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人的房间还是保持着医疗诊所的样子,只有两把椅子除外,它们彼此间隔一米开外,静静地摆在平滑的白色地板上面。
它们都是木椅子,靠背直直的,看上去让人感到有点儿不舒服。
见证人正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面,眼睛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的两只手轻轻地搭在膝盖上面,上身微微前倾。
就在这个时候,发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见证人立即警觉了起来。
发言人的面容显得有点儿疲劳,但全身仍然保持着强健的体魄。
从气质上看他还是保养得非常好的。
但愿我没有打扰你。
发言人小声说道。
见证人阴沉着脸,不耐烦地说:我认真地回顾了几件事情。
我料想你已经知道暴乱正在不断地升级。
不管这个敌人是谁,这一次她可是让我们丢尽了脸面。
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呢?让我看一看。
见证人弯下腰,随便用手指掘着地板。
他把一些白色的东西拉了起来,仿佛是在拉扯着一块韧性十足的生面团。
一阵眼花缭乱的运动以后,在那些白色材料的上面出现了一个非常平整的台子。
一团金色的尘埃在它的上空飘浮着。
看这里。
他嘴里哼哼着,台子的顶部出现了一个画面,绝大多数城市都在那一时刻出现了骚乱。
下等社会的人好像也参加了。
这是他们的习惯嘛。
再说,那不正是我们那个新世界计划的根本原因吗?趁早别提它了。
申请人的数量一直在下降。
彩票的营业收入也头一次跌了下来。
就是因为一开始设想得太完美了,所以它现在已经让人们觉得讨厌了。
那么,上等社会呢?我干吗跟你说这些呀?见证人心里感到纳闷,人口管理不是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嘛。
我对你的想法颇感兴趣。
在这一点上,我们毕竟还是在一起嘛。
是啊。
见证人喃喃自语道。
他搓着自己的下巴说:上等社会看来趋向于软弱,甚至于有些人开始对下等社会产生了同情。
我的意思是说,还远不止是象征性的同情。
出什么事儿了吗?还不好说。
这些年来上等社会一直在捍卫着自己的特权,他们对下等社会始终处于下层地位是颇为满意的。
可毕竟在第一地点移交给我们的那些人如今也应当属于上等社会的一个成员了。
国际寡头政治?政治家,百万富翁……当然如此。
如今他们开始大发慈善之心了。
也许是活得太舒服了吧。
需要把他们铲除或者干脆消灭掉吗?我就是这个意思。
运用你的判断能力,不要过于暴露自己,或者说你就使足了劲儿支持这种改革。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发言人冷笑着说,关于新世界……我想最令人感兴趣的莫过于那儿良好的社会秩序了。
美好生活中包含着多种级别,这些机会正在向那些渴望离开这个星球的幸运公民招手呢。
那可能会有所帮助。
见证人说,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进行一番精心选择。
目前各地都在吃紧。
政权尚未出现什么问题,但粮食却成了一个难题。
我们不得不迅速地放弃几百万人,只有这样才能够减轻压力。
发言人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帕尔墨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他又会怎么说呢?他也会感到害怕吧?也许吧。
要是他能够从我们的处境中自我反省,我倒是挺乐意看到这一时刻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某些地方冷漠无情、生性残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私生子,对吧?这一回该轮到见证人冷笑了。
其实我心里也并不是完全这样想的。
我在想他的视野到底有多大,他的动力又来自什么地方!他被困住了。
你已经搜集到了很多情报,而且非常有意义,对吗?我们看一件东西的时候,往往距离越近,所能够看到内容也就越多。
这就好像是在清理一幅古老的油画——我们只能够一点儿一点儿地进行清洗,直到最后才能看清楚整张油画。
他可是比那些有原则性的天才们棒多了,他一直在竭尽全力向整个世界提供真实的消息。
这就好像是一个在情感上遭受挫折的小孩创造了一个年轻的孤独者,他有自己的独特的洞察力,他正在拼命地捍卫着自己过去的那一部分记忆。
我想,他有一副铁石心肠。
发言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目前还有什么别的地方遇到麻烦了吗?我们能够控制得了吗?你真想知道吗?曼谷、索尔兹伯里、维拉①……【① 大西洋南部瓦努阿图首都,重要港口。
】发言人往桌子跟前凑了凑身子,回答说:我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而且我想知道这些问题到底是什么滋味,同时,我也想品尝一下它们的味道。
见证人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着发言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这种说法听起来和他们的说法是一模一样的。
发言人坐在椅子上面向后边靠了靠,把两只胳膊交叉在一起:让我看看有什么麻烦吧!见证人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用手掌扫了一下桌面。
屏幕上的内容便一屏接一屏地显示出来。
镜头上面出现了罗马市内的大批人群,他们正徘徊在共和国广场。
接下来是金沙萨的废墟,许多小船正从刚果划向布拉柴维尔,但遭到了严密的封锁。
两个人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最后一幅图像:那是孟买港口的屠夫岛,那里已经完全彻底地荒芜了,没有一所完整的房屋、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满目碎砖烂瓦,遍地寸草不生。
这个岛周围的水域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溺死者包围了,这么多的人都是因为害怕他们未曾见过的什么东西才急急忙忙躲避到这片荒凉的海岛上来的。
我明白了。
发言人喘了一口气说。
我们遇到大麻烦了。
不过,我们要想一想,如果我们的对手要对此负责,那么,岂不是把她置于一种非常矛盾的境地吗?总而言之,让人们摆脱我们的控制值得吗?也许她被什么事情难住了。
我就不相信那些狂热分子。
他们总是干出一些让人不可理解的怪事。
面对着屠夫岛的那幅静止画面,见证人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恐怕它一下子消失了。
后来,他用手在桌子上面轻轻地扫了一下,显示屏幕上面出现了一片空白。
他皱着眉头,向后靠在了椅子靠背上。
他慢悠悠地从衣服口袋里面掏出来两个黑色的圆球,用一只手开始耍弄起来,两只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发言人站了起来,说:我相信这回该轮到你了。
我不喜欢利用那种从中干涉的嫁接方法。
见证人直截了当地说,还有那些镜子,统统是一群废物。
是这样的吗?我发现这场游戏已经另外添加了一点儿东西,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呀。
你想看点儿新鲜的吗?那你就等着看我的好了。
要想超过我的哀悼雕像可是很难啊。
我们走着瞧吧。
那么,后会有期吧。
发言人说完走了。
见证人把两个圆球扔到了地板上面,两个球随即消失了。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桌面,然后,又用手轻轻地扫了一下。
可怜汤姆的面容又出现了,她痛苦地呻吟着。
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络?见证人大声喊道。
我没在这里!你说什么?当时我没在这儿!有什么消息吗?你这是当真吗?见证人一边问着,一边摇着头,情况越来越复杂了。
我要与你通话。
我没有得到通知呀!能给我一点儿时间吗?见证人不耐烦地瞪着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我不需要什么时间了!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见证人气极了,一下子扑到桌面上,双手拼命抠进了显示屏幕。
一开始他还厌烦地四处摸索着,到后来就变得完全不可相信了。
这儿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大声地喊着。
告诉绒①吧!它不会感觉到疼痛的。
【① 美洲产小型长尾猴。
】他双手抓住桌子的边角,向上一掀把整个桌面折叠了起来,使里面的那幅图像窒息了。
他使足了劲儿对那张桌子搓着,揉着,捏着,按着,仿佛他正在按揉着一块生面团,直到最后把它捏成了一个圆球。
这个圆球在他猛烈的挤压下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发出了一种沉闷的响声,就像是打破了一个盛满清水的花瓶。
见证人把这个小小的圆球扔了出去。
那个球碰上了墙壁,随即慢慢地消失了。
见证人又故意坐回了自己的椅子,把轻轻攥起的拳头放在了大腿上面,眼睛茫然地望着远方。
《死亡面具》作者:[澳大利亚] 迈克尔·普赖尔本书资料来源于网上,版权属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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