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一枚火箭降落在小湖站太空机场的简易起落地带。
一小群地球人从尘灰中钻出来。
他们走路时仍然是蹦蹦跳跳的。
他们说,他们是搞调查工作的特工人员,是奉联合国火星事务署之命来这里调查破坏活动及相关事件的。
他们总共十个人,八个整洁体面的青年小伙子,就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一样;两个娇媚的年轻女人。
他们大多是由联邦调查局委派的,他们的头几名叫萨姆·休斯敦。
他是个褐色头发的高个男子。
他要求与约翰·布恩会晤,约翰礼貌地同意了。
第二天上午早餐后他们见面,在场的有六名特工人员,包括两位小姐。
他顺从地毫不犹豫地回答每个问题,尽管出自本能他只告诉他们他认为他们已经知道的事情,再补充一点显得他诚实肯给予帮助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们很客气、恭敬,问话时非常深入细致,但如果他反问什么事,他们却讳莫如深。
对于火星上的形势的主要细节他们似乎并不知晓,只问他有关广子失踪期间发生的事,安达尔山初期所发生的事。
他们显然知道那个时候的事件,以及首批一百人中与媒体明星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的基本事实。
他们问到许多有关玛娅、菲莉斯、阿卡迪、娜佳、冥河小组、萨克斯的问题——他们都是这些年轻地球人熟知的人物,是他们电视屏幕上永久固定的银幕形象。
但是,除了被录制下来的被送回到地球的情况,他们似乎了解得并不多。
约翰,他此时的思想正在恍恍惚惚,开始走神。
他暗想,是不是所有地球人都是如此。
他们是否有别的信息渠道呢?会谈结束时,他们当中一位姓张的人问他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事想说。
约翰已经省略了郊狼半夜造访的叙述,还有别的一些事情他也未说。
他答道: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
张点点头,于是萨姆·休斯敦说:如果你能让我们就这些事情查看你的人工智能系统,我们非常感谢。
对不起,约翰表情歉疚地说,我不让别人看我的人工智能系统。
你有一把毁灭锁在上面吗?休斯敦显得很吃惊地问。
没有,我是不会搞那种活动的,那些是我的私人记录。
约翰瞪着那人的眼睛,注意到他在众目睽睽下局促不安的样子。
我们,嗯,我们可以向联合国火星事务署要一份特许证,如果你想要的话、实际上我怀疑你可以要得到。
即便你得到了,我也不会让你们进入。
约翰对他微笑着,几乎要大笑了,他又一次摆出火星第一人的架势,管用了。
如果不引起更多的麻烦而且是值得的情况下,他们对他也无可奈何。
他站起来尽可能装出傲慢之状,审视着这一小撮人。
这已足够了,让我知道是否还有别的事情可以为你们效劳。
他离开了这间屋子。
波琳,接通这栋建筑的通讯中心,把他们发出的任何信息尽可能复制下来。
他呼叫赫尔姆特时才想起自己的呼机也应该打开。
他尽可能使问题说得简短,仿佛就是在检查国书。
是的,火星事务署派出一批人来了,他们是一支特种部队的一部分,是在过去六个月中集结来处理问题的。
那么,他们就是火星上的警察了,我是一名侦探。
嗯,是预料到的,但还是令人讨厌的事。
他们在他附近转悠,监视他,他也无计可施。
他们怀疑他,因为他没让他们进入波琳。
实际上在海腊斯方面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可做,那里还未出现过破坏事件。
玛娅反应冷淡,她不想因为他的难题而烦恼,她自己的问题就够多的了,特别是蓄水层项目的问题。
你大概是他们主要的怀疑对象,她生气地说,这类事情老在你身上发生。
神奇亚洲谷那辆车,贝克哈森遇到那口水井,现在你就是不让他们进入你的记录。
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入?因为我不喜欢他们。
约翰说着,对她怒目而视,又回到与玛妞的正常关系上来了,但又不完全是。
他们有时兴高采烈地处理他们的日常事务,仿佛是在一出戏里扮演着一个重要角色。
他们知道,他们有时间处理一切事情,他们现在知道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友谊的基础。
所以从那个意义上说这种状况更好些。
然而,从表面上来看,这还是同过去一样的老调重弹的情节剧。
玛娅拒绝去理解,最终约翰还是举手投降。
此后他花了几天时间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他到该站的实验室下面;将从他指甲缝里取出的皮肤样品进行培养、克隆、解读。
在这颗行星的档案记录中没有一个具有那个基因组的人。
因此,他把这个信息资料送给冥河,要求他们进行一次分析并尽可能提供一切资料。
尤苏拉通过密码发回了他们分析的结果,末尾只加上一个词:祝贺。
他再次解读这个信息,大骂不止。
他出去散步。
一下子大笑,一下子咒骂。
该死的广子,你该下地狱!从洞里滚出来吧,帮帮我们吧!啊,哈哈哈!你这个婊子!我厌恶这个狗屎普西芬尼及那时刻就连隧道里也是难受的。
他到车库里穿上火星服,从密封室里出来到外面散步。
许多天来这还是第一次。
他到这座小镇的一条小街的街尾。
这个地方在小镇的北面,处于一块平坦的沙漠底床上。
一条小街的街尾。
他漫无目的地闲逛看,然后呆在每个城市都有的振荡不停的无尘空气塔里,一边环视这座城市,一边思考着目前的形势。
海腊斯将不会有伯勒斯、冥河、埃科斯甚或森泽尼那给人的印象好。
由于地处盆地低点,海腊斯没有可供建筑的高地,没有什么前景。
尽管此时灰沙抽打在身上很难有心思判断孰优孰劣,但他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这座城建立在一个最终成为这个新湖的湖岸线的月牙形地带里。
如果真要是那样倒可能显得好看些——滨湖区——但同时像安达尔山一样毫无特色,尽管有最新的电厂和服务设施,修建了进风口、缆绳以及像巨蟒脱了皮的隧道,还是老科技站的样子,没有运用美学原理。
好了,有这样就算不错了。
他们总不可能把每座城市都建在山顶上。
两个人从他身旁经过,他们的面罩已极化。
他想,奇怪,怎么在风暴中天这么阴暗。
突然他们朝他扑过来,将他击倒。
他猛推沙地,以他惯常的方式用力跃身而起,挥舞着拳头。
但令他吃惊的是,他们迅速跑入僻剥作响的尘云当中。
他跟跄着,目光盯在他们的背后,他们在尘灰的掩护下消失了。
他浑身血液翻腾,接着感到肩膀有灼痛感。
他把手伸到肩背上;他们把他的火星服划开了。
他用一只手用力按住这个裂口开始拼命跑,再也感觉不到肩膀的疼痛。
手臂抬起放在脖子后面跑起来笨手笨脚的,他的空气供应看起来没问题——不——气管中有一道裂口,就在脖颈处。
他从肩背上抽出手够着手在他的微型通讯器上拨最大流量号码。
冷气像冰水的鬼魂似地顺着背往下流。
摄氏零下100度。
他屏住呼吸可以感觉到嘴唇上沾了灰尘,粘住了嘴巴,不知道有多少二氧化碳混进了氧气供应里,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车库在昏暗中出现了,方向还是跑对了,他对自己的高明感到极度高兴。
跑到密封室门口推了一下开门键,但没有反应。
锁上密封室外门是很容易的,就只要让内门开着。
他的肺在燃烧,需要呼吸一口。
他绕开车库跑到把车库与居住区中心连在一起的隧道里。
到达隧道里,透过一层一层塑料瞪大眼睛往里看,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他的手从肩臂上的裂口处拿开,飞快地打开左手前臂的盒子,拿出小钻子,打开电源,插入塑料里,不停地钻着。
直到钻头差点弄破肘部。
他用钻子在里面乱戳乱捅,最后把塑料撕破,然后从破日往下撕,把洞口撕宽,从这个洞里先把头盔插进,当头钻到口子里面到了腰部时,便不动了,用身体作塞子堵住这个日子。
他把头盔扯下来,仿佛长时间潜水刚出来,大口喘着气,呼吸、呼吸、呼吸。
把血液的二氧化碳弄出来。
他的肩膀和脖子都麻木了。
下到车库里,警铃响起来。
被压抑的思维突然再次进发,他猛地从洞口里抽出双腿,从正在快速降压的隧道里迅速离开车库,跑向居住室。
幸好那道门按照指令打开了。
一进去,他就跳人电梯,降到地下的第三层。
把电梯门打开往外看,还是不见人影。
他匆匆忙忙跑到自己的房间,脱下火星服,把它与头盔一起藏在衣柜里。
在卫生间,看到自己惨白的双肩和上背,心里非常难受。
一次名副其实的可怕的霜冻现象。
他吞了一粒口服止痛药,吃了三倍剂量的阿米珍多夫,穿上有领子的衬衣,穿上裤子、鞋;梳了头,镇定自己。
他把脸对着镜子,只见自己目光呆滞,心烦意乱的样子,几乎是不知所措。
他狠狠地把脸担来歪去,用力抽打,整理他的表惰,开始深呼吸。
药力作用开始上来了,表情显得好了一点。
他离开房间进入大厅,然后走向中央大厅。
中央大厅往下伸展还有三层。
他沿着栏杆走着。
望着下面的人,感情奇妙而又复杂,既十分欣赏又非常恼怒。
这时,萨姆·休斯敦和他一位女同事向他走来。
对不起,布恩先生,能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吗?出什么事了?’他问。
又发生了一起事故。
有人切开了一条作通道的隧道。
割开了一条隧道?你把这件事称事故?我们有镜面飞出轨道,货车跌人超深钻洞,你把那样的恶作剧也称作事故?休斯敦怒视着他,而布恩几乎在嘲笑这个人。
你怎么会认为我能有所作用呢?他问。
我们知道你一直在为洛塞尔博士研究这个,我想你可能喜欢得到消息。
啊,我明白了。
好罢,那么我们去看看吧。
于是,他们走了近两个小时。
整个时间里他的双肩火烧火燎。
怵斯顿和张以及其他调查人员同他讲话时好像是在透露秘密,渴望他的介入。
他们凝望的目光是冷淡的,像是在评估他,而约翰则只报以浅浅的一笑。
为什么现在,我想知道。
这时休斯顿说。
也许有人不喜欢你呆在这里。
约翰说。
只有当全部哑剧完成了,他才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他要避免让他搞清楚有关这次袭击的情况。
毫无疑问,这次事件将会引发更多的调查人员上来,那就糟了。
当然,也会成为整个火星整个地球的头号新闻报导,从而把他再次抛入最大的玻璃鱼缸里——即成为抛头露面、尽人皆知的人物。
他讨厌玻璃鱼缸。
但是,还远不止这种事情。
这是他不能完全控制的事情。
潜意识的侦探。
他厌恶地嗤之以鼻。
为了分散对疼痛的注意力,他大踏步地从这个餐厅走向另一间餐厅,同时希望当他走进每间房间的时候,捕捉到某种掩饰得不够巧妙的惊讶表情。
我死里逃出!你们哪个谋杀我!一次,两次,他看到有人在飘忽不定的目光注视下畏缩。
但事实上,他忧郁地想,许多人当他注视他们的时候都惊恐畏缩,仿佛避开不正常的怪人,或一个被宣判死刑的囚犯的目光。
他以前从未感到过他的名声竟到了如此地步,这使他十分恼火。
止痛药药力在减弱,他早早回到自己房间。
门是开的。
他冲了进去,突然发现有两名联合国火星事务署的调查人员在里面。
你们在干什么?他愤怒地喊道。
只是来找你,一个人心平气和地说,他们对视了一下,不想有人试图做出什么事来。
就这样闯入我的房间?布恩说。
他站在门口,靠在门边上。
这是工作的一部分,先生。
对不起,我们打搅了。
他们紧张地搪塞着,堵在房间里不得出来二谁给了你们这个权力?布恩说着,双臂交叉横在胸前。
这个,他们又互相看了一下,休斯敦先生是我们的上司……打电话叫他过来。
其中一个人对着他的微型通讯器耳语了一下。
很快,萨姆·休斯敦从厅道里出现,时间短得令人生疑。
他匆忙跑过来,正对他怒目而视的约翰见状哈哈大笑:你在干什么,就藏在角落里?休斯敦径直向他走来,头向前伸着低声说:喂,约翰先生,我们正在这里进行一项非常重要的调查。
而你却在设置障碍,尽管你似乎相信自己没有凌驾于法律之上……布恩往前一冲,以致休斯敦不得不往后退以避免他们鼻子相撞。
你不是法律,他说。
他松开双臂,对休斯敦当胸一拳,直赶着他向后退到餐厅的那一头。
现在休斯敦忍不住勃然大怒了。
布恩嘲笑他说:你想对我怎么样,长官?逮捕我?威胁我?给我在下次欧洲电视上的报道中提供一些有意思的素材。
你愿意那样?你愿意我向世界表明,约翰·布恩怎样被一个自命不凡的小官吏骚扰了,他来到火星上自以为是,他是荒蛮的西部行政长官?他想起来他发表过的观点,谁用第三人称说到自己就等于自己宣布自己白痴。
因此他一边笑一边说:约翰·布恩不喜欢那种事情,他不喜欢!另两个趁机溜出了他的房间,正密切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休斯敦的脸色就像阿斯科罗斯山的颜色,牙齿全暴露出来。
无人凌驾法律之上,他咬牙切齿地说,这里正在出现犯罪行为,非常危险的行为,你在附近的时候就发生好几件事情。
像破门入户之类、如果我们决定我们需要检查你的住处,或你的档案资料,以便继续我们的调查,那么我们就会那样做。
我们有这个权力。
我说你没有,约翰傲气十足地说,手指在那人的脸上啪地打了一下。
我们要搜查你的房间。
休斯敦说,非常小心地发出每个单词的音。
滚开,约翰傲慢地说着,猛地转身对着另外两个人,挥手示意他们回来,他哈哈笑着,嘴轻蔑地撇着,那就对了,滚!从这里滚开,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回去读一读有关搜捕方面的规章吧!他进屋关好门。
他停顿一下,听声音好像他们正在离开。
但不管怎么样,他就是表现得不在乎。
他笑着走进浴室,又服了一些止痛片。
幸运的是他们还没有到衣柜这里来,要是被发现的话,就很难解释被撕破的火星服是怎么回事,还不得不说出实情,那就糟透了。
真是怪极了。
当你隐瞒有人企图杀你的事实时,事情变得那么纠缠不清,纷乱复杂,这也使他犹豫起来。
毕竟,这个企图是十分笨拙的、在火星上,一定有一百种有效方法杀死一个穿着火星服外出的人。
那么如果只是想吓唬他,或许希望他会试图隐瞒这次袭击,从而他们可以发现他正在撒谎,然后对他采取什么行动……他摇着头,大惑不解。
奥斯玛剃刀,小事一桩。
侦探的主要工具。
如果有人袭击你就意味着你受到伤害,这是十分重要的事实。
查明谁是袭击者非常重要。
如此等等。
止痛药力很强,阿米珍多夫药力正在减弱,思考下去越来越困难。
还有处理火星服的问题,特别是头盔又大又鼓,很占地方。
然而,现在他穿火星服出去就不那么体面了。
他笑了,他知道最终会想出什么结果来的。
他想跟阿卡迪讲话。
然而从电话中得知,阿卡迪与娜佳在冥河完成了老年学治疗,现在已经到火卫一上去了。
约翰还没有光顾过这颗转速快的小卫星。
为什么不上来看看?阿卡迪在电话里说,面对面讲话不是更好吗?对自从二十三年前从阿瑞士上降落到火星以来,他还没有上过太空。
加速度和与无重力类似感觉又引起一回恶心。
当他与火卫一会合时,他跟阿卡迪讲了这件事。
阿卡迪说:过去我也常常发生这种事。
后来,我开始在起飞前喝伏特加酒就好了。
他对此滔滔不绝地进行了生理解释,但那些细节令约翰如坠云雾之中。
他打断他的话。
阿卡迪笑了。
老年学治疗已经给了他通常手术后的激昂惰绪,一开始他就是个开心的人,看起来好像一千年也不会再生病。
《红火星》作者:[美] 金·S·罗宾森(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