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医生站在屋里,双手揣入衣兜,前额抵着玻璃窗,看着巴黎的曙光渐明。
他32岁,瘦高个,头发乌黑,身穿黄褐色的高领毛衣,墨色灯芯绒裤,蓄着黑色卷曲的短须。
由于夏季在极地工作时常戴墨镜,所以眼眶周围的皮肤呈嫩白色,宽阔的前额上有长时间在阳光下眯眼看东西留下的皱纹。
此刻,他眼皮浮肿,眼睛布满血丝,睡不着,哭不出,忘不了……南极大陆的探险开始于几年前。
依靠科技的进步,他们克服了气候和远距离带来的困难,有了舒适的住处。
刮大风时,他们就躲进屋内,风停了,再出来继续工作。
在地图上,整个南极大陆被划为若干个楔形块。
已建立了维克多营地的法国探险队,为便于勘探,把他们那个楔形块又细分为几个矩形和梯形块。
他们明白,这里所能找到的只有冰雪和土石,但在这里不用害怕城市里弥漫的一氧化碳,也没有交通阻塞。
他们还可以把自己想象为敢冒大风险的勇敢的探险家。
他们刚刚探侧完381号梯形块,报告已发往设在巴黎的总部。
接下来该探测382号地块了,但他们并没有按部就班地继续干下去。
一架新颖的冰川地面探测仪运抵维克多营地。
据说这架仪器能探测出几英里厚的冰层下地貌的详细情况。
37岁的冰川学家路易·格雷急不可耐,想马上作实地试验。
他们决定先探测距南极点数百公里的612号地块。
一架大型直升飞机往返了两趟,把人员和设备运送到目的地。
他们先以平日用的仪器作了探测,测出这里的冰层厚达800至1000英尺,深渊处的冰层厚至1.5英里。
格雷认为,这里正是试验新仪器的理想地点。
当时正是12月初,南半球的夏至,太阳终日高悬。
晚9时,太阳沿入一座冰山,1小时后,又在冰山另一侧探出头来。
午夜时分,太阳仿佛要消失于地平线之下,但过了一会儿,又重新露面,逐渐变得又大又红。
西蒙医尔本来不该销在那里。
他在南极法国探险队营地工作3年的期限己满,他不仅感到十分疲倦,而且十分思家,按原计划他应该登机飞回悉尼了。
但试验新仪器小组突然流行麻疹,在格雷的请求下,他留了下来。
麻疹的出现令人惊讶。
或许是严寒灭绝了细菌,在南极还不曾有人生过病。
探险队的医生一般只是治疗事故受伤,或是初来者因不小心而遭受的紫外线灼伤。
再说,麻疹几乎已经在地球上消灭,新生儿大都接种过疫苗。
尽管采取了防范措施,麻疹仍在维克多营地流行开来。
大约四分之一的人卧病在床,发热发抖,皮肤上出现斑点。
格雷当即集合起包括西蒙医少在内的没受传染的人,打点行装,奔赴612号方块,以求摆脱病毒的纠缠。
西蒙坐在雪狗车上,幻想着自己正在巴黎酒吧里,吃着蘸过奶油、咖啡的软面包,他似乎闻到了咖啡散发出的暖融融的香气。
冰天雪地,寒风刺骨,令他难以忍受。
风像冰窟里伸出的魔爪猛击着他,猛击着在南极大陆上的每个人、每样东西,似乎要将一切都驱赶出这片大陆,只把致命的寒冷和冰冻留在那里。
只有真正意志坚强的人,才能抵挡住如此恶劣的气候。
西蒙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坐下之前,把一块毛毯折叠起来,垫在雪狗车的铁架上,防止寒冷透过大衣和裤子把他的臀部和铁架粘在一起。
他面朝太阳坐着,想感受阳光的温暖,可太阳就像2英里外的油灯,只发出微弱的热量。
狂风像要将他的鼻子吹歪到他的左耳。
他想起科利乌尔夜晚的和煦海风,想起洗热水澡的滋味。
你感觉怎样?你的麻疹好些了吗?胸前挂着探测仪的布里沃从后面赶上来间道。
我正在想着世界上温暖如春的地方。
西蒙回答道。
你没患麻疹,你得的是脑膜炎。
别这么坐着,你的屁股会冻掉的。
过来,看看这个。
布里沃指着带有记录盘的探测仪。
西蒙站起身来,看着仪器。
他对技术方面的东西所知不多,但在过去的3年里,他有机会熟悉磁记录纸上的种种图纹。
这些图纹,在他看来,大都像模糊的轮廓线、垃圾堆,或是其它难以描绘其形状的东西。
但布里沃现在指给他看的图纹似乎有些意义。
像什么呢?不像熟悉的东西,但……自然中不可能存在直线和规则的曲线。
强大的地质力量使地球表面变得很不规则。
但布里沃的探测仪的指针描绘出一系列间断的、但规则的直线和曲线。
地球的表面完全不可能如此。
于是,西蒙得出结论说:你的探测仪一定在什么地方卡住了。
你的脑子大约也在什么地方卡住了。
布里沃用食指弹了一下西蒙的脑门。
这样的轮廊在大自然中是不能存在的。
我也不太相信。
其他人呢?他们发现了什么?我不知道。
让我用哨笛把他们招来。
布里沃进入了用作实验室的雪狗车。
几秒钟后,哨苗吹响了。
事实上他们已经动身返回了,最早抵达的是携带常规仪器的步行组,随后到的是装着新探测仪的收发机的雪狗车。
仪器装在金属箱里,放在车的前部,一根红色电缆把仪器与雪狗车里的控制器、记录盘连接起来。
车厢里有驾车人埃卢瓦、冰川学家格雷和厂家派来演示仪器用法的一位工程师。
这位工程师一言不发地走出雪狗车,默默地听着格雷评价他的仪器。
格雷说,这架新仪器一定是发疯了,他从未见过冰层下的东西有这样的轮廓。
还有更让你吃惊的东西。
站在活动实验室旁边的布里沃说。
是你吹的哨笛?是的。
怎么回事?进来看看吧。
他们看见四个不同但又相像的轮廓。
新探测仪的记录被拍摄在3毫米的胶卷上。
格雷看着监示器屏幕上显示出来的记录内容,其他人则在活动实验室的大屏幕上研究探测结果。
新探测仪清楚地表明了起先三次探测所暗示的可能性的存在。
不容置疑,屏幕上显现出倒塌的楼梯、断裂的墙壁、塌陷的拱顶、弯曲的楼梯扶手等物的轮廓。
这是一座像被巨手拔起砸碎的建筑物的构件。
这是城市废墟的图像。
布里沃说。
这不可能吧!格雷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为什么不可能?布里沃平静地问道。
布里沃不像其他人那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对自己看见的城市废墟确信不疑。
如果他看见自己的父亲躺在冰层下,也许只会吃一惊,然后说:看呀,那是我父亲。
核对了四次探测结果后,其他人终于同意了他的看法。
绘图员贝尔纳花费了1小时,把各次探测结果的综合图绘制出来。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东西:被巨大的力量分开的奇异的大建筑的构件。
这些东西离冰层表面有多深?埃卢瓦问。
1000,或者1200码。
格雷说道。
它们埋入地下有多长时间了?‘没法知道。
我们从未探测过那么深的地方。
‘但是美国人探测过。
布里沃说。
是的,俄国人也探测过。
他们能够确定所找到的标本的年代吗?西蒙问。
尽可以试试,但这并不表明他们的数据是准确的。
不管是否准确,他们提供的数据是什么?格雷耸耸肩,说:90万年,大约可增减几百年。
有几个人惊呼起来,接着是沉默。
那不可能。
埃卢瓦说,这建筑是人造的。
90万年前还没有人,只有猴子。
你这种看法是从哪里来的?布里沃问。
对人类历史和生命进化的知识,我们所知甚少,少得就像协和广场上的一粒小小的跳蚤屎。
西蒙说。
是这样。
埃卢瓦说。
朗西尔先生,这架仪器果真不凡。
格雷说,有些东西他们尚未注意到,你再播放一遍,并谈谈自己的看法。
朗西尔按了倒退钮后,揿下了红色钮,屏幕亮了,废墟的轮廓再度出现。
请注意这里。
格雷用手指点着屏幕的上端,那里有一条若隐若现略有波纹的规则直线。
请复述一下你对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