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使奇迹发生,他们真能从冰中脱困,还是需要蒸气引擎动力来对抗向南流动的冰,以便向北走到兰开斯特海峡。
克罗兹和詹姆士?罗斯曾经指挥惊恐号与幽冥号从南极的冰里脱困,不过他们当时是顺着洋流与冰山航行。
但现在,在该死的北极里,两艘船却得逆着从北极下来的冰流航行,才能到达可以让他们逃离北极圈的海峡。
汤普森耸了耸肩,看起来筋疲力尽。
如果我们从明年一月一日就关掉所有暖气而还能勉强活到明年夏天,就可以在无冰的状况下……有六天蒸气动力?或者五天?克罗兹又点了点头。
汤普森几乎给他的船宣判死刑了,不过,这并不表示两艘船上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外面黑暗的走廊传来一些声音。
谢谢你,汤普森先生。
船长从铁钩上把提灯提起来,离开光亮的锅炉房,踏着积水及黑暗向前走去。
汤马士?哈尼在走廊上等着,他的烛光提灯在气味很差的空气中劈啪燃烧。
他把铁杠杆像毛瑟枪般举在前方,用很厚的手套握着,还没把死人房的门闩打开。
谢谢你来这里,哈尼先生。
克罗兹跟他的木匠说。
没有任何解释,船长就把门闩撬开,进入冷到会把人冻死的储藏室。
克罗兹忍不住把提灯举高,去照亮后面的舱壁,也就是堆放六个用帆布包裹尸体的地方。
那堆尸体正在扭动。
克罗兹早猜到了,他预期会看见帆布下面有老鼠在动,不过他发现的竟是:帆布裹尸布上面有一大堆老鼠。
有一大立方块的老鼠在舱板上方,边长超过四英尺,几百只老鼠正忙着抢好位置去吃冰冻的死人,尖叫声非常响亮。
更多老鼠在脚下,在他和木匠的脚间急速钻来钻去。
赶着去吃大餐,克罗兹心想。
它们一点也不畏惧提灯的光。
克罗兹把提灯照回船身,在随着船身而倾斜的舱板上朝左舷走去,并且开始沿着倾斜的墙巡行。
在那里。
他把提灯拿靠近一点。
啊,我会被诅咒到下地狱,还会被当成异教徒吊死。
哈尼说,对不起,船长,但是我没想到冰移动得这么快。
克罗兹没有回答他。
他弯腰低头,仔细察看船身弯起而凸出的木板。
船身厚木板被挤得向内弯起,与其他地方优雅的弧形相比,这里的木板几乎多凸出一英尺。
最内层的木板已经裂开,至少有两条厚木板的一头已经松落。
天啊!木匠也弯身站在船长旁边,这些冰还真是他妈的怪兽,对不起,船长。
哈尼先生,克罗兹呼出的气在厚木板的冰上多洒了些冰晶,反射着提灯的光,除了冰,还有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破坏?木匠大声笑,然后突然停止,因为他发现船长并不是在开玩笑。
哈尼的眼睛张大,接着眯眼。
再跟您说一次对不起,船长,不过如果您的意思是……那是不可能的。
克罗兹没有说话。
我的意思是,船长,船身是用最好的英格兰橡木做的,厚达三英寸,长官。
而且为了这次探险――我的意思是,因为这里的冰,长官――他们还用了两层非洲橡木,每层有一点五英寸厚,把它的厚度加倍,长官。
而且非洲橡木板是沿着对角线方向加上去的,长官,比单单是直条加厚还来得坚固。
克罗兹着手检查两条松脱的厚板,试着不去注意他们身后及身边像河水般翻涌的老鼠,以及从后方舱壁方向传来的啮噬声。
而且,长官,哈尼继续说,声音在寒冷中更显沙哑,呼出的兰姆酒气在空气中瞬时结冻,在三英寸的英格兰橡木和三英寸沿对角线加上去的非洲橡木上,还补加了两层加拿大榆木板,长官,各有两英寸厚。
这让船身厚度又多了四英寸,船长,而且这两层木板与非洲橡木成斜对角交叉。
也就是总共有五层木板……在我们与海之间隔着十英寸厚的全世界最坚固的木材。
木匠突然把嘴闭起来。
他想起刚才说明的船体结构细节,船长其实都知道,因为在船启航前的几个月里,克罗兹就亲自在造船厂监工。
船长站着,用他戴着连指手套的手去触摸最内层木板脱落的地方。
那里的间隙超过一英寸。
把提灯放低一点,哈尼先生。
用你的杠杆撬开松落的地方。
我要看看冰对外面那层船身橡木做了什么。
木匠照做了。
铁杆在撬开和铁一样冷的木板所发出的声音以及木匠的出力声,几乎盖过身后老鼠狂野的咬啮声有几分钟之久。
弯曲的加拿大榆木被撬开、掉落,两层裂开的非洲橡木也被撬掉,只保留船身原有那层现在向内折弯的英格兰橡木。
克罗兹走得更靠近一点,提着他的提灯,让两个人看得见现在的状况。
船身有个约一英尺长的裂缝,里面的冰碎片及冰柱反射出提灯的光。
但是在裂缝中央,有个远比前者更令人害怕的东西――黑暗。
没有东西。
在冰里的一个洞,一条隧道。
哈尼把一根碎裂的橡木再向里面扳一点,让克罗兹可以用提灯把洞照亮。
他妈的耶稣基督,他妈的老天。
木匠喘着气。
这次他没跟船长说对不起了。
克罗兹很想去舔他的干嘴唇,但是他知道,在零下五十度的黑暗里会有多痛。
他的心剧烈跳动着,他也很想和木匠一样,用一只手去扶船身,使自己镇定下来。
一阵能将人冻僵的空气从外面冲进来,差点将提灯吹灭。
克罗兹只得用另一只手挡住风,让火苗继续抖摇,让两个人的影子在舱板、舱梁及舱壁上乱舞。
船身最外层的两片长木板已经被某种无法想象、无法抵挡的力量撞碎,而且向内折弯。
透过微微抖动的提灯发出的光,他们清楚看到裂开的橡木上留有巨大的爪痕,一条条已经结冻却依然鲜艳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