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艾力克斯?麦当诺说,但是,出问题的还有焊接技术。
罐头的焊接?费兹坚问。
他对葛德纳的不信任显然还没延伸到这项技术。
是的,中校。
惊恐号的助理船医说,把食物保存在罐头里是最近的发明,是我们这新时代美妙之处。
但是,根据过去几年的使用经验,我们已经很清楚,如果不想让罐头里的食物腐坏,沿着圆柱体罐头的缝隙把凸缘结实焊接好相当重要。
葛德纳的人没把这些罐头焊好?克罗兹问。
他的声音像是一声低沉、带着威胁的咆哮。
我们检查的罐头有百分之六十没有焊接好。
麦当诺说,没有仔细焊接的罐头隙缝导致密合不完全。
不完全的密合加速了牛肉、小牛肉、蔬菜、汤及其他食物罐头的腐败。
怎么会这样?克罗兹船长问。
他摇摇宽大的头,仿佛刚刚被撞了一下而觉得头昏。
我们这两艘船离开英格兰后不久就航行在北极海域里。
我以为这里已经冷到可以把所有东西冻到世界末日。
显然不是这回事。
麦当诺说,剩下的两万九千罐葛德纳罐头里,有许多罐已经裂开。
另外一些则是因为腐败食物产生的气体而胀大。
或许某些有害的蒸气在英格兰时就进入罐头里,或许有些在医学及科学上都还不为人知的微生物在转运过程中,甚至还在葛德纳的食物工厂时,就侵入罐头里。
克罗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微生物?我们应该实际一点吧,麦当诺先生。
助理船医只能耸耸肩。
也许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船长。
但是您并不像我花过几百小时的时间,睁大眼睛对着显微镜看。
我们不太知道这些微生物是什么,但是我跟您保证,看过一滴水里有多少只这种东西后,你就会变得很清醒了。
克罗兹脸上的红白斑块本来已经淡了些,听到这几句好像反映他经常不太清醒的评语后,脸又变红了。
好吧,有些食物坏了。
他粗鲁地说,我们能做什么来保证船员们可以放心食用剩下的食物?我清了清喉咙。
您是知道的,船长,在船员们夏天的饮食中,每天有一又四分之一磅的腌肉,每周蔬菜只有一品脱的豌豆及四分之三磅的大麦。
不过他们每天都有面包及比斯吉吃。
进入冬天之后,为了减少煤炭消耗量,在面粉类食物方面,烤面包的分量减少了百分之二十五。
如果我们开始把剩下的罐头煮久一点,也恢复烤面包的分量,不仅罐头食物中坏掉的肉不会再危害我们的健康,还能预防坏血病。
不可能的。
克罗兹生气地说,我们剩的煤只够让两艘船保持目前的温暖到四月。
如果你怀疑我的话,可以去问工程师葛瑞格或惊恐号的工程师汤普森。
我不怀疑您的话,船长。
我难过地说,我已经跟两位工程师谈过了。
但是如果不把剩下的罐头食物煮久一点,我们食物中毒的机会将相当高。
我们可以做的是,把明显坏掉的罐头丢掉,也不要去吃没有焊接好的罐头。
但这样一来我们的食物存量就会少很多。
用酒精炉来加热如何?费兹坚问,神情略显兴奋。
我们可以使用野营用的火炉加热汤罐头以及我们担心有问题的罐头。
这回是麦当诺在摇头。
我们测试过了,中校。
古德瑟和我做过实验,用有专利的‘烹调用具牌’酒精炉加热所谓的炖牛肉罐头,结果一品脱的乙醚燃料还不能把食物完全加热,温度还是很低。
而且我们的雪橇队――或者我们全部的人,如果我们被迫弃船的话――到了冰上必须依赖酒精炉把冰与雪融化成水来喝。
我们应该保留这些乙醚燃料。
我们的雪橇队第一次到威廉王陆块去勘探时,我也跟着郭尔中尉去,我们每天都会用到酒精炉。
我轻声补充,船员们只使用适量的乙醚和火焰加热,罐头汤一开始冒泡,就等不及舀出来吃了。
里头的食物只是温的。
大家沉默了好一阵子。
根据你的说法,如果需要的话,我们接下来一年或两年的罐头食物,有一半以上是坏掉的。
克罗兹最后说,我们的煤炭存量有限,不能用幽冥号或惊恐号上的大型费兹尔专利炉或比较小的捕鲸船铁火炉来重新煮食物,而你现在又告诉我,我们没有足够的燃料来燃烧乙醚酒精炉。
那么我们还能做什么?我们五个人都没作声。
唯一想得到的答案是弃船,然后找个气候温和一点的环境,最好是南方某个岸上,在那里可以射杀一些新鲜猎物。
克罗兹好像看出我们每个人心里在想什么,他笑了,一种独特的爱尔兰式微笑,我那时这么认为。
然后他说:问题是,各位,两艘船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何去猎捕或射杀海豹或海象,就算这些动物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也没有人有射击大型猎物的经验,例如我们到现在还没看过的驯鹿,连我们那些值得尊敬的陆战队员也一样。
其余的人还是保持沉默。
谢谢你们这次尽心竭力做了盘点,而且给我这么详细的报告,培第先生、古德瑟先生、麦当诺先生,还有史坦利先生。
我们会继续把你们认为完全密封安全的罐头,与那些没焊接好、鼓起、胀大或是一眼就看得出腐坏的罐头区分开来。
我们还会维持目前所采用的方式:正常分量三分之二的食物配额,直到过完圣诞。
到那时候我会推出一个更严苛的食物配额。
史坦利医生和我穿上许多层御寒衣物,到甲板上目送培第医生、麦当诺医生、克罗兹船长和一支由四个带着霰弹枪的水兵组成的护卫队,展开他们在黑暗中返回惊恐号的漫长路程。
看着他们的提灯与火炬消失在风雪中,听着强风在索具间呼啸,夹杂着冰层挤压幽冥号船身发出的碾磨声与呻吟声,史坦利突然倾身靠近我,对着我蒙住的耳朵大喊:如果他们错过了路碑而在回程迷路,或是冰原上那只东西今天晚上抓到他们,那他们就太幸福了。
我只能转过头来,震惊地看着总船医。
活活被饿死非常恐怖,古德瑟。
史坦利继续说,相信我。
我在伦敦看过,我也在船难中看过。
死于坏血病更可怕。
我还宁愿那只东西今天就把我们全杀死。
说完,我们就下到阴暗、只有些许火舌在摇曳的主舱,那里的严寒和船外但丁《神曲》中的第九圈北极夜有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