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吗,领事说,昨天在边陲,马斯蒂恩先生把立方体里的东西当成救世主来看? 他提到这东西的时候,就好像它是个秘密武器,对不对? 里面是武器? 拉米亚说。
当然! 卡萨德突然说,那是一只尔格! 尔格? 马丁?塞利纳斯盯着小小的箱子,我以为尔格是圣徒用在巨树之舰上的:力场生物呢。
的确是这样,领事说,这些生物是在三个世纪前,在毕宿五附近的小行星上发现的。
身体跟猫的脊梁骨一般大小,大部分属于压电神经系统,生存在硅质软骨下。
但是它们以力场为能源,并且能够操纵它们,甚至能操控小型回旋飞船产生的大型办场。
那么,你怎么把这一切塞进这小小的盒子中呢? 塞利纳斯问,眼睛盯着莫比斯立方体。
镜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卡萨德应道,这东西的场能可以被缩减……它可以不吃。
但不会饿死。
跟我们的冰冻沉眠有点像。
此外,这肯定是一只小东西。
可以这么说,这是只幼崽。
拉米亚抚摸着金属外壳。
圣徒能控制这些东西吗? 和它们交流? 对,卡萨德说,没人清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圣徒兄弟会的秘密之一。
但是海特?马斯蒂恩肯定十分清楚,尔格可以帮他对付……伯劳鸟,马丁?塞利纳斯替他结束话语,圣徒觉得,当他面对大哀之君时,这能量小精灵会是一个秘密武器。
诗人狂笑着。
霍伊特神父清清嗓子。
教会接受了霸主的判决……这些生物……尔格……不是有意识的生命……因此不能作为救世主的候选者。
哦,他们是有意识的,确实有,神父。
领事说。
他们的理解能力,比我们想象的更高。
但是如果你是说智慧生命的话……自知的生命……那么,你正在和聪明的蚱蟋打交道。
蚱蜢可以成为救世主的候选者吗? 霍伊特没有吭声。
布劳恩?拉米亚说:啊,马斯蒂恩船长显然觉得这东西会成为他的救世主。
但当中出了什么岔子。
她环顾着血污的舱壁,看着甲板上干掉的污迹。
我们出去吧。
暴风从东北驰来,越刮越猛,风力运输船开始抢风而行。
破烂的白云在风暴前线的低矮灰顶下急速奔驰。
寒风阵阵,青草互相鞭挞,被压弯了腰。
曲曲扭扭的闪电照亮地平线,紧接着便是滚滚洪雷,它们仿佛射向风力运输船船首的子弹,在发出警告。
朝圣者沉默地望着,直到第一阵冰雨泻下来,把他们赶进了下面船尾的大舱中。
这是从他长袍的口袋里找到的。
布劳恩?拉米亚说,拿出一张纸片,上面写着5 。
这么说,马斯蒂恩本来是下一个讲故事的人。
领事嘀咕着。
马丁?塞利纳斯坐在椅子上,翘着椅子腿,后背碰到高高的窗户。
暴雷将他色鬼的面容映现出来,看上去真像个恶魔。
还有一种可能性。
他说,也许,哪个环没有讲故事的人抽到了第五签,然后杀死了圣徒,跟他交换了纸条。
拉米亚盯着诗人。
那就是我和领事。
她说,语气相当冷静。
塞利纳斯耸耸肩。
布劳恩?拉米亚从她的外衣中抽出另一张纸。
我抽到了六号。
我能达到什么目的? 不是一样轮到我。
那么,也许是马斯蒂恩将要说的东西,不能让他说出口。
诗人说。
他再次耸了耸肩。
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伯劳鸟已经开始对我们开始屠杀了。
为什么我们以为,我们到得了光阴冢呢? 这东西现在可以跑到从这里到济慈的半程距离的地方了,并且早已开始它的杀戮了。
这跟其他杀戮不同,索尔?温特伯说,这是伯劳鸟朝圣。
伯劳鸟朝圣便又怎样? 众人沉默不语,领事走到窗前。
疾风卷着劲雨,将草海遮掩了起来,雨滴打在铅条镶嵌的窗玻璃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
运输车又开始抢风而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车子朝右舷猛烈歪去。
拉米亚女士,卡萨德上校问,你觉得现在讲故事可以吗? 拉米亚交叉双臂,盯着窗玻璃,那上面泛着条条雨迹。
不。
等我们下了这条该死的船再说吧。
这里到处都是死人的臭味。
风力运输船于午后抵达朝圣者歇脚地的码头,但是暴风雨还在继续,光线也筋疲力尽。
疲倦的乘客感觉到,已经到了傍晚了。
这是他们旅行的倒数第二个舞台,领事曾指望伯劳神殿会有代表在这舞台伊始的时候,来这儿跟他们见面,但是现在,朝圣者歇脚地在领事眼里,似乎跟边陲一样空寂。
运输船向山麓小丘驶近,笼头山脉印人眼帘,那初次的印象真是激动人心,就跟远航后初见陆地一般。
虽然冷雨还在继续下,但是六名朝圣者还是赶紧来到甲板上,一睹为快。
山麓小丘凋萎,好有美感,它们褐色的婀娜曲线,它们兀然的向上隆起,和草之海单调的翠绿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灰白的平面暗示出远处九千米的顶峰,低云很快横亘其上,但是即便被云彩截去了顶端,那景象还是令人叹为观止。
万年雪线之下,便是曾经的朝圣者歇脚地:一堆堆破烂不堪的小屋和廉价旅馆。
如果他们毁掉了缆车索道,那我们就完了。
领事嘀咕着。
虽然现在他已不再去想这个,但是还是令他感到厌恶。
我看见最先的五座塔楼了,卡萨德上校说,他正拿着动力望远镜观察,他们似乎完好如初。
看见车厢了吗? 没……等等,看到了。
站台门口有一辆。
有在移动的吗? 马丁?塞利纳斯问,他显然知道,如果缆车索道坏掉了,他们的境地将变得如何艰难。
没有。
领事摇摇头。
即使天气坏透,即使没有乘客,车厢还是会一直开动着的,这样的诂,巨型索道便能保持伸展,不会结冰。
风力运输船还没有收起风帆,还没有探出踏板,六人便已经把行李搬到了甲板上。
现在,每人都穿着厚厚的外衣,抵御这恶劣的天气——卡萨德披着军部的热迷彩斗篷;布劳恩?拉米亚穿着长长的外衣,叫做堑壕衣——人们很早就忘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了;马丁?塞利纳斯裹着厚厚的毛衣,反复无常的风刮着,上面的毛泛起波纹,时而显出黑色,时而显出灰色;霍伊特神父一身长长的黑色着装,比以前更像是一个稻草人;索尔?温特伯穿着厚厚的鹅绒夹克,把他和孩子一并裹了起来;领事穿着薄薄的大衣,但很保暖,这件衣服是他的妻子在几十年前给他的。
马斯蒂恩船长的东西怎么办? 索尔问,他们已经站在了踏板的顶上。
卡萨德已经前去打探村庄了。
我来拿,拉米亚说,我们带着这些东西。
我总觉得不好,霍伊特神父说,我是说,快到了。
我们总得……做些什么。
确认一下,有人死了。
是可能死了。
拉米亚提醒道,她只用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地举起了四十公斤重的背包。
霍伊特面露疑色。
你真的相信马斯蒂恩先生可能还活着吗? 不。
拉米亚说。
雪花落在她的黑发上。
卡萨德在码头尽头向他们挥手,他们搬着行李离开了寂静的风力运输船。
没人回头看一眼。
那里没人吗? 他们向上校走去,拉米亚叫道。
高大男人的斗篷显出灰黑的变色龙模式,隐没在那。
没人。
尸体呢? 没有,卡萨德说。
他转过身,朝索尔和领事看去,你们从船的厨房拿了东西吗? 两人点点头。
什么东西? 塞利纳斯问。
食物,够我们吃一星期了。
卡萨德说,转身向山上的缆车站望去。
领事第一次注意到上校臂弯里夹着的长长的突击武器,在斗篷下面隐约可见。
我们不知道前面会不会有食物。
我们活得了一周的时间吗? 领事想。
他没有吭声。
他们往返了两次,把装备移到了站台里。
寒风吹过敞开的窗户,吹过黑色建筑的碎裂圆顶,尖利地啸叫着。
返回时,领事和雷纳?霍伊特合力抬着马斯蒂恩的莫比斯立方体,他抬着一端,而霍伊特气喘吁吁地抬着另一端。
我们为什么要把尔格带在身边? 霍伊特大口喘着气,来到通向站台的金属阶梯的底部。
站台上铁锈斑驳陆离,就像橙色的地衣。
我也不知道。
领事说,他也在大口喘气。
站在终端站台上,他们可以眺望到草之海的远方。
风力运输船蹲坐在原处,船帆收起,成了一个黑暗、了无生气的东西。
暴风雪掠过大草原,无数的高高草茎上,似乎正泛着白色浪花。
把东西抬上缆车,卡萨德喊道,我到上面去看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在操纵舱里把这行走装置重启一下。
难道它不是自动的? 马丁?塞利纳斯问,他那小脑袋几乎隐没在厚厚的毛皮中,就像风力运输船一样? 我想不是,卡萨德说,进去。
我去看看我可不可以让它开动。
如果它开了,你没来怎么办? 拉米亚对着上校远去的背影喊道。
不会的。
缆车里冷得要命。
前车厢里有把金属椅子,小小的后车厢有十几条破烂床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车子很大——至少有八米长,五米宽。
前后车厢中间由细薄的金属舱壁隔断,没有门,仅仅开了个口子。
后车厢的角落里有个小型洗漱台,差不多跟马桶一般大小。
窗户底部齐腰高,一直升到舱顶。
朝圣者把他们的行李堆在宽阔地板的中央,嗵嗵嗵的走来走去,挥着手臂,或者用其他办法,让身子暖和起来。
马丁- 塞利纳斯笔挺地躺在一条长椅上,全身缩在毛皮中,只露出脚和脑袋顶部。
我忘了,他说,他妈的怎么把暖气打开啊?领事朝黑色的照明仪板瞥了一眼。
这是电暖。
上校开动缆车的时候,就会有暖气了。
开不开得动还说不定呢。
塞利纳斯说。
索尔‘温特伯给瑞秋换了尿布。
现在,他又把她包在了婴儿暖衣中,抱在胸前摇着。
我以前从没来过这里,他说,你们两个都来过? 对。
诗人说。
我没有,领事说,但我见过缆车的照片。
卡萨德说过,他曾经是沿着这条路回到济慈的。
布劳恩?拉米亚在另一间房间里叫道。
我想……索尔?温特伯甫一开口,便被打断,齿轮发出巨大的研磨声,车身猛烈倾斜,摇晃起来,令人晕头转向。
接着,缆绳突然移动,车子开始摇摇摆摆地前进了。
每个人都冲到面朝站台一侧的窗前。
先前,在卡萨德爬上长长的阶梯,跑到操纵舱前,他已经把装备扔到了车厢里。
现在,只见他跑出了操纵舱的大门,从长长的阶梯上一滑而下,朝缆车飞奔而来。
车子已经远离站台的装载区。
他过不来了。
霍伊特神父小声说道。
还有最后十米,卡萨德全速冲刺,腿儿长得不可思议,仿若购物商场中的卡通人物粘纸。
缆车滑出了装载槽,摇摇晃晃脱离了站台。
车子和站台之间,已经隔开一段距离。
离底下的石头有八米高。
站台甲板上覆着一层冰,闪着条纹。
卡萨德全速跑来,车子已经驶离。
快! 布劳恩?拉米亚尖叫道。
其他人也一同喊着。
领事抬头望去,缆绳上包着一层冰,随着车子向前向上驶去,它们正噼啪作响,碎洛下来。
他重新回头看去。
太远了,。
卡萨德肯定过不来了。
费德曼。
卡萨德跑到了站台边缘,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领事第二次想起,他在卢瑟斯动物园上看见过的旧地美洲豹。
他隐约地想象着,上校的脚滑在一块冰块上,长腿水平探出,然后无声地掉向下面的雪岩上。
然而,卡萨德似乎飞了起来。
那一刻,时随被定住了。
他的长臂张开,斗篷飞在身后。
接着,他消失在了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