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斯汀哇哇大哭起来,这表示她已经决定此时是一天的开始。
而格雷才囫囵睡了三个小时。
听到她的哭声,他睁开眼,感觉满嘴苦味,四肢乏力,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以前熟悉的酩酊感觉――如果真是醉酒就好了,起码那还意味着他昨晚狂欢过。
我去抱她。
埃莉诺嘟哝着。
当她爬下床,向婴儿床走去时,他身上还紧紧地裹着羽绒被。
该我去了吧?他问,旁边的哭声更大了。
噢,谁去都一样。
埃莉诺大声说,我只想她赶快闭嘴。
他立刻噤声。
他服兵役的时候,有一次执行秘密任务,潜入敌人阵地,他创下了连续几天不睡觉的记录。
唉,最近老是想起以前那些宁静的日子。
克莱斯汀足以让圣战①组织的成员知道什么叫不屈不挠。
【① 圣战,吉哈德,伊斯兰教徒对异教徒的战争。
】埃莉诺开始给他们的女儿换尿布。
门铃响了。
格雷想他可能是昕错了。
他眯缝着眼瞅了一眼数码电子钟,6:23。
门铃再响起来。
他和埃莉诺对视了一眼。
谁这么早……来人继续按着门铃。
脚下的地板冰凉,他踮着脚,连蹦带跳地到了前门,他勉强拉上睡衣,啪的一声打开锁,将门拉开。
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正抬手在按门铃。
你到底要怎么样?格雷吼道,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克莱斯汀哇哇的大哭声从身后传来。
年轻人似乎也给弄糊涂了,埃莉诺住在这儿,是吗?是。
格雷注意到这个人外罩一件黑色粗布衣服,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里面穿着蓝色的羊毛衬衣,脚蹬一双笨重的黑色皮靴。
这回轮到他畏缩了,自从那晚与埃莉诺的父亲闹翻脸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基布兹合作农场的人。
你是谁?他让他的腺体分泌出少量腺素。
他似乎看见进发出的一股白色液体在他的头脑中奔流冲撞的场景,神经荷尔蒙很快填补了传送感觉的神经突触的断档空隙。
在通常情况下人的生理机能并不是这样运作的。
在头脑中幻化出这个画面是大多数像他这样的心理战特种部队的老兵所特有的习惯。
自然人体内除了肌肉外没有哪一个部分能被人的意识控制并作出相应的动作。
所以心理便通过影像幻化出某个画面来解释某种感觉。
此时他感觉到的是一种强烈的不平、悲愤又夹杂着一点哀伤的情绪。
来人似乎承受了各种根深蒂固的疑惧的压力,强迫自己来到曼德尔农场。
我是安迪。
他回答道,好像不明白格雷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好像他的名字就可以说明一切似的。
安迪・布罗迪,埃莉诺的弟弟。
安迪坐在厨房桌子旁的椅子上,显得很不自在。
他惊奇且夹杂着嫉妒的眼光扫过厨房里的橡木橱柜和瓷砖镶面的工作台。
顺着他的眼光,格雷感到有些尴尬。
屋子只装修了几年,而且欧文夫人还每星期来三次替他们打扫清洁,照顾克莱斯汀,但屋子仍然乱得一团糟。
工作台上满是洗过和没洗过的奶瓶,两大只尼龙袋里要洗的衣服已经满得快溢了出来,准备扔出去的购物袋里堆满了空的饼干盒、苹果酱罐子和一些黏糊糊已经变昧的东西。
前天晚上的杯盘碗碟胡乱堆放在洗碗机上。
地上东一块西一处地放着五颜六色的玩具。
餐桌上散乱地放着埃莉诺整理农场产品销售价格时的各种资料。
克莱斯汀坐在安迪的腿上咯咯笑着,他低头讶异地打量着他的小侄女,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如同每一个没带过孩子的单身汉一样,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怕万一自己让她摔下去,或者万一她开始哭,要不就怕万一她打嗝,给呛住了……她多大了?快六个月了。
埃莉诺打开洗碗机取出三个杯子。
她真可爱。
那帮我一个忙,把她给带回家去。
安迪惊诧地抬起头。
格雷安慰似的对他眨眨眼。
埃莉诺往杯子里倒满红茶,然后把它们放进微波炉里。
格雷过去从不喜欢瓶装茶,认为自己还算一个不错的厨师。
这年头每样东西都是快餐食品。
埃莉诺在她兄弟对面坐下,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发生了什么事,安迪?什么事?没事你不会到这儿来。
他勉强地点点头,是爸爸,他出了车祸。
真够倒霉的!埃莉诺叹一口气,擦了擦眼睛,严重吗?他被车撞了。
我们把他抬回家时,他已经不能动了。
他伤得很重,而且他摸起来很烫……像是在发烧,他还咳血、便血。
而且,他肯定还不愿上医院。
是吧?安迪摇摇头,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谁在照顾他?帕蒂,但他不懂医,不像你。
他没经过真正的培训。
你走后,爸爸就不愿意让我们上大学读书,说基布兹以外的地方都是邪恶之地,会腐蚀我们。
他不安地看了格雷一眼,他说是魔鬼把你偷走了。
我没有被偷走,安迪。
我是被赶走的。
我发现了,只要你有勇气,而且也有人愿意稍稍拉你一把,她的手摸着格雷,生活就会发生很大改变。
他吻了一下她的头顶。
安迪的表情僵住了。
我不是跟你争辩什么,安迪。
她说,但我们都有选择的权利。
包括你,我知道今天不是他叫你到这儿来的。
那……你会去看他吗?是的,安迪,我会去。
这一天格雷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矛盾,他在反感和爱的情感中挣扎:一方面他不愿埃莉诺到任何靠近基布兹的地方――更不用说回去,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让她独自去面对承担一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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