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兹相当吃惊。
主要不是因为得知她没有舌头,而是因为听到这个爱斯基摩姑娘是个处女。
他在北极圈附近待过的时间够长了,尤其是参加培瑞群岛的探险时,他们还曾待在一个爱斯基摩村落附近过冬。
他很清楚此地原住民把性交看得很随便,男人们常会拿太太或女儿来跟捕鲸人或皇家探索队的探险者换取不值钱的小东西。
克罗兹知道,这些女人还会为了乐趣自己送上门来。
当那些船员们正绷紧神经、气喘吁吁、哼哼唧唧地在女人两腿间办事时,她们还能咯咯笑闹,或是跟其他女人或小孩闲聊。
跟动物没两样。
在法兰西斯?克罗兹眼中,她们穿的毛皮或带毛的皮衣根本可以看成她们自己野兽般的外皮。
船长举起戴着手套的手轻触帽檐。
他的帽子被两圈厚重的保暖巾紧紧裹住,让他此时不可能脱帽或把帽子轻轻提起。
向你致意,女士,而且我建议你尽快回到自己的舱房里。
外面变得冷飕飕。
沉默盯着他看,没有眨眼,而且不知为什么,她的长睫毛上完全没有结冰。
当然,她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看着他。
克罗兹象征性地把帽子往上提了一下,然后继续在甲板上巡行。
他爬上被冰推高的船尾,然后顺着右舷那一侧甲板向下走,中途还停下来跟另外两个轮值的人说话。
这让厄文有足够时间到下面的船舱脱下御寒外装,也才不会让人觉得,船长喜欢紧跟在他的中尉后面。
当他正准备结束跟最后一位冷得发抖的守卫――一等水兵宣克斯的谈话时,二兵威吉斯,船上最年轻的陆战队士兵从帐篷里冲了出来。
威吉斯只在制服上套了两件宽松的衣服,还没说出要传递的讯息前,牙齿就已经在打战了。
汤普森先生向船长致意,长官,工程师说船长应该去底舱看看,越快越好。
为什么?如果锅炉终于坏掉了,克罗兹知道,他们就全完蛋了。
船长,对不起,长官。
不过汤普森先生说船长必须下去,因为水兵门森几乎在抗命了,长官。
克罗兹把身体站直。
抗命?汤普森先生是说‘几乎抗命’,长官。
把话说清楚,二兵威吉斯。
门森不愿意再扛任何一包煤炭经过死人房,长官。
他也不愿意再下底舱。
他说他是很有尊严地拒绝,长官。
他不上来,就坐在主梯道最底层,不愿意再扛煤炭回锅炉间。
你在胡说些什么?克罗兹感到一股熟悉又阴沉的爱尔兰脾气已经蓄势待发。
是那些鬼在作怪,船长。
陆战队二兵威吉斯透过打战的牙齿说。
我们在搬运煤炭或从更里面的储藏室拿东西的时候,都听得到它们的声音。
所以大家现在都不愿意到底舱下面,除非有长官命令,长官。
底舱有东西,躲在黑暗里。
在船里面,有个东西一直在乱抓、乱撞,长官。
那可不是冰。
门森很确定那是他的老伙伴沃克,他……它……和其他堆在死人房里的尸体,用手指东抓西抓想跑出来。
克罗兹克制止住冲动,打算用一些事实来安抚这名陆战队二兵。
年轻的威吉斯不见得会因为他的话而宽心。
第一个简单的事实是,死人房中乱抓乱翻的声响,几乎可以确定是成千上百只啃咬威吉斯同伴们冷冻尸体的大黑鼠。
克罗兹比年轻水兵清楚得多,挪威的老鼠是夜行动物,在漫长的北极冬天,它们从白天到晚上都在活动,而且牙齿一直在长。
这表示,这些该受咒诅的害虫或害兽一直在咀嚼东西。
他看过它们咬穿皇家海军的橡木桶、一英寸厚的锡板甚至镀铅的板子。
老鼠在下面对付水兵沃克和他五个可怜同餐桌的伙伴(包括克罗兹的三名优秀军官)的冷冻尸体,比一般人咀嚼一条盐腌的冰牛肉片还容易。
其实克罗兹并不认为门森和其他人听到的只是老鼠的声音。
根据克罗兹在雪地度过十三个冬天的悲惨经验,老鼠通常能很轻声而且很有效率地把你的朋友吃掉,只有当疯狂嗜血、狼吞虎咽的禽兽转而想自相残杀时,才会偶尔发出尖叫。
在底舱制造出乱抓乱撞怪声音的,是另有其物。
克罗兹决定不去提醒二兵威吉斯第二个简单的事实:虽然船舱最底层温度通常很低,可是比较安全,因为它位于水位线或冬季海水结冻线下方。
不过,由于冰的压力,惊恐号的船尾现在推到比正常位置高了十来英尺。
这部分船身虽然还封在冰中,但封住它的不过是几百吨参差积叠的海冰堆,以及为了增加船身隔冷效果、由船员们额外堆进去的几吨雪。
雪被堆高到离船护栏只有几英尺。
克罗兹怀疑,某个东西已经向下挖穿几吨雪,并且像挖隧道般挖穿了像铁一样硬的冰板,来到船身外,那东西用某种方法察觉出船身内部哪里贴有铁板(例如储水槽),然后再从中空的外侧储藏间中选出一间――死人房――借此直接进入船里,而它此刻正在撞打、刨抓,想进到船内来。
克罗兹知道,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有那么巨大的力气,那么死命的坚持,以及那么邪恶的智力――冰原上那只怪兽,正试着从船下方攻击他们。
克罗兹船长没有再跟陆战队二兵威吉斯多说一句,就下船舱解决问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