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的海上城堡——迪司号,是一艘四平八稳的货轮,古代称之为超级油轮的。
它的吃水量达三百吨,船壳的钢板已是锈迹斑斑了。
船尾如巨塔耸峙般的大烟囱,直冒黑烟,但船身看来几乎静止不动。
它已在海上飘荡了好几百年,到了这个阶段。
它的作用倒比较接近于环礁,而不是交通工具了。
在迪司号凹陷的船体内部里有个医疗室,医生——祭司的专属医护人员——正在照料他的病人。
个子瘦小、外观憔悴的医生,本人的气色也不很好,他一脸的病容,在永远装置在他鼻孔的喷管的强调之下。
更令人印象深刻。
这些喷管连接着一辆推车上的好几个瓦斯筒,它们提供给医生的不是氧气,而是各种不同气体的混合娱乐效果。
医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调整瓦斯筒上的把手。
调制他所适合的鼻孔综合喷剂。
在这间又小又破的医疗室里。
祭司坐在一顶有着细长靠背的椅子上(它上面嵌了一块金属标记:费城,齿科器材有限公司的字样显示在上面),好几个人围聚在一旁观看治疗的过程。
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便是祭司的副司令——那日耳曼人——另外都是些凶残猥琐的大孩子。
医生不断抱怨着这些人鼠闯进了他的圣坛;但在祭司的心目中:孩子们是他的明天——他们就是他的未来!所以他要把船只的经营权交付给他们。
在治疗椅旁边,有个金属托盘,里面放满了古董级的医疗器具,还有各种大小不同的球状轴承。
医生把手术中所使用的最后一样器具放回了托盘中,是一支尖头画笔。
好了,医生对于自己的手艺感到很满意,他吸了一口瓦斯。
完全好了,像新的一样,还更好些!祭司把椅子上方的仪器拉下来。
那儿有面镜子,他看了看镜子里的新眼球。
在他左眼眶里滚动的轴承有个瞳仁和虹彩,都是用画笔画上去的。
医生刚完成的画工,还湿得发亮。
但是祭司唯恐医生是个平庸的镭射画家,而不是医疗专业人员。
他下了椅子,抬起了他的新球扦(悲哀的是那根旧球杆在劫掠行动之中遗失了),挣扎了半天才得到平衡。
医生扶着他。
让他站稳了。
在看深一点的地方时,可能有点小问题……最好不要让我在打球的时候看不见。
祭司说。
你很快就会适应的。
医生有点儿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一个像你这么聪明,又天生充满运动细胞的人,总不会——你说呢?祭司转过去面对着日耳曼人,指了指他自己的假眼球。
你认为薄样……大胆地说。
唔……不错.日耳曼人回答:真的,真的不错。
不是我爱吹牛,医生说着,碰了碰他的胸前。
我相信它比你的真眼睛还好。
祭司转而面对他部下里的一个大孩子说:你认为呢?狗屁不如。
生性凶残、粗鲁无文的大孩子说。
祭司看着他笑了。
听到了吗?这就是为什么我爱孩子的原因了。
他们没有伪装,不会搪塞,总是说实话。
他用球杆的顶端戳了医生一下;小个子医生的脸色转为惨白。
看来确实狗屁不如。
祭司口出恶言。
感觉冷冷的,简直狗屁……正当他衡量要不要把医生的那些管子、气体等装置弄个乱七八糟,以作为对他医疗不当的报应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祭司阁下,请原谅。
大管家站在那个由防火壁切割而成、状至丑陋的门口。
什么事?上面凹穴有点儿问题,或许你来看一看比较好。
祭司从衣袋里摸出一副游泳戴的水镜。
他本来已把左边的镜片涂黑了,做为暂时的眼罩使用。
而今医生的伪装手术既然是个大失败,水镜还是得派上用场。
他套上水镜,涂黑的镜片遮住他残废的左眼,另外的镜片横在他额头。
他从治疗椅的镜子中看见了自已,活脱摩登海盗的模样,他颇以自己的迷人形象为傲。
我们坐车过去。
祭司对大管家说。
祭司专用座车——是它的主人给它的称呼——是把文明辉煌的古代所遗留下来的六艘不一样的登陆艇。
用电缆绳连结在一起;它的外壳已呈斑驳状,靠着它如今已不成轮子形状的轮圈边缘在滚动。
车篷上装了好几个空气喇叭,一个清理好的船头被接合在它的尖端。
祭司专用座车很像是天神的战车。
他爬到右边前面的位子上。
到船上的凹穴去。
祭司对他的火烟族司机说。
不知打哪儿冒出了一堆火烟族,列队在车子后面,一起用力推。
司机操纵手动杆,车子仿佛一下子活过来了,喷出呛死人的黑烟,让正在推车的火烟族个个咳得痉挛。
不要走那条观光路线。
祭司对司机说。
这时,他的座车摇摇晃晃地进入一条长廊。
但其实在迪司号上有如迷魂阵般的通道里。
每一条路线都很有可看性。
远处,一个火烟族刚吃完一个生锈了的罐头里的猪肉,他把空罐丢到一座垃圾小山上;这时,原来围着一个燃火油桶的肮脏凶猛的孩子们,通通跳了起来去抢那空罐头,打成一堆,活像一群野兽。
啊!孩子们,祭司展露欢颜,多么天真无邪啊……他们很快地来到船上一处黑漆漆的地带。
祭司低头向下看。
看见一群火烟族正在使用钻的、挖的工具。
把铁壁切割成一片一片的。
他们在工作当中。
经常会有铁片穿过一个地上的洞,掉到下面去,这对就会听到铿锵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凄厉的嚎叫——是下一层的工作人员所发出来的抗议。
当然,抗议的惨叫立刻就被忘记了。
此处的远方,但见熔接金属的闪灿火星,还有白热的铁浆被倾倒进炮弹模子里面去的时候。
在近乎完全黑暗的周围,闪闪光链特别醒目。
这种景象看在祭司骄傲的双眼……不,单眼中,神秘地令他动心。
就一个主观意识不是很强烈的人来说,对于船体内部进行毁坏是很不智的行为。
独断独行的祭司内心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把这种拆卸船体的工作视为必要的罪行:火烟族需要火药,如果仅能在融化他们自己船体的情况下,取得所需要的钢铁,那也只有这样了,造物主会保护他们的。
专用座车行驶到了储藏室的门口。
大管家下车去把沉重的铁门打开(船上只有小部分的人获准进入其中)。
随后,祭司、大管家、日耳曼人相继步入,司机留在外面。
靠着四壁以及各种柜子上,堆放了无数火烟族在突击行动中掠夺来的战利品,包括:日益减少的史前罐头肉类、烟棒、罐头和瓶装啤酒。
祭司非常明白:随着环礁一个一个地消失,要充实愈来愈步的库存,机会可说相当渺茫。
他们的脚步声想必向住在下层的人宣告了他们的来临。
因为忽然间有一个急切的声音,穿过它们脚下的地面而来:什么人?不管是谁,打开它!嗨,上面的!祭司嘴角浮起了嘲弄的微笑,他跪在地板中间的钢板盖子上,转开一个像栓子样的管子,拉开钢板。
往下面一片漆黑——所谓火烟族的家之中,探头看去。
在下面的火烟族,做的是迪司号上最不堪的工作。
什么事?祭司说。
尽管他声音很小,仍传过了厚厚的铜板。
直达下方洞穴般的斗室中。
嗨!船长阁下!孤独的火烟族高喊着。
下面二十尺处。
有一个漆黑的烂泥场。
一艘小船飘在上面。
那人的身体从肋骨以下都滑溜溜、湿淋淋的一片黑色。
他是祭司的人肉深海探测器。
正挥动双手。
好像遇难的沉船上的幸存者,向飞机打出求救讯号似的。
什么事?早安,或者说晚安?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阁下。
我向你问候。
祭司已经嫌他烦了:有话快说,我忙得根。
我想你应该知道.在深洞里的人肉探测器的声音,回荡在钢板的壁面之间。
我们足足下移了四尺九寸的深度,只发现了烂泥而已!祭司从洞口离开。
呶嘴示意日耳曼人重新盖好钢板。
船长阁下!那个可怜的人还在大叫。
有没有可能让我解脱——钢板盖上了;他的请求也中途被切断了。
蔡司看着大管家,毫不掩饰他的忧虑。
提炼以后,可以得到多少发动液?大管家的眼珠往上翻了翻,很快地计算了一番。
然后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泉司,说:也许可以装满三次补给船。
我们还有补给船吗?祭司嫌恶地说。
亲爱的乔,日耳曼人说:就这么多了吗?我们两个月就烧光了……没有关系。
祭司说。
没关系吗?……日耳曼人问。
祭司举起一只手来,要大家保持安静。
关系重大的就只有那个刺青的女孩而已。
为了找到她,千万别节省发动液。
就算用到最后一滴,我也不在乎。
但不要浪费在任何别的事情方面。
日耳曼人频频点头。
祭司把左手搭在他副手的右肩上。
我的朋友,干燥陆地是海洋之母。
谁先到了那儿,谁就是王。
懂了吗?我不要做一艘快要完蛋的大船的艇长,我要做王。
车子停下来的下一站是电影院——这儿是祭司用一些影片酬报忠心的火烟族的场所。
这些影片比起杂志而言,弥足珍贵,是经过多少次大大小小的劫掠才到手的实物。
他站在供他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的包厢里,俯视下方成千成百、坐在黑暗中的手下,他们目不转睛地观赏一部传奇的陆地时代的战争影片,是由一个名叫约翰·韦恩的领袖所主演的。
战斗机载着钓翰·韦恩和他的火烟族手下,与他们的亚洲敌手在天上交锋,他让敌机在空中爆炸了。
只见烈焰漫天。
祭司的手下们疯狂地叫好。
日耳曼人召来祭司的精锐部队——从他的军队里挑出了十个最优秀、最聪明的火烟族所组成。
但这不足以说明什么。
有一句古老的陆地时代的格言在祭司的脑海里闪现了:在众盲之地。
独眼者就是王。
要不是有我在,他小声地对日耳曼人说:这地方怕不乱成了一团才怪!飞行队有消息吗?火烟族的飞行队队长,头戴一顶破破烂烂,被虫子咬得千疮百孔的飞行帽,走上前一步.说:还没有。
鲨鱼侦察队布署好了吗?日耳曼人点点头。
好极了!祭司说:太好了!把它轰掉。
很快地,下面投影机的灯光转弱。
然后熄灭了。
影片的声速减慢下来,终至停止。
观众们鼓噪着表示抗议。
然而,当两盏巨型电弧灯所发出的白光凝聚在祭司的身上以后。
愤怒的鼓噪声便完全止息。
安静下来的火烟族部队合体一致地转向他们领袖所在的包厢——过去,他曾在这儿把太多的智慧传递给了他们。
让我听一句证言吧!祭司声若洪钟。
我们到底要不要前往干燥陆地?群众又叫嚣起来。
不过这一次是表示群体一致的支持和赞成。
让我亲耳听你们说!祭司高喊着,回音遍传大厅。
我们到了那里以后要做什么?众口一声同样的说辞,用祈祷的形式说出了:开垦种植。
造桥铺路……还有开矿和填海造陆!祭司挥动着拳头,替他们做了补充。
而且不要忘了我们最高的野心,是陆权的古老象征,我们因什么而伟大?是干燥陆地的经验!他拉了一个绳索,他的精锐部队都往一边站开。
帘幕分开了,显露出一幅巨大的图表,是高尔夫球十八洞的赛程图,背景是呈高低起伏的绿色山丘。
火烟族人人疯狂了,穷嘶乱吼地好像醉了酒,金属为四壁的大厅里,传响不绝。
十八洞。
祭司提醒他们(因为他曾经做过同样的演说许多次了)。
他用他的高尔夫球杆当做指示棒。
一洞一洞地对那些火烟族说明高尔夫球规则。
底下的众人不断叫好。
祭司回到包厢的栏杆边,把身子靠在栏杆上。
唯一的眼睛大大地、狠狠地瞪着他的手下们。
但是除非我们找到那带着小女孩的‘鱼人’。
否则这一切都将成为泡影……是吗?众人异口同声答称是的,其声震天。
寻找她是我们的头号任务。
他高声宣示。
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可以得到这千……他从一个口袋里抽出像杂志或电影片一样珍贵的东西,举得高高的:是一卷录影带。
沙漠风暴行动,祭司以诱人的语气对他们说,接着。
他又将声调提高到雷鸣般的程度。
空战!大家又吼又叫地冲出了电影院,各自寻找自己的直属长官,自愿加入侦察任务。
竟连祭司的精锐部队的飞行队长,看到了这么珍贵的奖品时,眼睛也不由得为之一亮。
匆匆跑出去,爬上了他的飞机。
谁也没看到祭司不怀好意的笑。
船上唯一最高准则是一切公有……所以不管是谁得到了录影带,都必须拿出来和别人共享。
他已学会接受他的部下都是些低能儿的事实。
不过。
这也不算太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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