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我这边爬到床底下,找回了击昏器,走到一个空荡荡的角落里,背靠在墙上。
一个家伙已经掉出了窗外。
我们在二楼。
打头进来的那家伙还躺在门口。
被我踢中的那家伙已经一只脚跪了起来,撑着两个肘子。
从他嘴巴和下巴上的血来看,我猜有根肋骨扎破了他的肺。
他在那粗粗地喘着气。
大床已经把地板上那家伙的脑袋砸得粉碎。
卡乔尼脖子的那家伙蜷缩在窗边,捧着裆部,正在呕吐。
我用击昏器让他闭了嘴,然后走到那个被我踢中的家伙身边,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了起来。
谁派你来的? 去死。
他喷出一嘴带血的唾沫,吐在我的脸上。
也许待会吧,我说,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 我三根手指摆在他的肋部,那里的肋腔似乎凹陷了下去,我在那压了一下。
这家伙尖叫了起来,脸色煞白。
咳出的血鲜红鲜红的,衬出那惨白的皮肤。
谁派你来的? 我将四根手指压在他的肋骨上。
主教! 他挺着身子,试图把我的手抖掉。
什么主教? 卢瑟斯……伯劳神殿……求求你,别……噢,该死……你们想拿他……拿我们怎么办? 没啥……噢,天杀的……别! 我要医生,求求你! 当然。
先回答我。
把他击昏,带他……回到卢瑟斯……神殿。
求你。
我快不能呼吸了。
那我呢? 如若抵抗……格杀勿论。
好吧,我说,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得更高了,我们没招谁,也没惹谁。
他们干嘛要抓他? 我不知道,他高声尖叫。
我的一只眼睛一直警觉地盯着套间的门口。
击昏器仍旧握在我的手掌心,就在抓着他头发的手中,我……不……知……道……他气喘吁吁。
鲜血从他的嘴里流出,滴在我的手臂和左胸上。
你们怎么来的? 电磁车……屋顶。
从哪传送来的? 不知道……我对天发誓……是水下的什么城市。
车子已设好回去的路……求求你! 我撕开他的衣服。
没有通信志。
没有其他武器。
他心脏上方的皮肤上刺着一个纹身,一个蓝色三又戟。
你们是打手? 我问。
嗯……帕瓦蒂兄弟会。
不在环网内。
很可能无从追踪。
你们都是? 嗯……求你……帮帮我……噢,该死……求你……他一下子软软地瘫了下来,差不多不省人事了。
我扔下了他,朝后退去,打开击昏光束朝他射去。
乔尼坐了起来,他揉着脖子,盯着我,眼神很奇怪。
穿好衣服,我说,该走了。
那辆电磁车是一辆古老透明的桅轻观景车,点火盘或者触显上,没有掌纹锁。
我们还没越过法国,就已经追赶上晨昏线。
乔尼朝下张望着那一片黑暗,他说那是大西洋。
现在,偶尔会有灯火在流动城市或者钻探平台上出现,除此之外,惟一的亮光来自群星,以及这无边的游泳池中,海下生物群落的亮光。
我们为什么要乘他们的车子? 乔尼问。
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传送来的。
他说是卢瑟斯伯劳神殿。
对。
我们倒要瞧瞧。
乔尼张望着二十公里之下的大海,我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你觉得那些人会死吗? 一个已经死了,我说,肺破了的那个家伙需要医生。
两个没什么大碍。
还有个掉到窗外的,我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担心这个? 对。
你们打得实在是……太粗野了。
…虽然街上的口角让我憎恶,但是其中显现出来的劲头是优美的,…我引用道。
他们不是赛伯人,对不对? 我想不是。
这么说,至少有两伙人想要抓你……人工智能,还有伯劳神殿。
而我们呢,还被蒙在鼓里。
我现在倒有了个想法。
我躺在流沫躺椅中,旋过身。
我们头上的灿烂星群——既不是旧地天空全息像里那样的,也不是我所知的环网上所见过的星群——投下明亮的光线,也因此让我看见了乔尼的眼睛。
告诉我。
我说。
你提到过海伯利安,这给了我一个线索,他说,事实上,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这个星球。
它从我脑中抹去了。
这就说明,它很重要。
奇案:狗儿朝着黑暗吠叫。
我说。
什么? 没什么。
继续说。
乔尼靠了过来。
为什么我不知道海伯利安,惟一能够解释的理由是,技术内核的某些势力不想让我知道。
你的赛伯体……现在这样称呼乔尼让我感觉怪怪的,你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环网,是不是? 对。
难道你不会偶尔看见什么地方提到海伯利安吗? 新闻偶尔会提到这个世界,尤其是伯劳教会成了新闻话题之时。
也许我没听见。
也许那正是我被谋杀的原因。
我躺了下去,仰望着群星。
我们去问主教。
我说。
乔尼说前头的灯光来自另外一个模拟城市:21世纪中期的纽约市。
但他不知道这城市是因什么计划而重建的。
我关掉电磁车的自动驾驶模式,往下降去。
高楼大厦从北美海滨的湿地和泻湖上矗立起来,那是城市建筑的生殖崇拜的年代。
好几幢建筑灯火通明。
乔尼指着一栋垂老但却很端庄的建筑,说道:那是帝国大厦。
好啦,我说,不管那是啥,那是电磁车打算着陆的地方。
安全吗? 我朝他笑笑。
人这一生没有绝对的安全。
我调回自由驾驶状态,车子降落在一个小小的露天站台上,就停在大厦的尖顶后。
我们走出车子,站在碎裂的阳台上。
天很黑,仅从遥远的脚下传来几栋建筑的灯火,以及群星的光芒。
几步之外,朦胧的蓝光勾勒出一个远距传输器的传送门,那地方原先也许是个电梯的大门。
我先进去,但我话音刚落,乔尼就已经走了进去。
我握着借来的击昏器,跟了进去。
我以前从没进过卢瑟斯的伯劳神殿,但是毋庸置疑,我们现在就是在那儿。
乔尼站在我前面几步之外,但是除了他,附近再也没有其他人。
这地方凉凉的,黑黑的,仿他一个洞穴,如果洞穴可以有那么大的话。
一尊令人惊惧的彩色雕塑被无形的缆索吊存那儿,肯定有什么察觉不到的微风,让它在那旋转着。
远距传输器闪烁着,突然消失了,我和乔尼同时转身。
啊,我们替他们干了他们的活,对不对? 我对乔尼耳语道。
即便那是耳语,声音也似乎在红通通的大厅中回荡着。
我本来没计划要和乔尼一起传送到神殿。
然后,那些灯火似乎变得明亮了,不过这也并没有把整个巨厅照得灯火通明,只是光的范围稍微变大,终于让我们瞧见那边围成半圆的一群人。
我记起来,这些人中,有些唤作驱魔师,还有一些叫做诵经师,另一些叫什么,我已经忘了。
不管他们是谁,看见他们站在那儿,就已经够让人忧心忡忡的了。
那里至少有二十来个人,身上的长袍忽而红色忽而黑色,头顶上投下红色的灯光,让他们高高的前额闪着光芒。
我一眼就认出了主教,虽说他比我们多数人要矮,要胖,但毋庸置疑,他来自我的世界,那一身长袍鲜红鲜红的。
我没打算把击昏器藏起来。
如果他们想要突袭我们,我可以用它把他们全部放倒。
可以,但是不太可能。
虽然我没看见他们拿着什么武器,但是他们的长袍宽大得可以藏下整整一个军械库。
乔尼朝主教走去,我跟在身后。
离他还有十步远的时候,我们停了下来。
主教是惟一一个没有站着的。
他坐着的椅子是用木头做的,看上去似乎可以折叠,精细的椅子扶手、支柱、靠背,以及椅腿可以紧密地折起来方便携带。
这位主教长袍下的肉团清晰可见,可谁都不能说那是同样的手啊腿啊的。
乔尼又向前迈了一步。
你为什么要绑架我的赛伯体? 他对着伯劳教会的圣人说,似乎我们这些其余的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主教咯咯地笑起来,他摇摇脑袋。
我亲爱的……实体啊,的确,我们希望你到我们的拜神之地来,但是你没有证据,说我们企图绑架你啊。
我对证据不感兴趣,乔尼说,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我到这地方来。
我突然听见身后一阵窑塞率窄的响声,飞快地旋过身,挺起击昏器指着,但是伯劳牧师们围成的宽阔的圆圈仍旧一动不动。
大多数人都在击昏器的射程之外。
我真希望自己带着父亲的弹射武器。
主教的声音低沉,带着质感,似乎灌满了整个巨大的空间。
你肯定知道,末日救赎教派对海伯利安这个世界一直有着坚定的兴趣。
知道。
你也肯定晓得,最近几个世纪以来,旧地诗人济慈与海伯利安殖民地的人文神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不对? 对,那又如何? 主教用手指上一枚红色的大戒指挠了挠脸。
你自愿要求参与伯劳鸟朝圣,却又在得到我们批准之后食言,这令我们非常难过。
乔尼的惊愕表情差不多带着人类特质。
我自愿要求? 什么时候? 八个当地日以前,主教说,就在这地方。
你主动过来的,跟我们说了那个法。
我有没有说我为什么想要进行这……伯劳鸟朝圣? 你说是……我想你的原话是……‘对你的教育非常重要。
’如果你想看记录,我们可以给你看。
神殿中的所有对话都会被记录。
你也可以跟我们索取记录副本,www齐17794書com网在方便之时观看。
好的。
乔尼说。
主教点点头,一名侍僧,谁知道他叫什么鬼名字,退进黑暗,片刻之后,又返回了。
手里拿着标准视频芯片。
主教又点了点头,那个穿着黑袍的人走向前,把芯片递给乔尼。
我的击昏器准备就绪,直到这家伙返回到了围成半圆的看护人之中。
你为什么要派打手跟踪我们? 我问。
这是我第一次在主教面前说话,我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响亮,非常自然。
伯劳教会的圣人用胖乎乎的手做了个手势。
济慈先生说自己很感兴趣,要加人我们最为神圣的朝圣。
我们相信,末日救赎与日临近,所以,这次朝圣对我们来说非同小可。
可是,我们的密探回报,济慈先生先后受到几次攻击,而且,某个私人侦探……就是你,拉米亚女士……造成了一名赛伯人的毁灭,而这人,正是技术内核提供给济慈先生的保镖。
保镖! 这回是我表现出惊讶之情了。
当然,主教说。
他转身对乔尼说,留着辫子的先生,也就是刚刚在圣徒远足地被害的先生,难道不是你一个多星期前,作为保镖介绍给我们的同样一个人吗? 你可以在记录中看到他。
乔尼默不作声。
他似乎在竭尽全力回忆起什么事情。
无论如何,主教继续道,我们必须在这星期过去以前,得到你关于朝圣的答复。
‘北美红杉’将于九天内从环网启程。
那是圣徒的巨树之舰啊,乔尼说,它们不会长距离跃迁至海伯利安的。
主教笑了笑。
这次它会。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也许是教会赞助的最后一次朝圣了,为了让尽可能多的信徒完成旅程,我们已经包下了圣徒的舰船。
主教打了个手势,红黑长袍的人隐回到了黑暗中。
主教站起身,两名驱魔师走向前,折起椅子。
请尽快给我答复。
说完,他便离开了。
只留下一个驱魔师,他会领我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