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5-03-30 09:00:54

那次会议在濒临死亡的基奇身上又添了一道新的伤口。

莫斯特·亥曾慷慨陈词:这是我们的村子,这是我们的国家。

但这个星期还没结束,第一户人家已经收拾了东西打好包袱加人了向南逃去的难民队伍。

一星期不到的时间里一些人最后连门也不锁就离开了基奇奇。

被遗弃的房屋很快就毁坏了。

水灌进来,狗掉进厕所粪坑溺死,屋顶坍塌,暴戾的小青年纵火烧房子。

失去生机的房子就像一具空洞的躯壳。

一天我们到耕地去,乌凯雷韦家已经人去楼空,这里再没有骂人的脏话和石头飞出来了。

一个月里,他们家的窗户玻璃就被砸光了,房屋只留下了焚烧后熏黑的残垣断壁。

没人照料的耕地很快就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

山羊和母牛随心所欲地在田里吃草,梯田的坝已经坍塌了,雨水把红色的土壤冲下了山谷,犹如一道道血色的泪痕。

一夜间世代维系生活的田园就消失了。

没人再去关心女人们神圣的用来挂木制小神像的树,上面不再有神像,也没人献上啤酒了。

希望抛弃了基奇奇。

留下的人们只想着恰卡到来的那天,我们抬眼就会看到路口那里如战士一样站成一排的恰卡,它们奇形怪状,诡异莫名。

我记得有天凌晨我被穆西卡家里的动静惊醒。

是男人的说话声,声音很轻并不会吵醒其他人,因为天还黑着。

但我还是被吵醒了。

我穿上衣服走到空地上。

格蕾丝和露斯正从屋里抱着纸板箱出来,她们的父亲和其他村里的一些男人把箱子搬上一辆尼桑车。

他们一定很早就开始干了,所有东西都已经装好了。

孩子们正在收拾一些最后的零碎物件。

哦,坦德莱奥。

穆西卡太太伤心地说,我们本打算在别人起床前就离开。

我能和格蕾丝说句话吗?我问。

我没有和她讲话而是朝她大喊大叫。

她一走我就孤独一人了。

我被抛弃了。

最后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她说:你说你们不能走。

告诉我,坦德莱奥,为什么你必须留下?我答不上来。

我只装作认为牧师就必须和教民待在一起,但主教已经下了好几道通知叫父亲去埃尔多雷特①的新教区。

【① 埃尔多雷特:肯尼亚西北部卡伦金族人聚居的城市。

】天渐渐亮了,格蕾丝和她的家人离开了。

她家红色的车尾灯闪烁着汇入了难民流。

我听见人们不断摁着汽车喇叭,警告那些挡在路中央磨磨蹭蹭的人和牲畜。

我试图保持格蕾丝家房子的完好,但两周后一帮从别村来的恶棍还是闯了进去,拿走了所有能拿的东西,还烧掉了剩下的一切。

电台里称这种新情况叫临界点,一帮趁火打劫的家伙把濒死的城镇席卷一空。

他们都是秃鹰。

我妈妈说。

格蕾丝的问题就像是留给我的一个黑暗礼物。

我对它思考得越多,我就越是下定决心要去看看把我逼迫到如此境地的那个东西。

光从电视和报纸上得到的消息是不够的,我必须亲眼看看。

我要盯着它的脸问它为什么这么做。

小蛋成了我的帮手。

我们偷偷从教堂的捐款盘里拿了钱,秘密收集了一些食物。

逃一天学再好不过了。

我们没有走大路一可能会有人认出我们,所以我们乘上了一辆去尼安达鲁瓦山谷基纳高伯的马他图,那里没人认识我们。

这是条仍然可以通行的交通;马他图上都是带着货物去卖的农村人,长凳下面塞满了腿被绑在一块儿的小鸡。

我们坐在后排,用圣经上的一页纸卷成锥形盛了些坚果,一路上吃着。

到处都有联和国的灰白色汽车。

人们一个个下了车,没有新的乘客上车。

到了尼敦尤,车上只剩我和小蛋坐在后排跟着车晃悠。

售票员回头望了望,问:那么,想去哪里,小姑娘?我回答:我们要去看恰卡。

是吗,恰卡不是很快就会到你们那儿了吗?你能把我们带到那里吗?说完我给他看了看从教堂拿的先令。

呵,这些钱可真不少。

他和驾驶员嘀咕了一会儿,我们可以把你们带到涅鲁。

你们可以从那里走过去,不到七公里的路。

基奇奇未来的命运将和现在的涅鲁一样,只剩下脆弱、贫瘠和疯狂。

我很高兴离开它。

前往恰卡的路很容易找到,它指示的方向是其他人都不会去的。

我们沿着向山脉延伸的红色泥路前进。

我俩看起来一定非常奇怪——两个小姑娘带着用康加①包着的午饭穿过被毁灭的土地——如果有人看见的话。

【① 康加:肯尼亚妇女的民族服装,从胸部或腰际用色彩鲜艳的花布围绕直至脚踝,具有包裹、背囊等多种用途。

】在涅鲁才走了两公里,士兵抓住了我们。

我听见身后引擎的轰隆声响了好一会儿。

那是南非军队的大型八轮运输车。

长官很生气,但我没什么印象了。

他质问我们正在做什么?到处都有秃鹰。

就在上个星期,离这五公里的地方,整辆公共汽车的人都被屠杀了。

没人活着逃出来。

独自上路的两个女孩,他们会抢劫我们再强奸我们,然后拎起我们的脚后跟,把我们倒挂起来像杀猪一样割断我们的喉咙。

在他向我们喋喋不休地训话时,一个在炮塔里的士兵用一架很大的重型武器向乡村扫射。

那么,你们到底来这干吗?我告诉了他。

他用电台通报了什么。

等他回来,他说:到后车厢去。

车厢里特别热,混合着男人、枪和柴油的味道。

当门被哐啷一声关上时我以为我们会被闷死。

要带我们去哪?我怯生生地问。

带你们去看恰卡。

指挥官说。

我们小心翼翼地吃了午饭,克制着好奇心不再盯着那些士兵看。

但他们很和气,从自己的水壶里倒了些水给我们喝,还逗我们开心。

路程很短但很颠簸。

门哐啷一下打开了,长官帮我下了车,我差点惊讶地摔倒在地。

我站在一个清理过的山坡空地上。

我们周围全是树桩,都是新砍的,上面还有黏黏的树液。

从后面传来链锯的噪声。

空地上满是军队的汽车和帐篷。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

大多数都是白人。

在我看来,这些活动的中心就是一座轮子上的城市。

我从没去过内罗毕,但我在图片上看到过——围绕着商业居住区的是一片高楼林立的水泥丛林。

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基地时,它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受。

再仔细看,建筑物都是在一个巨大的有轨平板上堆起的活动小屋,就像在埃尔多雷特的重型运木船。

牵引机和高楼用走道和一根根缆索连接在一起。

我看见人们在高处的走道上奔走。

我可不会那么干,给我一百万肯尼亚先令也不干。

告诉你我对这的第一印象:一座白色的漂亮城市——你可以笑话我,因为你知道那只是一个UNECTA的移动基地——它们可以快速地组装而且建筑成本都非常廉价。

但它真实地矗立在面前时,看起来是那么不可思议,让我目瞪口呆。

不过随着我观察的时间的延长,惊奇的感觉渐渐减少。

空地上的空气也和在卡车上一样有股呛人的柴油烟味。

到处都是机器的喧嚣声。

一条轨道延伸进森林,似乎基地就架在它上面。

我看着轨道,巨大的齿轮在运转。

基地在缓慢沉重地移动,就像钟的指针在吱呀作响,基地以和恰卡相同的速度,沿着轨道向恰卡推进的反方向移动。

小蛋抓住我的手。

我想我一定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久久合不上。

来呀,长官微笑着说,你不是想看恰卡吗?他把我们交给一个高个子的美国人,他长着红头发、红胡子还有蓝眼睛。

他叫拜伦,说一口糟糕的斯瓦希里语,当小蛋对我说他看起来像个吸血鬼时,他根本听不懂。

我会说英语。

我对他说,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带着我们乘牵引车到了中间最高的一幢楼。

它是白色的,上面有蓝色的UNECTA字样,在字的下面有个名字——尼安达鲁瓦考察站。

我们走进一个金属小笼子。

拜伦关上门按了个钮。

笼子立刻贴着高楼直冲上去。

我要告诉你,货运电梯要比任何关于强盗杀人的故事都可怕。

我拼命抓着扶手紧闭着眼睛。

我能感到整个基地在我脚下摇晃。

睁开眼睛吧!拜伦说,你要老是闭着眼睛就看不到恰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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