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伦飞快地跑出去找特瑞斯坦的父母,他需要和他们谈谈。
领养的……为什么他们从未提起过呢?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呢?如果他在这件事上不相信他们,他又能相信谁呢?自特瑞斯坦记事起,父母就总是教他要做好人。
他们已经潜移默化地给他灌输了一种正义感,他已学会去做一个好人,并且永远讲真话——即使这样并不总是受欢迎。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
但是他们却撒了一个弥天大谎,他坐在医院的床上,深受打击。
他的父母一直在欺骗他。
当他是小孩儿时或许是怕他不能理解。
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向他撒谎,打碎他们所教给他的一切呢?特瑞斯坦的大脑一片混乱,他翻来覆去地想,但却怎么也想不通。
他曾经坚信自己知道自己是谁,但是现在他却拿不准了。
如果他不是他们的孩子,他又是谁的呢?门开了,莫拉和他的父母走了进来。
他父亲慢慢地关上门,转过身来。
这是真的吗?特瑞斯坦脱口而出。
其实这并不是他想问的问题,但是他要听到他们亲口确认。
是真的。
他母亲答道,声音小得他几乎听不见。
特瑞斯坦颤抖着,这正是他所害怕听到的。
那么以前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质问道。
他父亲在床边坐下,用力咽了一下唾沫。
我们……我……们……当他们把你给我们时,他们要我们不要告诉你的,他答道,除非你自已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们发过誓的。
对特瑞斯坦来说这种回答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是,为什么?他叫道。
既然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他母亲说道,我想我们就都告诉你吧。
她把手放到她丈夫的肩上,说吧。
当时你母亲在医院里生产,他父亲缓缓地说道,她感染了好几种并发症,孩子生出来了,但却是个死婴。
那种情况下,其他人是帮不上忙的,我们只有自己安慰自己。
突然一个医生走了进来,他告诉我们医院里又出生了一个婴儿,但他的父母不想要他。
他解释说医院当然可以通过合法的渠道将这个婴儿——也就是你留在弃婴所,过几天或几周自然会有人来领养。
但他也可以改一下记录,就说这个婴儿是我们的,而死去的婴儿是那对要遗弃孩子的父母的。
我们本不应这么做,但是我们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所以我们就同意了。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协议。
当时这个医生要我们发誓永远不告诉你真相。
他说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人们必须相信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我的安全?特瑞斯坦很惊奇,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他父亲回答道,他仅仅强调让每一个人,尤其是你,相信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是至关重要的,否则就会有危险。
然后他说一旦你自己发现了真相,或者是任何其他人发现了,我们就必须把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但我们知道得也不多,他母亲补充道,只知道他是塔鲁医生。
其他的他也没合作诉我们太多。
他还叫你小心某个叫‘奎特斯’的人或事。
奎持斯?特瑞斯坦对此一无所知,这是什么?或者他是谁?我不知道,他父亲承认道,这些年来,我几乎查遍了所有的网络记录。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
他的母亲拍了拍他的于背,当然我们还知道,我们很爱你。
一直以来我们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有后悔过。
特瑞斯坦,你能原谅我们吗?特瑞斯坦考虑着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他静静地说道,我要好好想一想。
这大让我震惊了。
他的父亲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我们离开一会儿,他说道,没有我们在旁边,你可能会好受些。
他挽起妻子的手臂,走吧。
他们走了,莫拉看着他。
可怜的特瑞斯坦,她温柔地说道,你希望我也离开吗?不,不要。
他答遁,现在我需要一个我能信任的人呆在我身边。
他坐了起来,紧紧地抱着她,莫拉,我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你父母做的是他们认为正确的事。
她小心地说。
我知道。
但是他们应该告诉我,而不是让我自己去发现真相。
我不管他们是否发过誓。
他们总是教我要讲实话,但是他们自己却向我撒谎。
莫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种拥抱对特瑞斯坦来说含义无穷——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从莫拉那儿获得力量。
他无法想像他的生命中如果没有了她会是什么样子。
莫拉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完全依靠的人。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她。
我们现在必须要行动起来了,他做出了决定,说道,爸爸说,塔鲁医生说过一旦我知道了自己是谁我可能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我们必须假设他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所以,我最好不要再待在这儿了。
去帮我把莫顿医生找来,我要出院。
莫拉被吓坏了。
你真的认为你可能会有危险吗?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危险,特瑞斯坦痛苦地说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但是如果我在没有更多的发现之前不认真对待这个警告的话,那么我肯定是一个十足的笨蛋。
可我知道你是谁,莫拉笑着温柔地答道,你是那种不满足于仅仅在银幕上看到瀑布而想亲自去体验的人,你是那种一说谎就会脸红的人,你是那种会冒着摔断脖子的危险而去挽救一个小孩儿八岁生日聚会的人,你是我的男朋友。
无论你是谁,我都无所谓。
你还是特瑞斯坦,还是一个小时前那个出色的特瑞斯坦。
谢谢!有了莫拉的安慰特瑞斯坦觉得好多了,但这还还远不够。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马上开始行动。
莫拉点了点头,出去找莫顿医生了。
他是不是有点儿大惊小怪?可能吧。
但是认真对待总比满不在乎安全。
他可能有生命危险的想法好像很滑稽,但是半个小时以前他是被领养的说法又何尝不是可笑的呢。
他滑下床,去衣柜中找他的衣服,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
当他意识到上面一定有他的血迹时,他退后了一步。
它们肯定已经被毁掉了。
他得搞些新的来穿。
门开了,莫顿医生大步走了进来,脸上的微笑已经不知去向。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马上回到床上去。
莫拉在她后面跟了进来,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对不起,医生,特瑞斯坦答道,我必须马上出院,出现了一些紧急情况。
现在我需要一些新衣服。
你哪儿也不能去,除非我认为你已经好了。
莫顿医生不容置疑地说,而我希望你留在这里再观察一天。
如果你想观察的话就来找我,特瑞斯坦答道,你是不能强迫我留在这里的,除非你在门口设置警卫。
我想你并不准备这么做吧,是吗?莫顿医生犹豫了,特瑞斯坦感觉到自己已经胜利在望了。
如果一旦他想离开而她却把他强行留在这里的话,这就是非法扣留,医院会被起诉的。
如果真是这样,她将会失去工作。
现在出院并不明智。
她最后说道。
是的,可我不会改变主意的,特瑞斯坦赞同道,那么衣服呢?我会安排的。
莫顿医生不得不投降,但我希望你小心一点儿。
你家肯定有能检查身体状况的机器人,我要你每天做两次检查,并将结果传输给我。
向我保证你会这么做的。
好的。
为了能出院,特瑞斯坦会答应她任何条件。
给你。
她送给他一张印有她终端号码的卡片,最后生气地看了一眼特瑞斯坦,走出了房间。
当你想干什么的时候,你总是那么坚决。
莫拉咧嘴一笑,说道,我喜欢这个全新的你。
不是坚决,是绝望,特瑞斯坦坦白道,我开始有了一种掉进了陷阱的感觉。
虽然这只是我的想像,但我的确感觉到什么事就要在我身上发生了。
他盯着门口,叫道;来吧,快来吧!希默达站在计算机控制中心她自己的小办公室里、默默地感谢上帝。
这里还是属于她的。
她很幸运,委员会还没有因为自己一时的失利而处罚她。
但是她还没有失败,她也绝不会失败。
终端,检查监测系统。
一切正常。
终端答道。
搜索‘奎特斯’的特别程序工作状况如何?那个程序享有优先权。
终端再一次向她确认道。
很好。
希默达走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东京和平花园。
因为窗户仅仅是一个显尔屏,所以实际上她看到的只是全息影像。
但是花园的美丽景色令她的精神为之一振,这使她想起了她的民族,她的血统。
即使她和她家的前三代都是在这个曾经叫做美国的地方出生的,但谈及民族时,血统的力量往往胜于一切。
一切准备就绪。
她知道一旦奎特斯再次活动,她的程序虫能够抓住—切病毒,并会警告网络上任何与奎特斯有关的活动。
可现在除了等待以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当然,最大的问题是: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那个放出病毒的人是不是已经完成了他的计划?如果这只是一个随意的暴力行为,那么她的程序虫就没什么用了,那个应该对这一切负责的人将逍遥法外。
但是希默达自成年开始就一直在干警察的工作,她的每一个直觉都告诉她干这件事的人仅仅是刚刚开始。
当然,那意味着下一次这个杀人犯再次攻击时,规模肯定会更大,后果会更严重。
她只能祈祷她能追踪到并及时抓到这个恶棍。
希默达注视着窗外,她将注意力转移到花园上来,努力扫除头脑里的担忧和恐惧。
她必须时刻准备着下一次攻击的到来。
吉尼亚这一天过得很快活。
由于里卡德·列顿先生的慷慨,昨天她大吃了一顿,还买了一些急需品带回了家。
现在她已经有了一个星期的食物和一些新衣服。
她在镜子中审视着身上银色的紧身服和齐膝长靴,看上去棒极了。
新上衣的袖子和原来的一样,足够藏下她的扫描仪。
她可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需要再出去购物了。
吉尼亚环视了一下四周,感到一种莫名地满足。
她住的是一家被废弃的老旅馆三楼的一个套间。
如果住在一楼的话肯定会招来麻烦,而且即使是住在三楼,如果没有安装安全系统的话,还是不安全的。
一年前,当她发现这套房子时,它和下界其他房子一样既肮脏又阴暗。
毕竟这套房子已经被废弃了五十年了。
但是吉尼亚看到了它的潜力,并决定去改造它。
当时,她将房子完全彻底地装修了一番。
现在她也有了自己的清洁机器人,它们勤奋地工作以保持房子的整洁。
一个房间用来放她的终端作为她的工作室,那里清洁机器人是不准进去的。
她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最新成果被当成垃圾清理掉。
另一个房间做她的起居室和卧室。
她不像上界的人那样习惯睡在床上,而是在卧室的一个角落里堆满了枕头和床垫,她觉得躺在上面比睡在床上舒服得多。
她还有一个大显示屏(带一个偷来的、无法追踪的卫星频道)和一个全息投影仪。
她可以让房间变成任何模样,但奇怪的是,她却宁可让它们保持着本来的模样。
房间中有一扇大窗户,透过它可以看见下界与上界的间隔。
她喜欢看着这层间隔,这使她记住她并没有被看成是一个真正的人,而仅仅是那些被遗忘的报告中的某个数据。
没有人关心有多少人住在下界,大多数上界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当然就更不会想到生活在下界的可怜的人们。
吉尼亚对上界的人赖以生存的网络系统了如指掌,并能在他们之中四处觅食。
她可不是一个无名小卒、被遗忘在下界的垃圾,她是吉尼亚——女性中的天才,她喜欢笑着这么说,并且也深信这一点。
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她蔑视它们。
上界或是下界惟一的好处就是让她完全按照自己希望的方式生活。
但是她到底需要什么呢?她自己又打算干什么呢?通过她的充满浪漫气息的终端,她可以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游历。
无论是天寒地冻的南极还是阴冷荒芜的月球,一切都在她的指尖下面。
她可以在太阳系里追逐彗星(实际上她的系统刚刚完成对冥王星的扫描);她可以跳进墨西哥神秘的洞穴中寻觅宝藏,世界所有的地方都向她开放;她还可以将最新的娱乐电影直接下载到她的显示屏上。
但是说句实话,对这一切她都不感兴趣。
她宁愿继续开发她的新扫描仪。
为了以防万一,有个备用设备总是好的,并且她还决定做一些小小的改进,但是今天并不像是一个工作日。
我要去购物。
她拿定了主意。
昨天买新衣服的时候是多么快乐叼,今天,她也希望能够找点儿乐子。
是的,玩具。
她喃喃自语道,能真正令她着述的玩具。
这就意味着她还要去上面一次。
没有人会送货到下界来,即使是最蠢的送货机器人也不会。
吉尼亚喜欢这个再上去走走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远远胜过那些所谓的精英。
所以她喜欢装成他们的样子。
更何况,那里还有很多受害者等着被她发现和榨取。
吉尼亚下了决心,她走向房门。
终端,她叫道,十五秒以后启动所有的防护措施。
接着她离开了家,关上了门。
当她离去的时候,安全程序开始运行了,她的房产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堡垒。
新手是不可能闯入的,就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也不行。
她将程序写成禁黑模式;防护系统设计成杀死闯入者,而不是致残。
她自己可以泰然地去抢别人的东西,但是任何人都不可以从她这儿拿走什么。
谁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