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025-03-30 09:00:23

迈尔斯充满挫败感地咒骂了一声。

当然啦!那些欧瑟士兵身着的全信息反馈太空铠甲在逻辑上就暗示了附近一定有监控的欧瑟军。

他当时就该想到这点。

可真够笨的,简单地认为敌人就是从码头内部出来的。

迈尔斯懊恼地咬紧了牙关。

他被战斗的兴奋冲昏了头脑,只顾对埃蕾娜的安危担心而完全忽略了重点。

一名高级指挥官的首要原则就是:不要被细枝末节弄晕头脑。

奥森显然也忘记了这点,但这并不能让迈尔斯有所宽慰。

通讯兵匆忙放弃对铠甲的破坏性游戏,回到自己的岗位。

他们要求我们投降,长官。

通讯兵报告说。

迈尔斯舔舔发干的嘴唇,清清喉咙,啊——有什么建议,奥森新兵?奥森怪怪地看他一眼。

那是势利小人腾格。

他来自地球,总要别人记住这点。

那船的防御能力和攻击能力是我们的四倍,加速度是我们的三倍,船员是我们的三倍,还有他三十年的战斗经验。

难道我该认为你不想考虑投降么?你说得对。

过了一会迈尔斯说,我不考虑投降。

码头上的突袭已接近尾声。

索恩和他的人正在进入邻近的建筑做收尾工作。

胜利这么快就要被失败吞没了?真让人难以接受。

迈尔斯徒劳地在脑海里摸索着一个更好的办法。

这不太文雅。

他最后说,但我们处在这样一个难以置信的危急时刻,至少它是可能的——我们应该试试撞击他们。

奥森张大嘴无声地叫着:我的船……他最后还是嚷了出来:我的船!市面上最精致的伊利里卡科技产品,你想把它当作中世纪的攻城大木头来使?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上面还有人时就浇上油点上火让它冲过去,再扔几块石头?他的声音高了八度,咆哮起来。

我打赌他们想不到这点。

迈尔斯颇为镇静地说。

我要亲手掐死你——奥森试图举起手,却再次发觉行动受到了限制。

呣,军士。

迈尔斯叫道,然后在呼吸急促的雇佣军船长面前退后一步。

伯沙瑞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

用眯起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奥森,像个准备朝他身上下第一刀的验尸官。

这是最后的机会。

迈尔斯说服道。

不能用我的船,不行,你这个侏——奥森的话迅速转为肢体语言。

他平衡好重心,准备来个空手道单脚踢。

我的天!快看!通讯兵叫起来。

迟钝、笨重的RG132从码头慢慢驶离。

它那普通的太空引擎开足马力轰鸣着,产生了犹如大象在糖浆里游泳的加速度。

奥森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迈尔斯没有理会。

RG132,装满货,体积是小型无畏级战舰的四倍。

他吸了口气。

所以它飞起来像头猪,要消耗大量燃料才能动!奥森叫道,你的那个飞行员一定是疯了,他以为自己能逃脱腾格——加油,阿狄!,迈尔斯跳起来喊着,太棒了!你能逼它撞上冶炼厂——他不是——奥森叫道,狗娘养的!他是的!腾格和奥森一样,等意识到那艘庞大货船的真实意图时,一切已经晚了。

微调发动机开始喷射火焰,想让战舰转向空旷的位置。

但战舰的一个发动机已经被货船撞得熄了火。

然后,就像是慢动作,RG132带着大无畏的雄壮气魄,缓慢沉重地撞上战舰——并且毫无停步的迹象。

战舰被推向巨大的冶炼厂。

高耸太空的设备和地表的机架被压断,碎皮四处飞溅。

冲撞产生了反作用力。

冶炼厂痛苦地等待了一会儿,把战舰反推回来。

一连串的波动在冶炼厂邻近的建筑物间传递,看起来仿佛有个巨人正在玩耍陀螺。

边缘已粉碎的战舰被挤到了工厂的上方,和建筑物完全纠缠到了一起。

一批耀眼的化学火焰在真空中熊熊燃气。

RG132漂开了。

迈尔斯站在作战室的屏幕前,惊骇地凝望着货船的半个外壳在太空中分崩离析。

占领了金属冶炼厂后,扫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RG132暂时只能放在最后考虑。

索恩的突击队俘获了从损坏战舰中跑出来的最后一批欧瑟人,搜查出躲在偏远建筑中的抵抗者和逃跑者;把伤者从死人堆中拖出来,俘虏由警卫押着,侦测出诡雷并排除它们:恢复主要区域的大气供应。

然后接下来的一步——也是最后一步——是利用人力和飞梭把旧货船拖进码头。

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压力服的人影从伸缩通道中跌跌撞撞地跑上了装卸码头。

倒了!他们完蛋了!梅休摘下头盔时对迈尔斯叫道。

他的头发被半干的汗水黏成了一缕缕的,倔强地挺立在脑袋上。

巴兹和埃蕾娜拿下自己的头盔,宛如两名刚参加完竞技比赛的黑衣骑士大步走向梅休。

埃蕾娜的拥抱把飞行员拉离了地面。

从梅休激动的表情看,迈尔斯猜得出埃蕾娜在控制她的伺服系统方面还是有些困难。

干得太棒了,阿狄!她笑着说。

祝贺你!巴兹加了句,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精彩的战术策略运用。

精确的轨道计算——你的撞击点太完美了。

你把它彻底挂了起来,却没有损坏到船体结构——我已经检查过了——只要稍微修几个地方就能再次运转。

我们自己逮了艘无畏级战舰!精彩?梅休说,计算?你和他一样疯狂。

指了指迈尔斯,说到损坏,看看它!他又朝身后RG132的方向挥了挥手。

巴兹说他们在这个基地有修理船壳的设备。

迈尔斯安慰说,这会让我们在冶炼厂耽搁上好几个星期,虽然我比你更不喜欢这样,但必须这么做。

上帝保佑,但愿没人要我们赔偿这儿的损失,当然,幸运的话我可以把这里当作军事基地征用——你不明白!梅休挥舞手臂,我说的是它们倒了——耐克林操纵杆。

飞行员和他脑子里的生物病毒性控制电路是跃迁引擎的神经系统,而贯穿整艘飞船首尾的一对耐克林力场发生器操纵杆就是跃迁引擎的主体。

迈尔斯记得它们的制造标准相当严格,偏差不到一百万分之一。

你肯定?巴兹问,那些机架——你可以站到机架里抬头向上看,操纵杆都弯了。

确实弯曲了!它们看着就像滑雪橇!梅休心痛不已地说。

巴兹牙缝里挤出一声懊恼的嘶嘶声。

尽管迈尔斯已经对答案心知肚明,但还是转向工程师,有办法重新修好吗?巴兹和梅休都给了迈尔斯一样的眼神。

老天,不管怎么样,你总该试试,不对吗?梅休说,我看你现在就过去,带上个大锤子——杰萨克遗憾地摇摇头。

不行,大人。

我认为佩利安人没法胜任跃迁飞船的制造,不论是在生物科技还是工程技术方面。

要安装新的操纵杆就必须进口。

贝塔殖民地大概是最近的购买地点,但他们已经不生产这种型号了。

所以,只能让他们特制一个运过来,这样的话……估计需要一年时间,而且要花上比RG132原来贵好几倍的价钱。

啊。

迈尔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碎裂的飞船。

我们不能乘‘羚羊号’吗?埃蕾娜开口说,突破封锁线,然后——她打住了,微微有些脸红,噢,对不起。

被害飞行员的幽魂在迈尔斯的耳边发出了一声冷笑。

一个没有飞船的飞行员。

他心中喃喃自语,一艘没有飞行员的飞船,送不出去的货物,没有钱,没办法回家……他转向梅休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阿狄?你本可以和平地投降。

你是贝塔人,他们会善待你的……梅休环顾了一下装卸码头,没有看迈尔斯。

我认为那艘战舰是想把你们炸到天边去。

确实如此。

所以呢?所以……哦,在我看来,危难之际坐视不理,不,不是个体面战士的所作所为。

飞船是我唯一的武器,所以我对准了它,然后——他用手指做了个扣动扳机开火的动作。

他吸了口气,更为激动地补充说:可是您之前没有警告我,也没有给我下命令。

我发誓下次您要是再像这样下套,我就,我就——伯沙瑞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欢迎加入大人的部队,战士。

奥森和索恩出现在装卸码头的另一头。

啊,他和所有核心人物在那边。

奥森说。

他们走到迈尔斯身边。

索恩敬了个礼,长官,我来做最后的总结报告。

呣,好的,说吧,索恩新兵。

迈尔斯把注意力集中过来,我军,两人死亡,五人负伤。

伤情不严重,但有一人受到等离子光束严重灼伤。

等我们到达合适的医院,需要为她做全面的脸部再生手术——迈尔斯的胃收紧了,他们的名字?牺牲的是德弗罗和金。

头部烧伤的是埃莉,哦,埃莉·奎因新兵。

继续。

在腾格船长的战舰‘胜利号’上,总共俘虏敌军六十人,其中二十个是突击队员,其余是技术人员。

另外,在冶炼厂俘虏八十六名佩利安人,其中四十个是军事人员,其余是被派来重新启动冶炼厂的技术人员。

敌军十二人死亡,二十六人受伤偏重,约十二人受轻伤。

设备损失情况:两套太空铠甲损坏严重难以修复,另外五套铠甲可以修复。

还有RG132的损坏,我想……索恩瞥了一眼窗外,梅休悲伤地叹口气。

我们的战利品:除了冶炼厂本身和‘胜利号’外,还有两辆佩利安内星系人员输送车、十艘基地飞梭、八艘两人座小飞艇,还有两排空置的职工宿舍。

嗯,一艘佩利安武装快递船看来……逃跑了。

索恩冗长的陈述暂停了。

上尉焦虑地看着迈尔斯的脸,等待他对最后这条消息的反应。

我知道了。

迈尔斯不知自己是否能打起精神——他越来越心不在焉,继续。

从好的一面看——还有好的一面?迈尔斯想。

——我们可以缓解人员短缺的问题了。

我们释放了二十三个佩利安俘虏,其中少数几个是军人,大多数是原来的冶炼厂技术员——在佩利安自己的技术员到达前一直在他们的士兵监督下工作。

他们中有几个还有点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迈尔斯说,然后举起一只手,晚些时候。

我要——我要做次全面的视察。

是,长官。

其他的人都能够帮上忙。

道穆少校非常高兴。

他现在和他的指挥官联系上了么?没有,长官。

迈尔斯用拇指和食指捏了捏鼻梁,压压眼皮,忍受着脑袋里的胀痛。

索恩筋疲力尽的突击队员正鱼贯而过,把一批俘虏转移到更安全的地点。

迈尔斯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战俘身上——他是个五十来岁、穿着欧瑟军灰白制服、矮胖的欧亚人。

尽管脸上伤痕累累,痛苦地瘸着腿走路,他仍保持着敏锐的警觉性。

迈尔斯觉得那人的神情像是不穿太空铠甲就能穿墙而过似的。

那个欧亚人突然停了下来。

奥森!他叫道,我以为你死了!他拖着手铐朝迈尔斯那群人走近。

迈尔斯朝不安的警卫点点头表示允许。

奥森清清嗓子,你好,腾格。

他们是怎么捕获你的船的,没有——俘虏刚开口就打住了,他看到索恩穿着铠甲,以及光线下奥森那上了夹板的手臂,还有漂亮的——随身武器,身边没有押解他们的警卫。

他讶异的表情转为极度的厌恶。

他费力地突出几个字:我早该知道。

顿了顿,我早该知道。

奥森是对的——让你们两个小丑尽可能远离真正的战场。

只有奥森和索恩这样的滑稽队伍才会自己抓了自己。

奥森气歪了嘴发出一声咆哮。

索恩露出尖利冷淡的笑容说:小心你的舌头,腾格。

然后它转向旁边的迈尔斯补充道,您知道么,我等了这么多年早就想讲这句话了。

腾格的脸刷一下成了深酱紫色,他大声嚷道: 有种你别动,索恩!你准备好——他们俩几乎同时冲向了对方。

警卫立刻把腾格摁倒在地,奥森和迈尔斯抓住索恩的胳膊。

迈尔斯被拖得吊了起来,但他和奥森还是阻止住了那个贝塔两性人。

迈尔斯干涉说:我要指出,腾格船长,那个……唔,你不就是被那个滑稽队伍抓住的吗?要不是我的一半突击队员被那个爆炸的防水壁困住……腾格激动地说。

奥森嘲笑着挺起身。

索恩停止了攻击的冲动。

他们最终还是一致对外,迈尔斯想,对付共同的敌人:腾格。

迈尔斯吁了口气:哈!他终于有机会让疑心重重、怀疑一切的奥森打消疑虑为自己效劳了。

这个小不点儿突变异种是谁啊?腾格问警卫。

迈尔斯向前一步,事实上,你做得非常好,索恩新兵,我很高兴能任命你为指挥官。

祝贺你,索恩船长。

索恩喜出望外。

奥森垂头丧气,眼里充满了羞愧和愤怒,迈尔斯转向他。

你也做了很多事,奥森新兵。

迈尔斯想象着作战室里可能出现的小小兵变,虽然你还在病员名单上,基于劳有所得,他宽宏大度地指向窗外:一队太空行走的船员正拿着切割枪要把胜利号从纠结中清理出来,有你这样的新指挥官,只好对失败者说抱歉了。

他又放低声音,也许下次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奥森转过身,困惑、惊讶、喜悦的层层浪花在他脸上绽放。

伯沙瑞对迈尔斯的策略赞赏地抿了抿嘴唇。

奥森要是继续做羚羊号的船长,总有一天会醒悟过来认清真相——那本来就是他自己的船;但要是他做了索恩的属下,就会导致潜在的不满。

可是,如果奥森做了迈尔斯拥有的其他船的指挥官,他依然算是迈尔斯的手下。

暂且不论腾格的船在谁手里,从技术上讲,那都是一次最冠冕堂皇的盗窃……腾格比奥森花了更长一点的时间才理解了这场谈话的含义。

他开始破口大骂。

迈尔斯听不懂他说得语言,但显然都是恶言谩骂。

迈尔斯以前还从没见过真有人嘴里吐白沫的。

看来这个俘虏需要打一针镇定剂了。

腾格被拖走时,迈尔斯温和地下了命令。

一个野心勃勃的指挥官,迈尔斯心里打起了算盘,三十年的作战经验。

看看我能对他做些什么?迈尔斯环顾四周,补充说:去找医务兵把你胳膊上的东西拆下来,奥森船长。

是,长官!奥森用一个急促的点头代替了简略的敬礼。

昂着头神气地退了出去。

索恩也跟着离开,去看看是否还有更巧妙的办法利用俘虏,并视察一下被解救的菲利斯人。

一个来找杰萨克监督工程的技术员突然出现。

她愉快地对迈尔斯笑着说:您看今天我们是不是配拿到战斗奖金了,长官?战斗奖金?迈尔斯有些糊涂。

他环顾基地四周,不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都有发布稀疏但无处不在的船员在热火朝天地干活。

我是这么考虑的,米诺瓦新兵。

长官,她害羞地停顿了一下,我们有些人想知道——我们的工资是多长时间支付一次?两周一次还是一个月一次?工资?当然。

他的伪装游戏还要继续下去。

多长时间呢?他瞟了一眼外面的RG132。

弯了。

不光弯了,还有一船运不出去,拿不到钱的货。

他必须坚持下去,直到他们和菲利斯军队联系上。

按月付。

他坚定地说。

哦。

她说——听起来有点失望,我只是顺便问问,长官。

如果我们要在这儿待上一个月呢,大人?等她和杰萨克离开后,伯沙瑞问,形势会很严峻——雇佣兵等着拿钱。

迈尔斯用手捋捋头发,带着孤注一掷的自信颤抖了一下,我会有办法的!我们能在这儿搞点东西吃吗?梅休有气无力地问。

他看起来筋疲力尽了。

索恩突然出现在迈尔斯的身边,关于反击,长官——迈尔斯用脚跟转过身。

在哪里?他边问边紧张地四处张望。

索恩略有些吃惊,噢,还没有,长官。

迈尔斯停了下来,松口气,别再这样说话了,索恩船长。

什么反击?我是在考虑,长官,肯定会有反击。

就算没别的,还有那艘逃逸的快递船。

我们是不是应该对此计划一下?哦,当然。

计划,是的。

你,呃——已经有主意了,对吗?迈尔斯期待地问。

有一点,长官。

索恩开始充满热情地具体介绍起来。

迈尔斯发觉自己三句话中只听进了一句。

很好,船长。

迈尔斯打断他,我们要,哦,举行一个高官会议,在……在视察之后,到时候你可以对大家陈述。

索恩满意地点点头,说要建立一个通讯监听岗哨,然后就退出去了。

迈尔斯头都大了。

冶炼厂的建筑格局乱七八糟,各个建筑的高度参差不齐,显然都是随意建造的,让他完全没了方向感;而且什么事都要找他,包括每个生锈的门闩、可疑的焊接、堵住的厕所……埃蕾娜焦虑地看着他,怎么了,迈尔斯?你好像不高兴。

我们赢了呀!一个真正的弗族人,迈尔斯严厉地告诫自己,不能把他的脸埋在部下的胸前哭,即使以他的身高可以很方便地做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