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那头巍然矗立的尖塔,犹如一棵变形的大树,好像是铁片和木片不知怎么长在一起了。
冒着缕缕黑烟的烟囱,把清明的天空,染得黑糊糊的。
更多小小的,像纸箱般的东西。
一排一排地相连着,像是浮标一样,在一栋大得多的建筑物周围浮沉不定。
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种现象的海伦。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要说那儿是一处环礁。
形体也未免太小了。
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那看来令人不悦的尖塔又是什么呢?孩子坐在船头,瞅着那座和他们相距两公里的尖塔。
她的问题正反映了海伦的想法:那是什么呀?海伦站在驾驶舱里水手的附近,她望着三桅船船长,满腹的疑惑使她没来由的毛骨悚然了。
外海交易站。
他漫应了一声。
眼睛根本没看她。
你说过我们今天可以到达干燥陆地的。
她尽量使自己的口吻不像在指责他。
今天或明天,有什么差别?她苦笑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需要帆布。
我们有帆布了啊!海伦说:不是从那人的船上弄来了一些帆布吗?但他没回答她。
有点不对劲。
她正想更深入地问下去时,发现他的表情同样地困扰。
三桅船的航线迎向那尖塔;不过就在一百尺之外,水手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知道他一定是要在下碇之前争取一些时间。
他伸出手来。
她知道他是要望远境。
你看见了什么?她问。
塔里的商人都在挥手。
他说。
然后他放下了望远镜,高声打着招呼。
他用的是一种海伦从来没听过的语言。
没有人回答他。
你说的是什么语言?她问。
希葡语,他说,在这一带的水上,他们就是说这种语言的……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她又拿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下。
她是看见塔里的人在挥手没错。
但总觉得有些奇怪,不太对劲。
她把视线移向那载浮载沉的箱子,发现竟是些笼子!在那些笼子里——像水手当初被关在绿洲环礁的铁笼中一样——紧紧抓住了铁条的.却是些衣衫褴褛、最可怜、最悲哀的人类!他们是奴隶。
恐惧充塞在她内心。
她放下了望远镜.说:那些是……这是奴隶塔!他没有回答。
他也会感到意外吗?方才他当然仔细地……也疑虑丛生地研究过这座尖塔和塔里的居民了!或者一这想法让她手脚冰冷了——他是把海伦和艾诺拉带到这儿来出卖的?尖塔里的奴隶贩子是在向水手和他的三桅船挥手没错,但他们是要求救的意思。
他们需要救援——他们已经死了。
有些人的喉咙给切开了。
其他人不是给枪弹射中了,就是给乱棒打死了,不管怎样,死了就是死了。
他们背后各有一个把他们当做木像一样来控制的火烟族。
当他的部下在后面挥动着死人手臂的时候,祭司踩在一堆死尸上面,从尖塔的围墙缝隙处,举起望远镜往海上看,像只猎犬一样。
一百尺之外的三桅船,是一幅多么可爱的景色!它的船头上,坐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女孩,犹如一个精雕细琢的桅顶瞭望人。
啊!祭司说:正是我想找的小女孩。
水手走到船边去。
女人跟在他身后。
说:你为什么带我们到这儿?安静!他探出身子看了着海伦。
水面一层薄薄的珠光,使海水看来亮闪闪的——确实是那种机动船行驶过的痕迹无疑;也宣示了水世界强权者——火烟族的到来。
但是此刻海面上却看不见任何一艘机动船只。
也看不见任何一个火烟族的……然而,水手仍需按照他的本能行事。
到了海上来,只有如此才能生存下去。
因此他任凭那女人在背后唠叨,把她的问题散布在风中,他自己则移到右舷的船身那儿,钻到甲板下仅能容身的一个小空间里。
他在船腹内抽下一块木板。
露出一个可以通往海水方向的小洞。
附近放了一个他的携带式潜望镜。
他将潜望镜推入那个小洞。
开始的时候,他仅能看见海水。
除此之外。
他还希望能看见什么呢?他调整潜望镜。
使他得以看见他船体全部的外观。
然而这时。
潜望镜前面出现了一张状至狰狞的火烟族的脸孔。
那人藏着潜水镜,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好几根呼吸用的管子拴在他的鼻子上。
那受了惊的火烟族打着水逃走了,而潜望镜里出现了更为奢侈的景象:几十个火烟族躲在水底,一律戴着潜水镜和呼吸管,脚下踩着喷射水橇……到处都是。
他赶紧跑回甲板上。
进入驾驶舱就位,展开三扇帆和主桅帆,突然来的大转弯差点儿没让那女人摔断了脖子。
嘿!海伦尖叫着,惊恐交加。
搞什么……火烟族!他大叫着回答她。
奴隶塔里,一个发号施令的声音掠海而来。
吹号!吹号!全力追缉!即使号角声是传到水底去的,那呜呜的鸣叫在三桅船的甲板上仍清晰可闻。
躲在水底的火烟族发动了引擎。
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中,破水而出。
火烟族的喷射水橇队。
其动作之整齐划一,有如训练有素的水上芭蕾舞团。
他们飞速地跟在三桅船的后面。
原本坐在船首的小孩,想要退后,却不小心失足了。
水手没有时间去救她,但那女人凭着常识对孩子挺出了建议:紧紧抓住!下来。
抓住些什么!孩子慢慢地滑下来了,用她细小的手指用力攀住船首,她坚决的表情显示出她非要熬过这次战斗不可。
他不得不佩服她的韧性。
在这同时,他已找到了逃逸的方向。
但是穷追不舍的火烟族拖着网子从两侧包抄过来,他知道被他们围住了以后,他就死定了。
因此,他牢牢把稳了舵盘,火速前行。
他知道该做什么了。
到左舷!他对女人大叫了一声。
现在!他解开伸缩梯,让它向外延伸,仿佛把海水当做了一堵墙,他要爬上去似的。
你要做什么……她嘶喊着。
赶到左舷。
他的回答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往下跳到伸缩梯上。
两个人一面走。
一面表演着具有高度危险性的平衡动作,把船体的重量增加了。
他又将梯子向外伸展了六寸…………右舷的船体开始挺出水面,打散了愈来愈紧迫的包围阵势。
他领着她往回走。
在他们的重量集中之下,三桅船整个回到水面上。
船身又平衡了。
水手说:到中间去,用力拉!她点点头,跑回船中间的甲板下。
水手抓了一条绳索,绕住船尾,抛在右舷的船上。
他听见她在前舱操纵加速杆的声音。
这样的做法可以使得船体的龙骨部分保持些许稳定度。
他朝仍在舱底的女人大叫:现在换右舷了!当他这么做的时候。
看见一个乘着喷射水橇而来的北欧蛮人——他不是方才包抄小组里的一员——直冲船首而来。
他是来抓那小女孩的。
趴低了!水手大声地叫。
她照做了——那仍然歪着身子要抓她的北欧蛮人全速撞上了船首,一条向前伸的手臂给撞断了,他整个人也自此消失在船身下方。
海水连哼都不哼一声。
女人从甲板下面上来了,跟着水手,并按照他的指示,爬上右舷往外伸的梯子,把她自己的重量加上去,如此一来,右舷的船体从水里挺出来了。
他们往回走。
就用这种方式肃清了另外一边的包围网。
他们气喘吁吁地回到船上,他把梯子收回来了。
你让我们脱离了包围!她赞叹不绝。
同一人发号施令的声音又掠过水面传入他们耳内。
切入!切入!火烟族喷射水橇队正在用弯刀砍断拖在他们后面的网子——显然这种玩意儿不是接在他们身上,就是接在他们的水橇上。
不管怎么样——他冷冷地笑了——他们的速度会被这玩意儿的重量降低了。
为求最快的速度起见。
他踢开舱门,跳进了驾驶舱。
他用脚猛踩一个露出来的踏板,他手里的一张紧急救命王牌便出现了。
什么事?女人又跟在他身边问。
大三角帆。
他说。
船头的三角帆,像是白昼时天际的一颗星。
它带来了足够的爆发力,火烟族突然被老远地抛在后面。
这次的战役就如此结束了。
然而,忽然一根鱼枪射中了水手的肩胛,使他鲜血直流,痛得受不了。
他猛一回头,竟看见了方才那被船头撞到水底去的北欧蛮人!原来那畜牲一直躲在船底,依附着一张从甲板上半落入水中的网子。
他丑陋的头部,罩着一顶可射出两发鱼枪的头盔,看来愚蠢之至!但也就是这种小型鱼枪让水手吃了一个暗亏。
而今,他的头盔上还保留着一根鱼枪。
水手用他另一只未曾受伤的手,抓起一根鱼枪,高高举起,直射那北欧蛮人的脊梁。
那畜牲落海了,水面冒出了红色的泡沫。
保持同样的航线。
他吩咐了女人之后,便脚步踉跄地走向船尾,试图自行拔出那根鱼枪。
但他倒在甲板上,昏迷了过去,鲜血滴成了细流,流入海水中,和三桅船走过的水痕合而为一。
祭司站在那堆尸体砌成的踏脚石上面,从望远镜里看得一清二楚:他精心设计,打击三桅船的谋略竟招致了如此令人失望的下场。
他的副司令日耳曼人把脚下的头骨、肩膀和膝盖……等人体的部位当做阶梯,一步一步地爬上来,和他气得七窍生烟的上司站在一起。
我想,他冒险提出建议,我们应该把所有的发动液装在一条船上,把那痞子消灭掉。
祭司放下了望远境,仅有的一只眼睛瞄着他最信任的狗头军师。
狗屎!他说:如果我们要出动十艘船才抓得到他,你竟想只用一艘?你不是开玩笑吧?他摇着头,把单筒望远镜举到眼睛上,噢,放错了地方。
应该是放在左眼的位置。
再说,祭司说着调整了一下望远镜,还有别的方法。
他从望远镜里看见了三桅船——它看起来比较小了,但还是看得见。
他看见那个鱼人倒在船尾的甲板上,显然是没有知觉了——他肩胛上那一大块红红的东西是什么?血吗?我想我们已经使他受伤了。
祭司说。
他受了伤?祭司点点头,笑了。
打从他方才发现自己成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再加上一个鱼人的手下败将之后.这是他头一次露出最满意的笑容。
他一路洒了不少面包屑。
祭司说。
什么意思……很古老的故事了,打从陆地时代就有的。
让他们前进吧!阁下的意思是……出动鲨鱼侦察队。
他说。
很快的,船底下面的铁笼打开了。
鲨鱼侦察队奋勇前冲,好像血腥的味道已使它们进入了浑然忘我的疯狂状态。
他们出发去进行攻击了。
《未来水世界》[美] 马斯·阿罗·祁利斯(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