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崽子谨慎地盯着朝他走来的人影。
现在他有时候觉得,如果除去眼镜,在另一只眼睛上戴上一块镜片,倒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在发生了所有这些事情以后,但即便使用这只好眼睛来看,拉尔夫还是拉尔夫,绝对不会错。
此刻从椰子林中走出了一瘸一拐的拉尔夫,身上很脏,枯叶挂在乱蓬蓬的金黄头发上。
在他浮肿的脸颊上,一只眼睛肿得象条裂缝,在他右膝上还有一大块伤疤。
他停了片刻,眯起眼睛看着平台上的人影。
猪崽子?剩下的就只有你一个?还有几个小家伙。
他们不算数。
没大家伙了?噢——还有萨姆纳里克。
他们俩在拾柴火。
没有别人了吗?据我所知并没有。
拉尔夫谨慎地爬上了平台。
在原先与会者常坐的地方,被磨损的粗壮的野草尚未长好,在磨得挺亮的座位旁,易碎的白色海螺仍在闪闪发光。
拉尔夫面对着头儿的座位和海螺坐在野草中。
在他左边跪着猪崽子,两个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拉尔夫先清了清嗓子,小声地说起了什么。
猪崽子轻声细气地回答道:你说什么呀?拉尔夫提高声浪说:西蒙。
猪崽子一声不吭,只是庄重地点点头。
他们继续坐着,以一种受损伤者的眼光凝视着头儿的座位和闪闪发亮的环礁湖。
在他们弄脏了的身上有绿色的反光和日照的光斑晃动个不停。
终于拉尔夫站起来走向海螺。
他用爱抚的双手捧起贝壳,倚着树干跪下去。
猪崽子。
嗯?咱们要做什么呢?猪崽子朝海螺点点头。
你可以——召集大会?拉尔夫尖声大笑说起来,猪崽子将眉头紧皱。
你还是头头。
拉尔夫再一次哈哈大笑。
你是头头,是管我们的。
海螺在我这儿。
拉尔夫!不要笑了。
光看着那儿可没有用,拉尔夫!别人会怎么想呢?终于拉尔夫不再笑了,他浑身打战。
猪崽子。
嗯?那是西蒙。
你说过了。
猪崽子。
嗯?那是谋杀呀。
别说了!猪崽子厉声道。
你老那样唠叨能有什么用?他跳了起来,低头站在那里看着拉尔夫。
那时天昏地暗。
加上——那该死的狂舞。
再加上又是闪电,又是霹雳,又是暴雨。
这一切把咱们都给吓坏了!我没有吓坏,拉尔夫慢条斯理地说,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
咱们全吓坏了!猪崽子兴奋地说道。
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的。
那可不是——正如你所说的。
他作着手势,想找句客套话说说。
哦,猪崽子!拉尔夫低沉而又苦恼的话音,使得猪崽子停止了做手势,弯下腰等着。
海螺被拉尔夫兜着,身子前后摇晃。
猪崽子,你不清楚吗?咱们所干的事情——他可能仍然是——不。
他可能只是装作——拉尔夫的表情被猪崽子看到时,说话的话音越来越轻。
你在外面,在圆圈的外面。
你从来没有真正进到圈子里过。
你就没有看出咱们干的——他们干的事情吗?厌恶感夹在拉尔夫的声音中,同时又带着一种狂热的兴奋。
猪崽子,难道你没看见吗?没看清楚。
现在我只有一只眼睛了。
拉尔夫,你应该很了解。
拉尔夫还在前后摇晃着。
那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情,猪崽子突然说道,仅那么一次,一次碰巧发生的事情。
他尖声锐气地又说。
来到一片漆黑当中——他根本不用那样从黑暗中爬出来。
他疯了,自作自受。
猪崽子又大做起手势来。
一场飞来横祸。
你没看见他们干的事情——我说,拉尔夫,那件事咱们应该忘掉。
想着它难道有什么好处吗?可把我吓坏了,咱们全都吓坏了。
我想要回家。
天哪,我真想回家。
那是意外事情,猪崽子固执地说,情况就是那样。
拉尔夫光光的肩膀任他抚摸着,这种人体的接触却使拉尔夫颤抖了一下。
我说,拉尔夫,猪崽子匆匆看向四周,然后把身子倾向拉尔夫——可别泄漏咱们跳过那个舞,就是对萨姆纳里克也别说。
但是咱们跳过!咱们全都跳过!猪崽子晃晃头。
咱们俩是后来才跳的。
在一团漆黑中他们什么也没有注意到。
无论怎样,你说过我只是在圈子外面——那我也是的,拉尔夫嗫嚅着,我也在外面。
猪崽子焦急地点着头。
对呀,咱们在外面,咱们既没有干过什么,也没有看见过什么。
猪崽子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咱们能自食其力,咱们四个——就咱们四个,要维持火堆人手可就太少了。
咱们试试看,怎么样?我来点火。
萨姆纳里克从森林里出来,身后拖着一根大树身。
大树身被他们俩倒在了火堆旁,转身走向水潭。
拉尔夫跳起来喊道:嘿!你们俩站住!双胞胎愣住了,随后走过来。
他们俩打算去洗澡,拉尔夫。
最好还是弄明白。
双胞胎吃惊地看着拉尔夫。
他们红着脸蛋,眼光越过他,看着空中。
哈罗。
碰上你真是出乎意料,拉尔夫。
我们刚才在森林里————在找柴火生火堆————我们昨天夜里迷了路——拉尔夫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脚趾。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才迷的路?猪崽子擦擦眼镜片。
在吃了猪肉以后,萨姆低沉地答道。
埃里克点点头说。
对,在吃了猪肉以后。
我们早就走了,猪崽子急忙说,因为我们累了。
我们也早就走了————老早就走了————我们累得要命。
萨姆把前额上的伤痕摸摸,又将手匆忙地移开。
埃里克用手指摸摸裂开的嘴唇。
对,我们太累了,萨姆再次说道,所以早就走了,那不是一次很好的——大家心照不宣,气氛很沉闷。
萨姆的身子动了一动,那个令人讨厌的字眼脱口而出。
——跳舞?那次跳舞,四个孩子没有一个参加,但提起它却使他们全都不寒而栗。
我们早就走了。
罗杰走到连结城堡岩和岛屿主体部分的隘口处的时候,受到了盘问,这没有让他感到奇怪。
这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在那个可怕的黑夜里,至少杰克那一伙人当中有几个会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在恐怖中挣扎着。
突然,从城堡岩高处传来了尖厉的问话声,那儿正在风化的岩互相依托,保持着平衡。
站住!谁在那儿?罗杰。
往前走,朋友。
罗杰往前走一点。
你能认出我是谁。
头领说了,无论谁都要盘问。
罗杰仰起脸仔细往上看。
我要上来你可拦不住。
我拦不住?那就等着瞧吧。
罗杰爬上了梯子似的悬崖。
瞧这个。
一根圆木被塞在了最高的一块岩石下,下面还有一根杠杆。
罗伯特将稍微倾斜的身子压在杠杆上,岩石发出轧轧的响声。
要是他用足力气这块岩石就会被隆隆地直送下隘口。
罗杰钦佩不已。
他难道不是个真正的头领吗?罗伯特直点头。
我们要他带着去打猎。
罗伯特将头侧向远处窝棚时,看到一缕白烟冉冉升向空中。
罗杰坐在悬崖的边沿上,一面阴沉地往后看着这岛,一面用手指拨弄着那只松动了的牙齿。
他的目光在远山顶上驻足,没有接话。
罗伯特转换话题。
他要揍威尔弗雷德。
为啥?罗伯特晃了晃脑袋表示很疑惑。
我不知道。
他没说。
他发怒着,叫我们把威尔弗雷德捆起来。
他已经被——罗伯特兴奋地格格笑起来——已经把他捆了好几个钟头了,正等着——可头领没说过原因吗?我根本没有听他说过。
在酷热的阳光底下,罗杰坐在大岩石上,听到这个消息,一种预感突然从脑中迸发出来。
他停住拨弄自己的牙齿,仍然坐在那儿,寻思着这种不负责任的权威的将要带来的种种可能性。
随后,他一声不吭,从城堡岩背后往下,向岩穴和杰克一伙人所在的地方爬去。
头领正光着上身坐在那儿,脸上涂着红的和白的颜色。
在他们的前面有一伙人成半圆形坐着。
刚被打过、已松了绑的威尔弗雷德在他们的后面正大声地抽噎。
罗杰跟别人蹲坐在一起。
明天,头领继续说道,我们又该打猎去了。
他用长矛指指这个野蛮人,又指指那个野蛮人。
你们中的一部分人呆在这儿把岩穴弄好,严守大门。
我要带几个猎手去打猎。
守大门的人可得看着点,别让旁人鬼鬼祟祟地溜进来——一个野蛮人将手举起,头领把他那张阴冷的、涂着颜色的花脸转向他。
头领,为什么他们不正大光明地进来呢?头领回答得含糊不清,可态度倒挺认真。
他们会的。
他们要破坏咱们所干的事情。
所以一定要小心看守着大门,还有——头领停住了。
他粉红色的舌尖令人吃惊地朝外伸出,舔了舔嘴唇,又缩了回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大伙都看到了。
——还有,野兽也想要进来。
你们该记得它是怎么爬的吧——围成半圆的孩子们都惊恐不已,喃喃地一致表示同意。
它化了装来的。
即使咱们杀了猪,把猪头给它吃,它没准还会来。
所以得提防着,得当心点。
斯坦利将前臂从岩石上抬起来,将一根手指竖起,表示要发问。
怎么啦?但咱们能不能,能不能——?他犹豫不定地扭着身子,低着头往下面看。
不!紧接着寂静一片,野蛮人各自在回忆,都很害怕,不敢想下去。
不!咱们怎么能——杀掉——它呢?在联想还会再遇到种种恐怖时,他们一方面暂时得到了一点解脱,另一方面又感到一点震慑,这些野蛮人又嘀咕起来。
别太在意山上的事了,头领庄重地说道,要是去打猎就把猪头献给它。
斯坦利玩弄着手指又说:我想野兽把它自己伪装了起来。
这种可能性总有的,头领说道。
这是一种想当然的神学上的猜测。
无论怎样,咱们还是要加强小心。
吃不准它会干出什么事来。
那一伙人都细想着这话,随后打起战来,就象是吹过一阵烈风。
头领的话产生了作用,猛地一站。
但是明天我们将去打猎,弄到肉大家就好好美餐一顿——比尔举起了手。
头领。
嗯?咱们怎样来取火呢?头领的脸红了,但人们看不见他的脸色,因为脸在红的白的粘土的掩盖下。
他拿不准怎么回答是好,沉默了片刻,那伙人乘机又一次低声说起话来。
随后头领举起了手。
我们要想取火种就要从别处取。
听着,明天我们去打猎,搞点肉。
今天夜里我要跟两个猎手一起去——,谁乐意去?莫里斯和罗杰举了手。
莫里斯——是,头领?什么地方有他们的火堆?在老地方,靠着生火堆那岩石的后面。
头领点点头。
太阳一落你们其余的人就可以去睡觉。
但我们三个,莫里斯,罗杰和我,还有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我们将要在太阳刚落山的时候出发——莫里斯举起手。
将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呢,要是我们碰上——头领挥挥手,对他提出的异议毫不理睬。
我们要直沿着沙滩走。
这样,要是它来了,我们就又可跳我们的舞了。
就靠我们三个吗?又响起了一阵叽哩咕噜的声音,随之又变得寂静无声。
眼镜被猪崽子递给了拉尔夫,要等拿回来之后才能看得清东西。
柴火很潮湿,因此他们这已是第三次点火了。
拉尔夫往后一站,自言自语地说道:火堆在夜里可不要再熄灭了。
他内疚地望望站在身旁的三个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火堆具有双重功用。
的确,一方面火堆是为了使召唤的烟柱袅袅而升;但另一方面火堆也象一只火炉,能使他们有安全感并舒服地入睡。
埃里克往柴火上吹气,火光从柴堆上闪出来了,接着出现了一小簇火苗。
一股黄白相间的浓烟向上散发。
猪崽子将自己的眼镜拿回来,高兴地看着烟柱。
要是咱们能做个无线电收发机该多好啊!或者造一架飞机————或者一艘船。
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拉尔夫显得越来越淡薄,但他还是竭力地思考着。
说不定红种人会把咱们抓住让咱们当俘虏。
埃里克往脑后捋着头发。
他们也总比那个好,比——他没有说出这个人是谁,萨姆朝沿海的方向点点头,算是代他说完了这句话。
拉尔夫把那个在降落伞下的丑陋的人形记起来。
他讲起过死人什么的——拉尔夫痛苦地涨红了脸,这一下他等于不打自招,跳舞时他也在场。
他身子冲着烟做出催促的动作。
别停下——往上加!烟越来越淡了。
咱们还需要很多的柴火,即使是湿的也可以。
我的气喘病——得到的是冷漠的回答。
去你的气喘病。
要是我跑东跑西地去拉木头,气喘病就会犯得更厉害。
我希望不犯,拉尔夫,可就是要犯。
三个孩子走进了森林,带回了一抱抱枯枝烂木。
烟再次升了起来,又黄又浓。
咱们应该去找吃的了。
他们带着长矛一块儿走到了野果树林,不再多说话,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待他们走出树林时,夕阳西下,只有余烬发出一些光,但是烟却已经没有了。
我再也搬不动柴火了,埃里克说。
我累了。
拉尔夫清清嗓子。
在那上面咱们维持着火堆。
山上的火堆小,这也许是个大火堆呢。
一片木柴被拉尔夫丢到火堆里,注视着飘向暮色之中的烟。
咱们一定要使烟老飘着。
埃里克纵身往地上一趴。
我太累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埃里克!拉尔夫惊讶地叫喊道。
别那样瞎说!萨姆跪在埃里克身边。
嗯——那又有什么用呢?拉尔夫气得火冒三丈,他使劲儿回想着,火堆是有用处的,有着某种绝妙而又无法形容的用处。
拉尔夫跟你们讲过很多次了,猪崽子不快地说道。
除此之外咱们怎么才能得救呢?当然罗!要是咱们不去生烟——在浓黑的暮色当中,拉尔夫蹲坐在他们面前。
你们难道不明白?光想着收发机和船有啥用?他伸出一只手,手指捏紧,攥成一个拳头。
要从这种混乱中解脱出来,咱们只有一件事可做。
谁都可以拿打猎当游戏,谁都可以替咱们搞到肉——拉尔夫左右环看着每张脸孔。
他激动不已,非常自信,然而脑中却垂下了一道帘幕,一时想不起自己是在讲些什么。
他跪在那儿,紧攥拳头,板着面孔,左右环看着每张脸孔。
随后帘幕又忽然收回了。
噢,对了。
所以咱们一定要生火并弄出烟来,更多的烟——但是咱们没法让火堆一直维持着!看那边!他们说话的时候,火堆正在慢慢地熄灭。
有两个人负责管火,拉尔夫有点象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每天十二个小时。
拉尔夫,咱们弄不到更多的柴火了————在黑暗中弄不到柴火————在夜里弄不到柴火——咱们可以每天早晨点火,猪崽子说。
没有人会在黑暗里看见烟。
萨姆猛地点头。
那可不一样,火堆在————在那上面。
拉尔夫站了起来,随着暮色逐渐加重,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失去防护的感觉。
今儿晚上就由着火堆自己去燃吧。
他带头走向第一个窝棚,窝棚虽然东倒西歪,还算竖立着。
枯树叶铺在里面用来睡觉,摸上去作声。
有个小家伙在邻近的窝棚里说梦话。
四个大家伙爬进了窝棚,钻在树叶下面。
双胞胎躺在一块儿睡在一头,拉尔夫和猪崽子躺在另一头。
他们尽量想睡得舒服点,所以将枯叶堆弄得地响了好一阵子。
猪崽子。
哎?好吗?还好。
后来,除了偶而的声外,窝棚最后平静了下来。
那繁星闪烁的椭圆形夜空,在他们面前挂着,此外还传来了一阵阵浪拍礁石的空洞的响声。
拉尔夫定下心来作各种各样的假设,就象他每天夜里所做的那样……假定喷气机将他们送回家,那么在早晨之前他们就会在威尔特郡的大机场着陆。
他们将再乘汽车,不,要更完美点他们将乘火车,直下德文,最后到达那所村舍去。
那时候,野生的小马又会跑到花园的尽头来,在围墙上窥探着……拉尔夫在枯叶堆中辗转反侧。
达特穆尔一片荒芜,小马也是野生的。
但是荒野的魅力却已经消失殆尽。
他的思想又滑到了一个不容野蛮人插足的平凡的文明小镇。
更安全的地方要算是带车灯和车轮的公共汽车总站了。
拉尔夫好象突然绕着电杆跳起了舞。
这时从车站里缓缓地爬出了一辆公共汽车,一辆样子古怪的汽车……拉尔夫!拉尔夫!怎么啦?别那样大声折腾——对不起。
一种令人生畏的呜咽声从窝棚的黑漆漆的另一头传来了。
树叶被吓坏了的他们俩乱扯乱拉。
萨姆和埃里克互相紧抱着,正在对打。
萨姆!萨姆!嘿——埃里克!片刻一切又都平静下来。
猪崽子悄悄地对拉尔夫说:咱们一定要从这个地方脱身出来。
这话怎么讲?要得救。
尽管夜色更加黑暗,拉尔夫却傻傻地笑了起来,这是那一天他第一次笑。
我是想说,猪崽子低声说道。
咱们得赶快回家要不都会发疯的。
神经错乱。
疯疯癫癫。
发狂。
湿漉漉的卷发被拉尔夫从眼边撩开。
给你姨妈写封信。
猪崽子严肃地考虑着这个建议。
我不知道此刻她在哪儿。
我没有信封,没有邮票。
再说既没有邮箱,也没有邮递员。
拉尔夫被猪崽子小小的玩笑成功地征服了。
拉尔夫的窃笑变得不可控制,他前仰后倒地大笑起来。
猪崽子正经地指责他。
我可没说什么,有那么好笑——胸口都笑痛了的拉尔夫还吃吃地笑个不停。
他扭来扭去,终于精疲力竭、气喘吁吁地躺下,愁眉苦脸地等着下一次发作。
他这样时笑时停,随后在一次间歇中倒头便睡。
——拉尔夫!你又闹了一阵。
安静点吧,拉尔夫——因为……在枯叶堆中拉尔夫喘着粗气。
美梦被打破了但他有理由为此而欣慰,因为随着公共汽车的渐渐靠近,已变得更加清晰了。
为什么——因为?静一点——听。
拉尔夫小心地躺了下去,一声长叹从枯叶堆中发出了。
埃里克呜咽地说着什么,接着又静静地睡着了。
除了无济于事的闪着微光的椭圆星群外,夜色黑沉沉的,象蒙上了一层毯子。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外面移动。
拉尔夫的脑袋瓜象被针刺似的痛起来。
热血沸腾,使他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又安静下来。
我还是什么也没听见。
听,再多听一会儿。
从窝棚后面只有一二码处的地方,树枝被折断的咔嚓声,非常清晰有力地传来了。
拉尔夫又觉得耳朵发热,模模糊糊的形象你追我赶地穿过了他的脑海。
这些杂乱的东西正绕着窝棚潜行。
他觉察到猪崽子的手紧紧地抓住他并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拉尔夫!拉尔夫!别讲话,快听。
在绝望之中拉尔夫祈求野兽宁可选择小家伙。
恐怖的耳语声在窝棚外面响起了。
猪崽子——猪崽子——它来了!猪崽子气急败坏地说。
是真的!拉尔夫被他紧紧抓住,终于使自己的呼吸恢复了正常。
猪崽子,出来。
我要你猪崽子出来。
猪崽子的耳朵被拉尔夫的嘴巴贴着。
别吱声。
猪崽子——猪崽子,你在哪儿?好象有东西擦到窝棚的后部。
猪崽子又强忍了一阵子,随即他的气喘病发作了。
他弓着后背,双腿砰地砸到枯叶堆里。
拉尔夫在他的身边滚过去。
接着在窝棚口发出了一阵恶意的嚎叫,几个活东西猛地闯将进来。
有的绊倒在拉尔夫和猪崽子的身上,结果乱成一团:又是哇哇乱叫,又是拳打脚踢,一片热热闹闹。
拉尔夫挥拳出去,随之他跟似乎十几个别的东西扭住滚来滚去:打着、咬着、抓着。
拉尔夫被撕拉着,被人猛击,他觉察口中有别人的手指,便一口咬下去。
一只拳头缩了回去,又象活塞似的回击过来,整个窝棚被捅得摇摇欲坠,外面的光漏到了里面来。
身子被拉尔夫扭向一边,骑到一个七扭八歪的身体上,意识到有股热气喷上了他的脸颊。
他抡起紧握的拳头,象铁锤似的砸向身子下面的嘴巴,他挥拳猛打,越打越狂热,越打越歇斯底里,拳下的面孔变得滑腻起来。
谁的膝盖在拉尔夫两腿当中被猛地向上一顶,拉尔夫翻滚到一侧,他忙抚摸着自己的痛处,可对方又滚压到他身上乱打。
然后窝棚令人窒息地终于倒塌下来;不知名的这些人挣扎着择路而逃。
黑乎乎的人影从倒塌的窝棚中钻了出来,飞快地逃去,临末又可以听见小家伙们的尖号声和猪崽子的喘气声了。
拉尔夫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小家伙们,你们快去睡。
我们在跟别人打架,马上睡吧。
萨姆纳里克盯着拉尔夫走近来。
你们俩没事?我想没事————我被人打了。
我也被打了,猪崽子怎么样?猪崽子被他们从废墟堆中拖出来,让他靠在一棵树上。
夜是冷嗖嗖的,恐怖渐渐消失了。
猪崽子的呼吸也平静了一些。
猪崽子,你受伤了吗?还好。
那是杰克和他的猎手们,拉尔夫苦恼地说。
为什么咱们总是被打扰呢?他们应该得到我的教训,萨姆说。
他人老实,接着又说。
至少你们打了,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我把一个家伙揍了,拉尔夫说,他被我砸得够呛,他不会再赶着来跟咱们干一仗了。
我也是,埃里克说。
我觉得在我醒来时有人踏着我的脸。
拉尔夫,我觉得我的脸上被踢得一塌糊涂,但我毕竟也把他给揍了。
你怎么干的?我缩紧膝盖,埃里克扬扬得意地说道,我用膝盖猛顶了一下他的卵蛋。
你能听到他痛苦的乱叫声!他也不会再忙着赶回来了。
咱们干得不赖呀。
在黑暗中拉尔夫蓦地动了动,可随之他听到埃里克用手在嘴里拨弄的声音。
怎么啦?一颗牙齿有点松动。
猪崽子曲起两条腿。
猪崽子,你没事吧?我想他们是要抢海螺。
拉尔夫快步跑下了灰白色的海滩,跳到了平台上。
在头儿座位上的海螺仍在微微发光。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随后又返回猪崽子跟前。
海螺并没有被他们拿走。
我明白,他们是为了别的东西,而不是为海螺而来的。
拉尔夫——我该怎么办呢?沿着弓形的海滩,远远的地方,三个人影快步走向城堡岩。
他们避开树林,沿着海边往前走。
他们一会儿轻轻地唱着歌;一会儿沿着移动着的狭长的磷光带横翻着筋斗往前走。
头领领着他们,一直小跑地向前进,成功的喜悦在杰克心头浮现。
现在他真正是个头领了,他手持长矛东戳戳西刺刺。
悬挂在他左手摇晃着的,是猪崽子破碎了的眼镜。
《蝇王》作者:[英] 威廉·戈尔丁(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Xinty665 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