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格伦维尔机场

2025-03-30 09:00:45

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时代。

雷福德·斯蒂尔坐在租来的林肯车方向盘后,觉得双膝在隐隐作疼。

刚才,得知布鲁斯牧师去世这一噩耗后,他痛苦至极,一下跌倒在人行道上。

肉体的疼痛会困扰他几天,但与失去人生中又一位挚友所带来的精神痛苦相比,就微不足道了。

雷福德感觉到阿曼达的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

她把一只手放在他腰间,想安慰他。

坐在驾驶室后排座椅上的切丽与丈夫巴克都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现在该怎么办?雷福德想。

没有布鲁斯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去何方?紧急广播系统电台还在声音模糊地发布着有关世界各地发生混乱、破坏、恐怖与毁灭的消息。

由于喉咙哽住,雷福德无法大声讲话。

他只好闷着头,开车在拥挤不堪的车流中穿行。

人们为什么不待在家中?他们想出来看什么?难道他们不怕炸弹与原子辐射微尘吗?我得去芝加哥总局办公室。

巴克说道。

我们到教堂后,你可以开这辆车去。

雷福德强忍着悲痛说道,我必须弄清布鲁斯是怎么死的。

世界共同体维和部队正在监督当地警方与紧急救援人员疏导交通,把人们遣散回家。

雷福德以前在芝加哥地区工作过许多年,对这座城市非常熟悉。

于是他拐进小巷,绕开拥挤不堪的大街。

雷福德想,刚才巴克提出替他开一会儿车,他也许应该同意。

但是,在别人面前,雷福德从来都不会表现出虚弱的样子。

他摇摇头。

飞机驾驶员的自我不应受到任何约束!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蜷缩成一团,失声痛哭不止,直到沉入梦乡。

他的妻子和儿子连同几百万无辜者一起失踪的事件,已经发生了近两年时间。

雷福德不再对自己处于人类历史黄昏时代的生命存有任何幻想。

他已被搞垮了。

他忍受着无比的悲痛与悔恨。

这一切太艰难了……雷福德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变得更糟。

假设他当初没有成为一名基督徒,现在仍限于迷惘之中。

假设切丽也失踪了,或者他根本没有碰到巴克。

还是有许多值得高兴的事情。

如果不是车内另外三个人的存在,雷福德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有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如果自己没有认识并热爱上布鲁斯·巴恩斯,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

布鲁斯给他的教诲、启蒙与启发超过了他所结识的其他任何人。

布鲁斯不仅有超人的学识,更有一股热情。

就是这个人一针见血地指出,雷福德此前与人世间最伟大的真理无缘,他不能再重复这样的错误。

爸爸,站在过街天桥旁边的两个卫兵好像在向你招手。

切丽说道。

我不愿意理睬他们,雷福德说。

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好像知道车辆应该往哪里走似的。

如果听从他们的指挥,我们会在这里耽误几个小时。

我现在就想去教堂。

他正拿着喇叭,对着你喊呢。

阿曼达说道,然后把车窗玻璃向下摇了几英寸。

你,白色林肯车里的那位!一个嗡嗡的声音喊道。

雷福德立即把收音机关掉。

你是雷福德·斯蒂尔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巴克问道。

难道你要干涉世界共同体情报网的工作吗?雷福德用厌恶的口气质问道。

如果你是雷福德·斯蒂尔,那个声音又喊道,请把车开到路边!雷福德原想对此不予理睬,但还是犹豫了一下。

如果他们知道他是谁,就没有办法逃脱了。

不过,他们是怎样知道他是雷福德的呢?他把车停了下来。

巴克·威廉斯把手从雷福德的肩上拿下来,然后伸长脖子,看着那两位身着制服的士兵从路边堤坝上快步走下来。

关于世界共同体部队是如何找到雷福德的,他一概不知,但有一点他确信无疑:让他们发现巴克与卡帕斯亚的飞机驾驶员在一起并非一件好事。

雷福德,他急忙说道,我有一张假身份证,名为赫伯特·卡茨。

告诉他们我是你的朋友,也开飞机,或别的什么。

好吧,雷福德说,不过,我猜他们会对我非常客气的。

显然,尼古拉只是想和我重新取得联系。

巴克希望雷福德的想法是正确的。

卡帕斯亚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驾驶员安然无恙,这样才能在必要时帮他返回新巴比伦。

这样想不无道理。

这时,两个士兵站在林肯车的尾部,一个对着对讲机讲些什么,另一个则在打手提电话。

巴克决定继续发起攻势,于是打开了车门。

请待在车中,别动。

拿对讲机的那个士兵说。

巴克猛的一下坐回到座椅中,然后又把那张假身份证调换成真的。

切丽看上去很害怕。

巴克将她抱紧。

卡帕斯亚一定在各个地方都贴出了公告。

他知道你爸爸一定会租车,所以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他了。

巴克不知道那两个世界共同体部队的士兵正在车后干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对未来五年的全部看法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在一个小时前,当世界大战爆发时,他不知道自己与切丽能否顺利通过这场苦难。

现在,在得知布鲁斯去世后,巴克不知道他与妻子是否还想活下去。

生活在天堂中,与基督在一起,当然要比生活在饱受苦难的尘世中好得多,尽管为此巴克必须去死。

那个拿对讲机的士兵走到驾驶室玻璃窗旁。

雷福德把窗玻璃向下摇了摇。

你是雷福德·斯蒂尔,对吧?那得看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谁。

雷福德回答道。

这个牌号的车是由一位自称雷福德·斯蒂尔的人在奥黑尔租来的。

如果不是你,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难道你不觉得,雷福德说,不管我是谁,我们都会有大麻烦吗?考虑到当前这种情形,巴克对雷福德这种争强好胜的表现感到非常有意思。

先生,我必须弄清你是不是雷福德·斯蒂尔。

我是。

你有什么证据,先生?雷福德看上去就像巴克以前见过的那样有些激动。

你摇旗,把我拦下,用喇叭对我大喊大叫,对我说我开的是雷福德·斯蒂尔租来的车。

现在你又要我证明我就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对吗?先生,你必须理解我现在的处境。

世界共同体元首卡帕斯亚用接插线方法,亲自向这里的一部安全手提电话打来电话。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打来的。

如果我让一个人接电话,告诉元首他是雷福德·斯蒂尔,这个人最好就是雷福德·斯蒂尔本人。

让巴克不胜感激的是,雷福德玩的这场把戏成功地转移了人们对车内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力。

但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多久。

雷福德从胸部口袋中拿出自己的身份证。

那位世界共同体的士兵边仔细查看证件,边随意问了一句,其他几位呢?家人与朋友。

雷福德答道,我们不能再让元首等下去了。

你必须下车接电话,先生。

你知道,我们这样做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雷福德叹了口气,从车上下来。

巴克希望那个拿对讲机的人赶快走开,却发现那人给雷福德让开路,示意雷福德到他的同伴那边去,即那个拿手机的人。

随后,他一弯腰坐进车中,对巴克说道:先生,如果我们把斯蒂尔机长送到某个地点,去见什么人,你能开好这辆车吗?难道所有的军人都用这种口吻讲话吗?巴克心想。

当然能。

阿曼达侧过身来。

我是斯蒂尔夫人。

她说,无论斯蒂尔先生去什么地方,我都得一同前往。

那得由元首说了算,那个士兵说道,而且直升飞机有空位。

好吧,先生,雷福德对着电话讲道,一会儿见。

雷福德把手机还给那个士兵。

我们怎样去我们应该去的地方?一架直升飞机很快就会来这里。

雷福德示意阿曼达收拾一下行李箱,但不要下车。

他向肩上扛行李时,趁机一探身,把头伸进车窗中,低声说道:阿曼达和我必须去和卡帕斯亚会合。

但他没有告诉我他在哪儿,也没有说我们到什么地方见他。

那部电话的保密性能非常好。

我觉得他离这儿不远。

否则,他们会用直升机把我们送到一个机场,然后再从那里转机去其他地方。

巴克,你最6好尽快把这辆车送回出租车公司。

那样,我们联系就方便多了。

五分钟后,雷福德与阿曼达已经乘直升机飞上了天空。

知道我们去什么地方吗?雷福德向一位世界共同体卫兵大声问道。

卫兵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大声问道,我们可以告诉他去什么地方吗?格伦维尔!驾驶员答道。

可是格伦维尔海军航空站几年前就关闭了。

雷福德说。

直升机驾驶员转身看了一眼雷福德。

那条宽宽的跑道没有关!元首正在那里等我们呢!阿曼达偎依在雷福德身边。

卡帕斯亚已经到伊利诺斯了?他一定是在袭击华盛顿事件发生之前就已离开。

我原以为他们可能把他送到五角大楼或国家安全局的防空洞。

不过,他手下的情报人员一定是事先已经想到那些地方会成为游击队的首选攻击目标。

切丽紧紧偎依在巴克身边。

这时他说,这让我想起我们刚刚结婚的那段日子。

‘我们刚结婚的那段日子’,你这是指什么?我们现在还是新婚呀!嘘!巴克赶紧说道,播音员在讲纽约的情况。

切丽把收音机的音量调高。

……这里是曼哈顿中心地带,到处都是遭受破坏与杀戮的悲惨景象。

许多建筑物被炸毁,急救车正在废墟中穿行,民防人员正在用喇叭恳求人们待在防空洞中不要乱动。

巴克在记者的声音中听到了一丝恐慌。

我自己也正在寻找庇护处,也许为时已晚,无法逃避辐射的影响。

没有人知道敌人用的是不是核弹头,但是工作人员敦促人们不要冒险。

这次轰炸造成的损失估计达几十亿美元。

这里的生活将来可能会面目全非。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遭受破坏的景象。

所有没有被毁坏的运输中心都已关闭严重的交通堵塞使林肯隧道、特里巴罗大桥及纽约市其他各主要交通要道陷入瘫痪。

这座享有‘世界之都’美誉的城市现在仿佛变成了一部灾难电影中的场景。

现在回到亚特兰大的有线新闻网与世界共同体新闻网。

巴克,切丽说,我们的家。

我们住哪儿呀?巴克没有回答。

他两眼凝视着拥挤不堪的车辆,望着天空中翻滚的黑烟以及不时升起的橘黄色火球。

那些火球似乎就盘旋在普罗斯佩克特山上空。

为自己的家担心,这是切丽的本性。

对此,巴克就没那么上心。

他住在什么地方都可以,而且好像也在任何地方都住过。

只要拥有切丽,待在一个可以防空的地方,他就满足了。

但是她已经把他们在第五大街租住的那间价格昂贵得令人发笑的顶层公寓当成了自己的家。

最后,巴克说道,几天内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返回纽约的,也许时间更长。

我们的汽车,即使没有被炸坏,也无法使用了。

我们以后怎么办,巴克?巴克真想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平时对这种问题,他总能对答如流。

足智多谋、左右逢源是他的职业特点。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遇到什么情况或置身于何处,他总能想方设法获得成功。

然而现在,面对不知自己将来住在何处,更不清楚下一步怎么办的新婚妻子,他也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他现在想做的一是确信岳父与阿曼达安然无恙,尽管雷福德的工作本身就有危险;二是想方设法赶往普罗斯佩克特山,了解一下新希望村教堂教友的情况,并把他们敬爱的牧师的悲惨遭遇告诉他们。

交通堵塞总是让巴克心烦意乱。

不过,这有点可笑。

他手握方向盘,紧绷着下巴,脖子都变得僵硬了。

这辆过时的汽车行驶起来非常平稳。

但是,现在由于发生了严重的交通堵塞,在拥挤的车流中行驶可谓寸步难行。

于是,这辆巨型汽车让人觉得它就像一匹想极力挣脱缰绳的种马。

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把他们乘坐的汽车震得上下摇晃,差一点就把轮胎震掉。

如果车窗玻璃被震碎,从四周向他们飞来,巴克也不会感到奇怪。

切丽尖叫一声,把头埋在巴克怀中。

巴克扫了一眼远处的地平线,想弄清发生这一剧烈震动的原因。

他们周围的几辆汽车突然在路边停了下来。

通过汽车后视镜,巴克看到一团蘑菇云缓缓升起。

他想爆炸事件一定是发生在几英里之外的奥黑尔国际机场一带。

有线新闻网与世界共同体新闻网几乎是立即报道了这次爆炸事件。

我在芝加哥报道:我们设在那里的新闻基地在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中被炸毁了。

这是游击队发动的攻击,还是世界共同体部队的反击,目前尚不清楚。

我们收到了世界许多大城市发生战争、流血、毁灭与死亡事件的报道。

由于数量太多,我们无法及时向你……巴克迅速向身后看了看,然后又向车窗外面看去。

一看到前面的汽车留出一点空间,他就把方向盘向左边一转,接着猛踩油门。

汽车在路边颠簸着向前驶去,穿过一条涵洞,然后来到公路另一边。

切丽吓得屏住呼吸。

巴克开上一条公园大路,从一排排缓缓行驶的汽车旁边驶过。

  你在干什么,巴克?切丽边问边把手扶在仪表板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宝贝儿。

不过,我知道有一件事我不会做,那就是:当世界形势渐趋恶劣时,我不会在拥挤的车流中挤来挤去。

那个在过街天桥摇旗把雷福德拦住的卫兵,现在正从直升机中向外拿他和阿曼达的行李。

他领着斯蒂尔夫妇从旋转的螺旋桨下面走过,穿过一条短短的碎石柏油路,走进一座位于一条长跑道旁边的两层砖瓦楼房。

跑道裂缝中长满了杂草。

一架小型里尔式喷气式飞机停在直升机附近那条跑道的尽头。

雷福德在机舱中没有发现任何人,引擎中也没有冒出一丝黑烟。

我希望他们不会让我开那个家伙!他一边向建筑物中走,一边对阿曼达说。

不要担心。

他们的同伴说道,这里的驾驶员可以把你送到遥远的达拉斯,然后你就可以驾驶你喜欢的大型飞机了。

雷福德与阿曼达被带进一间狭小、破旧的军用办公室中,然后在两把色彩艳丽的塑料椅子上就座。

以前在这里驻扎的空军装修过这间办公室。

雷福德坐在那里,用手小心翼翼地按摩着双膝。

阿曼达则在房间中走来走去,看到他们的同伴示意她坐下,才停住脚步。

我有站着的自由,对吧?她问道。

随你便。

请稍候,元首这就到。

交通警向巴克挥手,对他大喊大叫,别的司机按动喇叭或对他做出一些侮辱性的手势。

但他就是不停车。

你想去哪儿?切丽坚持问道。

我需要一辆新车,他说道,我有一种预感,这将是我们生存下去的惟一机会。

你在说些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切丽?他说,这场战争刚刚开始。

不会很快结束的。

开着一辆普普通通的车四处跑,这根本不可能。

那么,你打算干什么,买一辆坦克吗?如果不太惹眼的话,我会的。

巴克越过一大片绿油油的农田,穿过一个停车场,从一所面积很大的郊区中学旁边驶过。

他在网球场、足球场与橄榄球场中疾驶而过,车后扬起一片片泥巴与草皮,宛如一辆大轿车在摆着尾巴飞驶。

收音机仍在播放着来自世界各地有关伤亡与毁坏的新闻。

巴克·威廉斯和新婚妻子驾车穿过各种让车标志,绕过一个又一个弯道。

巴克希望自己走的方向没错。

他想去西北公路,那里有许多汽车经销商。

经过最后一个急转弯之后,巴克走出了住宅小区。

现在,行驶在西北公路上,他才明白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位交通记者所说的步履沉重而艰难,走走停停的真正含义。

他现在心情不错,于是继续开车前行。

他绕过一个个怒不可遏的司机,沿着坡度较小的路肩走了一英里多,最后来到那些汽车经销商的店铺跟前。

瞧!他不无得意地说道。

看到尼古拉·卡帕斯亚时,雷福德不禁大吃一惊。

他发现阿曼达也有同感。

这位三十五岁左右、精明强干的年轻人似乎是在一夜之间身不由己地走上了统领整个世界的高位。

他从达吉尼亚政府下院一个无名小卒爬到总统的位置,旋即又取代了联合国秘书长的职位。

在世界范围内引发极度恐慌的全球性人口失踪事件发生之后,卡帕斯亚迎来了差不多为时两年的和平时光。

利用这段时间,他成功地赢得了大众的信任。

但是现在,他要首次面对来自民众的反对声。

雷福德此前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板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卡帕斯亚会受到伤害、冒犯或被激怒吗?他看上去似乎一点也没有。

莱恩·弗图纳多,一位来自新巴比伦办公室的马屁精,把卡帕斯亚领进前格伦维尔海空站一个长期闲置的行政办公室。

这位元首看上去很兴奋,情绪很好。

斯蒂尔机长!卡帕斯亚高兴地说,阿尔——噢,是阿——噢,斯蒂尔夫人,能见到你们两位,看到你们安然无恙,我太高兴了!我是阿曼达。

阿曼达说道。

请原谅,阿曼达。

卡帕斯亚说着,伸出双手与她握手。

雷福德注意到她表现得很不情愿。

这些天我太兴奋了,你知道……兴奋,雷福德心想。

似乎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只是一种兴奋吧。

卡帕斯亚两眼炯炯有神。

他搓着双手,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让他激动不已。

嗯,各位,他说,我们必须回家。

雷福德知道卡帕斯亚所说的回家是指返回新巴比伦,返回那座金碧辉煌的世界共同体总部大楼中的216号套房。

套房整整占了一层,由许多豪华办公室组成。

雷福德与阿曼达在这座横跨四个街区的大型建筑中有一套宽敞的两层公寓,但他们身处异地时,谁也没有认为新巴比伦是他们的家。

卡帕斯亚仍在不停地搓手,好像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转身问那位手持对讲机的卫兵。

有什么最新动向?这位身穿制服、头戴耳机的世界共同体军官发现卡帕斯亚本人直接向他问话,不禁吃了一惊。

他赶紧拿下耳塞,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什么?我是想说,请再说一遍,元首先生。

卡帕斯亚瞪了他一眼。

有什么消息?情况有什么变化?噢,情况变化不大,先生。

许多大城市都遭到了破坏。

卡帕斯亚装出一种极不自然的痛苦的样子。

这次活动主要集中在中西部与东海岸吗?这位元首问道。

卫兵点点头,部分发生在南方。

他补充道。

西海岸几乎什么也没发生。

卡帕斯亚说道,与其说是他在问问题,还不如说是在发布什么声明。

卫兵点头称是。

雷福德想,在那些不相信卡帕斯亚是敌基督的人看来,卡帕斯亚现在看上去好像非常得意。

达拉斯一沃斯堡呢?卡帕斯亚问道。

遭受了一次炮击。

卫兵回答说,仅有一条跑道还没有关闭。

没有什么人去那儿,但有许多飞机从那里起飞。

卡帕斯亚瞥了一眼雷福德。

757号军用机场呢?我的驾驶员就是在那里获得飞机驾驶资格的。

我相信还能使用,先生。

卫兵回答说。

很好,太好了。

卡帕斯亚说着转身对弗图纳多说,我敢说没人知道我们的下落。

不过,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你有什么对策?弗图纳多打开一个在雷福德看来极不像样的帆布袋。

显然他已经从空军丢弃在这里的物品中为卡帕斯亚找了一套伪装。

他拿出一顶与又大又长的外衣极不相配的帽子。

卡帕斯亚立即穿上这身衣服,然后示意房间中的其他四个人站到他身边。

喷气飞机驾驶员在哪里?他问道。

根据你的指示,驾驶员正在门外等候,先生。

弗图纳多回答。

卡帕斯亚用手指了指那个荷枪实弹的卫兵。

谢谢你。

你现在可以乘直升机回去了。

弗图纳多先生、斯蒂尔夫妇和我将乘飞机到另一个机场。

从那里,斯蒂尔机长将把我送回新巴比伦。

听到这里,雷福德斗胆问道:飞机在……卡帕斯亚抬手示意他不要讲话。

我们不要让这位年轻朋友听到任何他不应该听到的事情。

他说着对那位身着军装的卫兵微微一笑。

你可以走了。

那人急忙离开。

这时,卡帕斯亚悄声对雷福德说,神鹰216在达拉斯等我们。

然后我们从那里向西飞行,然后向东。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图。

我从未听说过‘神鹰216’,雷福德说,看来,我无法——别人已经告诉我,卡帕斯亚打断他的话,你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什么是‘神鹰2——’我亲自设计与命名的一种混合飞行器。

卡帕斯亚说,你一定会认为,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我会明白的。

雷福德说着偷眼看了看阿曼达。

后者似乎非常激动。

你会明白的。

卡帕斯亚微笑着重复了一遍雷福德的话,我很欣赏这一点。

走,让我在路上向你介绍一下那架了不起的新飞机。

弗图纳多伸出食指。

先生,我建议你和我先到跑道尽头登机。

我们登机后,再让斯蒂尔夫妇过来。

卡帕斯亚把那顶大号帽子往他那留着时髦发型的头上一戴,急忙穿上那身便装,跟在弗图纳多后面向门口走去。

那位助手打开门,向等在那里的飞行员点点头,后者立即快步向里尔式喷气飞机走去,而弗图纳多与卡帕斯亚则在后面紧紧跟随。

雷福德伸出一只胳膊,搂住阿曼达的腰,把她拉到身边。

雷福德,阿曼达说,你以前有没有听到尼古拉卡帕斯亚念错什么字?念错字?比如,说话结结巴巴,重复一个字,忘记别人的名字?雷福德想笑,却没笑出声。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在可能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中,自己竟然还能找到一些幽默的话题。

换句话说,除你的名字外,还有类似情况发生,对吗?你知道,他是故意那样做的。

她说。

雷福德耸耸肩。

可能你是对的。

不过,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我不知道。

她说。

哼,难道你不觉得一个我们深信是敌基督的人冒犯你这件事很滑稽吗?阿曼达两眼盯住他。

我的意思是,他接着说,要相信你自己。

难道你要指望这个有史以来最邪恶的人能像普通人那样通情达理吗?阿曼达摇了摇头,然后把目光移开。

如果你那样认为,她抱怨道,我想我是有点过于敏感了。

巴克坐在一家路华牌汽车经销商的销售部经理办公室中。

你这个人总是让人捉摸不定。

切丽低声说道。

我从来都不墨守成规,是不是?是这样。

看来,你是没有希望恢复正常了。

我这个人言行古怪,但从不为自己找任何借口。

他说道,不过,过不了多久,全世界的人都会意气用事的。

这时,那位刚才一直忙于写东西、算价格的销售经理把文件翻转过来,从桌子对面推到巴克面前。

那么,你是不想把那辆林肯车卖掉了?不,那是我租来的。

巴克说道,我想麻烦你替我把它还给奥黑尔的一个出租行。

巴克抬头看着那位经理,根本没有理会那份文件。

这有点过分了。

销售经理说道,不过,我会派两个伙计办这件事的,还得外加一辆车,否则他们就回不来了。

巴克站起身。

我想我有点过分了。

我确信,也许另一位汽车经销商会乐意为我办这件事,尤其是在目前这种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

请坐下谈,威廉斯先生。

让我的地区业务经理停下手头的工作,为你跑跑腿,办点小事,一点也不麻烦。

你知道,在一个小时内,用低于六位数的价格,你就可以把一辆配备齐全的‘路华’车开走。

如果是半个小时,巴克说,我们就成交。

这位销售经理站起身,把手一伸。

好,成交。

第二章 英雄遗墨这架里尔式喷气飞机有六个座椅。

卡帕斯亚与弗图纳多正在深谈,当雷福德与阿曼达从旁边走过时,他们头都没抬。

斯蒂尔夫妇手挽手在最后一排的两个座椅上就座。

雷福德知道,这是阿曼达首次遇到全球性恐怖活动。

对他本人来说也是如此。

就规模而言,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把他的手都攥得变了色。

她在颤抖。

卡帕斯亚从座椅上转过身,看着他们,脸上装出一丝微笑。

在当前这种场合下,雷福德觉得这种微笑让人感到愤怒。

我知道你没有驾驶这类小型飞机的执照,卡帕斯亚说,不过,你可以坐在副驾驶员旁边学一些东西。

这样一来,雷福德对卡帕斯亚离开达拉斯时让他驾驶的那架飞机心里就更没底了。

那种飞机他可能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他看了一眼阿曼达,希望她会请求自己不要离开她。

她立即松开他的手,点了点头。

雷福德向驾驶舱走去。

驾驶舱与其他座椅之间隔着薄薄的一层挡板。

他扎好安全带,坐下来,面带歉意地看了看驾驶员。

后者伸出手,然后说道,斯蒂尔机长,我是奇科·赫尔南德兹。

不要担心,我已经做了飞前检查,我不需要任何帮助。

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雷福德说道。

我已经有许多年没有驾驶任何比‘707’小的飞行器了。

与你通常驾驶的飞机相比,赫尔南德兹说,这架飞机和摩托车没什么两样。

在雷福德看来,确实如此。

赫尔南德兹小心翼翼地把这架嘶鸣着、喘息着的里尔式喷气飞机在跑道上调整好。

他们似乎在几秒钟内就达到了地面行驶的最高速度,然后迅速升入空中。

飞机使劲向右倾斜,确定航向,向达拉斯方向飞去。

你和哪座指挥塔联系?格伦维尔指挥塔现在没人。

赫尔南德兹说。

我也注意到了。

我会通知沿途的几座指挥塔。

天气预报告诉我们,路上天气晴朗,而且世界共同体情报局在由此至目的地之间也没有发现任何敌机。

敌机,雷福德想。

他们对美国游击队的称谓非常有趣。

他记得自己不喜欢那些游击队,不了解他们,以为他们是犯罪分子。

现在他们与被赶下台的美国总统杰拉德·菲兹休结成了同盟。

他们与雷福德有着共同的敌人——他的老板。

不过,他们还是他的敌人。

雷福德不知道赫尔南德兹来自何地,也不了解他的背景,更不清楚他是否同情或忠诚于卡帕斯亚,是否也像自己一样是出于无奈才为卡帕斯亚服务的。

雷福德戴上耳机,发现上面有几个按钮,这样他就可以在别人听不到的情况下与飞行员对话了。

我是你的副手,他轻声说道,你能听到我的话吗?非常清楚,‘副驾驶员’。

赫尔南德兹回答道。

他好像看出了雷福德在想些什么,于是补充道,这个信道非常安全。

雷福德认为他指的是飞机内外的其他人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这一点可以理解。

但是为什么赫尔南德兹那样说呢?难道他已经意识到雷福德想和他说些什么?雷福德与一位陌生人讲话是否感到自然?他不会仅仅因为他们都是飞行员而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我对世界共同体一号非常好奇。

雷福德说。

你以前没听说过吗?赫尔南德兹问道。

没有。

赫尔南德兹向身后的卡帕斯亚与弗图纳多瞥了一眼。

雷福德故意没有转身,以免引起那两个人的怀疑。

显然,赫尔南德兹发现卡帕斯亚与弗图纳多两个人仍在交谈。

所以他向雷福德讲述了自己所了解的有关卡帕斯亚以前乘坐的那架飞机的情况。

我原想,元首可能已经亲自对你讲了。

赫尔南德兹说,纽约方面传出的消息很不好。

我听说了,雷福德说,但我还没有听到各大机场受破坏情况的消息。

我知道,那些机场几乎被彻底破坏了。

我们确信,停放这架飞机的飞机库几乎被汽化了。

飞行员呢?厄尔·哈利迪早在袭击之前就离开了。

那么,他安然无恙了?雷福德问,真让人高兴!你认识他吗?不认识。

赫尔南德兹说,不过,在过去几周中我听到过许多关于他的事。

是从卡帕斯亚那里听说的?雷福德问道。

不。

是从北美驻世界共同体代表团那里听说的。

雷福德有些茫然,但他又不想承认这一点。

北美代表团为什么会谈论厄尔·哈利迪呢?雷福德与阿曼达准备在芝加哥休短假时,卡帕斯亚曾让雷福德找一个人驾驶世界共同体一号(757)去纽约。

卡帕斯亚当时打算用几天时间在不同地区之间不停地穿梭,对业已公布的行程不予理睬,以便迷惑新闻界与叛乱分子(杰拉德·菲兹休以及几个美国游击队组织)。

当游击队发动攻击、世界共同体予以反击时,雷福德曾认为至少选择那个时间有些出乎人们的意料。

他还以为,对卡帕斯亚来说,雷福德选择自己在泛大陆航空公司工作时的老朋友兼上司,把那架空空的‘757’开往纽约一事无足轻重。

显然,卡帕斯亚与北美代表团早已知道他会选什么人。

为什么要那样做?哈利迪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应该及时离开纽约以免被杀害之事的呢?哈利迪现在在哪里?雷福德问。

你会在达拉斯见到他。

雷福德眯起双眼,努力保持镇静。

是吗?你以为谁会帮你熟悉新飞机的各项性能?刚才卡帕斯亚告诉雷福德可以坐在副驾驶员座椅上学一些东西时,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因此得到这架小型快速飞机以外的消息。

恕我直言,他说,你是说厄尔·哈利迪知道那架新飞机,而且非常熟悉,可以教我怎样驾驶,对吗?赫尔南德兹扫了一眼远处的地平线,一边驾驶着飞机,一边笑了笑。

可以说是厄尔·哈利迪制造了那架‘神鹰216’。

他参与了设计工作。

他确信任何获得‘757’驾驶执照的人都能驾驶它,尽管它比世界共同体一号大了许多,复杂了许多。

雷福德心里非常矛盾。

他恨卡帕斯亚,也非常清楚他是什么人。

然而,正如他对妻子为卡帕斯亚故意叫错她的名字生气一事感到有些奇怪一样,雷福德突然有一种坠入迷雾中的感觉。

我不明白别人为什么不把一架新飞机的事告诉我,尤其是要我开这架飞机。

他说。

我说不准,赫尔南德兹说,不过,你知道元首做事总是非常谨慎,非常精明。

难道我不知道这一点吗?雷福德想。

那更像是一种共谋或阴谋。

也就是说,他显然不信任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信任什么人。

赫尔南德兹说,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信任别人的。

你呢?我怎么?如果你是卡帕斯亚,你会相信任何人吗?赫尔南德兹问。

雷福德没有回答。

你不觉得刚才花了一大笔冤枉钱吗?当巴克小心翼翼地把那辆秀丽、崭新的土黄色路华车从经销商的车库中推向路上时,切丽问道。

我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傻事。

巴克说,但是那位敌基督从未向上帝的事业投资一个美元。

你认为花差不多十万美元买一个像这样的玩具是对我们事业的一种投资吗?切丽,巴克认真地说,瞧瞧这套行头。

它什么东西都配齐了。

可以开着它去任何地方。

它坚不可摧。

上面有一部电话,配有一部收音机,还有一个灭火器和一套救生设备,就是你所说的火炬。

它四轮驱动,拥有独立的悬挂装置,一个可以播放那种新式两英寸光盘的CD播放机,仪表板上有电源插座,只要是用电池的东西都可以插在上面。

但是,巴克,你用《世界共同体周刊》的信用卡花钱就像是花自己的一样。

没有什么限制吗?卡帕斯亚签发的这种信用卡大多限制在二十五万美元。

巴克说,不过像我这样的高级官员都配有一个专门密码。

利用这密码,就没有任何限制了。

一点也不限制?难道你刚才没有看到那位销售经理,打电话确认信用卡号码时的神态?我看到的只有,切丽说,微笑与成交。

这就对了。

不过,这样花钱,不需要获得任何人的批准吗?我直接向卡帕斯亚汇报。

他也许想知道我为何要买一辆‘路华’车。

当然,向他解释说我们失去了公寓与汽车,需要去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也许更容易一些。

没过多久,巴克又对交通状况失去了耐心。

这次,他离开正路,在沟渠、排水沟、公园大路、小巷与庭院中穿行时,显得信心十足。

尽管走起来不很平稳,但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那辆汽车就是专门为这种路况设计的。

瞧,这辆车还有些什么,巴克说,你可以在自动变速与手动变速之间切换。

切丽低头看了一眼汽车底板。

汽车在自动变速状态下,你为什么还要摆弄离合器?你就不用操心了,巴克说,你开过带换档杆的汽车吗?上大学时一位朋友有一辆小型跑车,上面就带换档杆。

她说,我当时很喜欢那辆车。

你想开一会儿吗?坚决不开。

至少现在不开。

我们去教堂吧。

我们在达拉斯还会碰到些什么?雷福德问赫尔南德兹。

你要把许多大人物送往伊拉克。

赫尔南德兹说,不过,那对你来说一点也不新鲜,对吧?不新鲜。

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种神圣的感觉了。

嗯,我很羡慕你,因为你的工作很有意义。

听到这句话,雷福德觉得很惊讶,一句话也没说。

他这个被布鲁斯·巴恩斯称为患难圣徒的人,一个在人类历史上最恐怖的时代仍崇信基督的人,如今却违背自己的意愿,置妻子、女儿及女婿的生命于不顾,为一位敌基督者服务。

竟然还有人羡慕他不要羡慕我,赫尔南德兹机长。

无论干什么事,都不要羡慕我。

巴克开车驶近教堂时,发现院子里面全是人。

那些人一边凝视着天空,一边聆听房间里收音机与电视机传出的刺耳的声音。

巴克看到一辆汽车孤零零地停放在新希望村的停车场中,不禁大吃一惊。

那是布鲁斯的助手洛雷塔的汽车。

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

切丽说。

是呀。

他们看到那位年近七十岁的老妇人,正僵硬地坐在外间办公室里收看电视节目。

她正在用瘦骨嶙峋的手指翻一本破旧的杂志,膝盖上还放着两本。

她那副阅读用老花镜戴得很低,压在鼻梁上,一双眼睛从眼镜横梁的上方看着电视屏幕。

巴克和切丽进来时,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们。

但是,他们很快就明白她显然已经发觉了他们。

从里间的办公室中,传来了与计算机相连的打印机正在一页一页打印东西的声音。

洛雷塔年轻时曾是南方的一个美人。

现在她正眼睛红红地坐在那里,一边抽鼻子,一边用手指轻轻翻阅着杂志,仿佛在加工某种艺术品。

巴克抬起头,看到一幅在直升机上拍摄的西北社区医院被炸的照片。

许多人打来电话,洛雷塔说,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些什么。

他不可能逃过那场劫难,是不是?我是指布鲁斯牧师。

他现在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对不对?你们两个见过他吗?我们没有见到他。

切丽说着俯身跪在老妇人的身边,不过我爸爸看到他了。

洛雷塔立即转身看着她。

斯蒂尔先生看到他了?他没事吧?切丽摇了摇头。

很抱歉,夫人,他遭遇了不幸。

布鲁斯已经去世了。

洛雷塔低下头。

泪水夺眶而出,打湿了她的镜片。

她声音沙哑地说,请你们把电视关上。

刚才我在祈祷,希望能看到布鲁斯牧师还活着。

不过,即使他已经躺在裹尸布下,我也不会在意的。

巴克关掉电视,而切丽则把老人拥在怀中。

洛雷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抽泣起来。

你们知道,那个年轻人就像是我的家人。

我们知道。

切丽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他也是我们的家人。

洛雷塔一下清醒过来,看着切丽。

不过,他是我惟一的家人。

你知道我的经历吗?知道,夫人——你知道我失去了所有人。

知道,夫人。

我是指,所有人。

我失去了所有亲人。

有一百多个。

我来自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虔诚的家庭。

我曾被认为是这座教堂的支柱。

我在各个方面都很活跃,我属于这个教堂。

我以前从未真正了解主。

切丽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与她一起痛哭。

那个年轻人在各个方面给我教诲,洛雷塔接着说道,我在两年中,从他那里学到的东西超过了我此前在主日学校与教堂六十多年学到的东西。

我不是指责别人,而是我自己。

我在精神方面是一个失明者和失聪者。

我爸爸还活着,但是我失去了妈妈、六个兄弟姐妹、他们的孩子以及这些孩子的丈夫与妻子。

我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与孙子孙女。

失去了所有亲人。

如果有谁想就这个教堂中哪些人死后会进入天堂编写了一份名单,我会与那位牧师名列榜首。

巴克和切丽与洛雷塔一样为此痛苦不已。

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在特定的时间抒发自己的悲痛心情。

但是现在他不想在这起悲剧上花费太多的精力。

你正在办公室中干什么,夫人?他问道。

洛雷塔清了清嗓子,当然是布鲁斯的东西。

她控制住自己。

是些什么东西?嗯,你知道,他到印度尼西亚做过一次大型传教旅行。

回来后,被某种病毒之类的东西感染了。

有人赶忙把他送到医院治疗。

由于走得太匆忙,他把那台手提电脑忘在这里。

你知道,他无论去什么地方,总是带着那东西。

这我知道。

切丽说。

嗯,他在那所医院住下后,立即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把那台电脑尽快送去。

当然我会为布鲁斯做任何事情。

我带上电脑,刚出门,却又听到电话铃响了起来。

布鲁斯对我说,他们正把他从急诊室中弄出来,直接送往高级护理中心,所以他目前无法会见任何人。

我想他有一种预感。

一种预感?巴克问。

我想他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去,她说,他告诉我与医院保持联系,以便得知他何时可以会客。

他喜欢我,但是我知道他更想见到那台电脑。

这我不很清楚,切丽说,他爱你就像爱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这是真的,洛雷塔说,他曾不只一次这样对我讲。

不管怎样,他问我能否把他电脑硬盘上的所有东西印出来,除他所谓的程序文件之外。

什么?切丽问道,是他的圣经研究成果以及布道文草稿之类的东西吗?我想是的。

洛雷塔说。

他对我说,要准备足够的纸张。

我想他说大约需要一令纸。

实际上要多于这个数吧?巴克问。

噢,是的,先生,远远多于这个数字。

我站在那里,每次放入约二百张纸,直到用完两令。

我对电脑怕得要命,但是布鲁斯还是向我讲清了怎样把一个前几个字符是他姓名首字母的文件的全部内容打印出来。

他告诉我,只要我输入‘PrintBB*.*’,就会把他需要的所有东西印出来。

我希望自己的操作是正确的。

印出来的数量超过了他的需要量。

我想应该把电脑关掉。

你已经放入第三令纸,对吗?切丽问道。

没有。

我刚才让多尼帮了帮忙。

是那个接电话的小伙子吗?巴克问。

对,多尼·莫尔可不只是个接电话的孩子。

洛雷塔说,几乎各种电子玩意儿他都能修好。

他教我如何在我们的激光打印机中使用那种旧式的连续进纸盒。

他把一个盒子拽出来,纸从一端进去,然后从另一端出来。

这样我就不必不停地放纸了。

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干这个。

巴克说。

我以前也不知道。

洛雷塔说,多尼知道许多我不懂的东西。

他说我们的打印机很先进,很流行,每分钟应该打印差不多十五页。

那么你打印了多长时间了?切丽问。

大约从今天早晨我和住在医院里的布鲁斯通话后开始。

在用完两令纸以及多尼帮我把那个大纸盒放进去之前,可能中断了五至十分钟。

巴克赶紧走进里间办公室。

眼前的情景让他看得目瞪口呆:那台高性能打印机把纸盒中的纸一页又一页输进去,然后从另一侧输出来,堆了高高一大摞。

他把那摞纸规整了一下,然后两眼盯着进纸盒。

已经印完的前两令纸打印行距为1,整齐地堆放在布鲁斯的桌子上。

那个旧纸箱,就是巴克已经好多年没见的那种,可以盛五千张纸。

他猜,已经用了百分之八十。

当然,一定出了某种差错。

布鲁斯能写五千多页的笔记?也许是洛雷塔输入的打印指令有错,把所有东西都印了出来,包括程序文件、圣经、用语索引与词典等。

但是指令没有错。

巴克随意翻阅了第一令材料,然后第二令,试图找出布鲁斯笔记之外的东西。

但是巴克翻看的每一页内容都是布鲁斯的个人笔记,其中有他对圣经各段内容的评点、布道文笔记、虔诚思想,也有写给朋友、亲戚以及全球各地教友的信。

起先巴克觉得有些内疚,仿佛自己在侵犯布鲁斯的隐私。

不过,布鲁斯不是敦促洛雷塔把所有这些东西印出来吗?他是怕自己可能离开人世吗?还是他想把这些材料留下来另有他用?巴克俯身看着那摞不断升高的纸张。

他把那些材料从下面拿起来,浏览完一页,向下扔一页。

这些行距为1的材料还是全部出自布鲁斯之手。

在过去两年多时间中,他一定是每天都要坚持写上几页。

巴克回到切丽和洛雷塔身边时,洛雷塔再次说道:我们不妨把电脑关掉,把那些纸张扔掉。

现在那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用处。

刚才还站着的切丽现在坐在一把没有扶手的单椅上,看上去很疲倦。

现在该轮到巴克跪在洛雷塔身旁,安慰她了。

他把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口气非常认真地说道:洛雷塔,现在你仍可以通过为布鲁斯服务来达到为主服务的目的。

她开始反对这种观点,但他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对,他是去世了,但是让我们高兴的是,他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是不是?洛雷塔紧闭双唇,点了点头。

巴克继续说道,有一件大事,我需要你帮忙。

那个房间中有一座金矿。

我只瞥了一眼那些材料,但我明白,布鲁斯仍与我们同在。

他的学识、他的教益、他的爱与同情心,都没有消失。

我们能为这群失去放牧者的羊群所做的是,把那些材料复制出来。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能为一位牧师或一位导师做些什么,但人们需要了解布鲁斯写的东西。

也许他们以前听他在布道中讲过,也许他们在其他材料中看到过。

但这是一种对每个人都有用的宝库。

切丽大声说道:巴克,你应该首先把它编辑成一本书,对不对?我先看看那些材料再说,切丽。

不过将它们原封不动地复制出来这件事本身就很有价值。

这是布鲁斯在学习过程中,在给教友与亲友写信过程中,在写作过程中的即兴之作。

我想洛雷塔应该将那些材料送到一家快印店,让他们开印。

我们需要印一千份,每张纸两面都印,简单装订一下就可以。

那会花掉不少钱。

洛雷塔说。

不要为钱的事担心。

巴克说,我还没有想到比这更好的投资项目。

那架里尔式喷气飞机刚进入达拉斯-沃斯堡地区,弗图纳多就钻进驾驶舱,蹲在赫尔南德兹与雷福德之间。

两个人把靠近卡帕斯亚这位助手一侧的耳机摘下来。

你们两个饿了没有?他问道。

雷福德一直就没有想到吃东西。

因为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世界正在分崩离析,谁也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之类的事。

弗图纳多的问话一下触动了他身体内的某根神经。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饿坏了。

他知道阿曼达也一定饿坏了。

她的饭量不大,但是他要经常提醒她吃饭。

我有点饿,赫尔南德兹说,事实上,我很想吃饭。

元首卡帕斯亚想让你与达拉斯-沃斯堡地区机场的指挥塔取得联系,让他们准备一些可口的饭菜。

赫尔南德兹突然看上去有些惊慌失措。

你认为他所说的‘可口饭菜’指的是什么?我确信你会安排妥当的,赫尔南德兹机长。

弗图纳多退出驾驶舱。

赫尔南德兹对着雷福德挤了挤眼。

达拉斯-沃斯堡地区机场指挥塔,我是世界共同体一号,完毕。

雷福德趁弗图纳多就座的机会,转身看了一眼。

卡帕斯亚已经转过身,正在与阿曼达交谈。

切丽与洛雷塔合作草拟了一份仅有两句话的简短声明,然后电话通知祈祷书名单上的前六个人。

收到声明的人然后通知他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会很快传遍新希望教区。

与此同时,巴克在一部答录机上录了一小段话:布鲁斯牧师去世的悲痛消息是真实的。

雷福德·斯蒂尔看到了他的遗体,相信他可能在医院被炸之前就去世了。

请不要来教堂,星期天之前的例行会议或宗教活动已经取消,如有变化,另行通知。

巴克把电话上的响铃关掉,把打来的所有电话转到答录机上。

没过多久,答录机每隔几分钟就咔哒响一下。

越来越多的教友打来电话,想确认一下布鲁斯去世的事。

巴克知道星期天早晨的教友聚会将拥挤不堪。

切丽同意送洛雷塔回家,以确保她不出什么意外。

而巴克则在给多尼·莫尔打电话。

多尼,巴克说,我想听一下你的建议,我现在就想听。

威廉斯先生,从电话那边传来了多尼断断续续的声音,给别人提建议是我的天性。

你知道,我现在在家中工作,因此要么我去那儿,要么你来我这儿,你想什么时候谈,我们就什么时候谈。

多尼,我现在不能脱身。

所以如果你认路,最好来教堂找我,我将不胜感激。

我一会儿就过去,威廉斯先生。

不过烦请你先告诉我一件事。

洛雷塔是不是把电话切断了?对,我想是的。

她无法答复那些打电话询问布鲁斯牧师情况的人。

因此,她只好把电话切断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

多尼说,几周前,我刚刚为她配了一套新系统。

我希望没有出问题。

顺便问一下,布鲁斯怎么样了?你过来后,再和你谈,好吗?望着达拉斯-沃斯堡商用机场上空翻卷的黑云,雷福德想到以前自己曾多次驾驶着大型飞机在那些长长的跑道上降落。

重建这个机场需要多长时间?赫尔南德兹机长驾驶着里尔式喷气飞机向附近的一个军用机场飞去。

前不久雷福德去过那个机场。

他发现场地上没有停降任何飞机。

显然,为避免机场成为敌方的袭击目标,飞机都被运走了。

赫尔南德兹把里尔式喷气飞机平稳降落在跑道上。

飞机接着在跑道上滑行,一直滑到跑道尽头,然后开进一个大型飞机库。

让雷福德感到惊奇的是,飞机库里面也是空空的。

赫尔南德兹关掉发动机,乘客们走下飞机。

卡帕斯亚一下飞机就立即穿上便装。

他对弗图纳多耳语了几句,后者问赫尔南德兹在哪里可以找到饭菜。

三号机库,赫尔南德兹回答。

现在我们在一号库。

飞机停在四号。

卡帕斯亚穿便装根本没必要。

机库之间的距离很近。

他们可以从飞机库之间的小门中快速进出。

二号与三号机库也是空空的,只是在通向四号机库的侧门旁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装在篮子中的午餐。

他们来到桌子旁。

这时卡帕斯亚转身看了看雷福德。

和赫尔南德兹机长说声再见,他说,吃完饭后,他将根据我的指示到马里兰州那座国家安全局旧大楼附近执行任务。

以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只开小型飞机。

雷福德本想耸耸肩,但也没有办法。

他怕什么?他与那个人仅是初次相识。

为什么卡帕斯亚做如此大的人事变动?他还没有告诉雷福德关于厄尔哈利迪参与设计一架新飞机的事,也没有告诉雷福德自己需要一架新飞机,甚至没有就驾驶那架飞机一事征求雷福德的意见。

雷福德永远都搞不懂这个人。

雷福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并极力劝说阿曼达多吃一点。

她没有那样做。

饭后,当他们在各机库中做最后的准备时,雷福德听到了里尔式喷气飞机那特有的类似呻吟的轰鸣声。

他这才意识到赫尔南德兹已经上了飞机。

有趣的是,他们进入四号机库后,发现弗图纳多消失了。

在那里,世界十个地区的代表——国际大使——中的四位齐刷刷地站成一排,正在向卡帕斯亚汇报工作。

雷福德不知道此前他们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来到此地的。

他只知道自己的工作是把他们全部运往新巴比伦,以便在那里就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召开紧急会议。

在这一排大使的最后,厄尔·哈利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

卡帕斯亚与四位大使一一握手,但没有理睬哈利迪,而后者似乎也知道会这样。

雷福德直接向哈利迪走去,伸出手,但哈利迪没有理他,而是压低声音说道:走开,斯蒂尔,你这个废物!厄尔!我是当真的,雷福德。

我必须来教你怎样驾驶这架飞机,但我没有必要装出喜欢它的样子。

雷福德感到非常尴尬,向后退了几步,回到阿曼达身边。

后者刚才一直一个人待在那里,看上去有些不自在。

雷福德,厄尔来这里干什么?她问道。

我等会儿再对你说。

他不高兴,我可以肯定。

卡帕斯亚在飞机上和你说了些什么?他问我想吃什么,就这些。

他这个人!两位来自新巴比伦的助手走进来,与卡帕斯亚拥抱。

其中一个示意厄尔和雷福德与他一起向机库中一个远离神鹰216的角落走去。

雷福德故意不看那个庞然大物。

飞机正对着那扇通向跑道的大门,离他们所站的地方有一百五十多米远,看上去好像占满了整个机库。

雷福德瞥了一眼就判断出这架飞机的研制需要几年而非几个月的时间。

显然,这是他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大的飞机。

机身上面涂了一层异常明亮的白漆。

在昏暗的机库中,在明亮的墙壁映照下,它很不显眼。

他想,在广阔的天宇中,要发现它一定不容易。

卡帕斯亚的助手像他一样穿一身整洁的黑色西服、白衬衫、扎有配金色领带夹的血红色领带。

他站在雷福德与厄尔面前,郑重地说:卡帕斯亚元首想尽快上飞机。

你估计需要多长时间能起飞?我以前根本没见过这架飞机,雷福德说,我不知道——雷福德,厄尔打断了他的话,我告诉你,半个小时之后,你就能操纵这架飞机。

我知道你能做到。

我对各种飞机了如指掌。

相信我的话。

好吧,这太有趣了,厄尔。

不过,在我弄清情况之前,我不想做任何承诺。

卡帕斯亚的这位助手转身对着哈利迪说道,你能否待在飞机上,至少在斯蒂尔觉得自己——不,先生,我不能!哈利迪说,让我和斯蒂尔在一起待三十分钟,然后让我返回芝加哥。

多尼还在耍贫嘴。

巴克假装对他谈的话题很感兴趣。

因为在巴克看来,与对方的博学多识相比,自己这样做并不是多大的牺牲。

所以,你是一个电话系统技术员,你还卖电脑——对,是在业余时间,先生。

这样做,差不多可以使我的收入翻一番。

你知道,我这里有一箱电脑配件清单。

我想看一看。

多尼露齿一笑。

我刚才就认为你会这样做。

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打东西,显然那是他代理的各电脑厂商的材料。

他把六份东西摆在咖啡桌上,让巴克看。

哇,巴克惊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会有这么多的选择。

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你我需要什么,你再告诉我你能不能交货?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可以交货。

多尼说。

上周我向一个家伙卖了三十台亚笔记本电脑,它们的性能可以超过任何一台台式机,而且——停一下,多尼,巴克说,你有没有听到打印机停下来了?我当然听到了。

是刚停下来的。

要么是缺纸,要么是墨粉用光了,或者打印已经完成。

你知道,是我把那台打印机卖给布鲁斯的。

是同类产品中最棒的。

可以在普通纸上打印,连续进纸——你需要的功能可以说应有尽有。

我去看一下。

巴克说道。

他起身向里间的办公室望去。

布鲁斯那台手提电脑已经自动进入休眠状态。

打印机上没有任何有关缺纸或墨粉用完的指示。

巴克按了一下电脑键盘上的一个键,电脑又苏醒过来。

这表明,打印工作终于结束了。

巴克猜,洛雷塔那个可以装五千张纸的盒子中大约还剩下一百张。

这些东西太重要了,巴克想。

布鲁斯什么时候回来?巴克听到多尼从外间问道。

雷福德与厄尔单独登上神鹰。

厄尔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让雷福德保持安静。

雷福德以为他在找有没有窃听器。

他先彻底检查了一下对讲系统,接着说,你根本不知道。

向我介绍一下吧。

雷福德说。

还是你向我介绍吧,雷福德!厄尔,我对它了解的比你少得多。

我此前甚至不知道你参与了这个项目。

我不知道你在为卡帕斯亚工作。

你知道我也在为他工作,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不是为卡帕斯亚工作,雷福德。

是别人强迫我来的。

我现在还是一名泛大陆航空公司驻奥黑尔的高级飞行员。

不过,如果责任在召唤——为什么卡帕斯亚没有告诉我他认识你?雷福德问。

他要我找一个人驾驶‘世界共同体一号’去纽约。

他并不知道我会选择你。

他一定知道你会这样做。

厄尔说,你还会选择谁呢?他们要我协助设计这架飞机。

我当时想,测试一下飞机也蛮有趣的。

后来,他们让我把原来那架飞机开到纽约。

既然是你要我这样做,我当然感到受宠若惊,无比荣幸。

直到我在机场上降落时,才意识到我和那架飞机成了别人的攻击目标。

于是我逃出纽约,以最快的速度返回芝加哥。

我从未去过那个地方。

我还在空中飞行,卡帕斯亚的手下就通知我到达拉斯向你简单介绍一下这架飞机。

我越听越糊涂。

雷福德说。

唉,我了解的情况也不多。

厄尔说,显然卡帕斯亚是想让我去纽约送命。

这样让别人看上去好像是你决定的,而不是他。

他为什么让你去死?也许我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我一直驾驶飞机,送他去各个地方。

雷福德说,我知道的情况当然要比你多。

不过我没想到他会想法欺骗我。

以后要多加提防,雷福德。

据我所知,情况绝不止这些。

这个人没有把世界利益放在心上。

长期以来一直如此,雷福德心想。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把我拖入这个泥潭的,雷福德,不过——我把你拖入泥潭?厄尔,你这个人太健忘。

是你鼓励我成为‘空军一号’飞行员的。

我当时并不希望得到那份工作,当然我也从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驾驶‘空军一号’是一项美差,厄尔说,不管你当时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当时怎么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呢?我们不要互相指责了,开始干我们现在应该干的事情吧。

雷福德,我会把这架飞机的情况告诉你的。

不过我想我这个人死定了。

请你转告我妻子——厄尔,你在说些什么?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无法顺利返回芝加哥呢?我不知道,雷福德。

我只知道,我应该与那架飞机在纽约同归于尽。

我觉得自己并未对卡帕斯亚政府构成什么威胁。

但是,如果他们对我还有一丝挂念的话,他们会在我意识到应该脱离那个险恶之地之前设法把我营救出去。

难道你在达拉斯一沃斯堡地区机场找不到一份紧急救援之类的工作吗?在当前这种形势下,那里一定急需泛大陆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

卡帕斯亚的手下已经安排我回芝加哥。

所以我才产生了这种不安全感。

告诉他们,你不想给他们添麻烦,你在达拉斯一沃斯堡地区机场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我会试一下的。

好吧,让我来告诉你怎样操作这家伙。

雷福德,作为老朋友,我要你向我发誓,如果我遇到不测——你不会有事的,厄尔。

不过,我当然会与你夫人保持联系的。

多尼·莫尔听到这一噩耗后,一下安静下来。

他坐在那里,睁大双眼,默默地凝视着前方。

巴克忙着翻阅那些产品目录。

他无法集中精力。

他知道还有许多问题。

他不知道应该对多尼说些什么。

但他又需要这个人的帮助。

多尼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起来。

这座教堂会发生什么事?我知道我的话听起来有些像陈词滥调,巴克说,不过,我相信这将由上帝做出决定。

对布鲁斯那样的人,上帝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我知道你的意思,多尼。

谁都无法替代布鲁斯牧师。

他是独一无二的。

我还是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多尼说,我再也想不出能让我这样吃惊的事情来了。

雷福德坐在神鹰216号驾驶台后面。

有没有为我配一名副驾驶员?他问厄尔。

他们已经为你在半路上物色了一个人。

那人来自另一家航空公司。

他将与你一起飞往旧金山,在那里麦克库鲁姆将和你会合。

麦克库鲁姆?厄尔,上次从新巴比伦飞华盛顿,他就做我的副驾驶员。

我去芝加哥时,他应该回伊拉克。

我只是转述别人对我说的话,雷福德。

像卡帕斯亚说的那样,我们为什么要先向西飞,然后再掉头向东?我不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事,雷福德。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也许你比我更清楚。

实际情况是,那些破坏较大的战争好像大多发生在密西西比河以东。

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

这架飞机是在达拉斯设计制造的,而不是在达拉斯-沃斯堡机场,因为在那里它可能会被毁掉。

无论你什么时候用,它都随时待命。

正像你所看到的,它的驾驶台属于‘757’的那种,只是体积更大。

如果你能驾驶‘757’飞机,就能驾驶这架。

飞机机体很大,你只要适应这一点就可以了。

你需要什么人,他们就会随时出现在你需要的地方。

好好想想吧,小伙子。

对卡帕斯亚来说,这一切一点儿也不陌生,是不是?雷福德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哈利迪接着说,你将沿一条直线从达拉斯飞往旧金山。

我猜,在空中,你看不到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沿这条路线飞行,你也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如果是在西部某些地方,也许会有游击队用火箭向卡帕斯亚开火。

但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要走哪条路。

你们将在旧金山稍作停留,把这位副驾驶员干掉,接经常与你搭档的那位上机。

巴克碰了一下多尼的胳膊,好像要把他从睡梦中叫醒。

多尼神色茫然地看了看他。

威廉斯先生,即使有布鲁斯牧师在这里,现在也很难办。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多尼,巴克神色严峻地说,现在你有一个为上帝做事的机会,这也是你对布鲁斯·巴恩斯表示哀悼的最佳方式。

是吗?先生,无论干什么,我都乐意。

首先,多尼,我要告诉你,钱不是最终目标。

如果能做一些对教堂、上帝和纪念布鲁斯有益的事,我可以分文不取。

很好。

能否赚钱,这取决于你。

我要告诉你的是,我需要五台配置最好、品质最优的电脑,就是那种体积尽可能小巧的电脑。

不过,在性能、存储能力、运行速度及通讯能力方面,你要竭尽全力。

你说的话非常在行,威廉斯先生。

我希望如此,多尼,因为我想要一台几乎不受任何限制的电脑。

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随身携带,把我想记录的东西储存在上面。

最重要的是,可以用它与世界各地取得联系,而且传输信号不会被人跟踪。

这能做到吗?嗯,先生,我可以为你攒一台类似科学家在森林、沙漠等无处插接的环境中使用的电脑。

对,巴克说,有些记者在偏僻地区使用的就是这种电脑。

他们用什么,是内置卫星信号接收天线吗?信不信由你,他们用的就是那种东西。

我还可以为你增添另一种功能。

什么功能?视频会议。

你是指我和别人通话时可以看到对方吗?对,前提是对方的电脑中也配备了这种技术。

这些我都要,多尼。

你要快一点给我办,而且要为我保密。

威廉斯先生,这些机器会花掉你二十多万美元。

巴克想过,钱不是问题。

不过,这项开支他无法让卡帕斯亚出。

他坐回到椅子中,边吹口哨,边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