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不停地用蘸了冷水的手绢擦拭脑后的伤口。
伤口虽然不流血了,但还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他发现电子信箱里又来了一封信。
正打算回信的时候,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是医生,让我来看看你的伤口。
噢,我好多了,现在我要……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伙计。
待在这里什么事也不做,我快要疯了。
我带着药箱呢。
今天是天堂回归日,我免费看病。
你说今天是什么日?那你怎么称呼今天发生的一切?大夫说着从药箱里取出纱布和一瓶药。
我只能给你做些简单的处理,不过先得消消毒。
你有艾滋病吗?您说什么?噢,别假正经了,大夫戴上了橡皮手套, 我是说,你是否感染了艾滋病毒或是别的什么风流病?没有。
不过染上那种病的人也是人。
这时,大夫把喷过消毒剂的纱布贴在了巴克的伤口上。
喔,轻点儿。
巴克叫了起来。
先忍着点,小伙子。
如果伤口感染了你会更受罪。
医生把伤口擦干净, 又挤出了一点血。
现在我要刮掉你的一点头发好包扎伤口,行吗?巴克疼得快流眼泪了。
当然可以,不过你能解释解释‘ 天堂回归日’ 吗? 我只是想不出比这更形象的说法了。
就在这个时候,俱乐部的一位服务员走过来,让他们到洗手间去处理伤口。
我保证会把这里清理干净,小姐。
马上就好了。
大夫说。
您在这里处理伤口很不卫生。
我们要为其他客人考虑。
你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些吃的喝的? 在今天这种时候,他们不会在意我在这做什么。
我不希望有人这么对我说话。
大夫叹了口气: 好吧,小姐,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苏珊。
听着,苏珊,我现在为自己的粗鲁向你道歉。
你让我把这个伤口包扎好,我以后不会再干这种事了。
苏珊摇着头走了。
大夫,能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不必了。
大夫边说边把工具收拾到箱子里。
现在你能不能跟我谈谈你的感受,什么是天堂回归日? 换个时间吧,先生。
轮到您打电话了。
巴克觉得有点遗憾,不过他更不想错过与纽约联系的机会。
电话打不通。
巴克就把调制解调器与电话线连接后进行拨号。
这次他收到了普兰克秘书玛吉·波特的一封信。
巴克,你这个讨厌鬼,我今天是不是没事干了,非得替你给你的女朋友家里打电话? 你到底是在哪儿认识的这个哈蒂·德拉姆? 你可以告诉她,我给她住在西部的母亲挂了电话。
老太太身体很好,就是有点唠唠叨叨的。
她很感谢我打电话告诉她女儿平安无事。
她还说哈蒂的两个姐姐都很好。
可是那里好像突然发生了洪水和暴风雨,电话一下子断了。
巴克,你对别人的事总是这样热心。
史蒂夫说你正在往纽约赶,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这一切太可怕了。
到现在为止,社里已经有几个人失踪。
有几位记者还没联系上,包括在芝加哥的。
社里所有的高级编辑、记者都安然无恙,现在我们知道你也平安无事。
我会为你祈祷。
你没有注意到吗? 这场灾难好像是冲着那些无辜者而来的? 我所知道的失踪者要么是孩子,要么是些正派、善良的好人。
另外,那些真正有才华的人也留了下来,像你和史蒂夫。
好了,先说到这儿吧。
别忘了给我们打电话。
玛吉没有提到巴克的父亲和哥哥。
巴克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压根儿就不知道。
如果小孩子都不能幸免的推测属实,那他的侄子和侄女也一定不在了。
巴克挂上了电话,去找那个医生。
没找到。
玛吉认为这场灾难是针对无辜者的,那个医生觉得是回归天堂,史蒂夫则推断与外星人有关。
似乎哪种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巴克从问讯处得知,按照往常的路线到达纽约的可能性很小。
这时他又记起年度新闻人物钱姆·罗森茨韦格跟他提起的罗马尼亚人尼古拉·卡帕斯亚。
巴克只跟史蒂夫讲过这件事。
当时史蒂夫认为不应该把这一段加进紧凑的故事情节中,而罗森茨韦格似乎对此人很感兴趣。
这又是为什么呢。
巴克坐在地板上打开了电脑。
那篇采访罗森茨韦格的文章还存在电脑里, 他敲进一条搜寻卡帕斯亚的命令。
当年采访的时候,巴克曾尴尬地向罗森茨韦格承认自己不知道卡帕斯亚这个人。
文章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定格在卡帕斯亚时,巴克开始仔细阅读。
这时,他发现电脑指示灯一闪一闪的,提示电池里的电力不足。
巴克从包里抽出电源线,插在了墙上的插座上。
小心电线。
巴克不时地提醒过往的人们。
柜台后面的一个女人朝他喊着,让他把插头拔掉。
巴克冲她笑了笑,说: 如果我不那么做,你会把我扔出去,还是会逮捕我?来来往往的人们无暇理睬这一男一女的争吵。
尽管这有伤大雅的一幕平常在这里极少见到,今天人们却对它视而不见了。
雷福德在阿尔灵顿高地西北的社区医院下了飞机。
所有的飞行员都必须在这一站下来,给一位即将被送往密尔沃基的重伤员让出地方。
当其他人都聚在入口处等出租车的时候,雷福德已独自一人往前走了。
现在他离家还有五英里。
他想,搭车可能比找辆出租车更容易,这身机长制服和整洁的外表多少能让司机们消除些戒备。
雷福德提着皮包,大衣搭在手臂上。
一种空虚和绝望的感觉慢慢地滋生出来。
现在哈蒂应该到家了。
她也许正在检查电话记录,设法与家人联系。
如果艾琳和雷米不在了,那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 自己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他们是消失了而不是死于事故?雷福德推测失踪应该发生在深夜11 点左右。
那个时候,是不是有人把他们带走呢? 雷福德不能想象。
这时候,一个4 0 岁左右的女司机在雷福德身边停下了。
雷福德向她表示了谢意并说出了自己的地址,司机说她知道那个地方: 我有一个朋友住在那儿。
她是亚洲姑娘,是七频道的新闻播音员。
我认识她和她的丈夫,他们跟我住一条街。
现在不是了。
今天的午间新闻说他们一家人都消失了。
雷福德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令人难以置信。
那么您家里有人遭此不幸吗? 是的,那个女人的声音颤抖着, 我的侄子和侄女们,大约十几个孩子。
您呢,先生? 我现在还不知道。
我刚下飞机,还没有他们的消息。
奥黑尔机场已经关闭了。
真的? 什么时候? 广播里刚刚宣布的。
跑道上都是飞机,大厅里挤满了乘客,公路上全是汽车。
告诉我,怎么回事?当汽车开到普罗斯佩克特山,雷福德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
每户门前的车道上都挤满了汽车,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乱撞,好像每户人家中都有人遇难。
雷福德预感到他一会儿也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车子开上自家的车道时,雷福德问这个好心的司机: 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她摇摇头说: 我只是很高兴能帮上忙。
如果您愿意,请为我祈祷吧。
雷福德下了车,朝那个女人挥手告别。
进了家门,他发现院子像往常一样收拾得一尘不染,但房间里寂静无声,显得阴森森的。
雷福德打开了前门,丢在地上的报纸,紧闭的窗帘和咖啡烧糊的苦味,好像在暗暗地证实雷福德的担心。
艾琳是一个有条理的家庭主妇。
每天早上,她都会在六点钟起床煮咖啡, 也会和上一个鸡蛋去咖啡因。
六点半准时收听当地的基督教新闻。
下楼后的第一件事是拉开窗帘。
雷福德觉得喉头在哽咽。
他把报纸扔进了厨房,又挂上了大衣,把皮包扔进柜子。
雷福德想起了艾琳寄到奥黑尔机场的那个信封,他把信封放到了制服口袋里。
现在他要拿着它寻找艾琳失踪的证据。
如果艾琳真的消失了,雷福德真希望她是像自己希望的那样进了天堂。
他希望爱妻的梦想能够实现—— 跟着上帝进行了一次令人兴奋的、没有痛苦的旅行后进入了天堂。
如果确有其事,艾琳是最应该享受这一殊荣的。
还有雷米,他会在哪? 当然会和妈妈在一起。
即使父亲不去,小儿子也会跟妈妈一块去教堂。
雷米好像很喜欢也很投入地做这件事,他甚至开始研读《圣经》。
雷福德拔掉了咖啡壶的插座,倒掉里面的残渣,把壶放进了水池。
他把收音机的音量关小。
里面正在播放基督教新闻网的联播节目,介绍当地因人员失踪造成的恶性事故和混乱局面。
雷福德又去看了看卧室、餐厅、厨房。
他似乎并不想寻找妻儿失踪的证据,而是想再次欣赏一下这个被艾琳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家。
雷福德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他拉开了窗帘,这本该是艾琳做的。
她会不会去了别的地方? 去串门了? 但如果她没有消失,那么自己的信仰岂不是大错特错了吗? 那会不会说明人们的失踪不是由上帝降临人间带人们回归天堂造成的? 或许说明艾琳还没有觉悟,就像他一样。
从艾琳的角度考虑,如果这一天真的是天堂回归日,他倒很希望艾琳能够随上帝进天堂。
但是,雷福德现在已经被痛苦和空虚包围了。
雷福德拿起了电话,留言还是在机场里打电话时听到的。
现在又多了一条自己的留言。
在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陌生。
雷福德来到车库,发现有辆车不见了。
他想也许是艾琳去了什么地方。
走近一看,才知道是自己的那辆宝马不见了。
出发的前一天,他把它开到了奥黑尔机场。
另外两辆车都在,一辆是艾琳的,一辆是切丽的。
雷米的四轮雪地车和脚踏车都在。
雷福德触景生情,后悔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多花些时间和雷米在一起。
这时候,雷福德发现艾琳寄给自己的那封信在口袋里吱吱做响。
他要上楼去看一看。
在泛大陆公司的俱乐部里,巴克已经在电脑里找到了当年采访罗森茨韦格的专访文章。
巴克的焦点集中在罗森茨韦格博士的发明上。
很多国家向他提供优厚的条件是为了获得他的发明从而为自己的国家谋利益。
文中是这样写的—— 这是件有趣的事,罗森茨韦格的眼睛一闪一闪地说道, 收获最大的一次是美国副总统的来访。
他给我的荣誉真有点让我受不起—— 他要带我去见总统,要举行阅兵式,还要授予我荣誉学位。
他还说了许多美以两国世代友好的话,这我能反驳吗? 后来,我还是把这些荣誉当作是对个人的奖励婉言谢绝了。
年轻人,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谦卑的人。
老人自我解嘲地大笑起来。
接着他又介绍了其他几位企图讨好他的国际政要。
有没有让您产生好感的人?巴克问道。
当然!博士肯定地说。
不过此人在一个地球上最不起眼的地方—— 罗马尼亚。
我不知道他是奉命而来还是自告奋勇。
我猜是后者,因为他是我会见的职位最低的官员。
这也恰恰是我想见他的原因。
他是亲自跟我联系会面的,而不是通过惯用的政治或外交渠道。
这位先生是…… 他叫尼古拉·卡帕斯亚。
这是个美妙的名字。
他本人谦逊而极富魅力,有点像我。
博士又大笑起来。
我以前没有听说过他。
你会知道他的。
因为他是……巴克想把话题引到正题上。
他给人印象深刻,用这个来形容他最准确。
这么说他的职位不高? 他是罗马尼亚的下院议员。
是在参议院吗? 不,参议院是上院。
噢,没关系,年轻人。
你不知道这些没什么。
尽管你是写国际问题的,这些东西也只有罗马尼亚人和我们这些业余政治家搞得清。
这个叫尼古拉的下院议员是个和平主义者,也是裁军运动的倡导者。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的目标是在全世界范围内裁减军队。
他的目标应该首先在他自己的国家实现。
不过,这个目标的实现连你这样的年轻人也很难在有生之年见到。
这个人与你的年龄相仿,金发碧眼,是个纯种的罗马尼亚人。
您欣赏他什么?让我想想。
他精通希伯来语,英语也很流利。
他告诉我他还懂另外几种语言。
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勤奋好学。
他聪明、诚实、开朗。
那么他为什么愿意跟您交往呢? 这也是我最看中他的一点。
由于他的诚实和开朗,我直接问他这个问题。
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博士,是因为您的善良。
巴克,你得见见这个尼古拉,因为你也有一颗善良的心。
你们会谈得很投机。
不过他的目标在他自己的国家都很难实现。
这时候,有人推了推巴克,轮到他咨询了。
有哪些事我不能帮您做?服务员问道。
你是不是因为我刚才没听从你的命令才这么说的? 不,我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这是个小小的玩笑。
因为实际上我谁也帮不了。
机场随时会关闭,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残骸清理干净? 我是说,我们可以接受您的任何请求。
但是我现在已经不能为您托运行李,订机票,订房间了。
而这些都是我们应该为俱乐部成员提供的服务。
您是俱乐部成员吗? 当然。
巴克拿出会员卡晃了一下。
他属于那3% 最重要的乘客。
他可以买最便宜的机票而得到头等舱的座位。
噢,上帝啊,你是不是那个杂志的编辑,卡梅伦·威廉斯? 是的。
是不是《时代(更多更新盡在福哇小説下載w ww.F vaL. c n)周刊》的? 噢,别异想天开。
我是《环球周刊》的。
我知道那个杂志,我对它很感兴趣,前不久我刚刚看到你的文章。
你是杂志最年轻的获奖者,写过许多头条新闻。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我自己很想从事新闻这个行当。
在大学里,我学的是新闻专业。
有意思吗? 挺好。
我真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还能这么轻松地谈话。
巴克说。
我可没想过这个。
现在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我现在必须要赶到纽约。
别那样盯着我,我知道那儿的情况最糟糕。
我猜你一定知道有哪些飞行员飞往那个方向。
我带的钱不多,但只要能尽快赶到纽约,给多少我都不在乎。
你能告诉我去找谁吗?服务员惊讶地看着巴克: 我真不敢相信您会问我这个。
为什么? 因为我的确知道一些投机分子。
他们驾驶小型飞机往返于各大机场。
那是些乘人之危的小人,他们绝不会放过宰人的机会,特别是您这种心急的乘客。
我不在乎这些,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搭上这种飞机。
在广播里听到和在电视里看到的毕竟不同于亲身经历。
现在,雷福德根本不知道妻儿如果真的失踪了他该怎么办。
雷福德站在楼梯上注视着墙上的全家福。
做事井井有条的艾琳把照片按年代顺序排列起来。
排在最前面的是曾祖父母的照片。
破旧发黄的黑白照片上是典型的中部人—— 严肃、消瘦的脸。
后面一幅是褪了色的祖母结婚15 周年的彩照。
然后是与父母、兄弟姐妹的合影。
雷福德不知道他在自己的结婚照前站了多久。
照片上的艾琳没有刻意修饰,而他自己还留着络腮胡子。
还有那张切丽八岁时照的相片,她怀里抱着年幼的弟弟。
雷福德多么庆幸切丽还活着,他还能和女儿通话。
但是艾琳和雷米到底怎么了,他们真的消失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祈祷什么。
雷福德不想再等了,他冲向雷米的房间。
房门敞了个缝。
雷米的闹钟又响了,雷福德进去把它关掉。
床上,一本雷米没读完的书还打开着。
雷福德掀开被子,露出了雷米的睡衣、内裤和袜子。
雷福德一下子坐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
雷福德把衣服叠好,注意到床头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他微笑着站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帽子夹在胳膊里。
背景是一架波音747 客机。
照片下面的签名是: 永远爱你,雷米。
落款是 爸爸。
下面一行是: 雷福德·斯蒂尔机长, 泛大陆航空公司,奥黑尔。
雷福德难过地摇摇头。
雷米将来会给自己的儿子一张怎样的照片呢?雷福德感到身体麻木僵直,用尽全力才站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好几个小时没吃饭了,头晕目眩。
他离开了雷米的房间,关上房门。
雷福德又走进艾琳精心布置的卧室,房间收拾得漂亮而精致。
艾琳的身上时常会散发出咖啡的香味。
墙上挂着一张照片。
雷福德自信地望着前方,艾琳则深情地凝视着他。
雷福德感到自己不配拥有艾琳如此忠诚的爱。
这是报应,现在他要失去这个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了。
走到床前,雷福德还能闻到艾琳的气味。
尽管床上没有人,他还是小心地掀开被子。
他发现了艾琳项链上的小坠,里面还镶着他的照片,还有一件法兰绒睡衣。
因为雷福德总爱嘲笑这件睡衣,所以艾琳只有在丈夫外出的时候才穿。
雷福德感到嗓子发紧,眼睛湿润。
他在枕头旁边发现了结婚戒指。
艾琳常常在那个地方托着腮,沉思。
雷福德受不了了,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把戒指放在手心里,坐在床上,疲惫和痛苦折磨着他。
他把戒指放进夹克的口袋里。
这时,他忽然发现桌上有一个艾琳正准备邮寄的包裹。
打开一看,里面是他最喜欢吃的家常小饼,中间点缀着心形的巧克力。
这是个多么体贴人的女人啊! 雷福德觉得他不配艾琳对他这么好。
他没有给她同样的爱。
他把小点心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满屋都飘着香甜味。
雷福德用僵硬的手脱掉衣服,扔在地板上。
他爬上床,抓起艾琳的睡衣闻着,想象着她在自己身边的情景。
雷福德流着泪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