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醒来时,阳光正流洒在她身上。
就她记忆所及,这座城堡完全没有窗户,因此她最先想到的,是她装饰帽子时睡着了,做了一个离家出走的梦。
眼前的火势已减弱成红碳及白色的灰烬。
这让他更加确信那火魔只是梦中的产物,但是她才一动,就发现有些事情并非出于梦境,她全身的骨头都劈啪作响。
噢!她大叫:我浑身都在痛!但发出的声音却是微弱、沙哑而尖锐的。
她伸出干枯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发现全是皱纹。
这时她才了解到,昨天她一直处于震惊状态。
荒地女巫这样对待她,实在是让她气炸了!非常、非常、极度不得了地生气!跑进人家店里,把人变老!她愤怒地说看我以后怎么整她!她的愤怒令她一跃而起,全身骨头随之一阵劈啪乱响。
她蹒跚地走到这个出乎她意外的窗户前,窗子在工作台上方,令她吃惊的是外头是一片港口城镇的景观。
她看到一条倾斜未铺就的路,两旁盖着简陋的小小房子,屋后可见到船桅高高突出。
在船桅之后,可以瞥见海水微微的闪光,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我到底是在哪里?她问工作台上的骷髅头。
随即想到这是巫师的城堡,便迅速补上一句:我并不期待你会回答。
然后转身观察这个房间。
这房间其实很小,屋顶有沉着的黑色梁木。
就着日光可以看出这房间非常脏。
地上的石砖沾满污渍而且十分油腻;挡板后的壁炉堆满灰烬,蛛网由梁上垂挂下来,灰蒙蒙的;骷髅头上面是一层灰尘。
苏菲心不在焉地将它擦掉,同时探身看看工作台旁边的洗手槽。
这一看,她不由得毛骨悚然。
洗手槽里满是分红色及灰色的黏液,上面的水龙头则滴着白色黏液。
豪尔显然不在乎他仆人的居住环境有多脏。
城堡其他的部分,应该就在这个房间四周那四扇低低的黑门后吧?苏菲打开最近的一扇门,也就是工作台过去的那面墙上的门。
门后是一间很大的浴室,就某方面而言,那是通常在王宫里才看得到的浴室——充满各种奢侈品,譬如抽水马桶、淋浴间、一个底下饰有爪架的大浴白和满墙的镜面。
但是,它比刚才那个房间还脏。
那马桶让苏菲看了直眨眼,浴白的颜色令她退缩,淋浴间里的绿色长杂草令她驻足不前。
不过,要避免看到镜子里自己衰老起皱的影象就容易多了,因为镜子上沾满了斑斑点点及条状不知名物体,这些不知名物体堆挤在浴白上头一个大架子上,分装在瓶子、盒子、管子以及数百个破破烂烂的棕色小包和纸袋里。
最大的瓶子上以歪曲的字体写着‘干燥粉’,苏菲不太确定那名称到底标的对是不对,她随意拿起一个小包,上头潦草地写着‘皮肤’,苏菲赶紧把它放回去。
另一个瓶子以同样潦草的字迹写着‘眼睛’,还有一条管子说是‘腐烂’用的。
这个似乎有用。
苏菲喃喃地说,看到洗脸盆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转那个原来可能是铜制,现在却呈现蓝绿色的水龙头,水流出来,将洗脸盆里一些脏东西冲走。
她不敢碰到洗脸盆,就这样洗手跟洗脸。
洗完后,她也不敢试用那个干燥粉,就用裙子擦干水分,然后走到第二扇黑门。
那扇门后头是一截摇摆的木梯。
苏菲听到上头有人走动,赶紧把门关上。
那截楼梯好象也只是通往一个阁楼之类的。
她蹒跚地走到下一扇门。
现在她的行动已经蛮灵活了,就像她昨天所发现的那样,她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老妇人。
第三扇门通向一个窄小的后院,这后院有高高的砖墙,院子里堆有一大堆木头,还乱七八糟堆放着废铁、轮子、桶子、金属板、铁丝等等,几乎堆得与墙同高。
苏菲将门关上,心中十分困惑。
因为,这和城堡的尺寸完全不合。
砖墙之上,完全看不到城堡,只有天空。
她只能猜测,这个部分是在城堡的边角,也就是昨晚无形的墙将她挡住的地方。
她打开第四扇门,但是那后头只是一个放扫帚等清洁用具的储物柜,扫帚上还挂着两件沾满灰尘的上等丝绒斗篷。
苏菲慢慢将门关上。
房里唯一剩下的门就在有窗子的那面墙上,也就是昨夜她走进来的门。
她蹒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打开门。
门外是缓缓移动的山丘,石楠在门下猾过,苏菲可以感觉到风吹动她的头发,也可以听到城堡移动时大块黑石砖滚滚磨动的声音。
她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将门关上,回到窗前。
窗前出现的又是海港的景色。
那不是图画。
一个女人在自家门口将灰尘扫到街上。
那间房子后头,一片灰色的布帆正被轻快地拉上桅杆,惊起一群海鸥绕圈圈地飞呀飞的,背后是发光的海洋。
我不明白,苏菲跟骷髅头说。
然后,因为火看起来快要熄了,她过去加了几根木头,顺便把一些煤灰耙掉。
绿焰由木头间隙怕出来,先是小小的、卷卷的,然后窜高成一张长长的、满头绿发的蓝脸。
早安,火魔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咯?苏菲一向不是爱哭的人,但是也忍不住坐了下来,有好半晌只是呆瞪着眼前那影象模糊飘忽的火魔,连麦可起床的声嫌诩没注意到。
直到他一脸尴尬兼带点不悦地站在她旁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麦可问:有什么不对吗?苏菲吸吸鼻子,开口说:我老了。
但就像女巫说出口,以及火魔一眼就猜出来一样,她变老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麦可愉快地说:人总是会变老嘛。
你要吃点早餐吗?苏菲发现自己真是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妇人。
自从昨天中午以面包和乳酪作为午餐后,她就未曾进食,现在真是饿坏了。
是的。
她说。
麦可打开墙上的橱柜,她马上跳了起来,从他肩膀上偷窥,要看柜子里有什么吃的。
恐怕我们只有面包跟乳酪而已。
麦可生硬地说。
可是那儿还有整篮的鸡蛋。
还有,那不是熏肉吗?配上点热饮如何?你的水壶在哪里?没有水壶,麦可说:只有豪尔能煮东西。
我会煮的。
苏菲说:把那个煎锅拿下来,我煮给你看。
尽避麦可试着阻挡她,她还是把挂在柜子里那个大大的黑锅子拿了下来。
你不了解,麦可说:是卡西法,火魔,它只肯为豪尔低下头来,让他在它头上煮东西。
苏菲转头看那火魔。
它邪恶地回闪着光说:我拒绝被剥削劳力。
你是说,苏菲问麦可:除非豪尔在家,否则你连杯热饮都喝不到吗?麦可尴尬地点点头。
那你才是被剥削的人!她说。
给我!便一把从麦可紧抓着的手中抢过锅子,把熏肉丢进去,扔一只木勺到蛋篮里,就提着这一堆东西来到壁炉前。
好了,卡西法,她说:别在无理取闹了,把头低下来。
你不能强迫我。
火魔叫着。
哦?要不要试试看?苏菲吼回去,那份凶猛常能令她两个打架中的妹妹停下来。
你不肯的话,我就拿水来淋你。
不然,我就拿碳夹来,把你的木头都拿走。
然后,当她骨头叽叽嘎嘎作响地跪到炉前时,还悄声加上一句或者我不再遵守跟你谈好的交易,或者我直接跟豪尔谈?你觉得怎样?噢,该死!卡西法咒骂道:脉可,你干吗让她进来?说完,悻悻然地弯下他的蓝脸,直到它变成木头上一团卷曲的绿色火焰。
谢谢。
苏菲说着,将那个很着的煎锅啪地放到火上去,以免卡西法突然又站起来。
我希望你的熏肉烧焦!卡西法的声音在锅下闷闷地说。
苏菲把一片片的熏肉丢到锅里。
锅子马上热了,熏肉开始滋滋作响,苏菲必须用裙子包住手才能握住兵柄。
门开了,但是因为熏肉的滋滋声,她并未听到。
别傻了,她跟卡西法说:不要动,我现在要打蛋到锅里。
噢,嗨,豪尔。
麦可无助地说。
苏菲闻言飞快地转过身来,随即愣住了。
罢进门,正奖吉他靠到墙角,穿着一身华丽蓝银色套装的高个儿青年,停下动作,将金发由一双非常好奇、如绿玻璃珠的眼前拨开,回瞪过来,瘦削的长脸面露困惑。
你到底是谁?豪尔问道:我在哪儿见过你?我完全是个陌生人。
苏菲斩钉截铁地撒谎。
毕竟,豪尔与她见面的时间短得只够叫她一声‘小灰鼠’,所以这话差不多算是真的。
她想,她真该谢谢她的守护星辰,让她当时幸运地逃过一劫。
但脑子里想的却是——我的天!豪尔巫师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年老真是让事情很不一样,她边将锅里的熏肉翻边,一边想着。
她是宁死也不想让这个穿着过度考究的男孩知道,她就是他在五月节时可怜的那个女孩。
这和心哪、灵魂哪等事无关。
她只是不要让他知道。
她叫苏菲,麦可说:昨晚来的。
她是如何让卡西法弯身的?豪尔问。
她恐吓我!卡西法在滋滋作响的锅子下可怜兮兮地说,声音闷闷的。
能这样办到的人还真不多。
豪尔深思着说。
他把吉他靠到墙角,走到壁炉边,将苏菲推开,他身上风信子的香味与熏肉的香味混在一起。
卡西法不喜欢别人,它只喜欢我在它上面煮东西。
边说边跪下来,将一边的垂袖包在受伤,好握着锅柄。
请再给我两片熏肉和六颗蛋,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苏菲盯着他耳上垂下来的蓝色耳环,将蛋一颗一颗递给他。
年轻人,你问我为什么会来?在她见过这个城堡后,理由变的很明显。
我来,当然是因为我是你新的清洁女工啊!真的?豪尔说,一边单手打蛋,把壳扔到木头里,让卡西法龇牙咧嘴地吞食掉。
谁说的?我说的。
苏菲回答,还虔诚地加上一句:年轻人,虽然我无法净除你身上的邪恶,却能将这个地方清干净。
豪尔并不邪恶。
麦可说。
我是的,豪尔跟他唱反调。
你忘了我此时此刻就有多邪恶,麦可。
他下巴对着苏菲扬一扬:好女人,如果你那么想帮忙的话,把刀叉找出来,工作台清一清。
堡作台下有好几把高凳子。
麦可正把它们拉出来,同时把工作台上的东西都推到一旁,以便放置他从旁边一个抽屉取出的刀叉。
苏菲过去帮忙。
她当然不期望豪尔会欢迎她,但是截至目前为止,他甚至都还没同意让她吃过早餐后可以留下来。
因为麦可显然不需要她帮忙,她慢吞吞地走到拐杖边,再慢慢地,故意做得很明显地,把它放到储物柜里。
当此举似乎还是位能引起豪尔的注意时,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试用一个月。
豪尔巫师什么也没说,只是叫道:麦可,拜托,盘子。
然后拿着冒烟的煎锅站起来。
卡西法高兴地吼叫一声,跳起来,高高燃上烟囱。
苏菲再试一次,想要豪尔做出承诺。
如果我接下来这个月要帮你清扫的话,我得知道城堡其他的部分在哪里。
我只能找到这个房间和浴室。
令她吃惊的是,麦可和豪尔听了都大笑起来。
一直到快吃完早餐时,苏菲才发现他们为何会笑。
豪尔不仅不肯对事情做出决定,似乎也讨厌回答任何问题。
苏菲只好放弃问他,只问麦可。
告诉她吧,豪尔说:免得她一直烦。
城堡再没其他地方了,麦可说:除了你见到的部分和楼上两间卧房之外。
什么?苏菲大叫。
豪尔跟麦可再度大笑。
豪尔跟卡西法创造了这座城堡,麦可解释道:卡西法负责让它运转。
它的内部其实只是豪尔在避难港的老房子,那是这个城堡里唯一真实的部分。
可是避难港离这里好几哩远,而且临海耶!苏菲说:真真岂有此理!你们把这个又大有丑的城堡搬来这里,快速地绕着山飞来飞去,把马克奇平的每个人吓得半死,到底什么意思?豪尔耸耸肩:你这个老女人说话真直得可以啊!我的修行正到达一个我需要让每个人感受到我的力量和邪恶的阶段,我不能让国王把我想得太好。
还有,去年我得罪了某个非常有力的人士,我必须躲开他们。
这种躲避的方式好象很奇怪,但是苏菲推测豪尔自有不同于常人的标准。
不久她又发现,这城堡有其它特别之处。
他们刚吃完早餐,麦可正将盘子堆放到工作台旁的水槽,此时却听到响后,空洞的敲门声。
卡西法高高燃起,说:金斯别利门。
豪尔原本要去浴室的,闻言改走到门边。
那门上面有个方型把手,镶在横木里,四边各以油漆点了一点。
当时朝下的部分有一个绿点,但是豪尔却将门把转到红色斑点朝下才开门。
外头站着一位戴着白色假发,假发上又戴一顶宽边帽子的高贵人士。
他身上穿着大红、紫色与金色的衣服,手持一根上面绑有丝带的小小权杖,看来像一根小的五月柱。
他弯腰敬礼,丁香和橘子花的香味随即飘入室内。
国王陛下问候您,并谴我送来两千双七里格靴的款项。
这人说。
在他身后,苏菲可以瞥见一辆马车在街上等着。
街道两旁满是华丽的房子,房子外头满是上色的雕刻,再过去还有高塔、尖塔及圆顶。
那种富丽堂皇的景色,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
门口那人把一个叮当做响的丝制长钱包交给豪尔,豪尔接过手后鞠躬、退后、关门,时间短到让她觉得遗憾。
間短到让她覺得遺憾。
豪尔把那方形门把又转回綠色朝下,那个长长的钱包就放入他的口袋。
苏菲見到麦可眼神急切憂慮地跟着那个钱包。
然后豪尔就直接到浴室去了,在里头大叫道:卡西法,我需要热水。
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很久。
苏菲忍不住好奇,问麦可說:门口那人是誰?还有,那是什么地方?那扇门开向金斯別利,麦可解释道:那是國王居住的地方。
刚刚那人我想应该是大臣的手下。
还有,他转向卡西法:我真希望他沒把那些钱全給了豪尔。
豪尔会让我留下吗?苏菲问。
如果他肯的話,他也不会說的,麦可回道:他讨厌对任何事做承諾。
]《魔幻城堡》作者:[英] D·W·琼斯(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