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相信我,这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幕。
——F·拉伯雷最让我感到吃惊的是维贝盖罗一点也不为挫败所动。
小棕仙给他清洗,往他身上喷吸收剂和除臭剂的时候,他还在大言不惭地演说,尽管声音都变了调。
奥埃拉·奥埃拉同志,安普里安同志,你们一直担心发生的事现在终于发生了。
说什么这也会发生,那也会发生,我们怎么对付他……不客气地说,你们身上有一种不健康的怀疑主义的倾向,对自然和人类的潜能缺乏信心。
现在你们的怀疑到哪去了?被炸毁了!同志们,那些怀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炸得粉碎,溅得我和我们的记者同志满身都是。
两名记者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温顺地听任吸收剂嘶嘶地喷到身上,G·波斯皮卡希沃夫体似筛糠,抖个不停,B·普皮洛夫不断地摇着头,还不由自主地用舌头在干燥的嘴唇上舔来舔去。
小棕仙们把实验室基本打扫干净后,我朝里面望了一下。
应急小分队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他们换掉打碎的玻璃,在排烟炉里焚烧模型的残骸,幸好残骸不多:一堆绅士牌纽扣、一只夹克衫袖子、一副特长的吊裤带、一只下巴,其余的无疑早已经成了灰烬。
这情景使人想起了中世纪尼安德特人的考古展览。
维贝盖罗检查了一下那只高压锅,宣布说一切正常。
请记者同志随我来,他说。
我建议其余的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记者们掏出笔记本,他们三个在桌子旁坐下来,开始润色那篇报道——《一个新发现的诞生》,小标题是:维贝盖罗教授的现身说法。
旁观者们纷纷离去,奥埃拉·奥埃拉从我这儿拿到保险柜的钥匙后也走了。
斯特拉绝望地走掉了,因为维贝盖罗不准许她到别的部门去。
那几个如释重负的技术员也走了。
还有埃迪也离开了,和他一起走的一群理论家们悠闲地计算着撑破怪物肚子的最小压力。
我弄清了第二只怪物的试验不会在早晨以前进行后,也回到我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刚才的试验使我感到很压抑。
躺在接待室的大扶手椅上,我想,维贝盖罗究竟是傻瓜,还是聪明的煽动者,或者是受雇的巫师?他研究的怪物显然没有任何科学价值。
根据原型制造模型,科学院里人人都会,只要他学完两年的非线性超越的专业课程,顺利地通过论文答辩。
让模型具有魔力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因为需要用的资料、图表、课表,每个巫术专业的大学生都伸手可得。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些模型本身并不能证明任何东西,和用纸牌变把戏以及吞剑差不多。
这些可怜的记者们紧很着他不走也是可以理解的,就像苍蝇喜欢绕着粪便飞一样,因为在外行人的眼中,这一切是多么惊心动魄,他们不由地肃然起敬,期待着某种神奇的东西的出现。
但是维贝盖罗却对如同马戏一般的表演和在公共场合下大吹大擂有着近乎病态的疯狂,这就很难让人理解了。
他还极力迎合那些没有看到欲望探索问题本质的人。
除了一两个绝对主义者热衷于被采访谈论无穷大研究的现状以外,科学院里没有人喜欢利用新闻界来大肆吹嘘自己。
大家一致认为这样做俗不可耐,而且这样认为的理由十分充足。
最令人惊奇、最高尚的科学成果常常是宝贵的,同时也是那些门外汉们所不能理解的。
今天,那些远离科学的人们一心只盼望科学奇迹的出现,却不能识别什么是真正的奇迹,什么只不过是把戏或者智力游戏。
许多人能够在电影放映室里组织一次由名人的灵魂出席的会议,或者能够用眼光在水泥墙上打出一个一英寸半深的洞。
尽管没有人需要这些,但它们可以使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神魂颠倒,因为他们无力识别科学究竟能在多大程度上使神话变成现实。
他们不去努力发现能够打洞的眼光和水泥这两个词的哲学意义之间的深层关系,而是试图解决一些细枝末节的具体问题。
奥埃拉—奥埃拉从本质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并且发明了幻想的大众的理论,并且为一个全新的领域——数学巫术定好了框架。
但是几乎没有人听说过奥埃拉·奥埃拉这个名字,而维贝盖罗教授却是人人知晓。
(噢,你在斯里茨工作吗?维贝盖罗教授怎么样?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发明?)情况之所以如此,因为在整个地球上,只有二三百人能够理解奥埃拉—奥埃拉的理论。
时间已经很晚了。
我十分疲倦,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梦中出现了各种各样让人恶心的东西:长着好多条腿的大蚊子,胡须和维贝盖罗的一模一样;会讲话的、盛着酸牛奶的桶;长着短腿的盆子楼上楼下地跑着。
有些不小心的小棕仙,偶尔也闯人我的梦中,看到这可怕的一幕,立刻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最后,一阵疼痛使我从梦中惊醒,一个满脸怒气、长着胡子的蚊子正站在我旁边,想咬我的小腿,它的个头和一支自来水笔差不多。
咳!我大叫一声,在它鼓起的眼睛上狠狠地击了一下。
它失望地嗡嗡地叫着逃开了。
它浑身通红、有许多斑点。
显然我在睡梦中念了物质成形的咒语,这个龌龊怪物才出现的。
但我没有能力消灭它,因此我翻了几页《数学巫术方程》,打开通风扇,将这个怪物赶到森林里,暴风雪立刻将它卷走,消失在纷乱的夜幕里。
我想,有害的幻觉就是这样产生的。
现在是早晨6点。
我侧耳听了听,科学院里一片寂静。
他们要么是在拼命工作,要么是回家去了。
我该再去转一趟,但此时此刻我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找点东西吃,因为我上一顿饭还是18小时以前吃的。
我决定派个替身去巡逻。
总的来说,我还是个很不成熟的巫师,没有经验。
如果有人在场的话,我是绝不敢现丑的。
但现在就我一个人,因此想利用这个机会练习练习。
我在《数学巫术方程》里找到了公式,把我自己的项数替换上去,完成了所有必需的操作程序,用古代迦勒底语言念了规定的咒语。
人们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真的造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替身,这在我还是生平第一次。
他身上每个部分都长得恰到好处,甚至模样都有点像我,可不知怎么搞的,他的眼睛就是睁不开,而且每只手上都长了六个手指头。
我给他布置了任务,他点了点头,鞠了个躬,倒退着走了出去,路走得不是很稳。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或许他走迷了路,或许踏上了命运之轮的轮圈,开始永无止境的旅程……事实上,我很快就把他给忘了,因为我决定先给自已做早餐。
我不是个过分讲究的人。
我所需要的是一块普普通通的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可能的话,三明治里来一根所谓的医生的大红肠。
可不知怎么搞的,桌子上先出现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上面厚厚地涂着一层黄油。
我感到一阵惊讶,然后仔细地看了看,黄油是用奶油做的,而不是用蔬菜做的。
现在我只好先把这件衣服变回去,然后再重新开始。
我一时感到很不服气,变得非常固执,把自己想像成了造物神,接着便使用了连续转换法。
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瓶子紧靠着白大褂出现在桌子上,白大褂的边有点烧焦了。
我连忙校正我的想像,把注意力集中在杯子和牛肉上。
瓶子变成了杯子,液体仍然没变。
有一只袖子变得又细又长,成了棕色,并且开始抽动起来。
我沮丧得浑身冒汗,我意识到这只袖子正在变成牛尾巴。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角落里。
尽管牛尾巴出现后没有再继续变下去,但此情此景却令人胆战心惊。
我又试了一次,尾巴变大了。
我立刻守住意念,闭上眼睛,开始想像一块普通的黑面包,上面涂着天然黄油,还有一根大红肠,去他的医生的大红肠,什么样的都行……那就简单的熏红肠吧。
咖啡嘛,等等再说。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
白大褂上放着一块很大的水晶,有一个黑黑的东西在里面动着。
我抓起那块水晶,白大褂也跟着起来了。
莫名其妙,它们是连在一起的。
我看到水晶里面的黑东西正是我渴望已久的三明治。
我叹了口气,想在意念里将水晶裂开来。
结果水晶上面覆盖了一层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裂缝,三明治几乎看不清了。
笨蛋,我自言自语道。
你吃了上千块面包,竟然不能准确地想像出一块来。
别着急,这儿没有人没有人会看见你。
这不是测验,不是论文答辩,也不是考试,再试一试。
我又试了一次,这次更糟糕。
我的意念变得一发而不可收,许多奇怪的联想涌现在脑海里,但我仍然没有停下来。
结果接待室里不断出现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东西显然是潜意识的产物,还有的是原始的恐惧或者是长期高等教育压抑的产物。
这些东西有手有脚,不断地来回走动;它们粗俗不堪,发出让人厌恶的声音;它们好斗,常常打得不可开交。
我像个被困的动物千方百计地寻找着解决的方法。
最让人讨厌的是一只长着蜘蛛腿的椭圆形的碟子,碟子边上稀疏地盖着一层笔直的软毛。
我想不出它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它远远地退到一个角落里,然后向我的膝盖冲来,想把我弄倒。
它好像不达目的不罢休似的,我只好用椅子把它挤到墙边。
最后我终于成功地摧毁了一部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余的都躲到角落去了,剩下的就是白大褂,白大褂上面的水晶以及盛着液体的杯子。
杯子变得和大水罐一般大小。
我用双手把它捧起来,闻了闻,里面好像装着黑墨水,椅子后面的椭圆形的碟子在花花绿绿的油毡上面蠕动着,蹬着腿,怪叫个不停。
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我听到大厅里有脚步声,接着听到有人说话。
门打开了,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出现在门口,同往常一样说了声:你好。
我心里一阵乱跳。
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一边走一边随便地扬了扬眉毛,房间里那些令人恐惧的东西便立刻烟消云散了。
他后面跟着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嘴角叼着黑雪茄的克里斯托巴·琼塔、怒气冲冲的维贝盖罗,还有目光坚定的奥埃拉·奥埃拉。
他们全都是匆匆忙忙,心事重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
办公室的门还开着。
我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轻松地嘘了一口气,这时我发现一大搪瓷杯咖啡、一盘三明治正放在桌上等着我呢。
有个大师已经暗中帮助了我。
我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边侧耳听着办公室里说话的声音。
让我们先听听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吧。
克里斯托巴·约塞维奇·琼塔用冷漠蔑视的口气说道。
你的产房就在我的实验室底下。
你已经进行过一次爆炸试验,结果我不得不浪费十分钟时间让他们换好办公室里被炸毁的玻璃,我知道你对公众的问题不感兴趣,那么你就完全从自我的角度来谈论这个问题吧。
亲爱的同志,我在我的岗位干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
维贝盖罗嘶哑着嗓门开口了。
尽管你的生命之水不断滴下来,弄湿了我的天花板,还导致了臭虫的滋生,我都没有找上楼去。
既然我没有干扰你,也希望你不要干扰我!我……我亲爱的朋友,费奥多·谢苗诺维奇轻声说,安布罗西·安布罗塞维奇,事情是非常复杂的,你应该考虑到……不管怎么说,没有人在这幢大楼里进行过火龙试验,尽管这里有防火盾牌,还有……我没有火龙,我只有一个幸福的人,一个精神上的巨人!塞文同志,你的思维不合逻辑,这个类比简直莫名其妙!竟把一个完美的人的模型和一个不伦不类的火龙相提并论。
亲爱的朋友,问题的关键不是他可不可以分类,而是他能够引起火灾……你说什么?一个完美的人会喷火?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同志,我真的听不明白。
我……我在谈论火龙……我在谈论你的错误思维方法!费奥多·谢苗诺维奇,你把一切弄得混淆不清,你在尽你所能浪淆视听!当然我们正在努力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城乡差别……还有男女之间的差别。
但我们绝不允许你掩盖错误,费奥多·谢苗诺维奇!什么错误?他这是中了什么魔了?罗……罗曼,你说……说几句吧!你不是因为我在场不想说吧。
我一告诉你安布罗西·安布罗塞维奇,你的试验是危险的,你……你明白吗?我完全明白。
我不能让一个完美的人在露天里孵出来,在北风呼啸的露天!安布罗西·安布罗塞维奇,罗曼说。
我可以再声明一遍我的观点,试验是危险的,因为……罗曼·彼得诺维奇,我已经盯着你看了很久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把这个词用在一个完美的人身上。
请大家注意!这个完美的人对他竟然是危险!说到这里,罗曼毕竟年轻气盛,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勃然大怒。
这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他怒吼道,只不过是个永不满足的吞噬者。
接着一片鸦雀无声,空气十分紧张。
你说什么?维贝盖罗威胁着说。
请你再说一遍!你怎么称呼这个完美的人?杰……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费奥多·谢苗诺维奇说。
无论如何,这样不行……不行!维贝盖罗大声说道,你说得很对,基文同志,这样不行!我们进行的是国际水平的科学试验!精神上的巨人一定要在科学院里诞生!这样才会意义深远!奥埃拉—奥埃拉同志一向爱管闲事,在这个问题上想搞分裂活动。
琼塔同志也是目光短浅。
你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琼塔同志!沙皇吓唬不了我,你也别想吓唬我!同志们,害怕试验难道是我们应有的精神吗?当然琼塔同志曾经当过教堂和洋鬼子的卫兵,他的判断出现偏差是可以理解的,而你们,奥埃拉·奥埃拉同志和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同志是头脑简单的俄罗斯人!住嘴,别再蛊惑人心了!费奥多·谢苗诺维奇终于怒不可遏。
简……简直是胡言乱语!你的良心让……让给狗吃了!我……我怎么个简单法?‘头脑简单’这个词能随便用吗?我们的替……替身才头脑简单呢!我可以告诉你,琼塔漠然地说。
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从前宗教法庭的审判长。
我将关闭你的高压锅,直到我得到保证,试验将在多边形地带进行。
离……离开市中心不得小于5……5公里,费奥多·谢菌诺维奇插嘴说,甚至10公里。
显然维贝盖罗极不情愿把他的仪器拖到多边形地带去,那里大雪纷飞,光线昏暗。
好,他说。
我明白了。
你希望把科学同我们的大众分隔开来。
那么,仅仅10公里还不够,应该远离城市一万公里才行!到另外一个半球去怎么样?到阿拉斯加去,克里斯托巴·约塞维奇……或者到你来的地方去,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
我们一定照办。
又是一片寂静,费奥多·谢苗诺维奇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要是在300年前,琼塔冷冷地说,我就会把你请到外面去,听你说这些话,请你到城外去散散步,我要用言辞洗去你耳朵的尘垢,让你永不忘记。
容易,那容易,维贝盖罗说。
那对你来说还不是易如反掌吗?你无法容忍别人对你的批评。
不过,要是在300年前,我们也会对你不客气的,我的逃犯主教。
我的脸都气歪了。
为什么杰勒斯还默不作声?他怎么能够忍耐得住?好了,维……维贝盖罗,好像应该把你从这儿轰出去了。
费奥多·谢苗诺维奇说,声音出奇地平静。
看来你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你就是不能接受批评意见。
维贝盖罗气呼呼地说。
这时,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威严不可抗拒。
根据安布罗希·安布罗塞维奇的请求,试验将在今天10点进行。
鉴于试验会造成巨大的破坏,包括人员伤亡这个事实,我指定离城市15公里的多边形地带的边远地方作为这次试验的地点。
借此机会,我想提前感谢罗曼·彼得诺维奇的勇气和首创精神。
显然,所有的人都在琢磨这个决定。
毫无疑问,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表达自已意思的方法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大家都承认他的意见是最正确的。
这种情形已经不止一次了。
我去叫一辆卡车来。
罗曼突然说,接着便消失了,很可能是穿墙走掉的,因为在接待室里我没有看见他从我身边经过。
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和琼塔都点头同意,维贝盖罗缓过神来后,大声叫道:这是个英明的决定,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你及时提醒了我们,让我们不要忘记提高警惕。
更重要的是。
对,更重要的是让我们不受外界干扰。
不过有件事情,我需要些搬运工人。
我的高压锅很重,足足有5吨重……当然可以。
杰勒斯说。
你只管吩咐下去好了。
接着办公室里传来一阵搬动椅子的声音,我很快喝完了咖啡。
在随后的一小时里,还有些人留在科学院里没走。
我在大门口走来走去,监视他们抬高压锅、立体望远镜、盾牌和一些应急设备。
暴风雪停了。
清晨,天空晴朗,大地一片雪白。
罗曼开来辆卡车。
吸血鬼艾尔弗雷德领着一班百手神搬运工人也来了。
考特斯和盖斯欣然来到这里,一百个头兴高采烈地叽叽喳喳交谈着。
布里亚诺斯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一边将受伤的手指给人看,边抱怨说他的好几个头都是晕乎乎的,还说手指受伤后,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考特斯搬起高压锅,盖斯抱着其他东西。
布里亚诺斯看到自己没有什么事可做,便开始指挥起来,吆喝这,吆喝那。
他跑到最前头,打开门,用手把住。
他不时地蹲下来,看着货物底下,大声叫道:稳住!有时又喊:往右边一点,东西给绊住了!后来,他的手给压住了,身子被高压锅撞到了墙上,他又禁不住哭了起来,艾尔弗雷德把他送回了动物园。
好多人上了卡车。
维贝盖罗坐进驾驶室。
他显得烦躁不安,不断地问其他人现在几点了。
卡车开走了,但5分钟后又回来了,原来他们把记者们给忘了。
别人在寻找记者的时候,考特斯和盖斯为了取暖,彼此打起雪仗,结果打破了两块玻璃。
后来盖斯和一个大清早喝醉酒的人吵了起来。
醉汉大声叫喊:怎么着,以多欺少?人们把盖斯拉回来,推上了卡车。
他翻着眼珠,不住地用古希腊语骂着。
G·波斯皮卡希沃夫和B·普皮诺夫终于被找了回来,他们哆嗦着,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过来。
卡车终于起动了。
科学院里的人都走空了。
才8点半钟,整个城市都还沉浸在睡梦中。
我很想和其他人一起到多边地带去看看,但责任在身没法离开,我叹了口气,又去巡逻。
我打着哈欠,楼上楼下地走着,把亮着的灯全都关掉,后来我走进了维克多·科列夫的实验室。
维克多对维贝盖罗的试验不感兴趣。
他一直认为对维贝盖罗这班家伙应该毫不留情,把他们当作试验动物交给琼塔,看看他们是不是神经错乱。
所以维克多哪儿都没有去,只是坐在沙发转换器上,一边抽烟,一边慢吞吞地和埃迪·安普里安交谈着。
安普里安坐在他旁边,靠在沙发上,嘴里含着一块硬糖,心情沉重地看着天花板。
鲈鱼在盆里游得很欢。
新年好。
我说。
新年好。
埃迪高兴地回答道。
听听沙沙的意见,科列夫说,沙沙,有没有非蛋白质的生命存在?不知道。
我说,没有见过,怎么啦?你没有看到过,是什么意思?你也没有看到过M-磁场,但你却算出了它的强度。
那又怎么样呢?我说,我看着盆里的鲈鱼。
它游了一圈又一圈,转弯时身子倾斜得很厉害,它的腹部显然是掏空的。
维克多,我继续说道,这样能行吗?沙沙不愿意谈论非蛋白质生命,埃迪说,是有道理的。
没有蛋白质可能可以活,我说,但没有内脏也能活,就奇怪了。
但安普里安同志说没有蛋白质主命就无法存在。
维克多说着,吐了个烟圈,在房间里绕着实验设备转来转去。
我的原话是生命是蛋白质的。
埃迪争辩说。
我看不出这和你说没有蛋白质就没有生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
区别在哪里呢?维克多问。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
在桌上紧靠着洗澡盆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令人作呕的怪物,既像刺猬又像蜘蛛。
埃迪站起身来,看着桌子。
他啊!地叫了一声,往沙发上一坐。
那不是生命,那是非生命。
科列夫,这难道不是个半死不活的非蛋白质生命吗?你还要什么呢?科列夫问。
它能动吗?它能动。
它会吃吗?它会吃。
它还能繁衍。
你想不想看它现在繁衍?埃迪又站起身来,看一眼桌子。
那只怪物笨拙地拖着脚步,它好像在同时朝四个方向走。
非生命就不是生命,埃迪说,非生命只有依靠有生命的人的智慧才能存在。
更准确地说——只有依靠巫师才能存在。
非生命是他们活动的副产品。
好吧。
维克多说。
那只怪物突然不见了。
在原来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缩小了的维克多·科列夫,和他本人一模一样,和手臂一样大小。
他打了个响指,造了个更小的微型替身。
这个微型替身继续变下去,先是一个圆珠笔一样大的替身,然后是一个跟火柴盒一样大的,最后是一个跟拇指一样大的。
够了吗?维克多问。
他们每个人都是巫师。
但没有一个人身上有一个蛋白质分子。
这个例证不恰当,埃迪委婉地争辩说。
第一,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和程序车床没有区别。
第二,他们不是正常发育的产物,而是具有蛋白质生命的你施展巫术的产物。
至于自然进化是否能产生自我繁衍的程序车床,这是个无需争辩的问题。
你对进化论倒是了解得不少,科列夫粗鲁地说。
简直是达尔文第二!化学过程和心理过程之间有什么区别呢?你的祖先们也并非都是蛋白质生命。
我敢肯定,你的曾曾曾祖母不是由蛋白质构成的。
也许我们所说的意识活动也是一种进化形式。
何以见得大自然的目的是为了创造出一个安普里安同志呢?或许大自然的目的正是通过安普里安的手创造非生命。
很有这种可能。
不错,不错,先有抗毒素,再有蛋白质,然后有安普里安同志,最后整个地球都是些非生命。
对极了!维克多说。
我们都成了死人,没有一点用场。
为什么不是呢?维克多说。
我有个朋友,埃迪说,他断言人不过是大自然创造出来的中间纽带,大自然的最终目的是创造一杯加有柠檬片的法国白兰地。
从总体上看,为什么不是这样呢?不过,我不是这样,埃迪说,大自然有她的目的,我有我的。
彻头彻尾的人类中心论。
维克多反感地说。
是又怎么样?埃迪骄傲地说。
我不想和人类中心主义者争论。
那么,我们就随便聊聊好了。
埃迪心平气和地说,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硬糖。
维克多的替身们还在桌子上面继续变着,现在最小的一个只有蚂蚁大了。
在他们争论人类中心和宇宙中心的时候,我想出了一个主意。
喂,朋友们,我假装高兴地说。
你们干吗不到多边地带去?我们为什么要去?埃迪说。
不过,那还是蛮有趣的……我从不看马戏。
埃迪说。
另外,不是你所能,就不要希望有所成。
你是指自己吗?维克多问。
不,是指维贝盖罗。
朋友们,我说,我很喜欢看马戏。
你们在哪儿聊天不都是一样吗?什么意思?维克多问。
替我值班,我想到多边地带去看看。
天这么冷,维克多提醒说,结冰了,去看维贝盖罗?我感到很神秘。
我说。
我们让这孩子去吗?维克多问埃迪。
埃迪点了点头。
去吧,普里瓦诺夫。
维克多说,不过,你得为我花4小时的计算时间。
两个小时。
我脱口而出,因为我早有所料。
5个小时。
维克多毫不客气地说。
那么3个小时吧,我讨价还价说,你看我一直在为你工作。
6个小时。
维克多冷冷地说。
维克多,埃迪说,你的耳朵上要长毛了。
红的。
我幸灾乐祸地说,也许还会长出绿的来呢。
好吧。
维克多说,去吧,我两小时足够了。
我们一起走到门口。
在路上,两位大师又为循环运转的问题争论了起来。
我不得不打断他们,让他们把我超度到多边地带去。
他们对我也感到不耐烦了,急于想打发我,所以超度我的时候用力过猛,我还没来得及准备,便被抛到了围观的人群里。
在多边地带,一切准备就绪。
人们都躲在盾牌后面。
维贝盖罗从刚刚挖好的壕沟里探出头来,洋洋得意地通过立体潜望镜看着。
费奥多·谢苗诺维奇手里拿着放大40倍的望远镜,正在用拉丁语和人交谈着。
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穿着一件厚厚的皮外套,在旁边站着,用手杖在雪里挑来挑去。
B·普里诺夫蹲在壕沟旁,手上拿着笔记本和钢笔,准备随时记录。
G·彼斯皮卡希沃夫拿着照相机和摄像机走来走去,不时地揉揉冻僵的面颊,跺跺脚上的雪。
天上一丝云彩都没有,圆圆的月亮正往西沉。
北边灯塔的塔尖模糊不清,在星光中时隐时现。
大地白雪皑皑,高压锅的圆气阀在100来远处清晰可见。
维贝盖罗终于从潜望镜旁走开,咳嗽着说:同志们,同……同志们!我们在潜望镜里看到了什么?太令人激动了,果然不出所料,我们看到保护锁正在自动将自己打开……他对B·普皮诺夫说:写下,快写下,更确切地说,是正在自动打开。
再过几分钟,我们就会看到一个完美的人——一个无所畏惧、坦坦荡荡的骑士。
我用肉眼也能看到,锁开了,落到雪地里,没有一点响声。
一条长长的蒸汽流从高压锅里腾空而起,冲向天空。
现在我开始向新闻界说明——维贝盖罗开口了。
这时一声可怕的怒吼划破天空。
顿时天旋地转,大雪纷飞。
所有的人都前仰后合,撞在一起。
我被抛出老远,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吼声越来越大。
我扶住卡车的轮胎,挣扎着站起来,惊得目瞪口呆。
我看见远处的地平线正在向上卷起,形状像个碗边不断地向我们卷来。
装甲盾牌令人担心地摇来晃去。
人们开始四处逃跑,跌倒了,又爬起来,满身是雪。
我看见彩虹色圆顶的防护盾牌摇摇欲倒,几乎将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和克里斯托巴·琼塔罩在底下。
席卷而起的风雪使得他们连连后退。
他们想竖起盾牌来保护其他的人。
呼啸的风雪将盾牌撕得粉碎,碎片就像一个个大肥皂泡在满是星辰的天空中被吹得纷纷扬扬。
我看见杰勒斯·波留克托维奇竖起衣领,背对狂风,手杖深陷在雪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手表。
那边,在放高压锅的地方,罩着厚厚的蒸汽层,还泛着红光。
蒸汽像螺旋一样飞旋着。
地平线越卷越高,我们好像正站在一个大水罐的罐底。
这时罗曼突然出现在那边,他的绿色外套成了一条条碎片,在肩膀上飞扬。
他振臂一挥,划出一道弧线,将一个很大的、闪闪发亮的、像瓶子一样的东西投进了咆哮的蒸汽里,随后便卧倒在地,用双手抱着头。
只见一个满脸烟尘、怒容满面的精灵从蒸汽顶端探出头来,眼珠愤怒地转来转去。
他大张着嘴,无声地笑着,用手拍着自己毛茸茸的大耳朵。
一阵烧焦的臭味迷漫在暴风雪中,然后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城墙竖了起来,接着又轰然倒下,而精灵自己变成了橙黄色的火舌,消失在空中。
霎时间一切重又归于宁静,地平线也隆隆地倒退下去。
我被高高地抛起,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离卡车不远的地方,双手撑在地上。
地上的雪被吹得干干净净。
原来放高压锅的地方,成了一个大火山口,一缕缕灰烟缭绕升起,空中飘散着火药味。
围观的人开始站起身来,一张张满是灰尘的脸都扭曲变了形,许多人张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咳嗽着,吐着唾沫,轻声呻吟着。
他们掸掸身上的尘土,结果好几个人发现他们的衣服被剥得只剩下内衣内裤。
他们先是嘟哝,继而大叫:我的裤子到哪儿去了?我的裤子怎么会没有了?我是穿着裤子的!同志们,有没有人看见我的手表?我的金牙也丢了!我今年夏天刚装上的。
哦,不!我的耳环不见了……还有手镯。
维贝盖罗呢?真不害臊,这哪儿还像个同事。
先别提手表和金牙,有没有人受伤?刚才一共有多少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好像是爆炸……那个精灵……那个精神巨人到哪儿去了?那个吞噬者到哪里去了?还有该死的维贝盖罗。
你有没有看到地平线?那是怎么回事?这叫空间上卷。
我知道这玩意儿……我穿一件衬衫太冷了,谁能借我件衣服?维……维贝盖罗到哪……哪里去了?那……那头蠢猪到哪……哪儿去了?大地起伏着,维贝盖罗光着脚从壕沟里爬了出来。
我要向新闻界说明……他沙哑着嗓门说道。
但没有人再听他说话了。
马格努斯·费奥多诺维奇·雷德金是专门来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的。
他走到维贝盖罗跟前,挥着拳头大叫道:骗子!你要对这一切负责!简直是在玩杂耍!我的帽子呢,我的皮大衣呢?我要上告你的所作所为!我在问你,我的帽子呢?完全和设计的一模一样。
维贝盖罗咕哝着,朝四周扫了一眼,我们亲爱的巨人……费奥多·谢苗诺维奇冲过来说:我亲爱的朋友,你把自己的才能给埋没了。
你应该去加强国际巫术研究所的力量。
你的完美的人应该被投放……放到敌人的阵地上去,把侵侵略者们吓个屁滚尿流。
维贝盖罗后退几步,用大衣袖子遮住自己。
克里斯托巴·约塞维奇一言不发地向他走来,用眼睛审视着他,把一双脏手套往他脚下一扔,转身便走。
詹·贾科姆想给自己塑造个良好形象,便在远处大声嚷道:这真是糟糕透了,先生们。
我一直就对他抱有反感,但我绝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现在G·波斯皮卡希沃夫和B·普皮诺夫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在这以前,他们满以为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G·波斯皮卡希沃夫迈着大步,走到维贝盖罗跟前,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冷冷地说:教授同志,我到哪里去找回我的相机?三架照相机、一架摄像机。
还有我的结婚戒指。
B·普皮诺夫插进来说。
请原谅。
维贝盖罗说起话来仍然威风凛凛。
需要你们的时候,我会请你们,等着我向你们解释吧。
记者们又给蒙住了,维贝盖罗转过身,朝火山口走去。
罗曼早已站在那儿了。
火山口没有吞噬巨人,但所有其他的东西都在,而且还多了许多,有摄像机、照相机、皮夹子、大衣、耳环、手镯、裤子和一只金牙。
还有维贝盖罗的毛毡靴和费多诺维奇的帽子,我的用来召唤急救小组用的金哨子也出来了;另外,我还看见两辆莫斯科维奇牌轿车和三辆伏尔加牌轿车、一只铁的保险箱(上面盖着地方储蓄所的印章)、一箱朱古力啤酒、一张上面有许多镀镍旋钮的铁床。
维贝盖罗穿好靴子,洋洋得意地笑着说:现在讨论可以开始了。
你们有什么问题?但讨论并没有开始。
年轻的警察科瓦列夫坐着警车急驰而来。
我们都作为证人被记录了下来。
科瓦列夫绕着火山口走来走去,想发现一些犯罪线索。
他找到了一只很大的下颌,仔细地检查着。
两名记者拿回他们丢失的东西之后,又来了精神。
维贝盖罗又开始大吹特吹起无穷无尽的各种需要,他们听得津津有味。
事情变得越来越乏味了,我感到冷飕飕的。
我们回去吧。
罗曼说。
好吧。
我赞同道。
那个精灵是哪儿弄来的?昨天从仓库里拿出来的,原来打算用在别的地方。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又撑炸了肚皮?不,只是维贝盖罗是个白痴。
罗曼说。
那是显而易见的,我说。
但那场惊天动地的灾难又是怎么回事?我反复对他讲:‘你设计的是一个标准的超级自私自利者。
他将收集所有能够得到的珍贵的东西,把空间折叠成蚕茧状,把自已裹在里面,让时间停止流动……’但维贝盖罗永远都不会理解,真正的精神巨人是不会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
完全是一堆垃圾!在我们飞回科学院的途中,他继续说。
这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杰勒斯-U怎么知道事情会是这样而不是那样呢?他肯定把这一切都预见到了,预见到了那场巨大的灾难以及我会想办法把那个胚胎中的巨人置于死地。
那是显然的事实,我说,因为他事先就对你表示了感谢。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罗曼说。
所有这些都值得重新认真考虑。
我们真的认真地研究了这件事,并且花了很长时间,直到春天的时候我们才偶然发现其中的奥秘。
但那是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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