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火星上己有420天了。
他们在宇宙中最初的片刻己经过去,他们再也不用聚在一起谋划第二天的工作,或者讨论他们正在做的事情。
太忙了,当娜佳问候的时候人们对她说,唉,太复杂,好难描述,你知道,那会让你听着入睡的。
我就这样。
等等,不一而足。
于是,偶尔她也会在她的想像中看到黑色的土丘、白晃晃的冰,日落时天空中映出的倩影。
她不禁一个颤栗,回过神来时又叹口气。
安已经安排了另一次旅行,这次是往南到水手谷最北端的海湾,去看更加令人想像不出的奇观。
但是,娜佳,基地需要她,不管她本人是否想同安一起到大峡谷去。
玛娅抱怨安外出太勤了。
显然她与西蒙已开始了什么勾当,就是为了出去度蜜月,而我们却在这里奴隶似的累死累活地干。
那就是玛娅看待事物的方式。
当安高兴地发出呼叫的声音时,玛娅同样感到幸福。
但此时安己身在峡谷,所需要的就是让她用那种方式发出声音。
如果她与西蒙已开始了什么事,那也不过是那种状态的自然延伸。
娜佳希望那是真的。
她知道,西蒙爱安,她已经感觉到安内心中存在着极大的孤独感,那是种需要与人接触的情感。
要是她还能加入他们的行列该多好呵!可她不得不工作。
她就这样干着。
她对那些建设工地上的人发号施令,在建筑工地上昂首挺胸地走来走去,一发现她朋友的工作有什么草率粗心之处便会厉声呵斥。
她那受伤的手己在旅行中恢复了一些力量,所以她能够再次驾驶牵引车和推土机。
她花了好多天去开车,但就是不如从前了。
阿卡迪在Ls=280度的位置首次来到火星上。
娜佳到新建的太空机场去接他。
她站在宽阔的、灰尘遍地的水泥路边上,蹦蹦跳跳地翘盼着来者。
煅赭石水泥地上已经烙上早先飞行器降落时留下的黄黑相间的痕迹。
阿卡迪乘座的从飞船上分离的机舱出现在粉红色的天空中。
一个白点,然后是一团黄色的火焰,就像一座快烧完的倒转汽体高炉,最后变成了一个短程半球体,下面有火箭和降落腿架,带着一团火柱渐渐飘下来,奇迹般准确无误地在中心点着地。
阿卡迪一直在精心准备着降落计划,显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如愿以偿。
约摸二十分钟后,他从着陆器的舱日爬出来,直直地站立在舷梯的最上一级,环顾四周。
他信心十足地走下舷梯,脚一着地用就脚趾尖在地上弹跳起来,想实验一下感觉。
他走了几步,然后旋一圈,手臂大张着。
娜佳突然清晰地记起来她初上火星的那种空空的感觉。
他摔倒了。
她急步向他奔走。
他看见她了,赶快站起来径直向她跑去,又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绊倒了。
她去拉他帮他站起来。
他们相遇了,他们紧紧地拥抱。
他们蹒跚地走着。
他穿着大号的加压宇航服,她穿着火星服,他那毛茸茸的脸透过双方的面罩看起来还是那么真切。
看电视已使她忘记了第三维,忘记了所有其它使现实生动逼真的特征。
他将面罩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面罩,咧开嘴笑着。
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同样绽开了笑容。
他指了指微型通讯器,调到私人频道4224,她也调到同样频道。
欢迎到火星来。
阿拉克斯、珍妮特以及罗杰和阿卡迪一起下来。
他们出了着陆器后爬进了一辆Ts型车敞开的车厢里。
娜佳开车送他们到基地去。
人们先通过石子铺的宽阔的马路,然后穿过点金术士们的居住区抄近路走。
每经过一座建筑她都要给他们介绍一下,后来她也意识到他们己经认出了所有的建筑物。
突然,她神经紧张起来,因为她想起来了,在她去了一趟极地之后,这个地方曾显现出的那番景象。
他们在车库密封屋门前停下来。
她把他们领进去。
他们在那里又经历了一次家庭式的团聚。
之后,娜佳领着阿卡迪参观了拱顶屋区。
他们每道门每间屋都看了。
在这些屋子星,家具设备一应俱全,总共有二十四间。
于是他们又进入门廊。
透过玻璃格往上看,天空是红宝石似的颜色,镁光灯柱像失去光泽的银器般地发出微光。
嗯!娜佳终于不能控制自己,开口说话了,你怎么看?阿卡迪笑着抱了她一下、他仍穿着太空服,头在脖颈开口处露出来显得很小,整个身子显得臃肿肥大。
她要他从衣服里钻出来。
嗯,有些方面不错,有些方面很糟。
但是,怎么这里样子这么难看呢?色彩怎么如此黯淡?娜佳被激怒了,耸耸肩说;我们太忙。
我们住在火卫一上,但你该看看!我们用带有白金条纹的镍板把所有的走廊都封起来,用重复的图案在墙板面上刻上记号以便机器人夜间行走,这是埃希尔的复制品,镜子补偿无限回归,是仿照地球的场景,你应该看看!你可以在一些屋子里放上蜡烛,它看起来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或者像着火的房间。
每间屋子都是一件艺术品,你等着瞧吧!我拭目以待。
娜佳微笑着冲他摇摇头。
那天晚上他们在四间相连的房间里举行了一次大聚餐。
这四间房连在一起在这套复合院里就成了最大的了。
他们吃鸡、豆、三明治、大块色拉。
大家兴致勃勃,立即打开话匣子,以致这次聚餐成了追忆往事的好机会。
他们谈到了在阿瑞斯上最舒心的那几个月,甚或谈到在南极的那段难忘的经历。
阿卡迪站起身来向他们介绍了火卫一上的工作,很高兴我终于来到了安达尔山。
他告诉他们,他们差不多就要完成在斯蒂尼上加圆顶的工作。
在它的下面是长长的走廊,都是经过打钻,穿过断裂破碎的岩石,顺着冰脉直穿卫星的。
如果不是缺少引力,那里可是个好地方,阿卡迪最后说,但那又是我们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们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花在开引力火车上了,那是娜佳提议的,但车上很受限制。
同时,所有的工作必须在斯蒂尼里或者它的下面进行。
所以我们的大量的时间是失重状态,所以要花时间锻炼。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没有力气。
就是现在火星上的重力也使我感到疲劳。
就是现在我都头晕了。
你总是头晕!所以我们必须换工作人员上去,或者用机器人去操作,我们正考虑全都长期住下来。
我们已经在上面做了我们份内的工作,我们己经建造了一座正在发挥功能的太空站,现在可以让那些在我们之后上去的人使用。
现在我们要在这里获得我们应得的报偿。
说完他举起杯子。
弗兰克和玛娅紧皱眉头。
没有人想跑到火卫一上去。
然而休斯顿和俄国拜科努尔发射中心老是催促补充人力去上面工作。
玛娅脸上又浮现出从阿瑞斯上带下来的那种人们熟悉的表情,意思是。
那都是阿卡迪的错。
阿卡迪看到那副表情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第二天,娜佳和其他几个人带他仔细地参观了安达尔山下及其周围的环境。
途中,他一直在不住地点头,他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不已的神态让你不由自主地也回点一下头。
他说着:是的,但是,是的,但是……于是就开始一个一个地详尽地评价起来,连娜佳对他都十分恼火。
尽管难以否认,安达尔山是内倾的,但它在各个方面都是朝着地平线的,以至于它仿佛继续向外扩展到整个星球。
使砖头带颜色很容易。
把博施化学过程剩留的碳加进去就成了黑砖。
改变氧化铁的含量,你就可能获得你想要的带任何红颜色的砖,包括极漂亮的猩红色。
加硫就成黄色,一定还有加什么成分变成绿砖和蓝砖的方法,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斯潘塞可能知道,也许是什么硫聚合物之类,我不太清楚。
但是,在这样一个红色的世界里,鲜绿看起来会是非常好看的。
从无上看会带点墨色,但仍然是绿色,很显眼,很好看、那么,有了这些彩色砖,你们建的墙壁就像是马赛克,那是非常漂亮的。
每个人都能拥有自己的墙壁式房屋;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点金术士居住区的工厂看起来就像是屋外厕所或者丢弃的沙丁鱼罐头。
在他们周围砌上砖就会有助于他们与外界隔离。
这样做是有很好的科学道理的。
但实际上,重要的是不仅看起来漂亮,而是看起来像个家。
我在一个只考虑效用的国家里生活的时间太长了。
我们必须向世人表明,我们在这里所珍视的远不止这个,是不是?不管我们对这些建筑如何处理,玛娅尖锐地指出,它们周围的地面将仍然是破烂不堪的。
但不一定!看,当建设结束时,将很有可能把地面筑成原始的结构状态,然后把岩石抛到地面上,让它模仿原始平原的样子。
尘暴将会很快聚集所需的微粒。
那么,如果人们行走在小径上,车辆跑在小路、小道上,地面上处处坐落着色彩斑斓的马赛克建筑,玻璃拱顶覆盖着绿荫,有了黄砖铺就的路等等,那么这里地面上很快就恢复了原貌。
当然,我们必须干!这是个精神问题!但不是说这一切本可以早些进行,因为必须先搞基础设施,那总是凌乱不堪的,但现在我们已做好准备,为了建筑艺术、为了它的精神而努力。
他朝四面的人群挥舞着手,又突然停住,眼睛瞪得圆圆地看着他周围的那些嵌在面罩里的半信半疑的表情。
喂,这是个好主意,是不是?是的,娜佳想道。
她颇感兴趣地环顾四周,憧憬着未来。
也许那种过程会在工作中带给她快乐吧?那会对安产生什么不同的影响呢?阿卡迪还有更多的想法,那天晚上在水池里洗澡时玛娅说,她看起来愁眉不展,那就是我们需要的。
不过这都是些不错的主意。
娜佳说。
她穿上拖鞋。
出去洗淋浴去了。
后来那天晚上她又见到了阿卡迪,带他去看了安达尔山西北角的居住区,那些建筑她只留下了光秃秃的墙壁,这样就可以向他展示建筑上的细节。
非常漂亮,他用手抚摩着砖块说,真的,整个安达尔山都很壮观。
你的手笔随处可见。
她十分开心,跑到屏幕前,把她一直在精心设计的庞大的基地建设蓝图调了出来。
三排拱顶住室埋在地底下,有一堵墙是很深的壕沟,壕沟对面的那堵墙上安满了镜子,直接把阳光引到房间里来……阿卡迪咧着嘴笑着频频点头,在屏幕前指指点点,又提问题,又提建议:在房间和靠壕沟的墙之间架一个拱顶游廊,空间更大些。
每一层楼都往下矮一点,这样依次矮下来,每一层楼都有一个阳台可以看到拱顶游廊……是呵,那该是有可能……他们敲了一下电脑屏幕,一边说话一边改变建筑草图。
之后,他们走进了有拱顶的门廊。
他们站在一长簇墨竹叶下面。
由于地面还在平整,竹子仍然栽在盆子里。
这里十分安静,黑森森的。
我们也许能把这块地方降低一层,阿卡迪轻轻地说,把门窗都镶在你们的拱形圆屋里,使这些屋子都明亮起来。
娜佳点点头。
我们考虑过,我们打算这样做。
但要把碎石泥土都经过密封室弄出来,进展是很慢的。
她看了看他说,可我们呢?阿卡迪,到目前为止你只谈到基础建设问题。
我料想在你的计划中美化建筑物大概排在很后的位置吧。
阿卡迪笑了:嗯,大概在这份计划目录中所有排在前面的事都已完成了。
什么?我什么时候听阿卡迪·尼科罗维奇说过这样的话?好了,你知道——我不是只为了抱怨而抱怨,九指女士。
我不满的是这里的工作方式。
不过现在已经非常接近我在从地球来火星途中所倡议的作法。
够接近的了,再要抱怨可就愚蠢啦。
我必须承认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是吗?但是,想想你们大家在这里一直干的事吧,我指的是刚过去的这一年。
半年。
他笑出声来:就半年。
整个时期我们没有领导,确实是没有领导。
每次晚上开会大家都各抒己见,集体决定最需要做什么。
事情就应该这样。
没有人浪费时间买呀卖呀,因为没有市场。
这里的一切都平等地属于大家。
然而我们没有谁利用我们所拥有的东西,因为我们之外没有可卖之人。
真是非常公社化的社会,一个民主的群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
娜佳叹了口气:情况已经变了,阿卡迪,不再像你说的那个样子。
一直在变,变得越来越厉害,所以那种情形不会持久的。
为什么这样说?他喊道,如果我们决心让它持久它就会持久。
她心存疑惑地膘了他一眼:你知道不那么简单。
嗯,不简单。
但是我们的力量可以控制。
也许吧,她叹了口气。
这时她想到玛娅和弗兰克,想到菲莉斯、萨克斯和安,便说道:还有许多斗争在进行着呢。
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些基本的事情上一致就可以了。
她摇摇头,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摸摸伤手的疤痕。
那个断指的地方还是痒痒的,她突然感到压抑。
在他们头顶的上方,长长的竹叶在星光辉映下影影绰绰,看起来像是一支巨大的卡介苗注射喷出来的水雾。
他们沿着庄稼盆之间的小路往前走。
阿卡迪托起她那只残手,眼睛盯着那块疤,看得她不舒服。
她想把手抽回来,他把手又拉过去,在她左手无名指露出的关节处吻了一下。
你的手很有力,九指女士。
在这之前就有力。
她说着,手攥成一个拳头挥了挥。
总有一天弗拉得会给你植一根新指头,他说着,抓住拳头把它掰开。
于是他们一路往前走,他还抓住那只手。
这使我想起了塞巴斯托波的植物园。
嗯,娜佳说道,但并未真正听他说话,她一心一意地想着自己手心上那只温暖的手,思想沉浸于他们紧紧勾住的手指。
他的手也很有力。
她五十一岁,一个头发灰白、身子圆圆的小个子俄罗斯女人,一个丢掉了一根手指头的建设工人。
触摸到另一个温暖的身体,那种感觉多好哇。
很久很久,她的手像海绵似的吸收了这种感觉,一直到这只可怜的手丰满温暖激动起来。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一定很怪,她想,那么还是放弃吧。
你来到这里我很高兴。
她说。
《红火星》作者:[美] 金·S·罗宾森(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