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们得不停地动,挥手、抖脚及跺脚,要不然四肢会冻僵。
德沃斯先生提醒古德瑟,正常的北极夏天(去年夏天从毕奇岛向南破冰而行就是一例)在这纬度上的无风六月阳光天,温度可以高达华氏三十度。
不过今年例外。
郭尔中尉在晚上十点测量气温,这时他们停下工作准备就寝,太阳还在南方的地平线上,天空也还很明亮,温度计的读数是华氏零下二度。
他们中午停下来喝茶及吃比斯吉时,是正六度。
荷兰帐篷很小。
在暴风雪中,这顶帐篷可以救他们的命,但是在冰上的第一夜天气晴朗,而且几乎无风,所以德沃斯和五位船员决定到帐篷外,睡在狼皮毯及防水帆布上,只盖哈得逊湾牌的毛毯睡袋。
如果天气突然变坏,他们会退到拥挤的帐篷里。
在与自己争辩好一阵子后,古德瑟决定和船员一起睡外面,而不单独与郭尔中尉睡在帐篷里,即使郭尔既能干又和蔼可亲。
日光近乎令人发狂,将近午夜才稍微变暗,但天空亮度还是像伦敦夏天晚上八点钟左右,古德瑟睡得着才怪。
他一生中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累过,但他无法入睡。
他发现,劳累一天之后的疼痛和酸痛让他更难入眠。
他多希望自己带了镇痛剂。
只要服用少数剂量,就可以减轻不舒服感,让他睡着。
古德瑟和那些有医师证书可以开药的船医不一样,他并没有药瘾,只使用鸦片让自己容易入睡,或让自己在需要专心时能集中注意力。
一个星期顶多一次或两次。
天气很冷。
吃完加热过的罐头汤与罐头牛肉,又在乱冰堆中找到一个较隐密的地方解放了一下,这也是他生平的第一次,而且他知道动作得快,不然身体某些重要部位会冻伤。
之后古德瑟就到六英尺乘五英尺的大狼皮睡毯上,摊开睡袋钻进去。
不过,他并没有钻到让自己觉得温暖的深度。
德沃斯跟他说,他得把皮靴脱下来一起塞在睡袋里,这样皮革才不会被冻硬――古德瑟的脚底曾被一只皮靴靴底的钉子刺到――衣物全都要穿着睡觉。
羊毛衣(所有的羊毛衣,古德瑟今天已经很有经验了)全被他整天的汗水和呼出的蒸气浸湿了。
好个没完没了的一天。
大约在午夜,光线有一阵子变得昏暗,让他看见一些星星。
两年前在冰山上做特别观测时,有个军官私下为他解释过,其中有些其实是行星。
不过,日光一直没消失。
寒冷也没有消失。
不再移动或活动后,古德瑟瘦小的身体对寒冷更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寒冷从睡袋太宽的开口跑进睡袋,也任由寒冷从冰地上穿过垫在下面毛已落光的狼皮毯偷偷爬上来。
寒冷也像手指冰冷的掠食者,爬穿哈得逊湾公司制的厚毛毯。
古德瑟开始发抖,他的牙齿在打战。
在他周围有四个人在睡觉,另外两个人担任守卫,打呼声大到让船医不禁怀疑,在他们西北方几英里远处,在无数道冰脊之外――亲爱的上帝啊,我们回程时还要再翻越这些冰脊一次――在两艘困在冰上的船上船员们会不会也听得见这些粗嘎、充满鼻音的打鼾声。
古德瑟在发抖。
照这样下去,他很确定他撑不到早上。
他们会把他从皮毯与睡袋里叫醒,结果却只发现一具冻僵、蜷曲的尸体。
他尽可能钻到毛毯缝成的睡袋深处,把已经结了一道冰的开口在头上方封起,在睡袋里面吸着自己的酸汗味和呼出的气,不再让自己暴露在冰冻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