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像触电一样往后一跳。
他猛烈地摇着头,米兰妮!别这样!是我呀!女人又惊叫了起来,害怕得眼睛睁得大大的。
阿多把双手举了起来,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他眼睛满是泪水,感到刺痛。
他痛苦地摇着头,几乎看不见什么了,求你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头脑混乱了……还……受了伤。
这么久了,我……离我远点儿,你这个混蛋!女人试图控制恐惧情绪,牙齿咬得咯吱作。
向。
我这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你在医院,在……啊,在……阿多皱着眉头,头疼得要爆炸了。
他发现思维已经变得很困难了,是在风景卫戍队……在马赛拉。
是联邦的一个外太空基地。
她又开始挣扎着想摆脱捆在身上的带子,靠着墙边的床架子被晃得咯吱作响。
卡特捆得挺结实的。
过了一会儿,女人没有力气了,躺下来喘着气。
别这样,米兰妮。
阿多把眼泪眨了回去。
他费力地解着手套上的锁扣,想摘下手套。
他说:我要你知道我多么梦想……多么想你。
在人群里我不止千次地看到过你的面庞……她把脸转向他,仍眨着眼试图保持清醒,这里是联邦的基地?是呀!阿多的脸看起来非常痛苦,他往前走了几步,啊,米兰妮,我要你知道我是多么抱歉……女人用尽全力朝他喊叫。
你这个王八蛋要是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杀了你!阿多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
他的头疼得要命。
他只困难地叫出了一声,便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呜咽。
各种记忆在他的大脑里肆意横行。
金色的麦田。
金色的头发。
叫喊声和鲜红的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她安静地对他讲话。
嗨,兵娃儿,没事吧。
放松,会好的。
阿多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她。
放轻松,好吗?我们说话吧……就说说话……好不好?我会让你感觉好一点儿的。
行不行?阿多慢慢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精疲力尽,穿着战斗服靠着桌子坐在医院的地上,样子看起来很丢人。
就这样。
女人的声音从容而谨慎,好像是在说服一个悬崖边企图自杀的人放弃自杀一样。
你就坐在那儿,我们说一会儿话,让头不疼了,好不好?阿多又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叫莫迪丝,你呢?阿多不均匀地喘着气。
看着我。
阿多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看着她,我说,米兰妮……看着我,莫迪丝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有力一些。
阿多抬起了眼睛。
仔细看看我。
莫迪丝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直直地盯着阿多的脸,看着我的头发……看着它。
是米兰妮的头发吗?阿多尽力集中注意力。
看着它……看见了?是米兰妮的头发吗?她的头发和米兰妮的头发是不一样的。
即使没有尘土,她的头发也显然要更黑一些。
米兰妮的头发是那么好看那么……看着我的眼睛,莫迪丝又命令道,是米兰妮的眼睛吗?阿多转而盯着女人深色甚至是乌黑的眼睛。
她的眼睛深邃得就像是洞穴中的水。
米兰妮的眼睛是蓝得那么夺目的……阿多挪开目光,不……不是米兰妮的眼睛。
你好。
我叫莫迪丝,女人又小声地说,你叫什么?阿多……阿多·迈尔……列兵阿多·迈尔尼科夫,女士。
阿多还是抬不起头看躺在床上的女人,我……很抱歉,女士。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请您……接受我的道歉。
没有关系,兵娃儿,没有什么。
莫迪丝向上看着天花板,说话前想了一想,你是接受过改造的,对吧?你说什么?阿多的头刚才不疼了,可这会儿又卷土重来了。
你的神经系统经过改造,接受过记忆覆盖训练,对吗?对……我想我是被改造过,随便你怎么说。
阿多突然又感到非常疲倦,听着,女士,我对刚才所做的事感到非常抱歉,我说的是真心话。
现在……啊,也许我们不说话更好一点。
他把战斗手套又戴上,用手撑着从地板上坐了起来。
他仍不能集中精力看那个女人。
他转到桌子另一侧,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但是他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独处过,尤其是现在。
他脑袋里的鬼魂继续折磨着他。
想坐下去等利特尔菲尔德回来,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他需要想点儿别的事情,用别的事情来占满他的脑子,而不是让黑色的无端的思绪不时来占据控制他的大脑。
金属箱子就放在他的面前。
这个宝贝几乎要了他的命——他的命没有被要去,但很多人的命因它而丢了。
他脑子里有个谜。
箱子的两侧有两个提手。
箱子顶部有六个独立的弹簧锁。
锁是开着的,这让阿多想当然地认为他可以打开箱子。
他伸出手去,打开了第一把锁。
我,啊,要是我的话,我就不会打开箱子。
阿多抬起头。
莫迪丝仍然绑在床上。
她在对阿多讲话,但眼睛却盯在箱子上。
为什么不打开?阿多以平淡的语气问道。
喔……你可能很想知道箱子里面是什么?阿多不耐烦地从鼻子发出哼的一声,然后打开了第二个锁。
莫迪丝显然吃了一惊。
我是很认真地和你这样说的,兵娃儿。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阿多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第三个锁。
莫迪丝说话的声调变高,话语里充满了焦急,地球上有个古老的传说,是关于一个叫潘多拉的女人的传说。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兵娃儿?听说过,阿多不耐烦地回答。
他开第四个锁遇到了一点麻烦。
锁好像卡着了。
你要知道,我们可不是外太空的土老帽。
我在学校里学过神话。
阿多嘟囔着,第四个锁弹开了。
你是在学校认识她的吗?莫迪丝马上问道,你是在那儿认识米兰妮的吗?阿多停下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女士?米兰妮,我是在问你米兰妮。
莫迪丝紧张地舔着嘴唇,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是在哪里认识的她,就这样。
我想想,啊……莫迪丝。
我是莫迪丝。
是这样的。
莫迪丝,那是很久以前,在一个你可能没有听说过的行星上,即使听说过你也绝对不会留意的。
阿多摇了摇头,在摆弄下一个锁,在哪认识的都不再有什么意义了!那里发生了什么?莫迪丝继续追问,米兰妮究竟怎么了?阿多右眼后面突然一阵疼痛,疼得他直皱眉头。
告诉我……告诉我她究竟怎么了?他在背后看到了她。
愤怒的怪物们加紧了进攻。
运输船就要将他们的战利品夺走了。
阿多惊恐地发现,怪物们在以惊人的速度把人们劈开,就像在麦田里收割血染的麦子。
阿多不禁打了个冷颤,问这干什么……你不该问……我想知道,她追问他,你记得什么,兵娃儿?你头脑里看到了什么?怪物们已经接近了米兰妮的身边。
阿多拼命踢打着人群。
他喊叫着。
二个海德拉刺蛇立刻抓住了米兰妮,把她从人群中拖开。
你看到了什么?别问我!阿多,她哭喊道,别扔下我!失去了理智的人们把他挤进了运输船。
莫迪丝继续催问:告诉我!她死了,行了吧!阿多狂怒地喊道,她死了!泽格族袭击了我们的基地。
联邦军赶来营救我们,我想就救她,可是我失败了,行了吧!我努力了……我努力让她也上运输船,可是我们之间有那么多人……我……我救不了她……阿多的声音越来越小。
让他惊讶的是,他在莫迪丝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悲哀。
哦,兵娃儿,她平静地说,他们是这样告诉你的吗?你也相信他们说的吗?他头盔上的信道响了起来,声音传到房间里。
阿多大脑的某个位置辨认出了这个声音,可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我为你感到很难过,兵娃儿。
信道又响了一次。
这个女人究竟想要告诉他什么呢?信道第三次响了起来。
你要回话吗?莫迪丝问道。
阿多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把信道拨到开的位置。
我是迈尔尼科夫。
我是利特尔菲尔德。
你在那还好吧,小伙子?莫迪丝眼睛还盯在阿多身上。
陆战队员对这个女人起了很大的疑心。
他退回到桌子附近,不想让这个女人听到他们在信道里的谈话。
是的,中士。
我们这里一切正常。
真的一切正常?我给我们俩从仓库里找了两支崭新的C-14来复枪,非常不错。
我立即去你那里。
你看押的人怎么样了?她话太多了。
阿多答道,冲女人苦笑了一下。
哦,希望她到时还这样能说。
中尉让我到你那里之后把女人和箱子都带到作战室去。
我现在在指挥中心人口。
利特尔菲尔德讲话完毕。
阿多把信道拨到了待机状态,迅速把箱子上的锁扣上。
我希望我们能有机会再谈谈,兵娃儿。
莫迪丝柔和地说道,我知道米兰妮的命运如何,你应该知道真相。
你什么都不可能知道。
但我知道。
说说你知道什么?一切都是谎言,兵娃儿。
一切都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