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看起来是空的,接着厄文中尉看到靠近船尾舱壁床上的身体。
这里没有提灯的光,只有红色的矮小火舌偶尔从四个关着的炉栅中伸出来,而且在昏暗的光中,床上伸开四肢的身体看起来像是死了。
那个人双眼瞪着低矮的天花板,而且不会眨眼。
厄文进到房间,把提灯挂在靠近煤斗的钩子上时,那人也没有转头。
你来这有何贵干,中尉?詹姆士?汤普森问。
这位工程师还是没有转头或眨眼。
从上个月某天开始,他已经不再铲煤了,现在他瘦而白的脸上长出胡须,眼睛深陷在暗色的眼眶里,头发因为沾上煤屑与汗水而参差不齐地乱长。
炉火变得很微弱,锅炉房里的温度接近冰点,但汤普森却还是只穿着裤子、汗衫和吊裤带躺在床上。
我在找沉默。
厄文说。
床上的人继续盯着上方的舱板。
沉默女士。
年轻中尉加以说明。
那个爱斯基摩女巫。
工程师说。
厄文清了清喉咙。
空气中的煤尘浓度很高,令人难以呼吸。
你看到过她吗,汤普森先生?或是听到不寻常的声音?汤普森还是没有眨眼或转头,他轻声笑着,声音听来令人很不舒服,像是罐子里有一堆小石子在摇晃。
他的笑最后结束在一声咳嗽上。
仔细听。
这工程师说。
厄文转头。
这里只有平常的声音,只不过在这黑暗底舱里,声音比其他地方大:冰挤压船身发出的缓慢呻吟声、在锅炉房前后方的铁水槽与强化结构发出的哀鸣声、在几层甲板上吹刮的劲风传来的遥远呻吟声、落冰撞击在船上引起的木梁振动声、船桅在底座中晃动发出的单调噔噔声、时有时无的船身刮抓声,以及从锅炉及四周热水管不断传来的嘶嘶声、尖叫声与扒抓声。
还有另外一个人或东西在底舱这里呼吸。
汤普森继续说,你听到它的声音了吗?厄文竖起耳朵听,虽然听到锅炉声确实像只巨大的东西在大声喘气,但是没听到呼吸声。
史密斯和强森在哪里?中尉问。
这两个人是二十四小时和汤普森在这里工作的炉工。
仰躺着的工程师耸耸肩。
这些天来已经没多少煤炭好铲了,我一天只需要他们几小时而已。
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在热水管线及控制阀之间匍匐前进,中尉。
修补、缠带子、更换零件。
尝试让这个……东西……运作,每天把热水送到主舱几小时。
两个月之内,顶多三个月,它就会成为仅供欣赏的机器。
我们已经没有煤炭来发动蒸气引擎了,很快也不会有煤炭来产生暖气。
厄文在军官用餐房听过这样的报告,但是他对这件事没有太大兴趣。
三个月离他似乎比一辈子还遥远。
他现在只想确定沉默在不在船上,然后去向船长报告,如果她不在惊恐号上,他必须去找她。
再来他还要确定能再活上三个月,才会碰到煤炭告罄的问题。
他打算到时候再来担心。
你有没有听到传言,中尉?工程师问。
床上长长的身形还是没有眨眼或转头来看厄文。
没有,汤普森先生,什么传言?就是冰原上那只……东西,那个幽灵,那个恶魔……可以随意进到船里来,夜里在底舱的舱板上走动。
汤普森说。
没有。
厄文中尉说。
我没听过这件事。
如果你独自一人留在底舱,值班时间够多,床上的人说,每件事都不会逃过你的眼睛和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