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变换,一转眼半年过去了。
半年中我从没有去找新的女朋友,每天都只想着手儿奈。
每次走进校园,我都会下意识地寻找手儿奈的身影。
但即使偶尔真的看到了手儿奈,我也从来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望着她。
当我看见手儿奈一个人走着,或者和女性朋友们走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感谢神灵的眷顾——尽管我本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但是,当我运气不好,看见她和男子说话的时候,我就会揪住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以聊以自慰的是,我从别人那里得知,手儿奈并没有交别的男朋友,所以我一直都幻想着——甚至经常会在梦里见到——她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
我自己也暗暗发誓,如果真的能回到从前的样子,我一定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嫉妒了。
然而,有一天,我还是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那一天我吃过午饭,向研究室漫步过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你和手儿奈从相反的方向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很热闹地有说有笑的样子。
我看到你们两个说得那么开心,几乎下意识地躲到了道路旁边的树荫后面,而你们两人也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就这么从我隐身的树木旁边向着食堂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起来,你们两个人是要一起去吃饭的样子。
这个时候,我才是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嫉妒得发狂了。
和这一次比起来,以前的嫉妒就像天鹅绒一样微不足道。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之所以会有那么强烈的嫉妒心,恐怕也是因为和手儿奈交往的对象是你——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
我从手儿奈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你们的这种关系。
那天晚上,我把你叫到我的宿舍。
血沼,你到底是什么居心?什么意思?你看起来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手儿奈的事。
手儿奈?你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手儿奈怎么了?你最近一直在缠着手儿奈!呃,这话不对头吧?可不是我缠着手儿奈,是我们两个在交往哦。
不可能!不可能?呵呵,显然你想错了。
不但可能,而且手儿奈好像很喜欢我啊。
手儿奈是我的女朋友。
是么?怎么我听手儿奈说的和听你说的事情不一样呢……嗯,一定是有谁弄错了。
我猜,弄错的多半是你吧?我和手儿奈已经交往了三个月,完全没有觉得她是脚踩两只船啊。
废话,手儿奈当然不是那种女人。
哦,那就没有误解了。
好啦,我回去了,明天见。
你顺手把我的桌子抽屉拉开,从里面拿出五本笔记本。
诗集我拿回去了,明天去给手儿奈看。
你正要往外走,我叫住了你。
站住!血沼,你是个既卑鄙又胆小的家伙。
你说什么?你好像有点生气了,为什么说我既卑鄙又胆小?你不是想逃走吗?逃走?我什么时候逃走了?我又为什么要逃走?如果你认为手儿奈是自己的女人,那么就来争一个胜负吧!小竹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争胜负是什么意思?胜负早就定了。
你好像很疑惑,胜负也好,别的什么也好,抛弃手儿奈的好像就是你吧?我猛地往你胸口上一推。
你重重地撞到墙壁上。
你听谁说的?!我嘶哑着声音说,我抛弃手儿奈的事情是听谁说的?本来就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我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头也偏到了一边。
我一直死盯着你。
最初,你脸上摆着一副强硬的样子。
半晌过后,你的表情渐渐软化了下来,最后你低下头,用低低的声音回答:是手儿奈……我突然间明白了。
原来如此。
很好,很好。
手儿奈并没有忘记我,所以她才会说,是我把她抛弃了,而不是她主动离开了我。
这也就是说,到今天为止她仍然爱着我。
原来如此。
不用说,我当然没有抛弃她,但她以为我抛弃她了。
换句话说,两个人都没有要抛弃对方的意思,但两个人都以为对方把自己抛弃了。
我大笑起来。
喂,小竹田,你没事吧?啊,遗憾啊,真是遗憾啊。
我大笑着,泪水却充满了我的双眼,这一次争胜负,是你输了。
你没头没脑地说的是什么话呀?我是说,手儿奈还爱着我。
你是认真的?啊,我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你,血沼,你也是个可怜的家伙啊。
你是在胡言乱语吧。
不过这样说应该也可以:手儿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更喜欢谁。
我又一次大笑起来,这样的话,还是要决一个胜负了——你去传个话给手儿奈,只要说‘小竹田还爱着你’就行了。
我完全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就算照你说的传话给手儿奈,那又能怎么样?手儿奈就会变成我现在这种痴狂的样子。
我要是不同意呢?我逼近你。
你怕了?你抱起胳膊,偏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好吧,我答应你。
我会向手儿奈传话,但我不会给你任何保证。
我只是传话,然后把她的反应告诉你。
另外,我也不会单单扮演一个传话筒的角色。
我会尽我自己的全力阻止她再回到你的身边。
我会告诉她我也爱着她——这样做你满意吗?我一直大笑着,说不出话,只有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你来到了我的宿舍。
单单看到你脸上严肃的表情,我就已经喜不自禁了。
小竹田,你高兴得太早了。
你烦躁地说,别以为手儿奈给了什么对你有利的答复。
对你也好,对我也好,手儿奈什么答复都没有。
什么意思?手儿奈到底怎么说的?手儿奈说,她不能只对我一个人作答复。
她要在今天,在我们两个人面前作答复。
我感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奇怪啊。
是啊,奇怪啊。
你应了我一声。
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
宿舍里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你终于忍耐不住了。
小竹田,我觉得,还是手儿奈喜欢你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为什么?我反问道。
如果她爱我的话,当时就应该告诉我了。
说不定她是想把这件事跟我说清楚,让我死了这条心。
可是没必要同时对两个人说啊。
你像是回复了一点信心,自言自语似的说,如果她爱着我的话,应该先对我说,然后再三个人见面才对啊。
她没说过?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次是我先忍不住了。
我不觉得我比较有利。
为什么?如果她还爱着我,应该马上就让你传话给我了。
有必要三个人一起见面吗?说不定是怕我隐瞒不告诉你吧。
但这种事情即使隐瞒也是没用的。
我说。
沉默。
真是奇怪啊。
是啊,真是奇怪啊。
我们两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对视着对方的眼睛,试图发现对方是故意装出忧虑的样子,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突然之间,我们两个人都想到,也许原本你我在手儿奈心目中的位置就是一样的。
为什么,我自言自语般地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只有到了今天,手儿奈才能决定自己更喜欢哪一个?我注意到你刻意避开了爱这个字眼。
是吗?那就是说,昨天她还决定不了?大概是吧……可是为什么到今天就能决定了呢?决定不了也许是因为两个都喜欢吧……我低声嘟囔着。
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两个都讨厌吧……我知道她讨厌我。
我回想着自己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但是,为什么她会讨厌你呢?她讨厌你?你现在怎么没信心了?昨天你不是还说‘手儿奈还爱着我’吗?我昨天那么说过吗?一个字都不差,你就是那么说的。
你说。
……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手儿奈喜欢我的话……算了,血沼,你怎么知道她会讨厌你呢?你说得对,我对自己确实没有信心了。
我猜,说不定就是我帮你传话,让她觉得我这个人优柔寡断,然后就讨厌我了。
不可能是那样的吧。
照手儿奈的性格来说,她是不会有那种想法的。
说的也是,应该不会是那样的。
看起来,你也同样没有信心。
说不定,是两个都喜欢?我叹了一口气说。
那么她今天是要对我们说,‘我两个人都喜欢’?呃,那又是什么意思呢?‘两个人我都喜欢,决定不了更喜欢哪一个,所以,我们三个人开始交往吧’?你模仿着手儿奈的口气说。
我可不喜欢这样子。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喜欢。
你也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是,如果手儿奈她并不讨厌这样子呢?唔,我不知道……但是没有什么根据认为手儿奈会这么说,对吧?对是对,可手儿奈到底为什么要让我们三个人一起见面呢?这个问题差不多已经是第四次问出来了。
就是要一起讨论吧。
你说。
就是要讨论手儿奈到底该和哪一方交往?就算讨论之后决定了要和哪一方交往,那么不交往的一方又能理解吗?小竹田,比方说,你能理解吗?手儿奈喜欢强壮的男人吗?好像不是那样的吧?……要不然,她还是一个都不喜欢?我惴惴不安地说,她不是喜欢上了别的男人了吧?啊,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你见到过她和别的男人约会吗?………………就这样子,两个人的对话一直都在这样的话题里绕来绕去。
喂,血沼,我突然想起来了,你刚刚说,手儿奈今天会给我们两个当面回答的。
是啊。
可是我没听你说几点钟给我们回答啊?什么……啊啊啊!!你大叫起来,只有五分钟了!什么?!在哪里?!地铁站的月台。
奇怪的地方。
我们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拔腿向车站跑去。
我们到达车站的时间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很多。
到达的时候,车站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人。
我停下脚步,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突然大叫着,往车站闸机口冲过去。
车站工作人员试图拦住你,于是你就一边哭着举起拳头打他,直到被里面的警官制服为止。
我急忙赶过去,向旁边的一个警官问道:对不起,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嗯,有一起突发的人员伤亡事故。
事故处理期间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不!!!你听到警官的回答,又一次大叫起来。
啊……是,是女性吗?我尽最大的努力控制住自己,尽可能冷静地问道。
是。
是大学生?警官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们两个人,我指了指几乎发狂的你,今天和一个女性朋友约好要在这里见面……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歇斯底里让警官们相信我们是受害者的亲密朋友。
总之起先警官还因为不能确认我们的身份而禁止我们进入,可最后还是放我们进去了。
手儿奈已经没有一副完整的躯体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顾警官的阻拦,死命扑过去趴在残缺的手儿奈的躯体上痛哭起来。
你就在我旁边一起嚎啕大哭着。
我们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手儿奈的鲜血染红了。
突然之间,你抱起了手儿奈残缺的身体,疯狂地向月台外面跑去。
你的这个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一时间连警官们都怔住了,隔了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然后大家纷纷追了出去。
抓住你的时候,你已经快要跑到出站闸机口了。
而且即使好几个人抓着你,也很难吧手儿奈的身体从你手上夺下来。
手儿奈……手儿奈!你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吻着满是血迹的残缺肢体——现在回想起来,那的确是一副怪异的场面。
但是在当时,至少我自己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因为我也是同样把自己的脸贴在手儿奈的一条腿上,真心希望这样的做法能让她复活。
然而手儿奈已经不可能复活了。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手儿奈一直恍恍惚惚地走在月台边上,连地铁开过来也没有注意,结果被地铁带起的气流卷落到了铁轨上。
另一方面,警方并没有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而且手儿奈原本就是越好了要在这里和我们见面的,所以警方认为基本上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性,于是将之定性为一起事故。
但这只是由于缺乏有力的证据而不得不作出的判断罢了。
事实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知道。
为手儿奈举行葬礼的时候,她的父母都像是失去了理智。
不过后来据我的朋友们说,当时你我两个人才更像是失去了理智。
我们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居然试图抢出手儿奈的棺材逃走——然而我却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葬礼之后的一个多月里,我的生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目标,每天都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
说实话,我就仿佛没有经历过那段时间一样,记忆中没有留下一点印象,只记得自己每天都想在梦里似的,在路边的椅子上呆坐,在公园的垃圾箱里翻找,在空荡荡的地铁站里睡觉,即使偶尔回到宿舍里,我的一举一动也像个呆子一样。
然而,终于有一天,我重新找回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我只是突然看见自己被埋在宿舍里堆积如山的垃圾当中,几乎连转个身都困难。
我自己当时还紧抱着一个塑料瓶,像是抱着无比重要的东西。
瓶子里装着淡黄色的液体,我打开来闻了一闻,一股骚臭扑面而来——居然是我自己的尿。
我差点要呕吐出来,赶快跑到卫生间里去把尿液倒掉。
从卫生间里出来,我看着垃圾场一样的宿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然后我就想起了手儿奈的事情,于是又开始哭起来。
我哭着哭着,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你。
连我都成了这副样子,我不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更加不可理喻的事情,于是我就穿着满是血迹和泥污的衣服,急匆匆地向你住的公寓跑去。
你的房间没有上锁。
血沼!我一边喊着一边冲进你的房间。
房间里并不像我想像的那样乱得不成样子,不过也不是说井井有条,只是像一般男生宿舍常见的那种混乱罢了。
我在房间里没有看见你,只是听到从浴室里传来阵阵的水声。
我走过去,打开了浴室的门。
在扑面而来的恶臭中,我看见你躺在浴缸里,浴缸里黑黢黢的水直没过你的腰。
血沼!我抓住你的肩膀摇晃着,还活着吗?认识我吗?我是小竹田啊!你脸上是一副呆滞的表情,过了半晌,你才渐渐意识到我的存在,露出惊讶的样子。
是小竹田?!你怎么……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你一边问,一边从浴缸里站起来。
我们两个人一直都在梦里啊!梦?你低下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啊,对了,原来是梦啊。
原来那些事情全都是做梦啊。
你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甜蜜的表情。
不是,那些事情不是梦!什么,不是梦?!你突然大叫起来,又一次滑到浴缸里。
够了!我也大叫着,你不能再这样子了!人生不是才刚刚开始吗?刚开始?哪里是刚开始?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手儿奈就是我的人生啊!你突然抬起头瞪着我,眼睛里有让我不寒而栗的光芒,是你,都是因为你!你在说什么?是你把手儿奈夹在我们两个中间!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自杀的!不是自杀,是事故!都一样,让手儿奈精神恍惚,以至于从月台上摔下去的不就是你吗?为什么指责我?你不是一样有罪吗?为什么要把我的手儿奈夺走?你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几乎连血流都被你掐住了。
手儿奈原本就是我的恋人,我试图甩开你的手,夺走她的人是你。
是你抛弃了手儿奈!为什么,你为什么抛弃她?你要是没有抛弃她,她就不会和我交往,那她现在还会活着!……别说了!我无法回应你的这项指责。
确实,手儿奈是因为我抛弃她才会死的。
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但一直都不敢面对这一点,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是我不对,原谅我……不能原谅。
这是你欠我的债,很大的债。
你忽然平静下来,微笑着说,这份债,要用你的一生来偿还。
你突如其来的平静比刚刚的疯狂更让我感到恐惧。
但是反过来说,这样的恐惧也激发了我自己的狂性。
好,你说吧,我要怎么做才能偿还你?你放开了我的手,抱起胳膊,一动不动地坐在浴缸里。
你的眼光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凝视着浴室半空虚无的一点。
你就那样子一直呆坐着,一坐就坐了一个钟头。
你动也不动一下,我以为你又陷入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了。
和我一起去参加医学部的入学考试。
我怔了一下,没有明白你的意思。
医学部的考试难度很大,你没理会我,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没有把握肯定自己一定能通过。
但如果两个人一起参加,至少成功的可能性比一个人的时候来得大。
下一次考试的时间太紧了,没有办法做足够的准备,不过下下次,再下下次的考试说不定就可以准备好参加了。
参加医学部的考试和手儿奈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
我猜那只是你头脑中妄想的一种表现吧。
但我还是按照你的要求,开始着手准备参加考试。
无论如何,对我自己来说,失去了手儿奈,也等于我失去了人生目标,从现在起,以后究竟要做什么,我自己反正也没有心情去决定——既然自己无法决定,那就让你替我决定好了。
突击学习非常辛苦。
不过我本来就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态参加学习的,所以并不在意那些辛苦,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学习着。
然后就是考试。
考试的结果,我通过了。
而你没有。
你又来到了我的宿舍。
计划不得不作些改变了。
我留在学校里继续做我的研究,你一个人在医学部研究如何拯救手儿奈。
我的泪水涌上双眼,只能尽力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
血沼,太晚了。
到现在这个手,不管什么样的医学手段都无法拯救手儿奈了。
你猛地冲上来,一拳把我打得飞了出去。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走到你面前。
现在这个时候还不晚!你的鼻子里淌出两条血痕,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极度愤怒的缘故,本来就是你的原因才导致了这一切,你有什么资格说太晚了?是的。
可是,要让手儿奈的灵魂安息,这已经不是医学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我说的是拯救手儿奈,不是说让她的灵魂安息!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灰黑色的塑料袋,袋口紧紧地捆着,防止里面半液体状的东西流出来。
拿着。
这是什么?我刚一问出口就明白了。
是手儿奈。
如果医学十分发达的话,就能把她救活。
我抬起头,凝视着你。
血沼,你好好听着:手儿奈已经死了。
还不一定。
你在医学部做研究的时候,说不定可以找到救活她的方法。
死了的人不会再活过来。
更何况,手儿奈的大部分都已经烧成灰了。
手儿奈就在这里。
就算手儿奈的大部分都已经烧成灰了,这里仍然是手儿奈。
这个不是手儿奈。
不,就是手儿奈,你说,我一直都记得自己是怎么把她救出来的。
我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你。
你已经疯了。
要让你理解这腐烂的肉块不是手儿奈,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然而很诡异的是,在你疯狂的坚持下,我竟然也开始把这肉块当作手儿奈了。
是的,因为这肉块里有手儿奈的遗传基因。
我知道可以根据遗传基因来确定一个人的真实身份。
所以在理论上,只要有遗传基因,就应该可以将手儿奈复原出来。
这就是所谓人体克隆技术。
虽然直到今天,世界上也还没有任何有关成功的克隆人类的报告,但至少在理论上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的。
之所以至今都没有这方面的报道,很大程度上也许只是因为无法解决伦理方面的问题。
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是有希望的。
你握住了我的手。
血从你的鼻子里滴到我们握着的手上。
你没有理会。
我也没有去擦它。
拜托你了。
我也要继续努力。
你?是。
我有我的考虑。
你仿佛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说,如果你失败了,那就只有我能拯救手儿奈了。
你离开了我的宿舍。
随着在医学部的学习不断深入,我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我终于意识到,克隆手儿奈是一件完全没有意义的事情。
从最理想的角度说,即使克隆成功了,那也不会是原来的手儿奈了。
我所克隆出来的,仅仅是具有着相同基因的陌生人而已。
一个人之所以成为一个特定的人,并非单纯是由遗传基因决定的。
明显的例子是:同卵双生子就具有完全相同的基因,但仍旧具有完全不同的人格。
所以即使真的制造出和手儿奈一模一样的婴儿又能怎么样呢?就算那个孩子是用手儿奈的细胞培养出来的又能怎么样呢?无论如何,那应该是一个全新的人生开始了,你或者我,又有什么权力去规定她的人生呢?我把手儿奈的残片扔掉了。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请购买正版书。
)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