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不断提醒自己那开车的绅士是自己的父亲,他该显示爱心、耐心和孝心。
可另一方面,朱利斯快让他发疯了。
列文逊家的这两个男人已经好久没靠得这么近地呆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这么长时间了。
记得最后一次还是戴维十二岁那年,一家人一同驾车去弗罗里达探望生病的苏菲姨妈。
可从那以后,这种该死的公路旅行就成了戴维的禁忌。
朱利斯一向是个话匣子,开车的时候注意力不在开车上,而总是在滔滔不绝地讲话。
自从离开纽约,他的嘴就没停过,从一个话题说到另一个话题,一会儿分析,一会儿批评,一会儿提问,过一会再自己回答。
每两周一次在公园下棋的时候听听还不算什么,但现在他们挤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以五十五英里的速度飞驰,还得不断地忍受着颠颠碰碰,这时他的口若悬河就要让戴维发疯了。
还剩下最后二十英里路的时候,朱利斯又开始谈论起他最近看过的几部电影来,比如1959年的《错音》和更早一些的《世界的战争》。
他唯一的一次沉默是为了听听引擎箱发出的怪叫。
戴维咬紧牙关,一声不响。
不管怎样,这是他唯一可以到华盛顿特区去的办法。
每隔几分钟他就瞟一眼速度表,然后看一下手表。
五十五!每当朱利斯看到儿子又在检查速度表时就会这样大叫。
我是在保持时速五十五英里。
再快一点儿,引擎就会坏的。
相信我好了。
戴维无计可施,只好缩在座位里,忍耐再忍耐。
每隔一英里他们就会驶过一辆停在路边的汽车,那些车不是没油了就是引擎热得直冒烟。
距华盛顿还有四英里,交通渐渐畅通了。
戴维认为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迟早人们会冲破阻塞向这边奔逃的,而后来的情形正是如此。
但现在,宽敞的路上就他们这一辆车在跑。
戴维转身从后窗望出去,看不见一盏车前灯,只有空荡荡的路面。
他又向前望去,也没有车后灯,只有一辆象是被遗弃在路旁的警车停在那儿,警灯闪烁,车门大开,可当他们经过时却没看见有人在里面。
一定是快到了,戴维说。
路上就咱们俩。
华盛顿每个人都打破头要离开那儿,只有我们两个傻瓜去自投罗网!他们绕过一段山路,一眼便看到了哥伦比业特区。
两人同时大睁双眼,盯着前方的夜空。
首都的灯光射向夜空,照亮了悬在半空的庞然大物的底部;那玩意儿同他们在纽约见到的飞船一模一样。
城市的灯光刚好勾画出它的轮廓。
两人都缄口无语。
然后,当一排松树挡住他们的视线时,朱利斯清了清嗓子。
戴维,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去费城了,那儿没这种飞碟,我们探头吧,怎么样?只要——速度,求你了。
刚才老人不自觉地把时速降到三十五英里了。
城区越来越近了,戴维紧张起来。
他迅速从后座上把笔记本电脑拿过来,打开机盖。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CD驱动器,推人电脑外驱槽里。
朱利斯知道CD是什么,但他以前从没见过。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他问道。
戴维烩耀地举起的张CD,晃了晃,说道:爸,在这两片小东西上,录有全英国所有的电活号码。
就这么两片东西?‘不可恩议,嗯?戴维的手指在键盘上忙着输入命令。
朱利斯不想说什么,可他显然很感兴趣。
他俯身过去,看见屏幕上滚过一排排的人名。
让我来猜一猜,你在查她的电话号码。
正确,福尔摩斯。
有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象康斯坦斯这种重要人物的电话会列在那上面,好让每一人都能打电话给她?她的手机号码总是列在上面的,以便应急。
问题是该查她哪一个名字呢?她有的时候用第一个名字的缩写,有时用昵称……他在做各种尝试的时候,朱利斯津津有味地看着。
二十分钟以后,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戴维没招了。
没列上,嗯?我会找到的,戴维的声音仍充满信心。
我只是没找到。
通常情况下是C·丝帕奴,珂妮·丝帕奴,‘女勇士’丝帕奴……女勇士?老爸显然很感兴趣。
我喜欢这名字,试一试。
女勇士是她谈大学时的绰号。
你试过列文逊吗?戴维皱皱了眉头。
求求你了。
她结婚的时候就没改成我的姓。
现在我们就要分手了,她会叫自己什么列文逊吗?对不起,我不这样认为。
朱利斯耸了耸肩,把目光移开了。
要是他的建议根本就不使得一试,那他关心个什么劲呢?终于,戴维让步了。
好吧,好吧,就试试列文逊。
朱利斯俯身过去,看着名字成串地掠过屏幕,一如飞转的车轮,突然,名单不再滚动了,屏幕上的光标闪动,提示操作者目标找到了。
瞧,我说什么来着?老人嘲讽地说。
刺耳的警笛声让两人同时抬起了头。
一辆闪着警灯,警笛长鸣的警车正全速冲着他们迎头驰来,更糟的是警车后是一长串逃离华盛顿的车辆。
噢,上帝啊!朱利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俯向方向盘,紧张地准备应付不测。
戴维意识到他们离得太近、开得太快,已无计避免一场车祸了,这时他唯一的反应就是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
朱利斯向左猛打方向盘,擦边避过了打头那辆车的保险杠;然后又向右猛拐,避开了一辆大卡车。
前边的两辆小轿车首尾相连撞到一起,接着又分开了,朱利斯钻过这个小空挡,飞驰到了另—边。
慢一点!戴维叫道,他此刻已吓得面白如纸了。
朱利斯还抓看方向盘,紧咬嘴唇,碰也没碰一下刹车。
一辆辆的车在他们周围相撞,在他们周围打转,这年近七旬的老人熟练地操作着,周旋着,从他的表情来看,几乎是无畏的了。
离这地方一百码处有一个斜坡。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朱利斯从快车道驶向右边,上了斜坡。
两个人的心都快速地跳着,张着嘴,指节发白,两眼发直。
朱利斯让车缓缓地停下来。
被父亲刚才的举动吓坏了的戴维侧过身看着他。
爸!捧极了!也不知为什么,他笑了起来。
朱利斯喘着粗气,掏出一块手帕抹了抹前额。
怎么样,还行吧,吧?这不算什么。
尽管没什么可笑的,可他也开始笑起来。
这是那种紧张过后的胜利的笑,刚才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有那么几分钟他们完全忘记了要去华盛顿,只管坐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
远处那空阔巨大的飞船已清晰可见了。