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秋不好意思地看看父亲,又看看陌生人,明显感觉到了他们当中的紧张气氛,但又不知这气氛从何而来。
呃,我想再打扰你们一下下。
奇+---書-----网-QISuu.cOm我本来是想进去睡觉的。
我猜我自从染上了这种奇怪的病毒……大概是一种脑膜炎吧,很多人都这么说,一定是它,让我现在非常健忘。
不管怎样,见到你很高兴,阿朗德淄博士。
希望有天我们能够在帝国大学再见。
我也是,美利欧说,忧郁而紧张地盯着瑞秋,索尔觉得他正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好的,那么……瑞秋边说边往后退去,她的胶底鞋在楼道上擦出吱嘎吱嘎的响声,那么,晚安。
明早见,爸爸。
晚安,瑞秋。
她在门口停住了。
草地上的煤气灯光映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不足十三岁的小娃娃。
再见,两只金丝燕。
再见,小雨燕。
索尔说,听见美利欧也同时轻声说出了同样的话语。
他们沉默着站了一会儿,感受着夜幕在这个小镇的降临。
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经过,树叶在车轮的碾压下簌簌作响,轮辐在老旧街灯下的光晕中闪闪发光。
进屋去吧,索尔对这个一言不发的男人说,萨莱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瑞秋应该已经睡觉去了。
现在我不去,美利欧说。
他站在那里,成了一个剪影,双手依然揣在兜里,我得……这是个错误,索尔。
他转身走开,然后回过头。
等我回到自由岛就给你电话,他说,我们会尽快安排下一次考察。
索尔点点头。
三年的征途,他想。
如果他们今晚离开她就会……在他们回来之前她就会还不到十岁了。
很好,他说。
美利欧顿了顿,举起一只手挥别,然后沿着路缘走远了,不顾脚下踩碎的落叶簌簌作响。
从此索尔再没和他单独会面过。
环网最大的伯劳教会堂位于卢瑟斯,索尔在瑞秋十岁生日前几周远距传输到了那里。
建筑物本身并不比旧地教堂大多少,但是它通往主堂的飞廊悬壁,扭曲的上层建筑,还有彩色玻璃窗的扶壁起到了很好的视觉效果,看起来相当恢宏。
索尔的情绪很低落,何况卢瑟斯强大的重力完全无法起到放松的作用。
尽管索尔和主教有预约,他也不得不等上五个多小时才被准许进入内室。
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看着二十米高的彩钢雕像缓慢旋转,那看起来像极了传说中的伯劳鸟……不过也有可能是对所有人造有刃武器的抽象敬意。
而最为吸引索尔注意的,是漂浮着的两个红色球体,这让那噩梦般的空间看起来活像个骷髅头。
温特伯先生?阁下,索尔说。
他注意到,在主教迈进大门的时候,那些在漫长的等待中陪同他的侍僧、驱魔师、诵经师和看门人都拜伏在黑瓦上。
索尔也仿效他们完成了一个正规的鞠躬。
快请,快请,请进,温特伯先生,主教说道。
他的长袍袖子一扫,指向通往伯劳圣殿的门口。
索尔走了进去,发现自己身处黑暗之地。
回音重重,这场面和他不断重复的梦境中的景象相去不远。
然后他坐在了主教指给他的座位上。
而主教坐上自己的位置,看起来就像是充满现代气息的桌子上雕刻得很精致的小王座。
索尔注意到主教是个卢瑟斯本地人,面部肥胖臃肿,但是依然跟所有的卢瑟斯居民看起来一样骇人。
他的长袍猩红煞眼……明亮的、动脉血一样的鲜红色,不像是丝绸或者天鹅绒质地,反倒像盛在容器中的液体一样流畅,边缘上装饰有颜色斑驳的貂皮。
主教的每一个手指上都戴有一个巨大的戒指,红黑相间,着实让索尔心神不定。
阁下,索尔开口道,首先让我向你们表示歉意,我可能……或者已经违反了你们教会的礼仪。
我承认自己对于伯劳教会知之甚少,但正是我那一点浅陋的见识把我带到了这里。
如果我在无意中拙劣地错用了称谓或者术语,那只是出于无知,敬请原谅。
主教朝索尔摆摆手。
红宝石和黑宝石在微光中闪烁着光彩。
称谓是什么并不重要,温特伯先生。
对于非教会成员,称呼我们为‘阁下’就已经非常得体了。
但是,我们必须告知你,敝教的正式名称是末日赎罪教派,而世人冒昧地称作……伯劳鸟……的实体……在我们指称之时……如果我们直呼其名的话……我们称做大哀之君,或者更普遍的称谓是——天神化身。
那么请接着说你想要问的重要问题。
索尔略微倾了倾身子。
阁下,我是个老师……请原谅我打断你,温特伯先生,你可远远不止是一个老师。
你是名学者。
我们对你关于伦理诠释学的著作非常熟悉。
其间的论证尽管不尽完善,但相当富有挑战性。
我们经常将之用作教义辩惑课程的材料。
请继续。
索尔眨了眨眼。
他的作品在学术界最为凤毛麟角的领域之外几乎无人问津,而这一席话真是让他大跌眼镜。
不过在五秒钟之内,索尔就缓过神来,他情愿相信伯劳主教说这些只是想弄明白自己是在对谁说话,而且自己周围的人手都是百里挑一的。
阁下,我的学术背景无关紧要。
我拜见您是因为我的孩子……我的女儿……染上了疾病,而这个疾病,极有可能是她在一个对贵教有重要意义的地方开展研究工作之时染上的。
当然,我说的是海伯利安星球上所谓的光阴冢。
主教缓缓地点头。
索尔怀疑他是否知道瑞秋的事。
你很清楚,温特伯先生,你所提到的地方……也就是我们所称的契约方舟……最近已经由海伯利安的地方自治理事会宣布,不向那些所谓的研究者开放了,是么?是的,阁下。
我已经听说了。
我非常理解贵教的处境,是贵教出力协助了该项法令的通过。
主教对这话没有什么反应。
在香雾缭绕的幽暗远端,小小的鸣钟在吟唱。
不论如何,阁下,我诚望贵教教义中的某个方面,能够对小女的疾病有所帮助。
主教的头微微前倾,于是一束光芒照亮了他,他的额头泛着光,双眼便埋入了阴影里。
你是想接受教会神秘现象的宗教布道吗,温特伯先生?索尔一只手指触着自己的胡须。
不,阁下,除非这么做能让小女恢复健康。
令爱愿意加入末日救赎教派么?索尔停顿了一会儿。
我再说一遍,阁下,她也希望病能好。
如果加入贵教能够让她健康或者对治疗有帮助,她将会认真考虑考虑。
主教坐回椅子上,长袍沙沙作响。
红色似乎从他身上往阴暗中流动。
你说到生理上的健康,温特伯先生。
而我们的教派是精神救赎的最终裁决者。
你没有意识到,后者是前者不可或缺的前提么?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古老而广受尊敬的提议,索尔说,我女儿完全的康复就是我和我内人全部的关心所在。
主教握拳撑着自己的大头。
令爱的病属于什么性质,温特伯先生?那是……同时间有关的疾病,阁下。
主教的身子往前倾了倾,突然紧张起来。
你说令爱是在哪一处圣所染上的疾病,温特伯先生?是在叫做狮身人面像的文明遗迹,阁下。
主教迅速地站起身,桌面上的纸都被撞到了地上。
就算不穿长袍,这个人的体重也会是索尔的两倍。
在不停摆动的红袍中,完全站直的伯劳主教士居高临下地看着索尔,就像是绯红的死亡化身。
你可以走了!这个大块头说道,你的女儿是所有人中最受福佑,也是最不幸的。
不论是你、教会……或是任何一个尘世上的人……对她都无能为力。
索尔还抱着那最后的一丝希望求问道:阁下,如果有一丝可能……不可能!!主教大叫,面红耳赤,像是一个拥有实体的鬼魂。
他敲着桌子。
驱魔师和诵经师都出现在门口,他们镶着红边的黑袍和主教衣装的裁剪如出一辙。
一身漆黑的看门人完全混在了黑暗中。
拜会到此结束,主教说,声音小了许多,但是言之凿凿,带着一语定终局的意味。
令爱是被化身研的,她将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获得救赎,否则,她将和所有有罪之人和不信仰化身之人一样,在某天遭到惩罚。
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阁下,如果我能再占用您五分钟时间……主教打了个响指,驱魔师就上前把索尔架走了。
他们都是卢瑟斯人。
每个人单挑五个索尔都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