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2025-03-30 09:00:37

眼前是一片沙丘的世界,满目荒芜,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已经被晒干了,被大风吹走了,也许它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一片沙漠世界。

凯里班一面望着,一面心里想着:也许生命根本就无法在这里生存下去。

再跟我说一点儿你过去的事情吧。

科比一边说着,一边绕过一丛干透了的叶刺。

她看起来有点累,可内心里还是下定了决心:给你自己的过去下一个定义吧。

你从来就不知道这早晚会有用处的。

他沉默着。

有这个必要吗?他心里一时也搞不清楚。

谁来评判呢?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来好一点儿?他嘴里咕哝着。

当然是越详细越好啦。

例如,你爱吃什么?平常是怎么打发日子的?当成千上万的人身陷水深火热险境的时候,你又是怎样挣扎着幸存下来的?你喜欢音乐吗?你爱过什么人吗?她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渴望,凯里班明白了。

他的记忆通通加起来也不超过几年的内容,可科比连一点儿记忆的痕迹也没有留下来。

食物。

我想说,为什么不说一说这么重要的事情呢?别哄我了,小家伙。

食物是非常重要的。

那都是关于味觉方面的,是人们的某种特性,例如喜欢什么味道啦,不喜欢什么作料啦。

只有那些愚蠢的家伙才把人都看成是千篇一律、一模一样的呢。

他差一点儿绊了一跤,还没等他站稳,一团红色的浮尘猛地升腾了起来。

他说:我一般都买小摊上的食品吃。

路边小摊是收集闲言碎语的好地方,而且可以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物。

多放一些辣椒酱可以促进食欲,那个辣劲儿呀,真能够辣死一只猫。

她扮了一个鬼脸,说:不过,有点儿不卫生吧。

其实,我对这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

我想避免食物中毒的办法多着呢。

再说了,要是没有肮脏之神,肥皂工厂不是该关门了吗?这么说,你自己不做饭喽有时候也做。

太不方便了。

作料总是缺这少那的,而且保存起来也不方便。

因为我老是四处流浪,你还记得这一点吧?你可以试着在公文包里装一袋马尔代夫鱼去上班,要是不臭了才怪呢。

你就是这样幸存下来的吗?到处流浪?凯里班瞟了她一眼,咧开嘴笑了: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要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或许这种习惯是帕尔墨往你身上嫁接的吧?或许这本来就是我身上的一部分特点吧。

他皱着眉头说。

哎呀,真是对不起,我本来不是那个意思……不要紧的。

总而言之,到处游逛还是很有意义的。

要想击中一个活动目标往往是很困难的,而且有时候是非常困难的。

除此以外,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培养出一个健康的偏执狂。

也许没有人来找我,再说谁又能够说清楚呢?可能人们也有看清楚的时候,可到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他就是像那个样子,对吧?那是他的感觉方法,就像是生活在珊瑚礁上面的鱼,五颜六色的,自由地游来游去。

可时常有一条鲨鱼游过来,吞下其中的一条鱼,往往连一根骨头也剩不下来。

那样有什么好处吗?这个问题可真把他问住了。

有好处吗?他心里想起了许多人的面容,还有许多声音。

生命?没记着多少。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星球现在的形状要比以前好多了,也许是更安静了……但周围的活动空间只有这么多,它们所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尽管人们……我一生都在四处游荡,可偶尔碰见的人还是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大多数都是那些幸存者与受害者,但也有独立的人物。

即使是在艰难困苦之中,人们也往往表现出人类最优秀的品质或者暴露出最肮脏的灵魂。

凯里班的头脑里面好像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他不由得捋了捋眉毛,才感觉稍微好一些了。

科比注意到了他的这一举动,关切地问道:又头痛了吗?他不得不回答道:简直糟透了。

可我已经学会了去欣赏它,这就好像是要学着与一台在我的脑袋里工作的振动锯共同生活似的。

不吃苦中苦,哪得甜上甜呀。

她轻快地说着,随即跳出了好几步。

还说苦中苦呢,我都吃了这么多苦了,怎么还没有得到一点儿甜头儿呢?他心里好生纳闷,可她并没有理会他。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跟了上去。

他们继续前进,那座金字塔正蹲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召唤着他们,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古老的后现代式办公楼群。

他们互相催促着,试图尽快改变眼前这种遥远距离一成不变的局面。

他们俩终于来到了一圈古老石头的附近,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喝点儿水。

科比一口一口地呷着,凯里班却坐在后面,双手按摩着太阳穴。

接下来,他皱着眉头,用一个手指着目的地说: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对吧?如果他们是人的话,我敢说这是一个不祥之兆,或者说是某种大力神怪物。

科比故意踩着地上的浮土,双目怒视着脚上的尘土,说:也不知道那些精英们是怎么看待这些事情的,毕竟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嘛。

她揉着自己的鼻子:我知道起初进行设计的时候,他们和人类是一样聪明的,但真正运行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们的生活条件不同,因此,他们的思维方法也就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是呆在网络上面,他们的意识当然也就和人们的想法失之千里了。

要是人类也照着他们的样子去生活,那一定会变成疯子。

可是,当这些精英们下凡到真实世界,来到一个客观存在的世界的时候,他们的那种感觉就会理所当然地无限地膨胀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把这个世界看成是一个纯物质的世界?尽管凯里班的头还在疼,说到这儿的时候他还是笑了。

科比板着脸说:我想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不管怎么说,这和他们参与客观世界的方法很相似,就好像他们需要它,或者别的什么事物。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出于他们的嫉妒。

凯里班脸上浮现出迷惑不解的表情。

嫉妒?他可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精英们也会嫉妒。

卑鄙、仇恨、无比的能力,是的,这是他们的特点,甚至于狡猾和不可思议。

那么,嫉妒又是从何说起呢?那座金字塔好像正在期待着他们。

它的上空飘浮着一层明亮的薄雾,在一堆接一堆的沙丘上时而浮起时而飘落,其形状与亮度也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

凯里班看了半天也没有搞明白那一层薄雾到底是什么,好容易快稳定下来的时候,它总是突然间又上下飘浮或者左右移动起来。

有时候,他想它一定是纯白色的,然而刚刚过了一小会儿,它就布满了彩虹般的美丽条纹,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图案模糊的珍珠贝玉石。

凯里班和科比强迫自己不断地继续前进着,时间就像一件旧衣服那样慢慢地伸展开来,又渐渐地磨旧了。

每一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们俩总是照例要进行这样一种仪式,也就是在科比喝水的时候,凯里班总要挽起袖子。

于是,他们俩就开始仔细地观察着那个文身。

每停下来休息一次,颜色就会减轻一点儿,这是因为他们已经离那个心脏越来越近了。

现在,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是极其宝贵的。

可眼下,凯里班每迈出一步,他的脑袋里面就会轰轰作响。

我干脆放弃吧。

他们俩站在一个红色的沙丘顶部,他嘴里忽然间冒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舔了一下嘴唇,接着说道:那是他们的世界,就让他们去拥有吧。

科比站住不动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凯里班。

那不是他们的世界。

他们可以控制它,但只能通过缺省值才能够实现。

人类对此不闻不问,或者只是挑选最简单的选择项。

这样一来,就使得那些精英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日久天长他们就开始胡作非为!她伸出双手,在原地来回地走着,你不要骗我,可我要告诉你他们甚至连一点儿雄心壮志远大理想都没有!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

他们只不过是乐意那样做,仅此而已。

你好好看看眼前发生的事情吧。

不要放弃你自己的责任!她突然间转过身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像玩一个木偶似的拼命地摇晃着他:不要放弃你自己的责任!在她的暴怒面前,凯里班不由得惊呆了。

责任?大街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责任。

照顾好街头大王并不属于哲学范畴,而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

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不会忘记莱唐莎莉和斯皮萝拉与他在一起时的面容,还有斯皮萝拉那双什么也看不见但却能够洞察人世间万物景象的大眼睛。

他也要对他们负责吗?那么说到科比呢,她傲慢自大,有点儿好战,但富于忍耐。

他知道要是没有她,他永远也走不了这么远的路程。

正是她的暴怒才吓住了他,好像她本来就情愿得到这样的结果。

你这到底是怎么啦?他大声地喊了出来。

这一来倒把她吓了一跳。

愤怒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介乎于关切和惊讶之间的那么一种非常复杂的表情。

我本来并不想那个样儿。

愣了半天,她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可她的话又被凯里班打断了。

是帕尔墨让你这么干的。

你重新塑造了你自己。

可这件事儿完了又会发生什么呢?她的嘴角向上翘着,好像是一种悔恨的微笑。

她回答:完了,谁知道呢?她皱了一下眉头,低下头来说:我想这要取决于你身上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凯里班沿着沙丘斜坡滑下来的时候,感到小腿很不舒服。

他的鞋里面灌满了沙子,但他早就习惯了从一个沙丘上滑下来以后稍微停一停,好清理一下鞋里面的沙子。

从沙丘上笨重地滑下来以后,他猛地挥动了一下胳膊,想以此来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脚下的沙子凉凉的,非常细腻,有的时候他也会穿过像滑石一样不断流动的地块。

你的鞋里面没有沙子吧?滑到沙丘底下的时候,他问科比。

她洋洋得意地笑了:你要是个笨蛋的话,那些沙子就只能一股脑地灌进你的鞋子,对吧?你就不会把两只脚抬起来一点儿吗?那样滑就不会有问题了。

说完这句话,她竟自己先头走了,把他一个人甩在了后面。

他眼巴巴地看着她爬上了沙丘,心里想着她是不是又在开玩笑。

她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沙丘的顶部,然后就干脆坐下来休息。

这对于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他开始沿着斜坡向上爬。

他明白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说,而且还在犹豫着是不是以后会因此而感到后悔呢?这就是他一贯的思维方式,每当困难缠身的时候,他就想方设法解决这些问题。

整个世界如此,人类亦是如此嘛。

他的内心里还有很大的空间,这总是让他感到有些基础部分还不是特别健全。

加油!,在科比还没有从沙丘顶部起身赶路以前,他大声喊着,不断地鼓励着自己,别把我一个人留在后面!她站在沙丘的顶部,双手放在臀部上面。

后来,她也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高声喊着:再加一把力!他终于气喘吁吁地爬上了沙丘的顶部,站到了她的身旁。

她笑着拉住了他的一只手,关心地问道:好歹上来了。

这样的爬法很不错,对不对呀?真不错。

我想我已经完全适应了。

后来,在爬一个坡度很陡的沙丘时,凯里班脚底下被绊了一下,随后便全身倒了下来。

你累坏了吧?她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关切地问道。

不,好像是我的脑袋里面有一个音速级钻机,就是这么回事儿。

我拿它也没有办法。

他拍打着身上的沙子,整理了一下背包,接着腾出一只手去摸自己的脑袋。

他眉头紧皱,而后又舒展开来,仅仅就这一小会儿的工夫,他就觉得浑身乏力,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拔河比赛似的。

你能行吗?他叹息了一下,说:我不能又怎么样!除非有人已经事先为我安排好了。

凯里班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了,科比一溜小跑地追了上来,急切地问道:我能帮你一把吗?凯里班弯下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艰难地往坡顶上爬。

他说:你就跟我说说话吧。

她始终跟在他的身旁,保持着一臂的间隔:说话?说些什么内容好呢?细细的沙子在脚下流淌着。

说什么都行。

你喜欢什么就说什么。

他喘了一口气接着说,就跟我说说你自己吧。

科比独自在前面走着,两只手一直插在茄克的口袋里面。

她认真地选定了话题以后,终于开口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只记得从我见到你以后的那些事情。

我对人们可能会产生某种作用。

许多人都会把和我相见的日子看成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座里程碑。

她并没有理会他,问道:照你这么说,有些地方我还得跟着你跑,是吧?他做了一个鬼脸,回答:可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我自己就是不完整的,你还记得吗?我本身是支离破碎的,后来又被组装在一起的。

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听一听你的脑子里面还能够记着什么。

它将有助于对我的脑子进行灌输嘛。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俩彼此都需要对方,对吧?凯里班顺从地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科比并非急切地寻找她自己,而是想搞清楚她是否还有一个内在的自我要去追求。

如果她本性的各个方面都被其他人的要求限制住了,那么,还会留下属于她自己的什么本性吗?科比一直跟着他,就是为了寻求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这些最根本的东西对于她理解自己是至关重要的。

他被自己内部的难题缠住了,他为此而深深地苦恼着,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的那种急切心情。

我太自私了。

他说,对不起。

她装出一个鬼脸:还不至于吧。

不,我就是太自私了。

根据整个计划设计起来就是让我想着我自己。

如今,它却给这种自我中心体系增添了一个全新的含义。

他们俩一同爬上了沙丘顶部,紧接着又从最高处滑了下来。

真像是一场游戏呀。

她高兴地提醒着他,可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我知道,我知道。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嘛。

不过,这也帮不上多少忙。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搭起凉棚往前看着。

这种运动已经形成了自身特有的习性。

上身前倾、抬起双脚就会向上运动,而双脚下垂、身体后倾就会向下运动。

你看见地平线是多么平坦了吧?他问科比。

她向上瞧了一眼,点了点头:嗯。

跟刀切似的。

好像世间万物都在这里结束了。

真有刀削斧砍、一马平川的感觉。

也许是吧。

不然的话,不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吗?凯里班。

他们来到了另一个沙丘的底部。

这儿的沙丘盆地倒是有一些植被,眼前能够看到几丛叶刺和一小丛低矮的澳大利亚围篱树。

凯里班停了下来,晃了晃身子,喊道:科比。

看看你的脸。

你喊我干什么?她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双眉紧皱。

干什么?他不解地问道,内心里充满了迷惑。

她伸出手来仿佛是要摸一摸他的脸,可半途中又停住了。

你在装鬼脸。

她说,好啊,你倒是好好地装啊。

你的脸好像在翻脸谱,一会儿就变一个样儿。

你可真能折腾呀,花样还真不少嘛。

可看了半天就是没有一个高兴的样儿。

他觉得累了,看见一棵澳大利亚围篱树的树干沿着地面长了出来,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找出来水壶,慢慢地喝了两口:真对不起。

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她抬起手来,扯下来一片叶子,慢条斯理地撕碎了它,把破碎的叶子撒在了她的脚面上:我刚才说,你的脸赋予了它自己的完整生命。

你的嘴缩回来,然后张开,再闭上,里面塞满了东西。

你的眉毛在活动,眼睛闪闪发亮……可你一直在不停地走啊,走啊。

我想你会说点什么,可你并没有说出来。

这种变化有多久了?我是说我自己的脸吗?也就是五分钟的光景吧,就是那种平等交换。

只要我一喊你的名字,它就立刻停止了,就好像你一下子醒过来了似的。

凯里班心里明白她说的是真话。

这就好像是一场梦游。

他一想到真要是这么回事儿的话,不禁浑身打了一个寒战。

那是帕尔墨。

他小声说,他总想再一次出来。

况且我给他的机会也太多了。

科比手中的叶子已经撕得光秃秃的,放在指头中间来回地搓了一会儿,就随手扔掉了。

她在短裤上擦着两只手,说:应该如此。

我想说,你让我想起了他还有其他许多事情。

好像他正千方百计要冲破你的脸皮,从里面冲出来似的。

他同意地点了点头,说:要是我把他当成一个可恶的痤疮,就会有些帮助的。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难道我还不够小心吗?我的一举一动已经够合理,够合拍了。

我并不是在犹豫不决,而是在积极地进行控制。

说得好,接着说下去。

就甭提那些烦人的事儿了。

边走边说,也许这样就能够有所进步。

眼前的沙丘足有三十多米高,高高的顶峰看上去活像一头庞大的鲸。

空中一丝风也没有,仿佛整个世界的运动都静止了,都被深深地凝固起来了。

空气停止了流动,好像是早已经从四面八方聚拢起来,而后又静止不动了。

我想这样的天气不会下雨。

科比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会下的。

我的意思是说,空气这么干燥,而且又没有云彩。

你就不能说点儿别的吗?凯里班一边说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背包的背带,你说什么?人间百态,谈论气象,我想说你老是在这里说那些没有用处的事情……那么,你是脱口秀先生吗?她说着,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好好看一看你自己吧,要是你还能够看得下去的话。

他们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凯里班感觉脚下就像是踩在棉花套上面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张开了口:对不起。

跟你说吧,科比闭着眼睛,说道,咱们再也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一说起来咱们俩就得说对不起,咱们不必再谈那些事情了吧。

他做了一个鬼脸,说:我没跟我自己说,我是跟你说呢。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这时候你跟我说这个,我可是最乐意听了。

他们继续前进,在松软的沙地上留下了许多细小的脚印。

眼前出现了巨大的沙丘,后来消失在背后了。

前面又出现了巨大的沙丘,接着又消失在背后了。

凯里班每走一步,都会感到脑袋无比疼痛。

新世界怎么样了?科比突然打破了沉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句。

他冷冷地看着她,说:我能够说什么呢?非人类、残忍、邪恶?就像那样一种愚弄……居然人们还在相信新世界。

那只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生存下去的理由。

因此,这件事情看上去就显得非常神圣、非常有价值,给每一个人都带来了希望和机会。

而且,这只不过是一种对人口计划的策略……这么说,帕尔墨也一定非常害怕那些精英吧?只有那些没有脑子的人才不怕精英呢。

像那么巨大的能量,谁不害怕呀。

他用手抹了一下脸,但是,我们只能愤怒。

不然的话,我们就得屈服。

他厌恶地吐了一口吐沫,接着说:他们的战略还包括大规模屠杀,这是他们的一种十分有效的管理策略。

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干起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凯里班仔细地看着科比,看她是不是认真的。

她张开嘴笑了。

邪恶的鼓吹者?他问道。

你才是呢。

她应声答道。

好吧。

生物圈目前正处于合理的形态,而精英们却使整个世界倒退了五十年。

要是讲平均数的话,我们大家都还有足够的食物。

至少现在还没有人真的被饿死,除非他们的理想和希望真的破灭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两只眼睛斜视着,可是,我们已经把我们的生命都交给了这些机器人。

我们现在却停止不前了,人们都变得更加软弱了。

生命不再是美好的,反而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难道说还要我们去谢谢他们不成?也许吧。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认真地去完成那个新世界工程呢?毕竟他们已经具备了做好这个项目的能力嘛。

也许是因为他们还缺乏想像力吧。

突然间,他的双肩被猛地一击,整个身体一个趔趄差一点儿摔倒了。

凯里班!科比大声喊着。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她一把扶住了他。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但这样一来却使事情更糟糕了:不要紧的,是抽筋了,就好了。

这么远的路程太劳累了。

科比一言不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每当他们累得实在走不动的时候,他们就躺下来休息。

太阳在天上的运动没有一点儿规律,这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睡觉,或者躲在沙丘脚下那可怜的阴影里稍微休息一会儿。

凯里班醒来的时候总是感到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两只眼睛也模模糊糊的,里面塞满了沙子。

他越来越觉得他已经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帕尔墨正在无情地敲打着他,企图说服或者进行谈判已经毫无希望,而且也无济于事。

与此相反,帕尔墨却得寸进尺,屡屡向他发动进攻。

说帕尔墨狡猾还在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了那条控制凯里班全身的旁通电路。

每当凯里班感到无比痛苦时,四肢就会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整个身体就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一样栽倒在地。

有一次他正穿过一片沙漠盆地时仿佛鬼魂附身似的重重地摔倒了,一时间干透了的叶刺和尘土四处飞溅起来。

实际上他的头脑是非常清楚的,他甚至还能够知道这整个过程。

但他还是无可奈何地躺在那里,时而口吐白沫,时而紧咬牙关。

科比只好蹲在一旁为他遮挡阳光。

帕尔墨肆意破坏着凯里班的体温系统,细心的人也无法觉察出其中的规律。

他发现他自己经常疯狂地颤抖或者没完没了地出汗,而且来得快,去得也快。

凯里班觉得要想控制他自己的体温就得一直跟科比说话,但是,这种单调乏味的旅行总是让他感到十分难受。

往往就在这个时候帕尔墨便发动进攻了,他总是企图在凯里班心烦意乱的时候趁机夺回控制权。

他们终于走到了沙丘世界的边缘。

此时,他们都感到疲惫不堪,浑身疼痛。

然而,他们终于顽强地活着走出了这片沙漠。

他们俩并排站在倒数第二个沙丘上面。

凯里班慢慢地挽起了袖子。

它还在吗?这个鬼魂。

凯里班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心形文身的轮廓。

它的样子有点儿模糊了,灰白的颜色也变得更浅了。

这小家伙还活着。

我们走吧。

他说。

《死亡面具》作者:[澳大利亚] 迈克尔·普赖尔本书资料来源于网上,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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