了!穆秀珍一手拿起了手杖,木兰花道:「这根手杖要拆开来,也不是简单的事,它是由许多巧妙的组合凑成功的。
」穆秀珍是最没有耐性的人,她连忙放下了手杖,道:「那你快动手罢,我最不喜欢弄这些玩意儿的了,看看那究竟是什麽文件。
」「还得小心那手杖中是不是另有奇怪,或许,藏在手杖中的是一颗小型的烈性炸弹?又或许,那是一些剧毒的东西?你心急什麽?」木兰花拿起了手杖,向楼上走去。
「兰花姐,你不要我帮忙麽?」穆秀珍只是怕麻烦,她从来也没有耐性去打开一个死结的,但是炸弹和毒药她却是不怕的。
「不必了,我到书房去拆这根手杖,你在客厅中小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我估计那家伙绝不会只是送文件给我们那样简单的!」「不过,兰花姐,你说那手杖中可能有┅┅」「你不必担心,我会小心的。
」木兰花已向楼上走去了,穆秀珍只得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木兰花进了书房,将手杖放在书桌上,将光线也集中在桌面上。
那根手杖的确是由许多部份组成的,接合的地方十分紧密,不是用心着,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木兰花审视了片刻,才用一柄十分薄的薄刃,在每一道缝中试插着,看看是不是能够活动,不到二十分钟,她就解下了手杖的尖端来了。
凡是这一类由许多物件组成的整体,只要解下了一块之後,要解开整体,便不是难事了,木兰花只化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便将手杖拆成了二十四块。
在手杖拆开之後,手杖的中心部份,出现一根铝管,约有手指租细,八长,看来,像是放置高级雪茄烟的铝管一样。
木兰花并不立即打开那铝管,她只是用一具小型的电钻,在那铝管之上,钻了一个小孔,然後,又用一具特殊的仪器,去检查管内的情形!当她肯定了管内只有纸张的时候,她才打开了盖子,将管内的一卷纸,抽了出来,抽出了那一卷纸之後,证明她的小心,全是多馀的了。
因为铝管之内,除了那一卷纸之外,并没有别的东西。
然而木兰花却一点也不因为所采取的小心措施而感到後悔。
这种小心行事的作风,是木兰花的最大优点之一,而且事实上,她的生命,也因为这种行事小心的作风,而被救过好几回!为了怕穆秀珍担心,木兰花拿起了桌上的内线电话。
她是想告诉穆秀珍,手杖已经拆开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一齐上来,研究一下那份白手杖中取出来的那份秘密文件。
可是,内线电话的铃声,一直在响着,却没有人接听,在楼下传来的「滋滋」声,是连木兰花也可以听得到的,穆秀珍怎会听不到?木兰花连忙放下电话,站了起来,顺手拿了一个铜镇纸,将那三张纸压好。
她好不容易取出了那三张纸,当然是急於先想看一看的。
但是,穆秀珍竟然不接听电话,那当然表示有不寻常的事发生了,她自然不能不先去看上一看。
她拉开了门,叫道:「秀珍!」楼下没有回答。
木兰花走出了两步,向下看去,下面灯火通明,并没有什麽异样,她又叫了两声,同时,奔了下楼梯。
她一到了客厅便发现客厅的门并未曾关上。
同时,她也发现,穆秀珍不在客厅中。
木兰花连忙又奔到了花园中,穆秀珍也不在,而花园的铁门却锁着,但这不足以证明穆秀珍未曾离去,因为木兰花是知道穆秀珍经常因为不耐烦打开锁,而由铁门上翻出去的。
木兰花在铁门後,向公路望去。
公路上十分静,几乎没有汽车来往。
木兰花又回头看去,车房中没有车子,但那一点也不值得奇怪,因为她的车子在市立艺术院外撞毁了,还未曾修好。
穆秀珍上那去了,木兰花自然不可能知道。
但是木兰花却可以料想得到,穆秀珍一定不在家中了,而且,她还是在一种十分意外,十分仓猝的情形之下,离开去的,她甚至连高叫一声,通知自己的时间也没有,可知事情是如何急迫。
而且,木兰花也知道,穆秀珍一定是自动离去的,因为客厅中的一切,都十分宁静如常,如果有人企图强迫穆秀珍离去,一定不会这样的。
再加上铁门仍然锁着,也是一个证明,如果有人强追穆秀珍离去,而又要穆秀珍爬过铁门的话,那至少要大声呼一两声。
如果有人呼喝,木兰花也绝没有听不到之理。
穆秀珍是因为什麽事情而突然离去的,木兰花实在猜不出来。
刚才,她虽然全神贯注地在拆解那根手杖,但是如果有什麽异样声响的话,她一定可以听得到的!木兰花在铁门之前,并没有停留了多久。
穆秀珍既然离去了,而她又不知道秀珍是去了什麽地方,去寻找她,那是徒然浪费时间,是以木兰花立时回到了书房之中。
但是,她却也不是什麽办法也不采取。
她一回到了书房中,便立时和云四风通了一个电话,告诉云四风,穆秀珍突然离去,不知何往,她要云四风驾着车在公路上尽可能在寻找。
云四风焦灼地问木兰花应该怎麽找,但是木兰花却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木兰花对穆秀珍去了何处,也是茫无头绪的。
她放下了电话,勉力使自己不安的心情,停了下来,拿起了那份文件来,那份残缺不全的文件,只有三张纸,而且还显然是并贴起来的。
第一页上,是市立艺术院的平面图,上下两层都有,十分详尽,每一个空格内都有文字注明这是什麽地方,连一间小小的储藏室也不例外。
木兰花曾在市立艺术院中搜查了近十天,对艺术院的一切结构,自然了然於胸,她略看了一遍,便知道那份图画得十分精确。
但是,如果说在这幅画中,有着什麽特殊的地方,那也绝不见得,只不过那张纸的右上角,却缺了一角,可以看到一个「藏」字。
当然,那可能是一句说明,而且是关系极重大的一句说明,但如今都只剩下了一个「藏」字。
从一个字去推测整件事,那自然是极其困难的了。
木兰花看了一会,又去看那第二张纸。
那第二张纸却是一份报告的手稿,十分潦草,好在木兰花对於日文的造诣很高,她可以完全看得懂,那是一封公函。
发出公函的,是日军东南亚总本部,信是发给当时本市的日本占领军的,在信中约略提到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的节节失利,同时,也提出一批「物资」,已然运来本市,必需用最特殊的方法,来保持这批最特殊的「物资」云云。
至於那是什麽「物资」,信中却没有提明白。
当然,信中是不必提明的。
因为当时的接信人,自然同时也接到了那一批物资,一看就可以明白那是什麽东西了。
信上有收信人的姓名。
但是木兰花知道,这位日本将领,後来调赴前线,已然阵亡了,当然,也不可能从这方面着手,来查知那「特殊物资」是什麽了。
木兰花看到这,略想了一想:「特殊物资」,是不是如那人在电话中所说,是一批假的美钞呢?木兰花摇了摇头。
因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轴心国大量印制假英镑和美金,已然不是什麽「特殊」的秘密了,所谓「特殊物资」,也一定不会是假美钞。
而那人之所以这样告诉自己,当然是另有用意的。
他的用意,其实也十分容易揣知,她是想自己这方面,以为事情已了,而放松对艺术院方面的警戒,从而可以容易下手。
木兰花放下了第二张纸,又去看第三张。
第三张的残峡不全更甚,那是一张普通的纸,像是从最普通的练习簿上撕下来的,但又被人撕成碎片过,如今看到的,是其中的若干碎片,被并凑起来之後,又贴在另一张纸上的,所以东缺一块,西少一块,上面有着文字,但文字的意义,也因而无从解释。
木兰花皱起了双眉,纸上最连贯的是五个字,那是「头上顶水的」五个字。
这五个字,是什麽意思,只有神仙才晓得了。
其馀的字,全是三个,两个,甚至一个的。
那也全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字,例如「晨早」,「暴风雨」,一个坐」,「雨中」,「晚」,「野」,「四只」,「瓶」,「静」等等。
这些字,可以说全是不连贯的,它们之间,究竟有着什麽意义,实在难以推测得定。
木兰花这时,也明白了何以某国领事馆中的特务人员,在得到了这样的文件之後,也宁颐将之出卖,而不愿意自己费神去推敲这些单字中的含意了。
木兰花相信这三张纸,正是原来的文件。
她这时也进一步地知道,对方将这件文件送给她的用意了,那是对方已然猜破了文件中的哑谜,而来考考她,看她是不是也猜得出来。
这是一种挑战!她殚智竭虑,设想着这种单字间的含意,因为她知道,这第三张纸,才是最重要的一张,这张纸和前一张纸,两张纸的右上角,都有相同的两个小孔,那是钉书机的痕迹。
可见这两张纸,当时是被连在一起的,那麽,这张纸上所写的,自然便是信中所提到的「特殊物资」了!那艺术院的图样纸,纸张不同,是後来加上去的。
这就更有理由使人相信,这批特殊物资,到了本市之後,是和艺术院发生过关系的,可能它们还留在艺术院之中!但是,那是些什麽,在什麽地方?那封信中,曾提及十多个人护送前来,而且又被称为「物资」,数字一定不少,而且,体积也绝不会小的。
那麽,何以如此彻底的十日搜寻,竟会一无结果?木兰花被无数疑问所包围着,暂时忘记了穆秀珍的突然离去,直到她听到了门铃响,她才奔去,看到云四风站在铁门外。
「兰花,秀珍回来了吗?」云四风焦切地问。
「没有。
」木兰花打开了铁门。
但是云四风却并不进来,天气虽然冷,但是他还是用手帕不断地抹着汗,道:「我在公路上来回驰着,什麽迹象也没有。
」木兰花的心中其实也十分急,但是她却不得不安慰云四风,道:「你别急,或者她忽然高兴起来,去着一场电影,也说不定的。
」云四风叹了一声,道:「兰花,你不必安慰我了,那怎可能?我再去找找她,她什麽也未曾对你说,就突然走了麽?」「是的,而且她是不应该走的,我叫她留在客厅中,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木兰花讲到这,突然停了下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样。
云四风却是莫名其妙,道:「为什麽要留意外面的动静?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木兰花大声道:「对了,她一定是发觉外面有什麽动静,是以才离去的。
可是┅┅可是┅┅如果是什麽声响惊动了她,何以我一无所觉呢?」云四风仍不明白木兰花在说些什麽,木兰花深吸了一口气,道:「四风,你别急,秀珍是有意外了,你车子在外面麽?我们先上了车,我再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你!」他们一齐走出了铁门,木兰花将铁门锁上,又按下了一个掣,围墙上的电流接通,门柱旁的自动摄影机,也开始工作了。
这是她们两人全不在家中时的安全措施。
木兰花和云四风一齐到了车旁,云四风打开车门,让木兰花上车,道:「那麽,我们该到什麽地方去找寻秀珍呢?」「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顺着公路驶出去看看。
」木兰花说。
云四风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在黑暗之中,飞驰而去。
木兰花估计得没有错,穆秀珍的确是听到了外面有动静,是以才离开的。
而木兰花之所以未曾觉出有什麽动静,并不是她未曾听到声响,而是她听到了而未注意。
因为那声音太普通了,那是一阵汽车疾驶而过的声音而已。
她们的住所,贴近公路,公路上每天不知有多少车子来往,汽车声她们自然是听惯了的,木兰花自然不会在注意汽车声的。
但是,穆秀珍又何以注意到那汽车声,而且还将她吸引得离了开去呢?穆秀珍在木兰花上了楼之後,一肚子闷气,倒在沙发上,她也觉得,不论是哪一件事,不论是如何惊险,但是却从来也没有一次像如今那样,胶着了那麽久,却是连一点进展也没有,这使,她觉得气闷非凡,她恨不得敌人全数出现,那麽她纵使不敌,也可以拼上一拼!就在这时,一阵汽车马达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穆秀珍是一个粗心大意,没有耐性的姑娘,但不要以为她一无长处,她聪明,而且兴趣范围极广,对於各种机械,更有极深的研究。
这时,她一听得那阵汽车声,人便跳了起来。
她已有这个本领,几乎一听引擎声,便知道那是什麽类型的车子,而这时,她却听出了那一阵声音,和刚才照明弹射进来之後,立时远驶去的车声,是一模一样的!那麽,会不会是刚才车子中射出了照明弹,为了安全起见,不掉头驶去,而直冲向前,直到如今,才驶回来呢?」穆秀珍一面心念电转,一面已向外奔了出去。
她奔到了铁门前,一纵身,就爬上了铁门,身子伏在围墙上,这时候,那辆车子已墩近了,速度十分快,可以隐约看到,车中只有一个人!在那一刹间,秀珍的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
她在奔出来的时候,只不过想看上一看,驶来的车子是什麽样的而已。
然而,当她伏在墙上之际,她却发现,迅速驶来的车子,是贴着路边驶过来的。
那也就是说,车子将在她伏身的围墙下驶过,她可以并不十分困难地跳在车顶之上,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实在连考虑一下的时间,也都没有了。
车子疾驶而来,她也在最适当的时间,跳了下去。
穆秀珍是一个极其杰出的运动家,这一类惊险运动,尤其是她最拿手的,当她的身子接近车顶时,已然是伏下的姿势了。
她的身子几乎是平贴在车顶之上的,当然,她的身子曾因为车子迅速的前冲,而向下移了一移,使她的双足,碰到了行李箱。
穆秀珍自然知道,那样子,在车厢中的人不必回头,就可以在後照镜中发现车顶有人的,是以她连忙摆动着身子,使自己的身子,全都伏在车顶之上。
这是一件十分困难的工作,穆秀珍的双手,用力地握住车窗的上沿,她全身的重量,就凭那一点地方支持着。
她是随时都可能滑下去的。
澈骨的寒风,迎面而来,穆秀珍根本没有打算冒险,她自然也未曾穿足够的衣服,是以她的身子,不断地在发着颤。
而更令她感到痛苦的,是那霏霏的细雨。
在这样的细雨之中,和情侣漫步,的确是够诗意的了,但是如今由於车速在六十哩以上,迎面扑过来的雨丝,撞在脸上,就像是尖锐的小沙粒一样,十分疼痛,连眼也睁不开来。
穆秀珍几乎要放弃这样的跟踪了,但是她还是紧伏在车厢顶上。
因为令她感到欣慰的是,驾车的人一定未曾发现车顶上已有人伏着了,不然,他至少应该停下车来,检查一下的。
那也就是说,她如今虽然忍受着痛苦,但都是值得的。
她勉力张开眼,向前看去,只见车子已渐渐地接近市区了。
但即使那样,也因为天气不好的原故,路上仍然只有这一辆车子。
在快到市区的时候,车子突然转了弯,并不直接驶进市区,而在一条更冷僻的路上行驶着,不多久,车子便突然停了下来。
车子的停顿是突如其来的,穆秀珍的身子在车顶上,猛地向前一滑,几乎越过车头,跌在地上,幸亏她及时稳住了身子。
车子停下来了,只见路边有人问道:「完成了麽?」车子上司机道:「完成了,但,这辆车子不要了。
」「可有人跟碟?」「当然没有!」「好,我去将卡车开过来!」穆秀珍直到这时,才看到一个人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向前奔了出去。
穆秀珍抬头看去,看到前面路边上,停着一辆大卡车。
那人上了卡车,将卡车倒退了过来,车中那司机登上了卡车的头部,这时,穆秀珍也从车顶上翻了下来,爬上了卡车。
与伏在高速行驶的车顶上相比,穆秀珍这时,进了卡车,那是舒服得多了,她呼了一口气,双手握着冰冻的脸,坐了下来。
卡车上遮着帆布篷,卡车中十分黑暗,也根本看不清什麽,穆秀珍坐定了之後,向车头走去,在车头後面,蹲下身子来。
她本来是想听一听,那两人在交谈些什麽事的。
因为从他们两人行动鬼祟这一点来看,他们分明不是什麽好东西,可能他们正驶回巢穴去,而这时窃听他们究竟在交谈些仲麽,自然也极为重要。
穆秀珍蹲了下来之後,只听得前面两人,果然在交谈,一个道:「就是你一个人来接应我麽?不是说好是两个人的麽?」开卡车的那人道:「是啊,可是临时变更了命令,另派了一个人,那人的脾气很怪,他自己一个人,缩在漆黑的车厢中,我奉命非但不可干涉他,而且还必需服从他的命令!」穆秀珍听到这,心中还在想,那另一个人,一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可是突然之间,她不禁全身发起抖来!那另一个人,一直缩在漆黑的车脾中!那也就是说,车厢中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如果车厢中还有另一个人的话,那麽她的行藏,当然已被发现了,穆秀珍一想及此,心中的吃惊,当真是难以形容的!她一挺身子,已然准备站起来。
可是,已经迟了!就窟她的身子略动一动之间,一道强光,已突然向她,照射了过来,那是强力手电筒的光芒,照得她连眼也睁不开来。
她的头忙一侧,身子也赶急侧向一边。
可是那股强光,部一直集中在她的头部。
在这样的强光照射下,人家当然可以将她看得清清氅楚,但是,她却一点也看不到对方!她陡地向旁跳出两步,又立时跳了回来,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摆脱了那股强光,而当她迅速的跳动之际,她虽有极短的时间,是脱离了强光的照射的,但是在那一刹间,她的眼睛由於受强光的刺激太甚,也根本看不见什麽。
那用强光照住她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一听得那笑声,穆秀珍便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认得出那声音,那正是屡次打电话给木兰花的那人,就是她们在这件事情上的死对头!穆秀珍怒道:「原来是你!」「可不是我麽?小姐,你的身手,可真的不错啊?」「哼!移开那股光!」「当然不移开,小姐,而且我劝你别再动,我百发百中的毒针,随时可以令你丧生的。
」那声音又阴恻恻地笑了好几下。
穆秀珍气得胸口不住地起伏,连话都讲不出半句来。
「我当然料到,虽然事出意外,但以两位小姐的神通而论,一定仍然有办法跟踪我派出去的人的,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但是你的冒险精神和机智勇敢,都使我佩服得无以复加。
」「少废话。
」穆秀珍冷冷地回答他。
「这不是废话,你总不能拒绝一个人对你的赞美的吧?」「你是谁?」穆秀珍问。
「一个人,我当然是一个人,至於我是什麽样的人,我是谁,我的样子如何,有些什麽履历,我将有些什麽样的行动计划,这一切,世上将没有人知道。
」穆秀珍「哼」地一声,冷冷道:「那只是暂时的吧。
」那人笑道:「我想是永远的!」穆秀珍道:「你连个称呼也没有麽?那麽人家和你讲话,称你做什麽好呢?难道乌龟王八,随便人家怎麽高兴叫,是不是?」穆秀珍绕着弯儿在骂那人,那人连连冷笑,道:「当然我有一个代号,可以代着我的名字,我的代号是血掌影。
血掌影!」「哼,那算什麽,不伦不类,像一部三流电影的片名。
」「当然有意义的,世人非但不能知道我的真相,甚至在我有所行动之际,任何人对我的一切,仍然是无法了解的,当我扬起手掌来的时候,没有人看得到我的手掌,最接近我的人,也只不过看到我的掌影而已,但这已足够使人闻到血腥味了。
」穆秀珍想起自己和他在敌对地位那麽久,的确连他的影予,也未曾见到过,而吃他的亏,部已不止一次两次,死的人也不少了!她道:「原来你是一个嗜血的魔鬼!」「不论你说什麽都好,小姐,为了保持我的秘密,维护我的利益,我绝不会吝啬杀人的,希望你不要迫我对你下手!」寒风自帆布的隙缝中吹进来,令得穆秀珍更加感到阵阵生寒,而这时候,卡车已然停了下来,那声音道:「下车,我有话吩咐你。
」穆秀珍道:「你用光照着我,我怎麽下车。
」「你会有办法下车的,装死对你没有好处,而且,你在下车的时候,需要一直保持着双手放在头顶的姿势,明白否?」穆秀珍心中怒不可遏,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却不得不照办,她将双手,放在头顶上,那股强光仍然照着她。
她什麽也看不到,只好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但是这时,她却已开始有了逃脱的计划。
她是在卡车的车厢中,那人也是。
那人一直用强光灯照着她,那当然是面对着她的,但是那人也要下车的,他如今是在向後退着,难道退到卡车的顶上,他也是背着身跳下去的麽?兢算是的话,那麽,那股强光也必然有一个短暂的时间离开她的,那是她可以利用的一刹那──是以这时,她双手放在头顶上,缓慢地,向後移动着。
可是事实上,她全身已蓄满了精力!果然,不消多久,用强光电筒对准了她的那人,跃下卡车去了,他是转过身,向下跳去的,那比穆秀珍期望的更妙!穆秀珍在那人转过身,向下跳去,强光离开了她头部的一刹那间,其实还是什麽都看不到的,但是她却知道,那人一定离得她极近!是以,她双足用力一蹬,不顾一切地向前,直扑了出去!这一下,若是扑了个空,那她一定会扑在虺上,跌至昏过去的!但是,她却扑中了!当她拥向下之际,那人已立时转过身来,强光也再度扫向她,但是,穆秀珍的身子,却已然重重地撞中了那人,两人一齐跌在地上!那支电筒,向外滚了开去,停在一个石阶之前,穆秀珍也不及去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她双手紧紧地箍住了那人的头部。
那人用力地挣扎着,使得穆秀珍不得不松开一只手来。
然而穆秀珍松开手来之後,对她却更有利了,她在那人的後脑上,接连重重地敲了几拳。
这时,四面八方的脚步声,都传了过来。
还有几股强光,向他们纠缠处,射了过来,但穆秀珍却是有恃无恐,因为她心知她制住的,是这个组织的首脑。
那人仍在拼命地挣扎,有两个人疾拥了上来,挥拳相向,天色虽然阴暗,但是挪秀珍已然可以辨出向她拥来的那两条人影了。
她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
然而,在她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双足,却在那人的颈上,用力地绞了一绞,那是摔角中的一式「颈绞」,这一绞,是可以使人暂时失却知觉的。
而她身子一站了起来,自然也避开了拥过来的那两个人。
穆秀珍身形立时又一蹲,双手按在地上,双足向拥过来的两人小腿用力蹬了出去!那一蹬,恰好踢在人体中最易断折的膝骨上,「拍拍」两下响,那两个人已然惨叫着,在地上打滚,而穆秀珍已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衣领,向外便滚了开去。
拿着电筒奔出来的人虽然多,但是电筒握在人的手中,人在奔走着,光线却是闪动不定的,而且,奔出来的人多,乱成了一片。
在这样的情形下,对穆秀珍反倒有利得多,她拉着那人,疾爬出了十码,到了墙脚下,竟没有人发现她。
穆秀珍喘了一口气,这才有机会打量自己是在什麽地方,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已是在一个极大的花园中,花园的中心,则是一幢洋房。
而她如今处身的地方,则是在围墙脚下。
穆秀珍心知,如今暂时虽然被自已走脱了,但是只要还在围墙的范围之内,迟早是会被人发现的,她必需尽快地离开!她抬头向围墙望去,围墙并不十分高,大约八半光景,她先将那昏过去的人的身子扶直,然後,她自己先翻过了围墙,再伏身下来,拉住了那人的衣领,将那人直提了上来,一齐翻过了围墙。
当他们两人,一齐跌在墙外柔软的草地上之际,那人发出了一下呻吟声。
但是穆秀珍立时在那人的颈际,补了一掌。
她拖着那人,在路上疾奔了出去,这时候,她心中的兴奋,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她奔出的势子,也来得格外地快,虽然她拖着一个人,都一点也不觉得沉重。
她奔出了一百多码,才在路边发现一辆停着的车子,要弄开一扇车门,并且驶走这辆车子,那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穆秀珍在两分钟之内就完成了这些,她将那人塞进车厢,她驾着车,向前疾驶而出,车子驶出了不久,那人又呻吟了起来。
穆秀珍本来是想再补上一掌,让他再次昏迷过去的。
但这时,离他的巢穴已十分远了。
他的党羽就算再追上来,也不一定发觉得了的,何不趁机向这家伙逼间一下文件中的秘密,究竟是什麽?同时,这家伙口气这样大,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甚而连看也看不到他,哼,如今且看他还怎样隐瞒自己的面目!她改变了主意,将车子拐进了一条冷静的街道,停了下来,然後,她一伸手,捉住了那人胸前的衣服,准备看一看那究竟是何等样人。
可是,她的手才一抓到那人的衣服,那人的双手,突然一齐扬了起来,「砰」地一声响,两拳已一齐击中了穆秀珍的面门!那两拳,直打得穆秀珍眼前金星直冒!而那人用力一挣,身子一缩,已然挣脱了穆秀珍的手,打开车门,便翻身出去,穆秀珍猛力地摇着头,她看到那人正在向前疾奔而出,穆秀珍也不下车去追,她加大车头灯,踩下油门,车子震动着,向前疾冲了过去,那人虽然在飞奔着,但是他飞奔的速度,又如何及得上汽车的速度?汽车离得他越来越近了,车头灯的灯光,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身形,暴露无遗,但是穆秀珍却仍然看不到他是何等样人,因为他正在亡命向前逃去,是背对着穆秀珍的,转眼之间,便追到了街口,那人的身子,打横向外跳了出去。
穆秀珍用力踩下刹车,车子突然停住。
穆秀珍又立时将车子转了过来,那人在她前面十多码处,穆秀珍又待加大油门冲过去,可是现在这时,只见前面有辆车,迎面而来。
而那人已挥舞着双臂,在呼叫道:「是我,是我!」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呼啸着,向前射来,穆秀珍连忙伏下身子,她车子的车头灯,立时被射破,穆秀珍并没有带枪出来。
别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一定设法掉转车头走了,但是穆秀珍却绝不,她的身子虽然伏下来,但是她的脚却仍然踏在油门之上。
这时,她用力踏了下去,她的车子,像是一头疯了的野马一样,引擎发出一阵怒吼声,向前直冲了出去,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一声巨响,她的车子已和迎面而来的那辆车子相撞了,车子还还未曾相撞时,穆秀珍便已从车中滚了出来。
但是,她滚下车子之际,跌得太重,身子在向外滚去之际,头部又撞在马路和人行道相连的石阶上,以致令得她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