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从医院中走出来的时候,夕阳已然西下了,阳光从她的身後射来,使她的影子,在医院的空地上,被映得又细又长。
云五风的伤势。
渐渐有起色,他已可以和安妮说话了。
在护士的扶持下,他也可以下病床来走几步,但是因为他当日受的伤实在太甚,是以至少还要进行三次手术,再休养上几个月,他才能完全恢复健康。
安妮慢慢地走向车子,她的神情很忧郁,那种忧郁。
对安妮来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当她不笑的时候,她就显得那样忧郁。
她已不再是一个小孩子了,她才度过了十五岁的生日。
云五风还记得她的生日,每年安妮的生日,云五风都有礼物送给她,今年云五风在医院中,自然没有什麽好送的了。
云五风只是摘下了床头花瓶上的一朵花,插在安妮的鬓际。
安妮几乎每走上几步,就伸手去摸摸那朵花。
她长得很高,正因为高,所以也显得很瘦,是以她那一双深沉的眸子看来也就格外深选和美丽。
十五岁的少女,最多幻想,而所想的一切,也似乎都是蒙蒙胧胧,实际上都不存在的事,安妮也不例外。
她觉得夕阳很美,又觉得自己长得出奇的影子,看来好像很诡异。
她走出了医院的大门,一个老太婆来到了她的身前,叫道;「小姐!」安妮停了一停,抬起头来。
那老太婆瞿篓着腰,拿着一根钉有一条横木的拐杖。
那横木上,挂着许多金光闪闪的小天使像。
看来很有趣。
那老太婆的脸上,满是皱纹,她正勉力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笑容来,道;「小姐,买一个金像吧,它会替你带来好运的!」安妮微笑了一下,顺手取下了一个小天使像,付了钱,那老太婆道着谢,走了开去,安妮一面望着那小金像,一面横过马路。
当她来到马路中心的时候,一辆血红色的跑车从不远处的一条小巷中,突然以极高的速度,转了出来,一转出来之後,仍然以极高的速度,向前冲了过来。
在刹那间,只听得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都有人急叫道;「车啊!」安妮陡地一征,那跑车已冲到了她的身前,安妮已没有法子避得过去了,她在刹那间,身子半转,双手按在跑车的车头上。
这些日子来,她不但跟着木兰花学习应变的知识,而且也学习着技击上的一切本领,在她的双腿痊愈之後,进步地更是神速。
当她的双手一按住车头之後,她人已腾身而起,跑车疾冲过来,安妮的身子翻上了跑车的顶,又滚过了车顶和车尾,滚跌在路上。
那辆跑车闯了祸,却一停也不停,反倒速度更快,就在路上,扬尘驰去,马路两旁的人,都向路中心奔了过来。
刚才安妮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是以,路人根本没有看清发生了什麽事,他们看到安妮跌倒在路中心,还以为安妮一定被车子撞倒了。
但是等到他们奔到了路中心。
後来的几辆车子,也停下来时,安妮已经站起来了,她并没有受什麽伤,那全是归功於她的机警和敏捷的动作。
如果不是她在那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按住了车头,借着车子向前冲来的那一股势子腾身而起的话,她一定被车子撞死了!看到安妮自动站了起来,路人倒放了心,有的在骂那驾车的人,太胡作非为;有的劝安妮立即回到医院中检查一下,是不是受了内伤。
那在医院门口,卖小天使金像的老太婆,握住了安妮的手,道;「小姐,幸亏你买了那金像,它会使你逢凶化吉!」安妮才刚站起来的时候,气得脸色青白,那辆车子的驾驶人,实在太岂有此理了,就算他不是故意来撞自己的,一见出了事。
也应该停车才是,但是他却什麽也不顾,就疾驰而去。
安妮的心中,极是恼怒,她才从车尾翻下来的时候,已记住了那车子的车牌号码,她决定要找到那驾驶人,好好教训他一下!安妮表示着自己什麽事也没有。
匆匆离开了现场,她来到了她的车子旁,上了车,直向警局驶去,她直来到了管理所有车辆的那一部门。
警局中的警官,几乎都认识她的了,所以,当安妮说出了那辆车子的车牌号数之後,不到十分钟,她就得到了那车子生人的地址。
安妮在警局打了一个电话给木兰花,说她要晚一点回来,木兰花也没有问她为什麽,当安妮离开警局时,天色已经黑了。
深秋时分,一到天黑天气就变得很凉,路上的行人,看来也格外有一种行色匆匆之感,安妮驾着车,照着那地址驶去。
那是一条很静僻的道路,但是街道却很宽润,两旁都是高高的围墙,每一道围墙,都围着一幢精致的洋房,给人一种与世隔绝之感。
安妮的车子停在两扇大铁门之前。
她才停下车子,便看到铁门内的花园中,停着那辆红色的跑车,那就是在黄昏时分,差点将她撞死的那一辆。
安妮冷笑着,心中暗忖,车子的驾驶人,现在或许正在回味他那种刺激的危险驾驶,或者也正在庆幸肇了事,却能安然逃了过去。
安妮咬了咬下唇,她绝不肯放过那种冷血的、没有人性的驾驶人。
她的神色变得很阴冷,她用力按着门铃,寻思着一进屋子,便立时召警。
那屋子临花园的一排,全是落地长窗,但是却拉着白色的纱幔,是以只看到有柔和的灯光从纱幔中透出来,却看不到客厅中的情形。
安妮不断地按着铃,他可以听到门铃声从洋房的後面。
不断地传了出来,可是她按了又按,却一直没有人来开门。
安妮呆了一呆,她又继续按了两三分钟,直到她肯定就算再按下去。
也不会有人来开门了,她才後退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栋洋房。
然後,她迅速地爬过了那扇铁门,跳进了花园中,一直来到那辆跑车之前。
她伸手在车头盖上,按了一按。
车头盖还是热的,这表示那家伙才回来不久,大约不会超过十五分钟。
安妮走上了两级石阶,来到了玻璃门前,她先将耳朵贴在玻璃门上。
听了一听,听不到什麽声响,然後,她就去移动那玻璃门。
门并没有上锁,安妮伸手一移就移开了许。
门一开,风吹了进来,将白色的纱幔,卷了起来,安妮立时看到了面的情形。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客厅,客厅中没有人。
安妮撩开纱幔,走了进去,大声叫道;「有人麽?」屋子中很静,除了她一个人的声音之外。
并没有人回答她,安妮转着头,四面打量着,当她看到了那个设在客厅一角的酒吧时,她陡地一呆。
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人伏在酒吧的抬面上,他的一只手,还握着一只酒杯,但是他却伏着,一动也不动,看来像是喝醉了酒。
安妮冷笑着,向前走去。
当她来到了酒吧的前面时,她提高了声音,喝道;「快起来,你差点将我撞死!我们一起到警局去,警方会解决这件事的!」可是,那人仍然伏着不动。
安妮更是恼怒,伸手在那人的肩头推了一推,那人的身子,却「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安妮不禁震动了一下,她已知道事情有点不寻常了!因为那人跌了下去,倒在地上,在那人和安妮之间,隔着酒吧,安妮看不到他究竟是为什麽倒下去的,安妮一呆之後,立时绕到酒吧的另一端,这时,她才看清发生了什麽事!那人已经死了,在他的胸口。
插着一柄匕首,只有柄露在外面!那人上衣的口袋中,还露出一副驾驶跑车用的软羊皮手套来,显然,他就是那个驾车疾驶,险些将安妮撞死的人!看到了那样意料之外的情形,安妮也不禁呆住了。
她本来只想追查到那个作危险驾驶的人,使他受应有的惩罚而已,却想不到,会发现了一件谋杀案,而且,这件谋杀案,还可能是在几分钟之前才发生的!她虽然遇到了那样的意外,但是,她却也只呆了极短的时间,就立刻向一其电话走去,但当她拿起听筒的时候,却发现电话线已被割断了!安妮又呆了几秒钟,在那几秒钟内,她想到了许多事。
她想到,那一定是一桩有预谋的谋杀,凶手早就躲在屋子中。
先割断了电话线,等死者回来,然後下手,只怕才一下了手,凶手就溜走了。
自然,在那一瞬间,安妮还想到了许多的事,例如,何以那麽大的洋房中,只有死者一个人,连一个仆人都没有?又例如,何以凶器是在死者的胸前刺进去,而不是在死者的背後刺进去的?从凶器直没至柄的情形来看,凶手的力气一定很大。
但是,何以死者一点也不反抗?甚至於他手中的酒,也半点不曾泻出来!但是,那些疑点,在安妮的脑中,都只是一闪而过。
在发现电话线被割断之後,安妮感到那寂静的屋子中。
似乎有一股异样阴森的气氛。
她也知道,她立即要做的事,就是离开屋子,通知警方!是以,她立刻放下电话。
退出了客烧,奔过花园,仍然爬出了铁门。
那是一条十分静僻的街道,并没有店铺可以供她借用电话,安妮先到邻近的一幢洋房中去借用电话,可是来应门的人,却连门也不肯开,安妮请他们代打电话,他们也摇着头,不肯答应。
安妮的心中,虽然恼怒,但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似乎是大城市居民的通病,安妮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只好回到车子中,驶着车子,直到遇到了一个电话亭,她才有机会通知警方。
警方答应立即派最近的巡逻车,到那洋房中去察看。
安妮也驾车到了那条街上,她一来一去,大约用了十分钟,当她驶进那街道时,一辆警车也迎面疾驶了过来。
警车和安妮的车子,几乎同时停在那洋房的门口。
安妮立时打开车门,下了车,自警车上,警员也纷纷跳了下来,一个警官来到了安妮的身边,道;「小姐,是你报的案麽?」可是,安妮却根本不去回答那警官。
因为一看到那屋子中的情形,她便呆住了!首先,花园中那辆红色的跑车不见了,而客厅中的光线,也明亮得多,虽然还拉着白纱幔,但却可以看到,客厅中有不少人。
而且。
还有悠扬的音乐声传出来,从那些人影移动的情形来看,有好几对人,正在跳着舞。
然而。
这一切,怎麽可能?如果是别人,一定会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但是,安妮却根本不必怀疑这一点,因为她很有自信,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找错地方的。
刚才令她感到阴森的屋子,就是这一幢!但是,为什麽前後不到十分钟,就变成了这样子?那警官望着安妮,大声道;「安妮小姐!」安妮陡地征了一征,忙道;「是!是!」那警官道;「刚才是你通知警局,说这发生了一件谋杀案?」安妮的心中虽然乱,但是她的声音,却十分镇定。
她道;「是的,我才在这屋子中,看到了一个死人,胸前中刀而死的。
」那警官皱了皱眉,又向那屋子看了一眼。
很明显,那屋子这时的情形,绝对不像是曾经发生过谋杀案的样子,不但那警官这样想,所有的警员,也全是那样想。
所以。
一时之间,那些警员的脸上,都现出很古怪的神色来。
那警官知道安妮是高翔的朋友,是以他有点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道;「好,我们不妨去查问一下。
」他一面说,一面来到了铁门之前,伸手在门柱旁的门铃上,按了一下,他才按了一下,玻璃门就移了开来。
玻璃门一开。
欢笑声,音乐声,听得更是真切,白纱幔卷起,可以看到客厅中的情形。
看样子,屋裹正举行看舞会。
有不少人在跳舞,也有人在轰笑着谈话,一个风度很好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的手中,还端着一杯酒,他顺手拉了门,当他看到铁门外是许多警员的时候,他不禁呆了一呆,但是他仍然向前走来,一直来到门前,他才道;「什麽事?」那警官也是感到十分难以启齿。
他先向安妮瞥了一眼才道;「对不起。
有人报告,在这屋子中,发生了一件谋杀案!」「谋杀案?」那中年人陡地一呆。
随赘笑了起来。
道;「我明白了,那一定是罗都开的玩笑,这家伙,最喜欢恶作剧了。
」安妮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的心中乱成了一片,她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但是她立即道;「不是。
那是我报告的!」「哦?」那中年人转过头来,用奇怪的眼光望着她。
安妮继续道;「我才从这屋子离去,我离去的时候,这屋子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死人,好像一切全不同了!」那中年人仍然望着安妮,然後,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道;「警官先生,你认为应该怎样?」那警官的神情,也很尴尬,但是他的回答,却十分得体,他道;「循例,既然有人报告,那我们一定要进去查看一下。
」那中年人道;「欢迎!」就在这时,客厅的玻璃门又被拉开。
几个人的声音一起叫道;「王通,你这个主人,溜到哪里去了?招待不力,是要罚酒的。
」那中年人扬声道;「我就来了,我有了意外的客人,有人报告我们这里发生了谋杀案,正有大批警员,要来查看啦!」他一叫,不少人从客厅中走了出来。
而他也立时将铁门打了开来,那警官首先道;「各位请与警方合作回到客厅去,最好留在固定的位置不要动!」随着那警官。
安妮和五六个警员,也一起走了进去。
那些人很听话,立时回到了客厅中。
在安妮、那警官和警员走进客厅时,音乐还在继续着,那警官道:「请停止音乐,略为耽搁各位一下。
」音乐声停了下来,客厅中很静。
安妮一走进客厅,就发现那的确就是自己刚才离开的地方,那是决计不容怀疑的。
她立时向那酒吧走去,酒吧後面,没有死人。
安妮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她转过身来,指着那酒吧道;「我进来的时侯,一个人伏在酒吧上,我轻轻推了他一下,他就倒了下去!」客厅中的每一个人,都只是望着安妮,并不出声。
安妮感到自己陷进了一个极其孤寂的境地之中,她感到自己说的话,根本不会被这客厅中的任何人接纳的!但是,她还是坚定地说下去,她道;「那人倒下去,他的胸前插着一柄匕首,他已经死了,而且,我发现电话也不通!」那中年人扬了扬眉,道;「什麽电话不通?」安妮向那放置电话的小几上一指。
「这-」可是,她只讲了一句话,便突然征住了!在那小几上,并没有电话,在那里的,只是一盆菊花!那中年人又道;「小姐,我们的电话是在这裹,而且,欢迎随时使用!」他走到另一个角落,指着几上的那具电话。
客厅之中。
立时发出了一阵轰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