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025-03-30 09:00:30

晨光红艳一如他乘着喷射水橇,追逐于其后的一列火线。

他只希望发动液足以维持,使他得以跨越一座一座的浪头。

他的视线保持着笔直,正对地平线而去,期待着那儿出现一些什么——在火烟族猛攻环礁城之后,他们的藏身之地仍然成谜。

水手心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勇往直前一样,他低语着:艾诺拉,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除了风、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听见他说的话。

或许,被锁在某处囚室中的臻子,借由颈背那儿发出来的叮铃之声,也昕到了他的心意吧!他们把她从冰冷的牢房拖到这间又大又丑怪的房间里来了。

不过,它并非全然丑陋——至少,艾诺拉好喜欢挂在天花板上那盏迷人的大灯笼.一些亮晶晶的小玻璃片从灯笼上垂吊下来。

但是大部分的图画——老教皇曾经教导她说:用类似这些怪异的色彩组合成的图画,叫做艺术绘画——都很恐怖。

还有,地板上覆盖着的,竟然是一种可怕的橘色的布。

她被那卑鄙的金发日耳曼人丢在地板上。

她旁边有一张看来软锦绵的大椅子,盖着吱嘎作响、冷冰冰的塑胶布。

日耳曼人监视着她;鼻孔里插满了管子的医生也在一起。

前一天,医生在她的手臂上刺了一针,让她难过极了。

整夜里,她高烧不断,发烧的程度比那一次海伦说她得了一种叫做疟疾的疫病时,还要厉害。

是海伦照顾她,使她度过了那次灾难的。

她全身仍然冷汗直流,胄部仍觉得恶心。

医生给她插针的地方,既酸又麻.还出现了乌青。

有时候她还会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发出病态的哀鸣和呻吟。

闭嘴!日耳曼人说:不是为了回答问题的话,就闭起嘴来。

他来了,艾诺拉静静地说:他会乘着风来,来这儿救我。

闭嘴!日耳曼人说。

恐怕她是身不由己,医生说,她无法完全控制自已的行为能力。

因为她受了我的‘照顾’。

是你说过她会对我们挖心掏肺的,日耳曼人很不客气地责斥医生。

但我们听到的只是些胡言乱语,没听到什么答案。

医生耸了耸肩膀,笑得有气无力的:我恐怕医药在水中世界,是一种不太确定的科学。

火烟族的首领从一间相邻的屋子,像旋风般地刮了进来,他已换了一件色彩缤纷的袍子,紫、黄、黑、金,拼凑在一起。

每一块布片都是一段珍贵的过去。

它们的拼凑并不协调——艾诺拉认为非常可怕,但足以耸人听闻倒是真的。

我看来怎样啊?祭司的眼睛——一只跟睛——灼灼生辉。

尽管放心大胆地讲吧!像个国王一样。

医生说。

战斗之王。

日耳曼人加了一句。

祝福你们两位,祭司得意非凡地说:我自觉像是希伯莱的教宗!他们两个人看来和艾诺拉一样感到困惑,希伯莱和教宗这两个名字对她而言都没有意义;但是对于祭司显然相当有价值。

他在他的两个喽啰面前转呀转的,好像一个穿上了新衣服的女孩子。

说真的,祭司慷慨大量地说:我要祝福每个人,包括我们这位小朋友 怎么样?我们的小客人还好吗?医生走向胆怯的艾诺拉。

她仍然满嘴胡言乱语地说着她那个鱼类朋友。

我的治疗产生了不幸的副作用。

祭司皱起了眉头,他的好兴致都消失了。

大家都集合了,日耳曼人告诉他说:我想,一定都很不安分了。

祭司朝艾诺拉呶呶嘴,说:这个应该让他们很快乐,他又提纲挈领地交待了日耳曼人一句话:你知道你的任务吧?噢,是的。

祭司在艾诺拉身旁蹲下了。

等这件事完毕后,亲爱的……我要把你介绍给上主。

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他那件五彩缤纷的长袍扫过,把医生、日耳曼人和艾诺拉都留在后面了。

医生正在调整那些气体罐子的指针;日耳曼人朝着艾诺拉微笑。

那笑容并不令人感觉愉悦。

她不知道他们对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谁又是上主呢’不管是谁,她非常肯定的是:她根本不想见到他。

艳红的晨光消逝之后,晨雾弥漫着。

这样的天气,使他的速度迟缓下来,火线铺设而成的道路看来缩短了许多,没入了雾气之中。

不过,这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从远处开始传来了一些声音,还出现了一些朦胧的人影。

他驾着喷射水橇,朝那个方向驶去。

不久,它出现了。

它耸峙在晨雾之中,犹如一个巨大的海怪!天杀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一艘船!海神哪!这是他——或者说,是水世界的任何人——生平所仅见的最大的船——这艘从古代留下来的大船,高度超过老教皇的风车塔楼十倍有余。

它昂然翘首,当他向它接近时,它像个锈迹斑驳的妖怪,横亘在他头部上方。

他熄灭了引擎,跳下水橇,进入水中,靠近船底。

海水拍打着船身吃水线的部位,好像舔舐着一个伤口。

他开始踩着船身上一个个因为生锈之故而形成的洞孔,当做攀登的阶梯。

好像是爬了一辈子,他才爬到了顶上。

船体的弧度是如此地锐利,以至于到了最后,他简直等于是头下脚上地在爬行。

他听到一具引擎在他头顶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好像什么昆虫在叫似的。

这艘船是静止的。

所以,那是什么声音呢?什么引擎?他耸耸肩,抛开这个问题,继续沿着生锈的船壳爬行。

最后。

他十指抓住了船头凸出的尖端,翻越了过去。

接着,几乎是水世界所有的火烟族都冲着他跑过来.要捉拿他,嘶喊着要干掉他。

他既迷惑又惊慌地侧卧在甲板上。

他很奇怪他的秘密出击怎会泄露的?下一刻,他会不会死掉呢?但是随着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嘶喊声仍继续着,却没有一个意图杀害他的火烟族冲过来拉住他。

他仍悬在原地,引擎的噗噗声愈来愈响了。

这时他从船首一个锈孔往里面偷窥,看见其中有上百个——或许更多个火烟族,在甲板两侧散开来,分成两队,各执一条极粗绳索的一端,用力拉扯着,好像在玩一种古代称之为拔河的奇特游戏。

他们似乎并没有看见水手的头部从船侧冒出来。

他们太忙了,被他们的任务分了心。

当那噗、噗的引擎声愈来愈大,成为一种怒吼的声音,在他头顶和背后扩散开来时,他立刻明白他们的任务是什么了。

他仍留在最初停留的地方,伸头隐约看见它突破了浓雾——正是不久前他和他的三桅船曾经给予致命一击的水上飞机。

当它俯冲而下时,他用手指抓住一些锈孔。

和船首贴得很紧,让自己看来很小。

水上飞机落在甲板上,它们发出的声响足以震惊世界。

他从小孔中得以窥见飞机的指示塔是用那根粗绳所缚住的。

火烟族的那帮人叫嚣着,用力拉扯绳子,使飞机的速度得以减缓。

在机身持续的移动中,绳索在他们的掌握中滑动,摩擦的力量造成了燃烧似的温度。

最后,飞机在距离船桥数码之外,停止了下来,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些火烟族的家伙完成了帮助飞机降落的任务之后,像叠罗汉似的一个倒在上一个身上,口中发出兴奋的呐喊。

又一次成功的着陆。

另一种引擎的声音响起——就在他下面——是机动船强的引擎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低头一看,方才他留在水里的喷射水橇旁边,来了一个两人巡逻小组。

他再透过锈洞看进去,看见那些家伙把一根管子从一个长柱形的装置上卸下来,拖着管子奔向如今已静止无声的水上飞机。

管口喷出了一泼油料,洒在甲板上。

这时,他们将管口插进飞机装载发动液的油箱。

甲板上的火烟族,人数太多了。

进行的活动也太繁复了。

在他下方的火烟族,人数只有两个,都穿着外套,戴着护目镜,其中一个手上拿着鱼枪,正在检查那已无人骑乘的喷射承橇,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个赌注较有胜算的把握。

他们终于晓得抬头往上看——但为时已迟——水手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坠落在他俩的中间,一手抓住一个人的头部,把他们往船身上撞去,再泼刺一声丢进水里。

他自已也潜入水中。

到了水底以后,他仍是一个手抓住一个,潜向深水处。

跟在他们后面的气泡很快就消逝了,但他们是何等强有力的兽类!有一个掌着鱼枪的企图挣脱了他的掌握,用鱼枪对准水手射去。

水手把身子一扭,鱼枪刺到了另外的一个火烟族,他立时毙命,暗黑的血水从尸身上汩汩而出。

执鱼枪的那个火烟族现在手上没有了鱼枪,体内也没有了空气,他挣扎着想要游出水面,从体内涌出了大量的气泡,然后便什么都不剩了。

在这当儿,水手一直抓住他的脚踝,拼命把他往下拽,他两手疯狂地乱抓海水,眼睛瞪着他既到不了,也打不破的水面,偶而狂乱地瞟着水手的脸孔,想在水手的脸上找到一丝同情。

他的找寻终归徒劳。

不久之后,水手独自浮出水面,骑上喷射水橇,戴了其中一个火烟族的目镜,并穿着对方的外套。

负责管理出勤室的那个火烟族,名字叫做史米提。

这是一个很大的场地,刚好在吃水线的位置,利用船边生锈的犬窟窿,架设了往内和往外的斜板。

火烟族的喷射水橇斗士便经由这些斜板出入迪司号。

它里面的水深高达两尺。

有些交通工具——修护状况不尽相同的——沿着四周的铁壁一字排开。

两个迫不及待的家伙楚昂和地健冲近来,催促他替他们修好喷射水橇。

打从上次出袭绿洲以后,他们的装备便不能使用了。

难道他们不知道他是大忙人吗?我会负责,我会负责,史米提告诉他们。

我是专门负责确认水橇安全性的人。

你们这些白痴。

难道要贸然出动,惨遭横死吗?一辆驶近了的喷射水橇,声音嘈杂,使他把视线移向外表生锈的洞口。

他两脚穿着蹼鞋,涉水走向洞口,两腿分开,两手插腰站在那而,眼睛斜睨着洞外的大雾。

郝斯?史米提问道:是你吗?天杀的,把速度降低些,慢慢开进来。

但是那喷射水橇的引擎反而发出了更大声的怒吼。

该死的家伙,我叫你慢一点,你会——这句未完的话语就成了史米提最后的遗言。

喷射水撬飞进了出动室,对准他的胸部撞个正着,撞出一个大洞,害死了他。

水手以矫健的身手一下子就刹住了喷射水橇。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火烟族的喷射水橇出动室,两个面露惊异之色的火烟族,踩着室内的浅水,向他靠近。

他只是静坐在那儿,等待他们有所行动。

但他的手正做着拔枪的预备动作,他的枪是死去不久的憨人呆留下来的。

你害死了史米提!其中一个说。

另外那个竟然在……大笑不已。

好棒的落地技术!他妈的!第二个对他叫嚷道。

另外那个摇着头:史米提这家伙就是爱挡路。

不错!第二个随声附和,好像会惨遭横死的人是他。

不错,第一个说:真是脑袋‘锈斗’了。

说完,他们两个勾肩搭背地走出去了。

他们的笑声也愈去愈远。

水手感到非常惊奇,却也松了一口气——这些火烟族真是一种稀有、奇特、又愚蠢的族类——水手下了喷射水橇,带着那把枪,撇下了喷射水橇和那个做了他人肉登陆板的火烟族。

穿过一个通往船内主体的出口——它是用最粗糙的技术切割出来的——水手几乎是步步为营地走着。

突然间,从他头顶上传出了一个响亮的声音,他豁地一转身,刀子已经出了鞘。

这就是他!声音再度响起,是从一个外表覆布,被钉在与头部齐高的铁壁上的盒子所发出的。

这盒子是什么玩意儿?竟能说话吗?盒子又继续说遭:起来!兄弟姐妹们,转动你们的眼睛,看着你们谦卑的恩人!打开你们的心胸,向着你们谦卑的恩人!他是你们是魂的牧者,也是你们人生的领航人——他就是迪司号的祭司!这个盒子传出声音,是由船上别处所发布的讯息吧?不管它说的是什么话,也不管它是从哪儿传来的,他根本不想听这种话。

他猛打那个盒子,好像它是仇敌的脸孔。

他把它从墙上扯下来,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收好刀子,继续前行。

深入虎穴,内心只希望目镜和外套能够使他通行无阻。

那两个目击史米提死亡的火烟族——楚昂和迪健——不久以后又回到了出勤室。

史米提的职务已经由一个自愿者所取代了。

然而就在入口的外面,距离近得连雾气都不能掩饰的地方,有些东西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他们站在史米提毫无提防就被杀掉的地点,楚昂看到外面一艘空荡荡的巡逻艇……还有两具飘浮着的尸首。

有人闯进来了。

他妈的,楚昂说,这家伙还就在我们眼前呢!不要告诉祭司。

迪健说。

怎么?等着被杀掉吗?他们上面传来大家欢迎祭司光临的呼声。

要是祭司盛大的夜晚被突击者的行动破坏了——楚昂很难想像大家的下场。

但如果这一切竟是那鱼人的杰作呢?迪司号上盛传着被抓来的孩子一直在说那个妖怪会来救她的事。

把话放出去,楚昂说:一定要找到他。

非此不可吗?迪健问道。

非此不可。

楚昂十分坚持。

《未来水世界》[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