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巴克感到惊奇的是,避难所中没有任何床铺。
原来这就是那两位见证人在那首关于无栖息之地的诗歌中所暗指的地方,巴克想。
三个面色憔悴、满脸绝望的年轻人拥在一个非常狭小的洞中。
他们可能是迈克尔的兄弟。
巴克注意到,从这个地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条小路上的情形。
迈克尔刚才没有通名,也没给什么信号,就走了过来,原因就在于此。
迈克尔把他引见给这三个人。
但是他们四个人中,除迈克尔外都不懂英语。
巴克眯起双眼,寻找齐翁。
他能听到齐翁在说话,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最后,有人把一盏光线昏暗的电灯笼点亮。
背靠着墙坐在墙角中的正是《圣经》预言的十四万四千名见证人中的第一位,当然也是最著名的那位。
他坐在那里,双膝收拢在胸前,两只胳膊抱住双腿。
他上身穿一件白衬衫,挽着衣袖,下身穿一条短腿黑裤,小腿暴露在袜子与裤腿之间。
他没有穿鞋。
齐翁看上去太年轻了!巴克知道他已届中年,但他坐在那里,一边哭泣一边晃动着身子,那样子就像一个孩子。
他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和巴克打招呼。
巴克低声对其他几个人说,他想单独与齐翁呆一会儿。
于是,迈克尔和另外几个人爬到洞口外面,手拿武器,悠闲地站在灌木丛中。
巴克在齐翁·本·朱达拉比身边蹲下。
齐翁,巴克说,愿上帝爱你。
这句话甚至让巴克自己都感到惊奇。
单就齐翁现在这种处境而言,能说上帝爱他吗?这样说不是太迂腐了吗?他现在有资格代表上帝说话吗?你知道些什么?巴克问道,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从齐翁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的喉管中挤出一串带有浓重以色列口音、几乎听不清楚的嘶哑的声音。
我知道拯救我的人还活着。
你还知道什么?巴克边听边问。
我知道既然上帝已经在我身上取得了初步成果,他一定会忠实地完成这项工作。
赞美上帝!巴克想。
巴克一下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坐在本·朱达旁边。
他是来拯救这个人,照顾这个人的。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照料。
在当前这种忧伤时刻,只有上帝能够向人们提供某种保证与信心。
你的妻子与孩子都是信徒……今天他们见上帝去了。
齐翁把巴克的话接过来说完。
巴克此前在担心,一直想知道:齐翁·本·朱达会不会因为遭受如此大的打击消沉下去,进而动摇自己的信仰?他会不会变得脆弱,根本无法继续他的事业?他会陷入忧伤与悲痛之中,但不会犯任何错误。
他会为死去的妻子儿女悲伤。
但是与上苍不同的是,他会陷入绝望之中。
卡梅伦,我的朋友,齐翁强打精神说道,你带《圣经》了吗?没有带书,先生。
不过我的电脑中存有整本《圣经》。
我失去的不只是我的家人,巴克。
拉比?我的图书馆,我的那些圣书,都被烧掉了,都消失了。
我一生中最珍爱的是我的家人。
难道你从办公室中什么东西也没带出来吗?当时,我急急忙忙给自己化了一下妆,披上一头滑稽可笑的东正教式长发。
甚至还戴上一副假胡子。
我什么也没带,以免让人看上去像一位学者。
难道没有人把你办公室中的书转寄给你?没有,那样做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我反倒成了我的家人被屠杀一案的最大嫌疑人。
真是胡说八道!我们两个人都很清楚这一点,朋友。
但是,一个人只要持有某种观点,他很快就会认为那是真的。
不管怎样,又有谁能给我寄送东西又不会把敌人引到我这里来呢?巴克打开背包,拿出那台手提电脑。
我不清楚电池还能用多长时间。
他说。
他给电脑接通电源。
不会碰巧是希伯莱文的《圣经》吧?不会,不过那种软件很多。
至少现在是这样。
齐翁说道,嗓音里还带着一丝哽噎。
最近,我经过研究发现,我们将会很快失去宗教信仰自由。
你想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先生?起先巴克以为齐翁没有听清自己的问题。
接着他又想,也许齐翁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只是自己没听清。
电脑不停地运转着,调出了《圣经·旧约》的菜单,巴克偷着瞥了一眼那位朋友。
他显然在试图说些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我有时觉得读一读《赞美诗》会给人一种安慰。
巴克说道。
齐翁一边用手捂住嘴一边点了点头。
由于激动,他的胸脯起伏着。
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开始抽泣起来。
他靠在巴克身上,泪如雨下。
上帝的欢乐是我的力量源泉。
他一遍一遍地呻吟着,主的欢乐是我的力量源泉。
欢乐,巴克想。
在现在这种场合下能有这种想法简直太了不起了。
现在的游戏名为生存。
当然欢乐一词现在的含义与巴克以前的体验完全不同。
他以前一直把欢乐与幸福等同在一起。
显然,齐翁·本·朱达现在绝对是在说自己很幸福。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了。
这种欢乐是一种深藏于心的宁静,是一种对上帝主宰一切的笃信不疑。
他们不必在乎当前所发生的一切,只要相信上帝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就足够了。
这样一来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
巴克很清楚,在出现转机之前,情况将会变得更加糟糕。
如果一个人现在无法做到对自己的信仰坚信不疑的话,那么他永远都不会做到。
巴克坐在那个潮湿的避难所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白——他已经把自己的信仰押在了唯一的圣子身上。
他那位蜷缩着身子、几近心碎的兄弟趴在他的腿上痛哭失声。
这时,巴克感到自己与上帝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这种感觉与他当年初信基督时的感觉非常相似。
这时齐翁镇定下来,伸手去拿电脑。
他在键盘上敲打了一会儿,接着开始向巴克求救。
请把《赞美诗》调出来。
他说。
巴克照他说的做了。
齐翁一只手拖动鼠标翻看屏幕上的内容,另一只手捂住嘴,仍在哭泣。
把其他几个人叫来,和我们一起祈祷。
几分钟之后,六个人围成一个圈儿,跪在地上。
齐翁用希伯莱语向他们简短地说了几句话,迈克尔轻声把内容翻译给巴克。
信仰基督的朋友们,兄弟们,尽管我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我仍要祈祷。
我向亚伯拉罕、以撒与雅各的神祈祷。
我赞美您是因为您是唯一真正的上帝,是众神之主。
您高高坐在天宇之中。
您与众不同。
您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也不会有任何转变的阴影。
说完这些,齐翁又一次激动万分,难以自制,于是请别人代他祈祷。
巴克以前从未听过许多人一起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大声祈祷。
听到这些见证人兼福音传道者的狂热祈祷声,他也只好匍匐在地。
他把脸埋在手掌中,觉得手背上沾满了冰凉的泥土。
他有一种被平和之云托起的感觉,不知道齐翁是否有同感。
突然齐翁的声音压过了其他声音。
迈克尔弯腰伏在巴克耳边说道,如果上帝支持我们,谁还能反对我们呢?巴克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跪了多长时间。
最后祈祷声变成了呻吟声,听起来就像是希伯莱语中的阿门、哈利路亚(表示赞美、欢乐或感谢)等。
巴克站起身,感到关节僵硬酸疼。
齐翁看了他一眼。
齐翁的脸上仍很湿润,不过好像已经止住了哭声。
我想现在我终于可以安然去睡了。
这位拉比说道。
你确实应该休息了。
我们今天晚上不会去任何地方。
我们将为明天天黑后的活动作准备。
你应该给你的朋友打电话。
迈克尔说。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巴克问道。
迈克尔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摇摇头,接着说道: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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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第二天早晨,肯里茨在电话中说,没问题,我会准时赶到那个地方。
那是一个大型机场。
你什么时候到?巴克在约旦河附近的一条小溪流中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然后用一条毯子擦了擦身子。
齐翁·本·朱达的一个卫兵就在他附近。
这个卫兵已经做好了早餐,现在好像在一堆小火上烤齐翁的袜子与内衣。
今天晚上天一黑我们就从这里出发。
巴克说,六个成年人乘坐一条长四十英尺、装有两个发动机的木船到亚历山大需要多长时间?里茨大笑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想我以前对你讲过,他说,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确认:如果你认为自己不必抬着船走过一段干燥的陆地到海边,就想从现在所处的地方去亚历山大,那可是开玩笑。
中午,六个人走出避难所。
他们深信不会有人跟随他们来这个偏远的地方。
只要避开天上飞机的监视,他们尽可以放心。
迈克尔并不像里茨那样觉得巴克天真可笑。
他觉得那没什么可笑的,再说这些天也没有发生什么让人发笑的事情。
迈克尔靠在一棵树上。
以色列有许多小机场。
他说,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埃及乘飞机呢?嗯,那个梦——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也很陌生。
我是在努力做得现实一些,听从两位见证人的指导,遵从上帝的教导。
关于那个梦,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与你相比,我入教的时间还很短,朋友,迈克尔说,不过,我不想就这样一个寓意非常明确的梦与你展开争论。
在埃及,也许我们能获得某种在以色列无法获得的优越条件。
巴克提示说。
我想象不出有什么优越条件。
迈克尔说,只要你想以合法手段从以色列进入埃及,仍需在某个地方通过海关。
考虑到我的客人,那样做是否现实呢?你是指你带的那件禁运品吗?迈克尔试图变得幽默一些,但是说上面这句话时并没有笑。
我正在想,巴克说,海关人员与边防人员在搜查本·朱达方面认真程度有多高。
是吗?我并没有这样想。
我们要么避开边防站,要么再次借助超自然的力量。
我愿听取各种建议。
巴克说。
雷福德正在和阿曼达通电话。
她一股脑儿地向他讲述了各种大事小情。
现在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念你。
他对她说。
让我回到这个地方的确是个好主意。
她说,巴克走了,切丽身体还很脆弱,这里需要我。
我这里需要你,亲爱的,不过,过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回去了。
雷福德向她讲了他和哈蒂的谈话以及哈蒂计划飞回美国的事。
我相信你,雷福德。
看来她很难受。
我们要为她祈祷。
为了让这个女孩接受教训,我一定会捐弃前嫌。
雷福德表示同意。
她可能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到我们那里坐一坐。
也许在布鲁斯讲述一章关于——雷福德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噢,雷福德——布鲁斯已经去世了,可他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
他说,我只是希望上帝能再给我们派一位讲授圣经的人。
当然会是另一个布鲁斯。
你说得对。
阿曼达说,即使哈蒂来我们这里,也不会在一两天内变得像以前那样心情愉快。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巴克接到了肯·里茨打来的电话。
你还要我到亚历山大接你吗?我们正在谈论这件事,肯。
等一会儿,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
你会开汽车吗,巴克?迈克尔问道。
当然会老式汽车呢?开那种车最有趣了,是不是?不过,其他汽车都没有我那辆车古老。
迈克尔说,那是一辆充满鱼腥味儿与油漆味儿的旧校车。
我用它贩鱼,卖油漆。
它跑不了多远了,不过,我们把你送到约旦河入海口南侧后,你也许能开着它越过边境,进入西奈半岛。
我会提供足够的汽油与水。
那家伙每天的耗水量比耗油量还大。
这辆汽车有多大?不算大。
大约能乘坐二十名乘客。
是四轮驱动吗?很遗憾,不是。
烧油吗?耗油量不如耗水量大,不过我想你说的也对。
西奈半岛有什么?你不清楚吗?我知道那是一片沙漠。
那么,你要知道的情况都知道了。
那辆耗水量极大的汽车有一台让你羡慕的发动机。
你有什么建议?我想把那辆汽车卖给你,价格非常合理。
你是一名记者,工作很忙。
如果你被人拦住了,人们会根据车上的标牌找到我,但是我已经把车卖掉了。
说下去——你把本·朱达博士藏在汽车后排座椅下面。
如果你能带他穿过边境线,进入西奈,那辆汽车应该最远能把你送到阿里什。
那个地方位于地中海右侧,加沙地带以西不到五十公里的地方。
你会划着木船在那里等我们,把我们送到美国,是吗?巴克的话终于让迈克尔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那里有一个小型机场,埃及人不会在乎一位以色列通缉犯。
即使他们装出在乎的样子,也可以买通他们。
一名卫兵似乎听出了那座海港城市的名字。
巴克猜,他正在用希伯莱文请迈克尔解释一下他要采取的战略。
他急切地向迈克尔说了几句话,后者转身对巴克说道:我这位同志对危险的认识很正确。
以色列也许已经悬巨赏捉拿这位拉比。
如果你的出价不比以色列人高,埃及人就有可能把他遣返回国。
我怎样才能知道他们所出的价格呢?你只能猜一下。
不断加码,直到最后将他们压过。
你猜有多少?不少于一百万美元。
一百万美元?你认为每位美国人都有这么多钱吗?难道你没有?没有!即使有这么多钱的人也不会带这么多现金。
你应该有一半吧?巴克摇摇头,然后走开。
他溜进避难所中。
齐翁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有什么事,我的朋友?拉比问道。
我得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巴克说,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祈祷了吗?一直在不停地祈祷。
主会为你想办法的。
不过,现在看是没办法了,先生。
所有一切无法实现的事情都由耶和华说了算。
齐翁说道。
夜幕正在缓缓降临。
一切都准备好了,但是巴克不知道应该向何处去。
他从迈克尔那里借来一张地图,沿着将以色列与约旦分开的几条水道看来看去。
如果在约旦河或蒂波瑞斯湖和地中海之间有一条清晰的水路该有多好啊!巴克毅然将地图折起来,还给迈克尔。
你知道,他边想边说,我有两套身份证。
在这个国家,我的名字是赫伯特·卡茨,身份是美国商人。
我还有一张真身份证。
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出境时自称是赫伯特·卡茨,拉比用卡梅伦·威廉斯这个名字,你看怎么样?你忘了一件事,威廉斯先生:我们这个国家很古老,也很土气,但也实现了电脑化。
如果您以赫伯特·卡茨的名义进入以色列境内,那么这个国家就不会有卡梅伦·威廉斯的记录。
如果这个人不在这里,他又怎么能离开呢?你说得很对,如果出境时,我用卡梅伦·威廉斯这个名字,而拉比假称是赫伯特·卡茨。
虽然这里没有用我的真名填写的记录,我可以向他们出示我的特许证,说明我与卡帕斯亚的关系,告诉他们不要对我指手划脚。
这样做一般都很管用。
191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再说齐翁·本·朱达讲话的口音不像是美籍犹太人,对不对?是不像,但是——再说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与你的照片差别太大了听了这句话,巴克变得非常沮丧。
我们已经商定要把他从这个地方弄出去,对不对?一点没错。
迈克尔说。
那么,你说怎么办?我是没有办法了。
本·朱达爬到他们身边,显然他不想站在那个低矮的隐蔽所中。
迈克尔,他说,对你所作的牺牲与提供的保护,我无法用言辞表达自己内心有多么感激。
我还要感谢你的同情与祈祷。
这对我来说太困难了。
从身体角度来讲,我宁愿待在这里不动。
有时我很想去死,和妻子儿女团聚。
现在支撑我的只有上帝的仁慈。
他不允许我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们报仇。
我想我将迎来一段漫长、孤独而又充满绝望的日子。
我的信仰没有动摇,为此我只能感谢上帝。
我觉得有人在呼唤我继续为上帝服务,尽管我现在非常痛苦。
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帝要让这种事情发生,也不知道他还能给我多长时间去宣扬、传授基督福音。
不过,我在内心深处有这样一种想法:上帝不会特意安排我的一生,并给我第二次机会,让我向世界宣布耶稣就是弥赛亚,除非他还有其他的安排。
我受到了伤害。
我觉得胸部有一个很大的伤口。
我不知道这伤口什么时候才能愈合。
我祈祷自己能摆脱痛苦的折磨。
我祈祷自己从痛恨与报仇的思想中挣脱出来。
但是我要为和平与安宁祈祷,利用余生使某种东西得以重建。
我知道,现在我的生命在这个国家一文不值。
我的观点激怒了所有不信耶稣基督的人。
既然人们正在大张旗鼓地向我发起攻击,我必须离开这个国家。
如果尼古拉·卡帕斯亚注意上我,我将成为全世界追捕的目标。
我待在这里毫无意义,我不可能永远躲藏起来,我必须找到一个能发表自己见解的地方。
迈克尔站在齐翁与巴克之间,手搭在两个人的肩上。
齐翁,我的朋友,你知道我和我的同胞正在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
我们热爱你,把你当作我们的精神之父。
为了你,我们宁愿牺牲自己。
我们当然同意你离开这里。
有时我觉得,如果上帝不派一名天使把你接走,像你这样一位家喻户晓的逃犯绝对无法逃离以色列。
你现在正处于痛苦之中,我们不敢征求你的意见。
不过,如果上帝已经对你说过什么,我们就必须听从,现在就应该听从。
天就要黑下来了,如果我们不想再等上二十四小时的话,现在就应该出发了。
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要去什么地方?我愿意手拿武器,带领你们通过任何边境检查点,但是各位都会认为那样做非常愚蠢。
巴克看了一眼本·朱达拉比,后者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大声祈祷起来。
噢,上帝,多少年来你一直给我们以莫大的帮助——听到这话,巴克立即浑身颤抖,跪倒在地。
他感到上帝正在给他这样一种印象,答案就在他们面前。
在他头脑中回荡着这样一句话,在他看来这句话只能出自上帝之口:我已经说过。
我已经向你们提供了答案。
不要再犹豫。
巴克觉得自己很卑微,但又充满了勇气。
不过,他仍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怎么办。
既然上帝已经告诉他要路经埃及,他会欣然从命。
难道就是这些吗?上帝提供的答案是什么?迈克尔、齐翁与巴克肩并肩跪在地上。
他们谁也不说话。
巴克感到上帝的精神就笼罩在身边,他开始抽泣起来。
其他两个人好像也在颤抖。
突然迈克尔说道,上帝的荣耀将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巴克有许多话想说。
虽然他无法借助情感将它们表达出来,他还是冲口而出:你给了我生命之水,我将不再干渴。
这指的是什么?上帝是在告诉他,他可以进入西奈沙漠而不会渴死吗?齐翁·本·朱达匍匐在地板上,一边抽泣一边呻吟道:噢,上帝,噢,上帝,噢,上帝——迈克尔抬起头说道:开口说吧,主,你的仆人在聆听你的教诲。
请听上帝的话语。
有耳可听的,就应当听……齐翁又说道:万军之耶和华起誓说,我怎样思想,必照样成就。
我怎样定意,必照样成立。
巴克仿佛已经被上帝的圣灵震慑住了。
他突然知道他们必须做些什么。
谜团仍没有解开。
他与他们此前一直在盼望着某种奇迹出现。
事实是,如果上帝想让齐翁·本·朱达离开以色列,他一定会获得成功。
如果上帝不想这样做,他也就不会成功。
上帝已经在梦中告诉巴克走另一条路,即通过埃及。
他已经通过迈克尔向巴克提供了运输工具。
现在上帝又允诺以他的荣耀充当他们的坚强后盾。
阿门,巴克说,阿门。
他起身说道,先生们,我们该走了。
本·朱达拉比面露惊奇。
上帝对你说了吗?说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们的意见是否一致。
如果我有表决权的话,迈克尔说,我想我们的意见完全一致。
我们动身吧。
迈克尔的同胞们把木船拖到岸边。
巴克把提包扔到船上,齐翁随后也爬上船。
迈克尔把发动机发动起来,船开始向约旦河下游开去。
这时,巴克把带有自己姓名与照片的身份证递给齐翁。
齐翁感到很惊奇。
我觉得没必要用这种东西。
他说。
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这些东西带在身上。
巴克说,我在这个国家的身份是赫伯特·卡茨,我离开时也应该用这个名字。
到达西奈后,你再把它还给我。
这太有意思了,齐翁说,不是吗?我们正在谈论去西奈的事,却不知道上帝将做出何种安排。
迈克尔让一位朋友驾船,然后来到巴克与齐翁身边坐下。
齐翁带着一点现金,还有信用卡和身份证。
如果被人发现,他将会被拘留,甚至有可能被处死。
我们是不是应该替他保存一下那些东西?齐翁伸手拿出钱夹,借着月光把钱夹打开。
他拿出现金,接着把钱夹合起来,放回口袋中。
他把那些信用卡一张一张地扔到约旦河水中。
巴克觉得这个人很有趣。
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扔到水中,包括各种身份材料以及他多年来搜集的文字资料。
他抽出几张照片,因过于激动而变得呼吸急促起来。
他把照片对着月光,当着众人的面抽泣起来。
迈克尔,将来有一天,请你把这些东西送还给我。
我会的。
齐翁把那个旧钱夹扔到河水中。
现在,迈克尔说,我想你应该把威廉斯先生的身份证还给他了。
齐翁去拿身份证。
等一下,巴克说,既然他不能用我的身份证,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弄一张假身份证呢?不知为什么,齐翁说,我总觉得迈克尔说得很对。
我是一个被剥夺了一切的人,更何况我的身份呢。
巴克拿回自己的身份证,把它藏在背包中。
那样做不好,迈克尔说,他们会把你全身和背包搜个遍,一定会找到这张多余的身份证。
嗯,巴克说,但是我可不能把自己的身份证扔到约旦河中。
迈克尔伸出一只手。
我会把它连同齐翁的照片一起还给你。
他说,这才是最安全的办法。
巴克有点犹豫。
不过你绝对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带着这些东西。
他说。
迈克尔接过巴克的身份证。
我命里注定要短寿,兄弟,他说,能成为《圣经》中所预言的那些见证人中的一个,我感到非常荣幸。
不过我的任务是在以色列传教。
在这个国家,许多人痛恨真正的弥赛亚。
不管我被捕时别人是否会从我身上搜出你的身份证,我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巴克向他表示感谢,然后摇摇头。
我还是不明白,没有身份证,不管真假,我们怎么能让齐翁通过边防检查这一关。
我们已经祈祷过,齐翁说道,我也不知道上帝在这件事上怎样做。
我只知道他会采取某种措施。
巴克做事追求实际、足智多谋的特性与他的信仰发生了矛盾。
难道我们不应该做一些应该做的事吗?我们应该做什么,卡梅伦?拉比问道,只有在我们没有办法,不知如何是好时才向上帝求助。
巴克咬了咬嘴唇,把头向旁边一转。
他希望自己拥有与齐翁一样的信仰。
他知道自己在许多方面拥有这种信仰。
但是就这样盲目向前冲,让边防士兵去猜谁是齐翁,他还是无法理解。
现在给你打电话,非常抱歉,切丽说,不过,爸爸,刚才我一直在试图拨通巴克的手机。
我们不用为巴克担心,宝贝儿。
你知道,他会有办法保护自己的。
噢,爸爸!巴克差一点就送了命。
我知道他人住大卫王宾馆时用的是假名。
我禁不住给那里打了个电话,但他发誓说今天晚上不会待在那个地方。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切丽。
巴克这个人很少在乎现在是白天几点。
如果报道某则新闻或犯罪事件需要整个晚上的时间,他就会忙上一个通宵。
你这个人真是善解人意。
我会努力这样做。
嗯,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不随身带着手机。
你总是带手机,对吗?通常是这样。
不过,他的手机也许放在背包里了。
所以,如果他的背包放在宾馆中,到外面与一位异性朋友逛街,我可就惨了,是不是?我猜可能是这样,宝贝儿。
我真希望,他不带背包,也会随身带手机。
不要担心,切丽。
巴克总会在某个地方出现。
迈克尔把船停在约旦河河口后,和其他几个卫兵向地平线上扫了一眼,然后慢步走向他那辆微型汽车,打开车门,挤了进去。
迈克尔把车开到他的家中。
那里有一间可以用作车库的披屋。
不过,那披屋太小,根本放不下那辆汽车。
他们只好把汽车停在迈克尔家后面的小巷中。
这时房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传来小孩的哭泣声。
迈克尔的妻子穿着睡袍走了出来,热烈地拥抱了他。
她用希伯莱语急切地和他讲话。
迈克尔面带歉意地看了看巴克。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家里联系了。
他说着耸耸肩。
巴克把手伸进口袋,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不在。
他打开背包,发现手机在里面。
他也应该与切丽多联系,但是现在他更应该与肯·里茨取得联系。
巴克打电话时始终注视着周围的活动。
迈克尔和他的朋友们在悄悄地工作。
他们向那辆破旧校车的发动机与水箱中加了许多油和水。
房子旁边放着几个油桶。
其中一个人把油桶提过来,给油箱中加油。
迈克尔的妻子给齐翁拿来几床毯子和一篮子衣服。
巴克挂上电话。
里茨已经同意在西奈半岛上的阿里什与他们会面。
要去汽车停放的地方,巴克必须从迈克尔的妻子身边走过。
她有些害羞地瞥了他一眼。
他放慢脚步,认为她听不懂英语,但他还是想向她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
说英语吗?他试探着问道。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摇摇头。
我只想向你表示感谢。
他说,所以,哦,谢谢你。
他伸了伸双手,接着把手合在一起,放在下颌下面,希望她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个头儿不高,看上去很孱弱,有一双大大的黑眼睛。
她的脸上与眼睛中刻着悲伤与恐惧。
她仿佛知道自己的立场是对的,但她的生命却是有限的。
她的丈夫很快就会被发现。
他不仅是一名改信真正弥赛亚的信徒,而且还包庇这个国家的敌人。
巴克知道迈克尔的妻子一定是在想,她和孩子在遭受与齐翁·本·朱达的家人相同的悲惨命运之前,还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多长时间,或者在丈夫为那场有价值的事业献身之前,她还能与丈夫在一起生活多长时间。
按照当地的习俗,她不能碰巴克。
所以当她向他走来时。
他大吃一惊。
她就站在离他两英尺的地方,凝视着他的眼睛。
她用希伯莱语说了几句话,他只听清了最后两个字:Y’shuaHamashiach.巴克在黑暗中走开,来到汽车旁边,齐翁已经在后排座椅下面躺下了。
车上也装好了备用的食品、水和汽油。
迈克尔和他的三个朋友走了过来。
他拥抱了巴克,并吻了他的脸颊。
去追随上帝吧。
他边说边把驾驶证递给巴克。
巴克伸手去和另外三个人握手。
他们很清楚他听不懂他们的话,所以什么也没说。
巴克上车,把门关上,坐在方向盘后面那个咯吱咯吱直响的座椅上。
迈克尔从窗外示意他把驾驶室的窗子打开。
给汽车插上翅膀吧。
迈克尔说。
插上翅膀?巴克问。
油门。
巴克踩了一下油门,然后松开,同时转了一下钥匙。
发动机轰隆一下发动起来。
迈克尔举起双手,要求巴克尽量把声音降下来。
巴克慢慢松开离合器。
那辆破车振动着,颠簸着向前驶去。
车从小巷中开出来,来到大街上。
路虽不长,巴克却觉得自己好像是骑在离合器上似的。
他不停地换挡,踩离合,终于离开了那个小小的住宅区,来到大路上。
现在,他的任务是严格按照迈克尔的要求驶往边检站,其他工作就交给上帝了。
尽管开着一辆破旧不堪的汽车,他仍感受到一种异乎寻常的自由。
他所走的这条路将把他带往某个地方。
黎明到来之前,他可能已经呆在某个地方:被拘留、关进监狱、跋涉在沙漠中、飞翔在空中或者升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