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名出色的勇士从水中挨次地现出身子……——阿·谢·普希金一、在陌生的海岸上地球上的星系表中把闪耀着黄色光芒的列勒星列为天蝎星座的第四十七号星。
它与太阳一样属于同一星等。
还是在远离列勒星五亿公里的地方,参照地外智慧生物发来的信号,宇宙间重演性和多样性法则,被这星球的行星系证实了。
阿尔谢尼·拉托夫和他的同伴们正过着一种全新的生活。
如果说,漫长的航程——增速运行一年,亚光速飞航四个月以及制动运行一年——类似某种冬眠的话,那末此刻就更用不着精密的仪器来证实星际航船是在运动了。
航船上的天文学家拉托夫已经向指令长图查正式报告,航船临近天蝎星座第四十七号星;据分析,这里将有个仿佛太阳系的行星群,当然,决不会有和地球上一样的生活环境。
这番话立即引起大家的兴趣。
生活立即变成另一种节奏,产生另一种感受,因而也需要另一种方式来描述。
阿尔谢尼没有记日记,只是用他一贯的简洁的语言,对录音机口述,由录音机记录下如同旋风一般发生在他周围的各项事件。
重演性法则得到证实,天蝎座第四十七号星附近确有行星系存在,这个星系中类似冥王星的远星也很不容易发现。
但是,列勒究竟是哪一颗行星呢?第二、第二两颗行星引起宇航员极大的关注,它们仿佛地球和金星。
当然,不能认为宇航员们发现的行星群是和太阳系行星处在同等发展阶段。
它们之间年岁差别很大,年轻或者年长百十亿年。
不要大惊小怪!星际探测组的生物学家安诺托利·库兹涅佐夫高声说。
他对这种现象的看法是:我们既然对不论出现在何处的元素和细胞的相同,从来不感到奇怪,那末,也就能理解宇宙间行星系形成的基本原因。
生活号星际航船环绕第三颗行星运行。
从航船一侧观察,这颗行星极象地球上看到的月相。
它一下子是弯细的镰刀,一下子是晶莹的满月,一下子又成了扁圆的铁饼。
阿尔谢尼·拉托夫一步也不离无线电室。
他向这类似地球的星球发出一个又一个功率强大的电波信号。
信号的内容是卡斯帕亮根据地球上从全球天线收录到的《天籁神曲》片断编制而成的。
列勒星上的智慧生物该当懂得,如果来客的信号演奏出列勒星人发射出的神曲的片断,那么来客必然已经收录到这种神曲。
但是,一切都是劳而无功。
假定说,这神奇的星球上有着不管哪一种无线电装置,只要它们一有反应,生活号上必然会收录到它们的信息。
图查决定向第二颗行星——当地的金星航行。
也可能,当地的金星跟地球的近邻情况不同,有着适宜生物居住的条件!但是,阿尔谢尼劝阻了指令长。
因为他突然发现在第三颗星球上有一种意向的电波辐射。
可以肯定,星球的表面漫射着成十上百亿道电波,漫射的电波有时聚合成一种噪音。
但是,没有一道电波有与天外来客进行联系的意愿。
图查把宇航员们召集到公共休息舱内。
我们将派出一艘宇航渡船,把探险小组送上星球。
去三个人。
星际探测组的其余三个成员,随航船留在停泊场。
考虑到人人都想去,所以探险组名单由我指定:阿尔谢尼·拉托夫,探险小组负责人;安诺托利·库兹涅佐夫,生物学家兼医生,他得研究行星上的生态;冈利赫·卡斯帕亮,随带电子翻译器,尽可能跟地外行星人取得联系,找到‘共同的语言’。
——他微微一笑,亲爱的,行吗?接受任务的人们心情十分平静,尽管等待着他们的境遇将是何等的新奇——航天到此,所为的也正是这个。
因此,谁也没有流露出激动的神色。
各项活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
阿尔谢尼·拉托夫根据预先的观察并研究了好多万张照片绘制出星球地形图。
行星上的陆洲分布在北半球上——这是按照地球上的说法。
宇航渡船的着陆点选定在赤道附近的海岸上,那里有可能立即会晤到行星的智慧居民。
探险小组和宇航船留守人员的告别式,是礼节性的,而且言语不多。
他们按例依次和留守人员拥抱了一下:卡斯帕亮动作缓慢得令人心焦,库兹涅佐夫性急劲大,拥抱中差点儿把同伴们压扁,拉托夫安详、稳重,跟每个人微微一笑。
在星际冬眠了两年多之后,阿尔谢尼和探险小组的两名同伴自此开始了跟地球上迥然不同的新生活。
地球是如此地遥远,那里的生活是何等地从容和熟悉,可是这里……火箭渡船并没有按照拉托夫最初的意见降落到海岸边,而是在海中的小岛上停落,因为拉托夫又作了考虑,认为岛上比较安全。
多象哥仑布的当年!海岛旁边是我们的新大陆!托里亚·库兹涅佐夫 欢快地叫出声来。
地外行星上被选中为火箭降落场的这块土地,遮覆着稀有的植被。
这对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来说,简直是神话变成了现实;对卡斯帕亮——危险的根苗,对拉托夫——探险生涯的第一页。
测试了星球的大气层,其低层基本上由氮气组成,二氧化碳和水蒸气很多,但氧气缺乏。
当然,这也没有什么危险性,因为这种条件下,病菌也不易孽生。
拉托夫决定走出渡船船舱——行星上既有生命,因此,必须寻觅。
生物学家急不及待地头一个踏上茫茫宇宙中的、地外文明星球上陌生的土地,随即双膝跪倒。
卡斯帕亮正想借题挖苦他两句,但随即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看到托里亚手捧着轻便型显微放大镜,检视着地下的草茎。
阿尔谢尼·拉托夫警惕地瞥视着一片油绿的草棵深处,这些草叶有些象地球上的蕨类和巨大的龙舌兰。
可能,草棵里会冒出什么怪物来。
卡斯帕亮手持着一支拉杰尔激光手枪。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哎唷唷啊唷唷地惊叫着。
纯粹地道的真话,他通过头盔的话筒说道,一个人只要在这里走上一步,保证就能成为生物学科的副博士,再走一步,不是学家就是博士。
你们看看!神话中的魔力!多丰富的生态。
如果我没有从中看到与地球上植物的近似之处,我还不敢轻信咧。
重演性法则又一生动的例证!我此刻还是宁愿不敢轻信。
卡斯帕亮打断对方的话头。
你最好把你的习惯性的怀疑症暂时先搁在一边。
如果这里的植物世界是这样繁茂,那末,其动物世界必定也是形态多样的。
我认为,无非是些食草野兽。
那当然有!多肥美的草地!果戈里在《塔拉斯·布尔巴》中描写过这样的草原。
您记得吗?蕨草?它是疯狂的生命的涌泉。
抱歉。
在生命的如此的疯狂的涌泉当中,暂时还没有一个生命来招呼我们……哪怕是借助于我的电子翻译器。
阿尔谢尼·拉托夫默默地向四面看望。
他一刻不停地收听着无线电波,细心地寻觅智慧生物发来的电波信号。
无线电装置中检收到的仍然是和星际航船上收听到的一样的噪音。
大气层本身不可能产生这类噪音,所以当时断定射电源是在星球的表面。
难道说,我们登临的并不是列勒星,劝阻图查飞离第二颗行星是走上了一条岔道了当地的日落景象令人惊叹。
不知是因为大气层的成分特殊,还是因为云彩的形状怪异,他们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的晚霞是紫罗兰色的。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寓居地球时,很爱涂抹些水彩画,这一刻他简直心醉神迷了。
大海也成了紫罗兰色,闪烁着虹霓般的光焰。
但是,拉托夫感到兴趣的是对海水化学成分的分析,分析的结果使他很满意。
反正地球上要比这儿美多了。
卡斯帕亮说。
看看,有个小动物!库兹涅佐夫高兴地叫出声来,他手指着紫色浪涛的泛着金黄色的浪脊。
他第一个发现了跃出水面的鱼类或者其他水族。
看外形,有些象海豚……可是,它们不仅跟地球上的同类一般地常常跃出水面,而且能在金黄色的浪尖上飞翔一段距离。
吹,瞧瞧您的动物世界吧,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继续说,我是怎么说的?这种行星上是不会没有居民的。
是否还得加上一句,生命的发展还未能从水中登上陆地?卡斯帕亮说着挖苦话。
神奇难测!要是能就近地看看这些‘艾诺’多好。
可以给它们起上这个名字吗?生物学家的运道好,因为他是第一个看到这星球上的动物的,所以得由他来命名,‘艾诺’是单词‘神奇的’第一个字母的读音。
探险人员和艾诺的进一步相识是在极不寻常的情况下发生的。
小岛上没有能遇到任何一种动物世界的代表。
探险人员便决定乘橡皮艇下海,网捞一些小动物。
库兹涅佐夫和卡斯帕亮穿着笨重的密闭飞行衣,划着小艇离开岸边。
刚刚把网下到水中,天空陡然间一片灰暗,仿佛升腾起乌紫的暮霭,可是太阳却又悬在顶空。
青莲色的阴云,边缘上闪烁着亮晃晃的光焰,低沉沉地遮掩起通常是绿色的海面。
疾风掀起巨浪。
远处,是地球上可以常见到的那种雷鸣电闪。
阿尔谢尼·拉托夫惊惧地站在一块岩石上,穿过海浪的喧嚣和大气层放电的哒哒声响,他叫唤同伴们立即返航。
再等一下,阿尔谢尼头盔的传声器内响起了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嗓音,马上就能收到第一网。
你想象不出的惊人的收获!地球上老朽的水族跟这儿的同类没法比!现代化的生物!实际上是有高度组织性的生物!这话我有怀疑,卡斯帕亮的嗓音也响了起来,大气中氧气太少。
氧气是高级智能生物必不可少的条件。
这里的生物既然实际上没有能离开水域,无非是些淹留在营养丰富的海水中的小鱼小虾。
最好我们还是飞往别的行星去吧。
净说些胡话,连你随身携带的电子翻译器也不能把你阁下的说话翻译成有意义的语言。
风暴更加狂猛。
橡皮艇的轻便型马达对付不了岩岸边湍急的涡旋。
卡斯帕亮和库兹涅佐夫挥动着双桨助劲。
拉托夫身穿沉重的密闭飞行衣,戴着坚硬牢固的头盔,两腿微微岔开,在岩石上站稳,准备给小艇抛掷缆绳。
岩岸在轰然巨响中颤抖起来,沉雷仿佛就打在身旁。
可能,正是这百十亿千瓦的放电现象形成了行星上的无线电话?拉托夫错把这当作人工的了。
当然,没有时间思考这一切。
一座巨大的浪峰掀翻了小艇,阿尔谢尼的两位同伴落入水中。
他们如果没有这一身沉重的穿戴,一定能轻盈地游出水面。
但是,此刻这一套笨重的衣帽把他们直朝水底拖拽。
二、神秘的境地就在这时,出现了艾诺。
五六成群的动物向着溺水的来客四周游来。
拉托夫眯合起双眼,不论他的神经何等坚强,也不忍心目睹这一场后果明显的斗争。
但是,他用紧张的意志迫使自己睁开眼睛。
惊呆了……怎么?这是什么生物?怪异的动物并没有用牙齿咬开罹难者的飞行衣,而是用它们生着深棕色双鳍的光滑的金黄色背脊从下面托抬着遇难的飞行员,然后再用肥厚的圆嘴把来客推向岸边,很象地球上的海豚抢救溺水的遇难者。
海豚型智慧生物?!难道我们到达的正就是列勒星。
阿尔谢尼头脑里飞掠过这个念头。
艾诺把两位倒霉的航海家一直推到岸边。
雷声隆隆,电闪刺眼。
如同地球上一样的倾盆暴雨继续在下。
阿尔谢尼从岩石上把救生缆索扔进水中。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一把拽住缆绳,可是,卡斯帕亮在穿越过喷涌着飞沫的浪花向库兹涅佐夫靠拢时,脚才踏上岸,就摔倒了。
阿尔谢尼立即看到拍岸激浪中飞闪过赶来救助的艾诺的金棕色身躯。
猛然一个浪头击中了这个专心救人的生物,它的头正撞上岩岸,失去了知觉。
远处的一些艾诺从水中腾跃起身子,象是想看清楚岸边发生了什么事。
阿尔谢尼向同伴们叫唤着,要他们帮助负伤的艾诺。
他们扑向受了伤的艾诺。
但是岩岸边的浪涛飞沫象爆炸开来似地把宇航员们扑倒。
簇射的水流把他们头盔的镜片上糊起一层泥污。
浪涛一个接一个地暴溅飞腾,简直象是要和上空的乌云连接。
艾诺的金棕色身躯不断地和岩岸碰撞,才略微朝后一退,又被猛掷到岩岸的尖嘴上。
穿着密闭飞行衣的人们终于把受难的生物拉上岸来。
它头部破裂,颅骨撞碎成两半片。
看得出里面有种灰白色物质。
库兹涅佐夫抑制着心头的无比激动和惊异,两手捧着轻便型显微镜,跪到地上观察这个实验标本的本质特征。
头脑充分成熟!脑体中神经细胞相当丰富。
他叫着。
多么不幸的海豚。
阿尔谢尼叹了口气。
几小时之前,他们三个人都很想在海里捕捉到哪怕是一条跳跃嬉戏的动物,可是此刻……不,这不是海豚。
库兹涅佐夫说得很肯定,一面站起身来:这是,毫无疑问,这是智慧生物艾诺。
智慧生物!根据充分吗?卡斯帕亮表示怀疑。
不然怎么会来救护我和你的?海豚是因为有类似的行动,所以一百多年前人们就认为它是地球上的第二智慧种族了。
你们可以看一看这个智能发育的颅腔,看一看它脑体内的脑回。
我不是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先见之明,但是,这种生勿和地球上的蝾螈科动物的生态,完全可以类比。
噢……蝾螈科?具有胚胎期后突变的动物?你是这意思吗?此外星球来电说的是怎么回事?不是你阁下破译的吗,说列勒星上的智慧生物,一类是劳动和建设,一类是飞翔和享受。
卡斯帕亮耸了耸肩膀。
阿尔谢尼一贯沉默寡言。
这一刻,他也只是听着、看着。
他下令给死去的艾诺就地土葬。
蕨草茂密肥厚得犹如浓缩的青莲色液体,草丛下理葬了艾诺。
大家决定用地球上的仪式哀悼死者。
阿尔谢尼一声令下,三支拉杰尔激光手枪对着撞碎艾诺头颅的岩石飞射出闪光。
大块的山岩顿时化成轻烟。
海岸上空旋升起一股橙黄色的喷泉。
难道这些艾诺是处在享乐和飞翔的生态吗?……飞翔在浪峰之上!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道。
他站在探险小组遇到的第一个行星居民的墓地沉思起来。
我看不出这当中的合理性,卡斯帕亮表示异议,地球上的动物,正如生物发展史上载明了的,是先在水中生活而后进化成陆地生活的。
这里的智慧生物老乡们,会是先在陆地上生活和劳动,然后再沉到水里?会这样吗?然后就变成能在波浪上飞翔的海豚?有什么不能呢?难道地球上也只探明了一种进化过程——从水中到登上陆地吗?那末鲸鱼又怎么说?它可是地上爬行巨兽的后裔。
在它身上还可以发现脚的余迹。
还有海象、海貂、海狗、海狮以及海豚呢?卡斯帕亮耸耸肩,说话中有着强烈的挖苦味道:所以就得承认地球上水族动物的设计图是完全合理的?!普遍适用的,乃至于对人也同样如此?!你何不长起一对鱼鳃,浑身生出一层可以通过氧气的保护薄膜,这就不但在水中,而且在海洋底层也能过得很快活。
你是这意思吗?朋友们无端地争吵起来,是想在艾诺死后的郁闷的心情下,稍许分散些注意力。
他们悲哀地向耸立在雨后蓝色丛莽之上、如同一座银白色塔楼的火箭走去。
我们会想起澳大利亚来的,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这是衍生有袋类动物的唯一的陆洲,有袋类动物在特殊的囊袋里养育幼仔。
我们来到的是衍生着胚胎期后突变动物的‘宇宙中的澳大利亚’。
在丛林里我们也没有遇到‘人’,真叫人扫兴。
卡斯帕亮的话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该上大陆去。
要说这个星球上没有陆上动物,不可能。
一上陆地,我们可能立即会遇到智慧生物。
库兹涅佐夫热切地说道。
卡斯帕亮又有相反的意见:为什么,为什么?无论如何不能钻到那种烈日曝晒的地方去。
请问你阁下又为什么参加航天飞行的呢?库兹涅佐夫立即回击。
拉托夫听着同伴的议论,自己有了主张——穿过海峡登临大陆,火箭原地待命。
第二天,他们就这样行动了。
探险小组乘坐的水陆两用气垫车驶上对岸的浅沙滩。
浅色的海浪带着一道橙黄色的浪脊,接连不断地扑打着海岸。
沙滩荒无人迹。
青莲色的蕨类植物密扎扎地长成一道围墙,景色有些触目惊心。
但是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对它赞叹不已。
植物学上的珍品,这里随处可见。
他手拿着显微镜不时地伏身到草树旁或者砂地上。
动物的脚印!终于,他隆重宣布。
卡斯帕亮对于进入丛莽深处很不赞成。
万万不能离开水陆两用气垫车。
要不然,大海就会把我们跟火箭隔断。
脚印通向一条小路,小路逶迤消失在丛莽中。
库兹涅佐夫费了很大力气,想顺小路向前走,但是,他无法寻觅消失了的路径。
我们在这里候着。
拉托夫坚决地说。
两个同伴服从了命令。
他们自己会出来的,一定会。
托里亚不想违拗阿尔谢尼的决定,便自我安慰地说,他们既然在沙滩上留下脚印,那末准定会再来的。
看得出来,他们有上海岸的需要。
在复述神秘的旅游故事时,一切都会变得异常简单。
过来了,碰上了,看清了,如此而已。
一百多年前,有个著名的俄国旅行家,单身来到退远的海岸边,在篝火旁睡着了。
许多土著野人从密林里走了出来。
他们完全可以杀死这个没有带武器的熟睡中的外乡人。
可是异怪的外乡人的无畏精神镇住了他们。
他醒了过来,看见一群野人围在他身旁。
多简单!但又多不简单,需要何等的沉着和英勇啊!类似的简单情况发生在地外文明星球的海岸上。
宇航员们飞临星球,渡过海峡,开始等候,如此而已。
再说,任何一种相遇也无非是某人与某人终于见了面。
这一类的相遇也在这个星球上发生了。
是的,不在第一天,也不在第二天。
在海滨浴场——托里亚给浅沙滩起的名字,两天当中并没有任何动物出现。
我们在水陆两用车里过夜纯粹是浪费时间。
库兹涅佐夫说,得象米克路霍·马克来一样,在篝火旁边过夜。
我倒不建议在篝火旁边睡觉,卡斯帕亮又有不同意见,如果在野外过宿,最好是用这段时间来观察。
阿尔谢尼下令选择埋伏的地点。
他们在沙滩上挖出一条独特的堑壕。
草树的茎杆掩覆着这个观察哨。
紫色的晚霞渐渐暗淡了。
当地太阳极其缓慢地朝地平线下落去,昏暗的暮云急剧地迎升上来。
阳光透过这些云层,就象透过熏黑了的玻璃一样,失去了光泽。
连成长线的海浪从容不迫地涌上沙滩。
浅紫色的碎沫给海浪镶上了花边,这花边很快成为灰白色的了;再过了一刻,整个儿地隐没在陌生的星辰的暗淡光线中。
你们发现没有,这颗行星没有自己的月亮。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悄声说道。
失踪不见已有三天两夜。
卡斯帕亮讪讪地一笑。
这其中的重演性法则表现在什么地方呢?父亲发回的电讯中提到法艾东,阿尔谢尼说,法艾东可能有卫星,这颗行星爆炸后,裂飞出去的星体形成自己的运行轨道。
它距离地球近得惊人,但法艾东能将它控制在自己的引力场里。
于是,法艾东的卫星也成了地球的卫星——月球。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没有发生过第五行星的那种爆炸?卡斯帕亮起劲地追问着。
有可能。
阿尔谢尼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个人觉得通常的月夜比较好些。
库兹涅佐夫说着,从堑壕里微微抬起身子。
阿尔谢尼发觉卡斯帕亮从手枪皮套里取出拉杰尔激光手枪,放到手边。
记住米克路霍·马克来的故事,阿尔谢尼平静地说道。
别出声!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悄悄地唤了一声。
沿着他们曾经探索过的消失了的小路,从丛莽中鱼贯地走出一长串身着白色长袍的直立行走的生物。
衣服!……讲究文明的标志。
库兹涅佐夫说着,由于激动,声音都有点嘎哑了。
很象企鹅之类的玩意儿。
卡斯帕亮答道。
大海远处,轻柔地跃动着的海浪里出现了一些情况。
先是有某种生物踩着浅水向森林中的来客迎了过来。
不一刻,水面上出现了一些直立着的身影,只是身上没有穿着白色长袍,那金色的身躯上带有深棕色的斑纹,象艾诺一样……那从水里出来的是什么,也是企鹅?!库兹涅佐夫说,这是艾诺……他们只不过不在水中游而在水上走。
头盔内电波接受器内响起沙沙声……于是,人们屏息静气,就象担心会被这些土著发现。
丛莽中走出的白大褂们站立在溅洒着浪花水沫的海岸沙地上;从海里走出的生物坦然地迎了上来。
星光之下,这种会晤显出一种庄重的气氛。
地球上的三位来客还不能彻底了解海岸会晤的奥秘。
这是艾姆!艾姆,也就是姆德雷依!库兹涅佐夫急促促地说着,他用了单词有智慧的第一个字母。
确实,我们到达的是列勒星上。
上他们面前去,象米克路霍·马克来那样走过去……不能鲁莽。
先得弄清楚他们的意图。
卡斯帕亮不同意。
果然,跟智慧生物的会晤确实不是那么简单的。
从海里走出的生物迎上了森林来的白衣客。
白衣客用类似浴巾的白色长衣缠到海上生物的身上。
于是,他们全成了身形相同的一伙了。
你们看,他们决没有下水的意思,马上就要回到丛林里去。
卡斯帕亮说:拿起激光枪来,这是用枪的时候了。
别动!拉托夫命令道:枪留在堑壕里。
我们飞行了那么多光年来到这里,不是来舞枪弄棒的。
卡斯帕亮悄声理怨了几句。
库兹涅佐夫回想起太平洋上一个居住着土著的小岛来了。
放心,跟我来。
阿尔谢尼说着,第一个走出了堑壕。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挺起身子跟阿尔谢尼走到并排。
个头矮小的卡斯帕亮心里大不开心,有些委屈的感觉,他走在相距十步的后面,一面走一面不时地抚摸着空了的手枪皮套。
三位穿着笨重服装的身影一步步靠近了奇异的星球土著。
他们三位在行走中故意造成声响,以引起对方注意,免得这些列勒星球的居民们误认为遭到偷袭。
他们向星球主人伸出双手:手上没有持带任何武器。
可是,身着白色长衣的生物们对于来自其他星球的使者的临近,没有任何反应。
大概,艾姆们在自己的行星上无所畏惧,他们既不知道警惕,也不懂得惊惧。
很有可能,这里早就消除了一切可以造成灾害的动物。
直到最后一批来自大海的生物被缠上白色长衫,仪式才算完毕,这时,艾姆们四面一看,于是,发觉了地球人。
于是乎,三十名出色的勇士,从水中挨次地现出身子……托里亚的嗓音从无线电送话器里播放出来。
三位身着密闭飞行衣的粗笨汉子,分开双脚站立在水沫飞溅的海岸边,通过送话器对着又聋又哑的艾姆们白费力气地使劲儿寒喧了一阵。
送话器静息了。
两个不同星球的生物们便默然地互相注视着。
三、求救的呼号艾姆们的眼睛,可算是三位来客在列勒星上见到的最感骇异的物件了。
扁圆的特大眼睛里横卧着裂缝形的瞳仁,它使人立刻会想到日本陶古的缝式眼睛。
五千年前石器时代的陶制小人塑象陶古,身上穿着类似当代的密闭飞行衣。
阿尔谢尼甚至猜想,远古时代是不是艾姆们光临过地球。
人们在和艾姆初会的时刻还不能看出其长袍遮掩下的躯体形态,至于海水中走出来的,因为当时离得太远,也无法看清。
艾姆们对客人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不论是恐惧或者是喜悦……,若是不算他们吓人的眼睛正朝向来客的话,甚至可以说,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些新来的使者。
阿尔谢尼心想,艾姆们之所以耳聋,大概正象自己戴上一具头盔的同样缘故。
因此要通过无线电联系,无线电联系!答案就在这里!眼睛是什么?天然的狭窄频带的光波接受器。
如果地球上的动物能够生来就有这类电磁振荡的接收器,那末其他星球上的生物又为什么不能具有频带更为宽大的光波接收器呢?如果艾姆们的眼睛不仅能接收和放射光波,而且可以接收和放射无线电波呢?那就可用《天籁神曲》音乐的频率跟他们联系上。
阿尔谢厄在一瞬间作出了决断。
可以肯定,生活号从几千公里以外的高处向列勒星发出无线电呼号时,他们谁也没有料想到,因此也就没有接收。
此刻,阿尔谢尼把卡斯帕亮按照智慧生物信号的片断编制出的国书,以定向射线对着艾姆们期待的目光发射出去。
艾姆们立刻懂得了……真正的不可思议!他们准确无误地接收了速度为千分之一秒的各种信号。
艾姆们的眼睛能接收和发射电波。
后来,当卡斯帕亮惊异于阿尔谢尼的发现时,后者说道:其实,地球上的人们不是也能用这种方式来交流思想吗?!他本人就十分清楚地记得,当他跟维琳娜在相距几亿公里的屏幕上会晤时,相互间正是用目光来交谈一切的。
艾姆们围住了来客,一双双裂缝形的眼睛盯牢头盔上的眼镜片。
他们的身材比人类略微低矮一些。
走路时身子挺直,一摇一摆,就象企鹅,这个特色被卡斯帕亮一眼就看出来了。
艾姆们生有四肢。
那长长的鼻子该算是第五肢了。
他们用鼻子来打手势。
现在,艾姆们凝视着来客们的眼睛,长长的鼻子举了起来,以示招呼。
阿尔谢尼不由地纳闷起来:怎么艾姆们个个都能理解《天籁神曲》内容的呢?如果这是四分之一世纪前从这里发射出来的,那也只能是一部分专业人员运用星球上特有的设备发射的:可是现在星球上的普通居民却几乎全都懂得这种神曲。
当然,也正由于艾姆们全能理解这《天麟神曲》,所以使来客和土著很快地接近起来。
拉托夫的试验还有一个另外的收获,艾姆们不知用什么法子唤出了丛莽深处的特艾姆。
这是一位地位特殊的艾姆。
特艾姆的名字自然是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创作(特殊的艾姆)。
地球来客跟特艾姆进行了第一次会谈。
艾姆们的眼睛确实能够放射出类同于地球上全球天线所检收到的那种无线电俏息。
到这时,地球上进行过的西齐弗地干活又开始了。
卡斯帕亮寻觅到的破译地外文明星球电码的钥匙发挥起作用来了。
安装在卡斯帕亮背囊中的电子翻译器,能够把艾姆语译成地球上的语言。
这多么便当!可是在这便当之前花费了多么巨大的劳动和精力!……看来,特艾姆知道,客人来自接收了列勒星无线电信息的星球。
但是,对于客人的光临,他没有表露出任何态度,简直是若无其事。
大概他们失去了一切感情。
生物学家惶惑地猜想。
可以设想,我们这位特艾姆先生并不拥有任何无线电天文台之类的设施。
因此,他是在艾姆们接收到我们发射的‘信号’片断后,被特地召唤出来的。
阿尔谢尼推断着。
大概,事实如此,因为特艾姆的眼睛里发射的电波,其内容是约请来客参与这个星球的一次宇宙电波通迅。
卡斯帕亮按照原意翻译了特艾姆的邀请书。
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上他那儿去。
卡斯帕亮译完后,提出自己的看法,探险队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
文明星球上寻觅到智慧生物。
现在,我们该回到星际航船,而后随同大伙儿再来。
我们怎么能用‘拒绝’这个词答复对方呢?!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激奋地说:我们穿越星空来到这里是为的什么?我们丢弃下留在地球上的妻子儿女又是为的什么?为的是现在的退却?探险就得探出个结果。
我们应该开辟通向智慧生物内蕴的道路。
卡斯帕亮坚持自己的意见:谁能知道,他们是怎样理解文明的呢?也有可能,他们的智慧已经超越出地球上善与恶的概念。
不会,一千个不会!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争辩着,如果他们有不好的意图,早就向我们扑过来了。
智慧——具有在处理事物时的合理性。
拉托夫参加了议论,利用我们比残害我们为好。
比较有利?是吗?你是这意见吗?正在这时,特艾姆建议来客戴上活体胸巾。
原来,艾姆懂得,来客的头盔里储备着比列勒星球的大气中含量更多的氧气。
活体胸巾是艾姆们培育出来的机体,它能吸收大气中蕴含的氧气,以浓缩的气态再散发出来。
戴上它,便能在自己周围形成氧气充足的微型空间。
特艾姆眼睛里发射出的电讯把上述情况告诉来客。
你们看看!生物学家喜孜孜地说,我们是来跟地外智慧人交朋友来的嘛。
他们连这一类古怪的装置都给我们准备了,难道还不能算是友好的表示吗了这种式样的围嘴,本人并不欣赏。
卡斯帕亮说:有可能,它散发出来的不仅是氧气,还会有带菌的什么肮脏玩意儿,我们没有理由冒这个险。
阿尔谢尼笑了起来:什么话?这是我们航天飞行中的第一次冒险吗?合理的冒险——必然是舍此就无法前进的冒险。
听着,我们的亨利先生,拉托夫入神地凝望着卡斯帕亮,我父亲在失去归宿的航程中,情况你是知道的。
但是,我的去世的母亲,她叫卓娅……她的一生……她在自己身上注射一种可怕的病毒,为的是研究相应的抗毒药物。
她永远活在我们大家心中。
可是我希望,人们在心中悼念我的时刻,尽可能地迟一点到来。
照我看,你是个艾姆,不是人!库兹涅佐夫插言道,现在我才懂,怪不得你翻译他们的说话是这样地溜熟的。
在这里,我母亲仍然是个榜样,我得象她在地球上所做的那样行动。
阿尔谢尼·拉托夫神态庄重地说。
他从艾姆的上肢中接过活体胸巾,检视了一下,准备脱下头盔。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满怀喜悦,卡斯帕亮惊讶不己。
两个人全望着阿尔谢尼。
你最好把特艾姆此刻对我们说的话翻译出来。
阿尔谢尼要求。
特艾姆猜测到来客担心的原因,便解释说,在艾姆们的星球上,无论是地上或者是空中,一切能危害生命的活体,直至极其细微的毒菌都早就消除干净了。
他说,这些艾姆们只培育他们所必需的活体。
卡斯帕亮又补充了一句。
家畜之类,是吗?总而言之,他是要我们相信决无任何危险。
怎么会,怎么会呢?卡斯帕亮愤懑地说道,他们怎么会知道,哪些活体会危害我们?他们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情况判断的。
好吧。
拉托夫说,我不准你们脱下头盔。
让我自己先来作试验。
阿尔谢尼解下头盔,象潜泳一样屏住呼吸,然后戴上活体胸巾。
两位伙伴激动地望着他。
他挺了挺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就象站在垫板上要举起沉重的杠铃一般。
怪味,他说,香得腻人!头都晕了!尽想唱歌!真可惜,我此刻还不能让你们都这样。
他转身向着丛莽,然后面向大海,呼吸着,呼吸着,十分欢快地吸进了充滋着特别的馨香的空气。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向阿尔谢尼央求,也想解下头盔,但是阿尔谢尼没有同意,卡斯帕亮对此衷心拥护。
这样,阿尔谢尼·拉托夫成为地球来客中能够广泛接触这个星球的唯一的一位。
然后,艾姆们带领来客到自己的公寓去。
来客们细看之后,发觉这种蚁垤式的公寓是由无限个蜂房构成的活体建筑。
每个蜂房便是一位艾姆的小单间儿。
室内墙壁则是培育出来的活体网膜。
艾姆们作为这个星球自然界的管理人员,过着一种独特的文明生活。
他们使用的全是有生命的机器和设备,就连他们的白色长袍也是一种活体。
巨型的、培育生成的艾姆之眼决不亚于施洛夫教授天文台的射电远望镜。
大家跟随特艾姆缓步绕着艾姆之眼走了一圈,用了大约一个小时。
巨型艾姆之眼的视觉神经一直联向活体大厦的一个小单间里。
拉托夫把自己的无线电装置连接到这根视觉神经上。
特艾姆出神地端详着他。
可能,艾姆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检收到这种宇宙信息。
可是这种完全按照另一种方式结构成的信息,艾姆们完全不能理解。
人们知道,信息的传播不仅通过无线电振荡,如同艾姆的语言一样,而且可以通过节奏徐缓的声波。
这种声波常需要从高频中分离出来,地球上人们常这样做。
阿尔谢尼把宇宙信息转为声波后,卡斯帕亮的电子翻译器便开始破译这一种前所未见的语言。
这项工作很不简单。
如果二十世纪里电子计算机译出玛雅人的语言要花四十八个小时的话,那么现在,卡斯帕亮以其知识和经验,以其精密的电子翻译器——这种机器比发展初期的电子计算机,效率要提高一百万倍(按每秒的计算次数),——要译出这种文字仍然需要几天时间。
语言学家取得了空前的成果,但他本人却十分阴郁。
如果根本译不出这则讯息,可能还好些!请求你们,宇宙文明星球的弟兄们!请救助类似你们的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认识自然的能力超越了理性的发展。
相互残杀的情况无可避免。
使物质转化为能源,造成了毁灭全部生命的威胁。
唯有来自星球之外的干预可以拯救我们!请接受我们的求救呼号!库兹涅佐夫扯扯卡斯帕亮密闭飞行衣的袖口,他嘎哑的嗓音从头盔的送话器里传了出来。
亨利,说真话!这可是地球上使用的一种语言?是我们启航之后发出的信号?难道联合世界解体了吗?语言学家耸了耸肩膀: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语言,尽管地球上的语言我懂得的不算少。
那末,你怎么能翻译得这样快的呢?怎么能?因为翻译这种语言比当年在地球上翻译‘天籁神曲’多少有了点经验。
就是说,一场核战争己经在什么地方无可避免了。
如果不是更坏的话,阿尔谢尼从耳机上聆听着伙伴们的谈话,应声说道:结果,灰飞烟灭!物质和抗物质……无法挽救……近似于人类的文明……但愿这一切不要发生在地球上。
库兹涅佐夫叹息了一声。
这个不用耽心。
我从特艾姆那里了解到,‘艾姆之眼’收到的这则电讯,射电源接近银河系中心,那里发来的信息要经过十万年。
那个世界里已经替换了几千代后裔了。
或者一个后代也没有了。
卡斯帕亮忧伤地说。
可能一个后代也没有了。
阿尔谢尼表示同意。
我不同意这个说法,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说,文明是不会自我毁灭的。
文明世界的自我毁灭是种反常现象,就象智慧生物的自杀行为一样。
阿尔谢尼说:可是,人们也有自杀的。
病态的表现,几万分之一的情况。
卡斯帕亮插了一句嘴。
可是,文明世界又何止几万个。
千百万个再加千百万个。
必须用共同的准则制约住越出准则的行为。
如果就单单是为了这一则宇宙之间的求救呼号,我们也算得上不虚此行了。
库兹涅佐夫说,我们将给人类带回多么重要的教训啊。
为此,首先得平安返航。
卡斯帕亮提示了一句。
特艾姆走过来了,他在来客休息的独间小屋里会晤三位新朋友。
阿尔谢尼以自己的仪器向特艾姆发射电波,报告了求救呼号的内容。
特艾姆安详如故,任什么也不能引起他情绪的变化。
他怎么一无反应?是不懂吗?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激动地说。
不,他全懂。
卡斯帕亮说,他已经这样回答了,疯狂之中是不需要宇宙的文明的。
艾姆们在跟其他世界的交往中熟知宇宙间伟大的法则——自我净化。
他说,疯狂既造成了自我毁灭,疯狂本身也就不复存在了。
宇宙的文明世界里将再也不会出现疯狂现象,因此也就能够永存而生生不息。
与此同时,特艾姆认为我们的行为也是一种智慧的表现。
从他脸上可不容易看出这些想法来。
库兹涅佐夫应声说。
确实,特艾姆的这副尊容是莫测高深、一无表情的。
他的难看透顶的鼻子颓然垂挂,纹丝不动。
三位来客很快就发现蚁垤公寓里和他们面前的林中空地上出现了一种异常的活跃气氛。
他们从自己的小单间里通过远距窗口能够清晰地看到林中空地上的情景。
远距窗口也是一种艾姆之眼,它安置在室外,经由视觉神经能将映象传送到几层楼屋中的各个单间里。
按照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精确论断,每个艾姆就是一台有生命的天文望远镜。
艾姆的眼睛不仅能接收光波,而且能接受宇宙空间传送的无线电射线,所以他们仰望天空时看到的一切和人们的所见决不一样,——看到光波,也看到无线电射线。
艾姆们的这种活折腾的样子,我可不喜欢。
卡斯帕亮说。
可能,文明世界自我毁灭的信息终究震惊了他们,他们准备回电了。
托里亚在推测。
要经过十万年之久?卡斯帕亮有些不信。
他们巨大的‘艾姆之眼’还只能检收电波而不能用来发射信号。
阿尔谢尼说。
他的两位伙伴也懂得,无线电发射器的功率要比接收器大上好几亿倍。
所以,地球来客飞往这里可能比向这里发射无线电报还略微容易一些。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猜对了。
艾姆们大集中正是因为收到求救呼号要发回电,不过回电并不发向银河系中心,而是发向与列勒星有通讯联系的世界,告诉他们文明星球的发展进程中有可能发生此类怪诞现象。
来自地球的三位探险队员,恰好成为这次宇宙通讯场景的见证人。
当然,拉托夫原想见识一下那台功率惊人、电波直达地球的无线电发射器,但是这个希望落了空。
电波发射的方式简单得到了惊人的程度。
特艾姆象企鹅一样,一摇一摆地领着客人来到两个星球的生物初次会晤的海岸边。
真是这样吗?卡斯帕亮说,如果特艾姆把无线电发射器建造或者培育在海岸边,我们怎么就没有发现的哩!这只企鹅式大蝾螈把我们朝哪儿带?探险队员们见到的情景大出意料。
沿海一带,密密麻麻地站满了身穿白袍的艾姆,如同盛大节日的群众集会,一眼望不到边。
他们随着一种无声的节奏在摇晃、抖动。
阿尔谢尼不由想到节奏确是可以协调人们动作的极好方式,不论是舞蹈、大合唱以及齐步走全得靠它。
它是统一集体行动的起始。
艾姆们,在阿尔谢尼和他的伙伴们想象得出的一切生物中,可以算是最富有集体性的了。
他们并没有超强功率的无线电发射器。
为了向宇宙空间发射电讯,艾姆们群集到行星的空场上,在预定的一瞬间,几十亿双眼睛同时对着上空的相应的方位发射出无线电信号。
他们的器官能够在统一的时间内一致动作,远胜过人工设计的一切电讯设备。
阿尔谢尼把自己猜测出来的列勒行星上发射无线电波的方式告诉伙伴,托里亚·库兹涅佐夫觉得十分新奇。
怪事,他们怎么用上阿基米德发明的玩意儿了跟阿基米德有什么关系?卡斯帕亮奇怪地问。
你总该记得阿基米德守卫叙拉古海防的故事吧?他领着全城妇女来到海岸边,让她们同时掏出袋里的镜子,把阳光反射到敌船的一点上,木船烧着了,叙拉古城得救了。
也可能,同一个道理。
阿尔谢尼同意地说,你看呢?亨利?我看,我看见这么多艾姆,心里烦。
艾姆们仿佛浸沉在宗教的狂热中,抖晃着、凝望着上空。
显然,特艾姆领导了这场无线电发射舞。
三位外来客,两脚微微岔开,注视着文明星球智慧生物整齐一致的异怪动作。
四、艰难的启蒙艾姆丝跟特艾姆完全不同……当然,这名字照例是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发明。
他断定这一种艾姆比较丝拉夫尼(可亲、可爱),于是就加上一个丝字以示区别。
艾姆丝比特艾姆的神态亲切和善一些,不象后者那样威严,大概也没有后者那种专注而又坚毅的意志。
艾姆丝对地球来客也比较殷勤。
三位来客首先感到惊讶的是,艾姆丝行走时,决不是企鹅式的一摇一摆,而是步履矫健,身着密闭飞行衣的宇航员们好不容易才能赶上他。
艾姆丝使用着地球来客认识的第一台活体机器。
他撩开白色斗篷的下摆,人们看到他的下肢上吸附着异怪的活体机器,这是一种培育出来的具有很大动力和耐力的肌肉。
后来,艾姆丝带领人们去欣赏独立行动的活体器官,那种粗大的家伙满可以跟地球上的推土机较量。
原来是这么回事,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端详着艾姆丝强化了的双腿,扬声说道,跟活动的假腿差不离!问问他看,这种假腿能把速度加快到什么程度?阿尔谢尼建议。
艾姆丝用眼光的电波回答,他不理解,高速行走有什么意义?能够思维的生物有什么必要加快自然的动作速度。
地球来客的答复,引起了艾姆丝的兴趣,他认为这是智慧的新的表现形式。
艾姆丝跟特艾姆不同,后者一定会认为人们改造自然也是种疯狂行为。
艾姆们不需要移动位置就能交往。
艾姆丝发出上述电讯,似乎是在辩解。
事实也是这样,由于大气上空电离层能够折射无线电波,所以艾姆们可以在任何距离见面和交谈。
他们为什么不飞翔呢?卡斯帕亮颇有兴趣地问。
向艾姆丝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人们第一次发觉对方显露出惶惑的神情。
三位来客发觉自己提了一个不该触及的问题,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解释艾姆丝的这种反应:是他们的生物特性!可能,艾姆对他们曾经居住过的生活环境以及迁居异地都不习惯。
开始艾诺生活在海里,长成艾姆后便忍受不了水中生活的孤寂,舍弃了水中的丰富资源。
也可能是为了不让幼小的艾诺受到损伤。
所以他们也就不再在辽阔的海域中游泳,也不定居到海中的岛屿上,也不上其他的陆洲去,不去侵占他人的领域。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飞翔到空中去呢?卡斯帕亮的兴趣仍然在这个问题上。
谁讲空中啦?我说的是大海。
因为他们的信息中明确提到:他们有的在飞翔和享乐。
这个问题已经向艾姆丝提出过,来客们觉得不便再议了。
活体工业工程师带领来客参观了艾姆们耕耘的田地。
他们不仅栽培植物,而且培育供艾姆食用以及制造机器用的活体组织。
人们看到一块大田里布满了从泥里爬出来的颤动不停的蛇群。
令人厌恶的触须吓人地直向探险队员伸过来,探险队员们一步不离地跟紧艾姆丝,艰难地强令自己沿着这凶险的章鱼王国走了过去。
你们看到没有,这些怪物并不伤害其他生物?当走离了群蛇乱舞的田地之后,生物学家心情松快地说,问问艾姆丝,是不是这样?艾姆丝用电波回答说,在能够培育出单个儿的活体组织的情况下,杀害其他生物以享用他们的躯体,便显得毫无意义了。
阿尔谢尼感到奇怪:艾姆们的活体机器从哪里得到能源呢?他们很难使用电能,因为他们如同电鳗、电魟一样是从自己活体细胞里得到电能的。
艾姆丝非常乐意地领着来客参观了巨型的食品加工机器。
机器吞噬下原料后制成营养丰富的浓缩汁液。
库兹涅佐夫大胆地尝了尝味道后告诉同伴说,象是一种蜂蜜和牛奶的混合饮料。
牛奶蜜既适用于艾姆又适用于他们的机器。
象是那种用途广泛的液态热燃料。
阿尔谢尼说。
合成石油化工厂出品。
托里亚笑了起来。
浓缩营养液活体加工厂发出一种仿佛蓝天之下丛林上空群蜂嗡鸣的欢乐曲。
培育出的群蛇,如同源源不断的水流,一边吞食着细小的植物,一边连同这些植物向机器的贪婪的腹腔内游去。
‘没意思,卡斯帕亮皱皱眉头,本人不想欣赏它的消化过程。
这是什么?托里亚·库兹涅佐失指着另一个方向:飞鸟!我在这里还是头一回看到。
丛莽上空飞掠过一只摆动着巨大翅膀的生物。
这也没意思。
语言学家嘟哝了一声。
它是艾勒!托里亚唤道。
为什么叫艾勒?为什么,为的是,托里亚学着对方的口吻说,‘爱情’这个词的第一个字母是‘勒’。
很可能,艾姆开始爱情和享乐生活时就变成了艾勒。
所以,他们飞翔着。
所以艾姆本身无法企求飞翔,是这意思吗?当然。
这是顺序变异的自然现象。
懂了。
艾勒是飞到营养液加工厂来进膳的。
拉托夫说了句玩笑话。
确实,生物学家认真地回答说,艾姆们必须关心正在工作的以及退出劳役的同类的饮食。
可爱的领退休金的飞行同类。
卡斯帕亮也作了解释。
飞翔的艾勒世界是地球来客无法猜透的谜。
不管是艾姆丝,或者是特艾姆全都不向来客透露点情况。
当特艾姆再度出现在地球来客面前的时候,他们试探地向对方探问,列勒行星上的居民变异为飞翔和享乐的生物之后,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
特艾姆的回答很干脆,除去发向宇宙的无线电信息上所述的内容,他本人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然后,特艾姆通知来客,文明艾姆——可能是当地智慧居民的组织形式,也可能仅是整个同类的总称——作出如下决定:艾姆们与宇宙间的进一步联系活动,一定得有位地球来客参加。
有一位还是三位?卡斯帕亮要求对方表达得更准确些。
特艾姆明确答复说,他所说的是一位地球来客,说话间不知为什么望了阿尔谢尼·拉托夫一眼。
好极!库兹涅佐夫高兴地说,宇宙大家庭里不同的两种智慧生物安排了同一的活动。
绝对不行!卡斯帕亮反对说,从我们当中再分出一个人来?办不到!……阿尔谢尼站在一边认真地思考着。
三个人当中,他是唯一没有戴头盔而借助活体胸巾呼吸的人。
拒绝是很容易的,他说,但是,和他们一道儿生活和劳动,研究和熟悉他们就会更加方便!观察观察蚂蚁窝是可以的,但是,要在里面长住,那怎么成!卡斯帕亮生气了。
阿尔谢尼仍然坚持己见。
他想起许多著名的探险家如何果敢地住到巴布亚人或者印第安人当中去,跟当地人共同生活许多年,逐渐熟悉了他们。
那位米克路霍·马克来或者是舒尔泽!……这种范例近百年来就更多了,难道对待地外星球的文明社会反而要采取另一种态度吗?尽管阿尔谢尼可以耽搁的时间只有几个月,并没有好几年,但是,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就能够不是以旅行者的眼光,而是用考察人员的眼光来认识艾姆们了。
卡斯帕亮把阿尔谢尼的决定电请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定夺。
指令长的答复是,探险组负责人可依据自己了解的情势采取行动,原因是他比航天飞行的指令长熟悉具体情祝。
于是,阿尔谢尼就生活在艾姆当中,他把自己的拉杰尔激光枪交给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带回火箭去。
航天小舢板,这是图查给火箭起的名字,不止一次地飞向星际航船,把生命号全体乘员轮流送往列勒星。
托里亚·库滋涅佐夫驾驶着星际航船。
探测人员在行星的各个陆洲上降落下来,每到一处都跟艾姆的居民点进行交往联系,艾姆们也全知道地球来客光临。
阿尔谢尼移居到丛莽深处跟艾姆同住。
他强使自己食用培育出来的肉类。
当地土产的蛋白质并不亚于地球上的人工合成食物。
这种肉类还可以插在叉子上炙烤,是卡斯帕亮传授的这种吃法。
据两位同伴的品尝,地外星球上的烤羊肉决不比高加索的逊色。
果然,阿尔谢尼做得对。
如果只和艾姆们一般接触,不跟他们生活在一道,就不会象他此刻这样地了解对方。
他特别感兴趣的是艾姆们的社会结构。
艾姆们是社会性极强的智慧生物。
他们集体群居,共同培育一切生活必需品,共同管理活体机器和设备。
这种生活又完全和大自然联系在一起。
他们居住在形似蜂窝的巨大蚁垤公窝内,每个艾姆都有个小单间。
蜂窝形的建筑有许多层在行星的地下深处。
艾姆们对大自然的景色极其热爱,所以每个单间里总有一面墙担当着眼睛的任务。
眼墙以纤细的视觉神经联接到外面的瞳仁上,这瞳仁则按照每个艾姆的爱好,分置在丛林深处,于是经过选择而又可以变换的自然景色就可以一直呈现在小单间居民的眼前。
从远距窗口里欣赏到的自然景色的片断和他们相隔着许多层住房乃至几十公里。
艾姆的社会在整个星球上是统一的,但不是按照地球上的概念结构成的。
阿尔谢尼无法确定艾姆们曾否制定过生活公约。
他仿佛觉得:社会生活的进行象是自行调节的机器一样,说得准确些,象是一个生命机体,机体内每个细胞都能根据自己的奇妙的功能发挥作用,并始终是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
所以,机体的生命力在于全部细胞的协同一致,在于每个细胞无条件的合理行动,在于这些细胞自觉地服从整体的需要。
阿尔谢尼和成千上万个艾姆交往之后,知道用目光表达思想发送信息的方法使得艾姆们决不编造任何谎言。
头脑里有个什么想法顿时就由眼睛里发射的无线电振荡传达给别人。
显然,身体构造容不得撒谎——没有从脑电波转变成声波振荡的间隙。
无线电振荡和脑电波直接相联,所以,艾姆们在交往中总是想到什么就表达什么。
他们的思路也总是合理而明晰的。
艾姆无性别,他们不懂得热情和欲念。
艾姆文明社会的发展史是一部平和的逐步发展的历史。
阿尔谢尼把观察到的情况电告图查时,不由地回想着地球上的文明史。
图查的反应十分强烈:你设想一下,阿尔谢尼,人类文明社会的发展中,如果没有献身于艺术、科学的人们以及法老们、国王以及宫廷侍臣们、封建主、政教首领以及罗马教皇们的热情和欲念,将是一种什么情况……如果没有那些宠姬和幸臣,如果情欲、虚荣、妒嫉、仇恨全没有掺杂进去,那么我们的历史又将是一个什么面目?更主要的是,如果没有极端的权欲?我没有发觉这里的权欲。
阿尔谢尼简洁地结束了报告。
卡斯帕亮这时正在星际航船上,他决不忘记及时作出论断:蚂蚁窝里从来没有权力这东西。
每只蚂蚁尽其所有交到蚁穴中,看得出来,决不是被迫的行动。
但是,阿尔谢尼坚信,列勒星居民的活动不是出于本能,而是一种理智的行动。
艾姆们不分性别,可是他们总得繁衍后代啊,阿尔谢尼向艾姆们探问这个问题时,他们或者是不懂他的意思,或者是不愿意回答。
也可能,来客关心的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是猥亵的?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定时跟阿尔谢尼·拉托夫进行电讯联系,生物学家出了些主意,阿尔谢尼在尽可能不惹恼艾姆的情况下都一一试行过。
卡斯帕亮把自己的电子翻译器留给阿尔谢尼。
这种和艾姆交谈的设备在星际航船上还有备用的一套。
看来,艾姆的繁衍后代是在生命的另一进程中。
托里亚把这种阶段称为艾勒生态。
可能艾勒有不同性别,艾姆们无法预料自己变异之后,将有何种命运,至于生活中将出现什么情况也更不清楚了。
是生养幼婴,还是产卵?在什么地方下蛋?这些蛋是否在水里孵育出小艾诺来——眼下这一切全是谜。
不管怎么说,列勒星球的居民在处于艾姆生态时建立了高度的独特的文明社会,阿尔谢尼建议称这种社会为充分发挥自然作用的生物性文明社会。
地球来客在海岸边曾经亲眼目睹的那场会晤,确实是艾姆们把变异后的新成员接纳到自己社会的一种形式。
生命的第一阶段是水中动物的形态。
其时,他们的头脑发育程度,类同于地球上的海豚。
此后,艾诺又变形,具有地球上蝾螈类的特点。
看看艾诺,很可能会想起霍米杰柳维-捷斯契斯(蝾螈),在他们快要变成生活在陆地上的艾姆时,两腮变为肺叶(如同地球上的两栖动物),然后上岸,海岸上迎候他们的是同形态的老大哥。
老大哥还兼任教养员,他们不仅给年轻的艾姆披上抵御风旱保护皮肤必不可少的长袍,并且对抚养对象进行教育。
那在艾诺生态已经发育成熟的头脑,这时开始接受信息,并且贪婪地将信息贮藏进自己头脑中。
教养员用以进行教育的信息,不仅来自于本身的记忆,同时来自仿佛地球上的电子计算机似的人造活体头脑。
它同时是艾姆们的活体图书馆,其中的记忆细胞里贮存着列勒文明星球的宝贵精神财富。
艾姆们接受了教育后,承担起社会上某项任务。
完成这些任务,对他们来说就象呼吸一样必要。
阿尔谢尼跟艾姆们共同生活了几个月后,确信他们从来不会采用暴力行动。
于是,他在一次和特艾姆交谈时几乎陷入绝境。
阿尔谢尼象往常一样,通过电子翻译器用双方都能懂得的信号向特文姆发出电讯,告诉他,自己不能再和艾姆们待在一起了。
星际航船能不能顺利返航,将取决于在航程中是否和太空加油车及时相遇。
所以说,航行预定日程是一点儿也不能耽误的。
特艾姆对阿尔谢尼的照会丝毫不感兴趣。
他向客人提出星际航行的这种方式是不合理的。
同样,想要离开艾姆回到自己星球的念头也是不合理的。
因为来客已经成为宇宙间不同文明社会交往中的一个重要环节——能够把艾姆的语言译成其他形式的信息……阿尔谢尼以为特艾姆还没有懂得自己的意思,便又跟他解释了一遍自己的处境。
结果,恰恰是阿尔谢尼没有懂得这位理智的艾姆。
思乡之情是如此荒谬可笑,它绝对不会影响特艾姆的冷静判断。
阿尔谢尼有何办法可以使他理解人类的某种感情:爱恋、道义、忧郁?……这一切对于特艾姆来说,都是极其可笑的,如果这位纯理智的主人还能够笑的话。
阿尔谢尼跟星际航船上进行了电讯联系。
但是,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的高空中的彼得·伊凡诺维奇·图查面对无可变动的返航时刻表,又有什么可说呢?试着跟特艾姆说说清楚,别为了‘捷米扬的鱼汤’①跟他们干起仗来。
高度文明是讲究人道主义的。
因此,特艾姆应该懂得,耽误了客人回返星际航船的时间,便会使他永远不能回家。
火箭等你一直等到最后一秒种,好吗,亲爱的?【① 捷米扬的鱼汤:指过分殷勤的招待。
语出克雷洛夫寓言。
捷米扬鱼汤是十分鲜美的,因为要客人吃个不停。
使客人反而倒了胃口。
——译者注】拉托夫呼吸急促起来了,就象轻柔的活体胸巾中断了氧气的排送。
他甚至想抬起手来打开背囊中氧气瓶的开关,其实他早就把氧气瓶留在特艾姆的住房外的过道里,不随身携带了。
阿尔谢尼知道,特艾姆住在中间一排。
这个生硬的、不露声色的、没有感情的生物,穿着拖曳到地的白色长袍居然有种庄严的味道。
特艾姆这一阵不来走访阿尔谢尼。
为什么?当然,拉托夫对于自己把手枪早就交给托里亚并没有感到后悔。
他弯腰从单间小屋低垂的拱顶下走了出来,朝着通向特艾姆住处的过道走去。
可是,立即感到一群蟒蛇缠住自己的双腿。
这是盲目听从艾姆们使唤的肌肉绞绳。
活体绊索紧紧绕到阿尔谢尼胸前,同时紧紧挤压住活体胸巾,使胸巾立即停止活动……呼吸随即困难起来。
阿尔谢尼踉踉跄跄地朝后退,巨蟒也稍许松了松劲。
拉托夫无望地颓然跌倒。
蟒蛇型活体肌肉游到一边,团起身子,轻轻地探头伸脑——提醒对方。
它们随时会发动进攻。
阿尔谢尼过了好一刻才定下神来,暴力袭击来访人员的行为使他对艾姆的全部印象陡然改变。
原来,按照他们纯理性的观点,他并不是来自友好行星的使者,而是专供宇宙联系用的一个环节。
阿尔谢尼觉得自已进入了无法苏醒的恶梦之中。
反常的异怪世界正包围着他:变体的蝾螈、蚁垤般的蜂房、远距窗口以及各式各样的活体机器……乃至于此刻窥伺在一边的鬼玩意。
不过,昆虫学家们难道没有研究过那么多的昆虫世界吗?他们难道没有用显微镜研究过那些异怪的机体吗?他们在回到家中跟孩子们谈论学校的功课、提及刚才所见的昆虫世界时难道不也正如现实世界一样巨大吗?可是,昆虫学家可以推开显微镜,可以走出实验室,但阿尔谢尼却一动也不能动。
蟒蛇型活体管制住他。
期限一到,星际航船因为航行日程的严格限制,必须飞离。
于是,阿尔谢尼·拉托夫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他再也看不到地球了。
阿尔谢尼沉思着。
这位治服不了活体绊索的地球客人不由地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自己选择的道路是不是都正确呢?此刻,命运使自己偿付的这种代价,是否由于剥夺了维琳娜的幸福的年华?是否由于自己的冷酷?老实说,丢下维琳娜还不冷酷吗?是否由于自已的软弱,没有能克制自己,竟在航天飞行前结了婚?还有,在这里,在列勒星上,自己是否过分天真地相信了艾姆们而远离了自己的同伴?现在成了什么人?客人还是俘虏?阿尔谢尼以纷乱的思绪折磨着自己。
时间流逝,星际航船必须飞离。
拉托夫更加懂得了时间的无情。
五、特艾勒活体蟒蛇战胜了阿尔谢尼。
他回想了一切,评析着自己走过的生活道路,懊丧地望望放置在不远处的自己的头盔和储存着地球上气体的氧气瓶。
阿尔谢尼暗自下定决心,他猛一纵身,飞快地套上头盔,顺手拧开氧气瓶的龙头开关。
他挺直身子,贪婪地吸进了倍觉亲切的地球上的气体。
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消磨意志的忧虑也消失了。
哑口无言的看守们发觉俘虏在行动,急忙游来。
阿尔谢尼就象要抓举一副超重的杠铃一样弯腰探臂。
活体蟒蛇立即盘绕上他的手臂,箍住他的双腿,缠住他的胸部。
可是,他此刻正希望这样。
艾姆们给培育的活体肌肉制定了动作程序,但是没有能教会它们识别阿尔谢尼采用的搏斗中最简单的策略。
阿尔谢尼是地球上为生存而斗争了几百万代人的后裔——巨蟒再也不能用压迫胸巾的方法把来客窒息住了。
他用上了氧气瓶!可是群蛇盘绕着他,不让他动弹。
于是,两种力量开始较量。
阿尔谢尼回想起维琳娜的乐曲声,当年回响在体操房里鼓舞了他的乐曲声,在欢快乐曲的清晰节奏中,他的浑身肌内猛添了力量。
随着音乐节拍的轰然一声,活体蟒蛇被挣断成一小截一小截地落在地上抽搐不停。
他猛然冲向特艾姆的住房,但在门坎上惊愣住了,满以为眼睛发了花: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冷峻、生硬,脸上垂挂着十分难看的鼻子的特艾姆,而是一个活泼的美貌姑娘,她面容姣秀、善良,挺直的鼻梁、富于表情的嘴唇和一双杏仁般的眼睛,也唯有这双眼睛略微会使人联想到艾姆。
列勒星上出现了来自地球的妇女?怎么来的?神奇的谜团使阿尔谢尼兴奋起来。
难怪,古代塑象陶古很象艾姆。
他们的祖先肯定到过地球上。
很可能,他们从地球上劫持了一些人来,否则这个陌生女人怎么竟跟聂弗尔吉娣如此相象?你是谁?阿尔谢尼把头盔上的眼镜片向后一推,急切地问道。
活体胸巾使他在不用氧气瓶时照样能够自由呼吸。
我?女人答道,我是特艾勒,你的那位朋友给我起的名字。
阿尔谢尼望望对方折叠成一道道皱裙垂挂着的白色长袍的下摆,心里有些疑惑。
刚才他因为这件白袍差点儿把陌生女人错认为特艾姆。
特艾勒?阿尔谢尼反问道,你能用我们的语言讲话。
你是不是被艾姆们从地球上俘虏来的古人的后代?特艾姆们从来没有到你们的星球去过,阿尔谢尼。
女人说着,还唤了一声拉托夫的名宁。
别开玩笑。
如果你也是——航天飞行员、是威耶夫派出来的第二艘星际航船上的乘员,我就跟你们一道飞回地球。
外来客,我从来没有到过地球。
你是谁?阿尔谢尼问着,朝后退了一步。
你扯断了‘活体绊索’,一心想丢开艾姆们远走,怎么此刻又朝后退的呢?我不能向你举拳头,因为你是女人……自称为特艾勒的浅浅一笑,笑容里显现出女性的柔美,使阿尔谢尼不由惶惑起来。
他突然断定:艾姆们使用了某种方法,造成他的这种幻觉,以此来阻挠他的离去。
为什么举拳头?为什么?特艾勒说,我从你跟伙伴们的谈话中学会了你们的语言。
你们还用数目字发出信号。
这个我也会了。
我们从来没有跟你、或者当你的面交谈过。
你们,外来客们,经常跟我谈话……还常跟你们称做艾姆丝的谈话。
你是谁?阿尔谢尼又问了一遍。
我曾经是被你们唤作特艾姆的。
此刻,变形之后,我成了艾勒。
应该称我特艾勒,是吗,你说呢?你能够说话了?对的。
变成艾勒之后,我们也能用声波了,也能听得见它,也能发出声音。
我现在就把艾勒世界的事儿讲给你听。
坐下来听吧。
原谅我,我得站在你面前。
可是……我这样稍稍方便一些……现在……如果,这是艾姆们在阿尔谢尼头脑中造成的幻觉,那末,他们的阴险奸诈也就无比了。
拉托夫不可能撕碎美丽的艾勒。
她温柔地悄声絮语地继续说着:艾姆们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变成哪样的——是有吸附力的雄艾勒还是长翅膀的雌艾勒……到这一刻,阿尔谢尼才发现交谈对方垂挂着的长袍皱摺是收拢起来的两翼,一双翅膀连接着这个奇怪生物的手臂和腿脚,限制住四肢的动作。
究竟是什么?是幻觉还是发现了列勒星球上的重大秘密?你们看得出来,这些肢体已不适宜劳动了。
现在,我们渴望过的那一切,如同艾姆们那样渴望的一切,又显得多么的渺小?……特艾勒说着,语句有点不大通顺,现在是另外的渴望……现在,不需要劳动,不需要科学,只需要爱情!每一个雌雄艾勒都要为自己找一个配偶,很急切。
我会看到许多雄艾勒,他们全没有翅膀,象你一样,外来客,只有雌艾勒才长着翅膀,跟我此刻一样。
地外星球生物的这段描述,令人无法思议,用的竟然是人间的轻柔的少女的音调!阿尔谢尼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姑娘竟是过去那个类似蝾螈的特艾姆。
拉托夫定了定神,热情地说了起来:既然现在你懂得了爱情,那就一定会理解我,美丽的特艾勒。
我得在我们的火箭起飞前赶到,剩下极有限的时间了。
我只有及时赶到,才可能回到地球,那里有我的爱情。
你也能够这样炽烈地相爱吗?列勒星上我们的爱情只有一次。
这是生物规律。
我们寻到配偶之后,就拥抱着飞行。
配成对,翱翔在大海上,双翅当然就十分疲乏……在大海上?大海给了我们生命,它也要把生命索回,代之以新的生命。
艾勒在海底产子,可以这样说吗?新生的小艾诺便出现了。
他们全是些快活的小娃娃。
——艾勒带着母性的柔情微笑着说完了。
你们,艾勒们,不惧怕这种飞翔吗?不!长着双翼的美女说,可能,这就是列勒星上的生物跟你们人类不同的地方。
他们决不害怕生命的结束,因为它是十分光辉而又十分动人的诱惑,爱情——多美好!能这样说吗?她运用起三位宇航员爱说的华丽词藻,并且模仿每个人说话的神情。
住嘴,狡猾的海鲦?阿尔谢尼大喝一声。
海鲦?海鲦是什么?没有听你们说过这个词。
你仍然是那个特艾姆,我的仇人!你搞的那些监视我的‘活体蟒蛇’不管用,你就摇身一变。
这一刻编造出在爱情的拥抱中结束生命的故事来迷惑人!去你的吧!阿尔谢尼,我不想耽误你,可能你已经赶不及了。
特艾勒的记忆中还保留着特艾姆的计数能力,会运算。
但是其他一切方面艾勒和艾姆根本不一样。
阿尔谢尼确实也说不出,这个长袍垂地的羽翼生物究竟象谁。
他只能说出对方的脸庞,根据无法说清的特点,猛然一看立即便会感到是一个女人的脸庞。
当然,也只是猛然一看。
实际上这脸盘之同于女人,顶多如同狮子的脸之同于长着大胡子的男人,只是,艾勒的脸有一种特殊的秀美!阿尔谢尼看了一下天文表,不由浑身冰凉,一切完蛋了!剩下的时间决不够穿越丛林到达海峡了。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和卡斯帕亮原定在海峡边的水陆两用车上等他。
特艾勒走近阿尔谢尼,亲切而温柔地望着他。
你跟那些不长翅膀的艾勒全不象,但是,你……她没有把话说完,你希望我帮你回到自已人那边去吗?你?用什么办法?艾姆的任何一种活体机器都用不上……丛林又密……时间又急。
我的翅膀呢?我带着你飞过丛林,飞过海峡,如果你的伙伴已经不在海岸边的话。
你?还象你的前身一样,想阻拦我……我对感情的理解是不深的,阿尔谢尼,现在,我理解你的感情了。
能相信你吗?艾姆们的理念中从来没有谎言,同样,艾勒的感情里也不会有欺骗。
那我该做些什么呢?飞翔时抱紧我。
配偶的雄艾勒就是这样做的。
阿尔谢尼出了一身冷汗。
他想起了维琳娜,他会不会违背生物学的原则成为这个羽翼生物选中的郎君,她不是正要挑选飞行中的情侣吗?如果你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途程上,外来客,我会为自己挑选一个普通的雄艾勒。
可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阿尔谢尼!特艾勒说着,仿佛看出对方的心事,我感谢你。
怎么?带我一道飞?阿尔谢尼问话的声音很低。
为的是你能返回地球。
特艾勒回答得很于脆。
阿尔谢尼已经习惯于信任艾姆,但这个长翅膀的艾勒的思想和言语是不是也一致呢?特艾勒凝望着阿尔谢尼的眼睛。
他的电子翻译器没有随身带着,搁在原来住的单间里了:因此也就不能收译对方眼睛里的电波。
不过,那双眼睛里有一种神情,不需要语言和仪器就能使阿尔谢尼理解。
于是,他下了决心。
特艾勒,相信你!飞吧!连一小块时间也耽误不得了。
特艾勒的言语错得惹人发笑,说完,就领着阿尔谢尼走向出口。
蛇群一见他们走近,立即四散爬行。
垂直升降通道里有一股猛烈的气流,把他们抬向地面。
他们置身于丛林之中、阳光灿烂的绿草地上。
林中这块草地在他们居住的小单间里就能观赏到。
反正我还得飞到高地去寻找艾勒的。
我此刻先带你飞,你得抱紧我。
我有长劲,比我们的活体机器劲大。
阿尔谢尼眼前又一次浮现出维琳娜的形象。
当他挨近美丽的特艾勒时,仿佛觉得靠近身前的正是维琳娜。
拉托失抑制着繁复的思绪拥抱住地外文明生物的身躯。
对方的身上穿着当地活体蜘蛛织成的轻柔的白色织物,阿尔谢尼感觉得出织物下面的冰冷柔滑的身体。
特艾勒挥动起巨大的翅膀。
阿尔谢尼只是在梦中曾经有过此刻的这种感受。
如果不算他在待艾勒背后紧紧握住的两只手,他确实完全没有用劲,便一下升到空中。
阿尔谢尼扔掉沉重的头盔和氧气瓶来减轻特艾勒的负荷。
他象在飞行中的火箭座舱里一样,又看到丛林在自己的脚下。
葱郁的丛莽使他想起了家乡的泰加森林。
前方出现了晶绿的大海,海面上映现出绿莹莹的天空。
狭长的沙滩地一闪而过。
可能他们正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艾姆的,当时一部分新艾姆正从大海中走出来。
水陆两用车不在海岸边,时间拖延了。
现在要飞到大海之上了。
按照列勒星上的生命历程,双双儿地殉情于海底吗?……地球上昆虫中的雌螳螂常常在爱情的拥抱中夹断雄性的脑袋。
这里呢?……艾勒的器官会过度紧张,双翅无力挥动——于是,全完……阿尔谢尼瞥视了一下烟雾腾腾的天边。
刹那间他似乎看到浪花里有个跃动的黑点。
可能,这就是飞返地球的最后一个象征——水陆两用车和急急向火箭赶去的他的两个伙伴。
也可能,是一个在水中嬉戏欢跃的小艾诺。
特艾勒的双翼挥动得很有节奏,翅膀的耐力使人惊叹。
阿尔谢尼想到,列勒星上大气密度大于地球上的,所以,象艾勒这样体形的生物才有可能在这里飞翔。
水陆两用车由气垫承浮着,一下子跃到海浪的峰顶,一下子落进浪谷的底层。
浪花飞溅到头盔的玻璃镜片上,又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
扑面而来的黝黑的峭壁,仿佛也是一下子冲向天际,一下子沉入水中。
驾驶工作由你来干,亨利!没有了阿尔谢尼,发动火箭飞离这里,我办不到。
库兹涅佐夫叫嚷着。
不要灰心丧气——战斗中总得有栖牲。
我一直估猜,你这人,大概没有一颗人的心。
庸人之心,当然没有。
你一个人飞,我留下。
你已经用尽一切方法了。
至于说,我们两个全留下来,那末,星际航船也就难以返航了。
你以为,我们如果把阿尔谢尼献出如此重大代价了解到的这一切,竞然不带给地球上的人们,他反而心里会好过些吗?我要永远说,你是个艾姆,不是人。
听着,你也该懂得一下,过去的英雄们是怎样战斗的?如果倒下了一个人,阵亡了,那末,大伙儿就止步不前了?停在那里号陶痛哭?是吗,你说?靠岸。
当心些。
记得吗,我们见到的第一个艾诺正是在这里撞碎脑袋的。
为什么我们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智慧生物,就是为了救护我们而献身的呢?这一刻我们可不能学着他撞脑袋。
水陆两用车谨慎地驶进港口。
港口里拍岸的海浪不太凶猛了。
两用车被喷射气垫托浮着离开海浪上了石岸,飘行几步之后停落在岸边。
星际航船的小舢板——地球火箭耸立在青蓝色扇形的蕨草丛中,象是绿莹莹的天幕下的一座银白色塔楼。
我们把两用车留在这里,卡斯帕亮说,以后上这儿来的探测人员会找到它的。
找到两用车还是阿尔谢尼?星际航船在我们回船后立即返航的话,那按照爱因斯坦时空规律计算,下一批探测人员到达列勒星要在五十年之后。
阿尔谢尼再随他们飞回地球,跟维琳娜老太太岁数相差不多了。
想想看,我们在这当中有什么道义上的责任吗?什么,说什么?还想想看,时间已经没有了!……卡斯帕亮用一种故作气恼的腔调说着。
但是,托里亚感觉得出对方的喉头凄苦地哽咽着。
语言学家一挥手,拱起脊背,跨出两用车,一拐一拐地向火箭走去,留下了他在地外文明行星上的最后几个脚印。
叛离了朋友……叛离……是吗?是这样一回事吗?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伫立在峻峭的陡岸上,正是在这里阿尔谢尼和他们一道儿第一次发现海浪中嬉戏着的艾诺,库兹涅佐夫的目光向远处眺望,他胸前挂着艾姆们的活体胸巾,但是他一次也没有使用过这种装备。
就要离开这星球了,如果连这星球上的气味都没有闻嗅一下,行吗?托里亚看见一贯地阻止自己使用活体胸巾的卡斯帕亮只顾朝火箭走去,便解下头盔,使劲儿吸进一大口令人心醉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仿佛潜泳了很久之后蓦然跃出水面,一股说不出的植物馨香混和着海面上的含碘的清新空气,使他微晕了。
托里亚仰起头发鬈曲的脑袋,两手圈拢,向四面高声唤叫起来,就象是会有人来应答似地。
于是,他耳畔传来哎嗨的声响。
也可能,并不是哎嗨声。
库兹涅佐夫凝神细听。
声响渐渐近了。
顺风传来的唤声十分清晰了。
接着,看到天空飞来一只巨鸟。
这是他们曾经看到过的飞翔在合成食物机器附近丛林上空的那种巨鸟。
羽翼生物直向火箭飞来。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不是由于氧气不足,而是由于激动。
难道在最后一分钟里,他还能在地外行星上得到一项生物学上的重大发现吗?哪怕是靠近些仔细观察一下这只飞鸟!或者……或者是……是只飞龙?飞行怪物向岩岸滑翔着降落,直落在库兹涅佐夫身边。
生物学家费了好大劲才没有掉过脸来就跑。
这样,他清楚地看见飞落到山岩上的怪物突然一分为二。
托里亚想叫出声,可是惊讶得失去了嗓音。
怪物的一部分伸展着疲惫的双翅,僵卧在岩石上,怪物的另一部分,挺了挺身子,就……变成一个人。
他两臂前伸扑向托里亚。
到这时,托里亚才嘘出一口气来。
两个人全没有戴头盔,所以能用面颊相互亲了又亲。
然后,托里亚瞥视了一下正在收拢双翅的生物,朝后退了一步:别吓唬我,乖乖,地道的怪事!他说着,惶惑的程度大于惊惧。
她是特艾勒。
阿尔谢尼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并向艾勒走去。
我该飞去了,我的翅膀得休息了。
特艾勒向阿尔谢尼盈盈地笑着:你抱得我好紧,应该这样。
谢谢你,特艾勒。
我在地球上一定会永远记住你。
阿尔谢尼答道。
他还不懂得特艾勒谈起自己翅膀的意思,她说的是翅膀的永远的休息。
你的朋友要是也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艾勒,那多好……再见吧,两位!特艾勒挥动翅膀,从岩石上腾飞而起。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惊诧极了,以至于艾勒能说地球上的语言都没有引起他的特别注意。
突然,他醒悟过来,一把拉着阿尔谢尼,拽着他向火箭跑去。
上空飘荡起奇异的歌声,歌声随风回旋,象海浪一样地一会儿强一会儿弱。
孤单的特艾勒在天空唱着歌。
她的歌喉一会儿低而深沉,一会儿清脆响亮而又激越,在高高的空中渐渐静息下来。
特艾勒歌唱奇异的世界,歌唱永不分离的希望。
地外星球生物的歌曲抒发出来的感情,不同于人类,可是,在列勒星上的这位歌手将是第一个纯粹为了爱而舍身的生物。
阿尔谢尼和托里亚·库兹涅佐夫入了迷似地,忘却了起飞时间,痴痴地站着。
卡斯帕亮奔了过来,抓住他们的手,向他们喊叫,启航的时间被耽误了,并且把他们朝火箭那边拖。
他们走着,仍然不时回顾苍茫的大海。
进入火箭座舱,启动了飞行装置,他们便立刻贴近舷窗。
卡斯帕亮怒气冲冲地在操纵台上忙碌着:耽误了三分钟。
对于星际航船来说,三分钟就是光速飞航的五千四百万公里,两个伙伴看见翱翔在大海上空的一只飞鸟,突然间,收拢起双翅,象石块一样堕入海中。
阿尔谢尼把托里亚·库兹涅佐夫的一只手都按痛了。
火箭飞腾在空中,看得见卧息在大海当中的小岛,大海粼粼的波光中有象海豚一样的金色生物在嬉戏。
托里亚·库兹涅佐夫按摩着被压痛了的手背时,发现阿尔谢尼抬手揉了揉眼睛,可能是眼里落进了灰尘,也可能是眼睫毛粘靠住眼睑。
卡斯帕亮定下神来,他向由于探险小组而滞留在运行轨道上的星际航船发出电报:全部人员正在飞返。
高度的文明一定是讲究人道的。
他用这句话结束了报告,心里却想:但愿这个人道主义别使我们错过跟太空加油车会合的时刻……《太空神曲》作者:[苏] 阿·卡赞采夫(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